《我困了,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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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困了,我醒了-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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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那你向我求婚吧,让我这个幸福的人把一半幸福分给你。

卢兰哈哈大笑,笑得腰都闪了,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尖还在笑。我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完成这次笑。卢兰的笑终于停了,她掏出一张面纸把眼角溢出的泪水擦掉说,你不向我求婚是不是怕我以后拿这个来说事,你占不了上风。

我说,兰子,时代不一样了,女人应该掌握主动权。

卢兰点点头,表情变得肃穆庄重,她拉起我的手说,张钉,你娶了我吧,我对你是认真的。

我说,现在就要给你答复吗?

卢兰说,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我说,好吧,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愿——意。

卢兰的求婚结束了。我们谁也没有笑,我们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看来看去,鼻尖近了,身子近了,手握紧了。

我到财产公证处把我的所有动产与不动产进行公证,不动产主要是知了山庄那套别墅。公证处的办事员是个老男人,一边翻我的资料一边问,要结婚了吧?我说,没有,怎么,办公证还要问这个?老男人斜了我一眼说,随便问问。

这家伙分明是在讽刺我。我反击道,办一项公证,就两张纸片,你们收费400,逮到我们这些人你们真是不吃白不吃啊。

老男人也不生气说,我们不吃,你还求着我们吃呢。他把一张表格扔到我的给面前说,填好了给我。

人活在世上有些气是不得不忍受的。手续办完后我把卢兰带到知了山庄,向她宣布,你将是这幢房子的主妇。卢兰站在房子的中央,忧郁地说,钉子,这房子要花很大一笔钱的。我说,反正是跟银行按揭,现在不住难道等我们老了才住吗?

卢兰还是高兴不起来,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又圈到我的面前说,钉子,我们的车子先别买了。

我说,为什么?

卢兰说,我不想让你的压力太大。

我拍了拍卢兰的头说,压力是给男人扛的。你什么事情都不用管,张罗你的嫁妆吧。




十二

傍晚时分,布置新房的人一一离去,卢兰随她父母离开的时候,故意走到我旁边,在我手臂上捏了一把,低头晃了一句,明早见。

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门边,我把门关上,把自己关在屋内。明天是我人生的一个重大日子,我29岁,要娶26岁的卢兰为妻。

房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布置好了。门上、床头、镜面、椅子……到处贴了红喜字,连床上都摆了红喜字,好像这床晚上不睡人了。

我心里燥燥的,总觉得有些事在等着,又想不起是什么。这时间离上床睡觉太早了,我从桌上拿了一盒给客人预备的香烟,点燃一枝,走到窗边,打开窗,让烟味透出去。窗外的树叶哗哗地摇动,一股热浪涌进来,原来是要下雨了。我认为这就是我心燥的原因,干脆拿起整盒烟掩上门到楼下去吸。

楼下有一块小草坪,除了种草还种花,花是那种会发出浓烈香气的千里香。我不喜欢这种香味,它和烟草一起混入我的肺部,让我有一种酒后的恶心感。雨零零星星滴了两滴做预告,一滴在我的额头,一滴在我的手背。我把手上的烟掐灭,伸伸腰,吞吐几口新鲜口气,又往楼上走。

房门一推就开了,我一边往里走一边将外套脱下。外套脱了一半,两只衣袖还没有完全从两只手臂上滑下来,卡在手肘附近,它们突然不再往下滑了。有一只手从后面把我的外套翻上来反套到我的头上,我的手立时像被反绑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我知道身后这只手不是卢兰的,但我还是忍不住颤颤地唤了一声,卢兰?一件沉重的东西敲打在我的头上,作了回答。

 我很快醒过来了,醒来的时候那人还在绑我的脚,他用的是插排的花线,那插排不时拖拉在地上,啪啪地响。我吞了一口唾沫,发现嘴里没有塞上东西,他根本不怕我叫唤。这里一幢别墅离另一幢有几十米远,叫了别人也听不见。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些大款宁愿在市区买几套连在一起的房子将它们打通也不愿买别墅了,大隐隐于市。我竟然被人绑架了,这么一想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快晕过去了。为了不让牙齿打颤,我使劲咬住它们。我的头可能动了动,那人马上发现我醒了,呵斥了一句,别动,动就捅死你。这人的声音不是我熟悉的,但他显然故意变了嗓音,音质夸张的粗硬。

我在牙缝里挤出话,你要干什么?我明天结婚,什么东西都齐,你要什么就要什么吧。

那人加快了手上捆绑的速度,最后一下使了狠劲,花线勒进我的肉里。我哟地叫起来。那人踢了我一脚说,说,钱放在什么地方?

我说,在鞋柜的最下排的第三个鞋盒里。

过了一会那人回来了说,怎么只有三万多?

我说我就这些现金,还是明天用来打点岳母娘的。现在谁也不会在家里放很多现金的。

那人说,拿不出钱你就得死,张钉,我知道你有钱。

对方一下子将我的名字说了出来,他说得太顺畅了,以致于他本人也没发现。这暴露了他的身份,杨吉,这人是杨吉。他每次叫我的名字,吐出钉字时总流出一种把我钉在地上的感觉。他不是和王双双卷款逃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们害得我还不够吗?我的恨意将胆怯暂时击退。我说,杨吉,是你。

杨吉的方向沉默了半分钟,他把蒙在我头上的衣服一把扯开说,你还真是个聪明人,竟然能猜到是我,难怪王双双骗不到你。

杨吉的脸白了,胖了,腮帮上的胡子青碴碴的。我说,你不是跟王双双逃了吗?怎么又找上我?

杨吉呸了一口说,说那个妖精已经跳到泰国,把所有的钱都卷跑了。

我说,那你可以去自首,提供线索,公安把王双双抓起来,我们的恨都解了。

杨吉说,自首?这么大一笔钱我要自首还不得把牢底坐穿了?出来我已经成了废物,还不如搏一把。

我说,杨吉,冰箱的冷冻层有一个塑料盒,里面有一张存单,卧室窗帘的最上头也缝了一张存单,我就这么些钱,你都拿去吧。

杨吉一脚踢到我的下巴上说,你以为我的傻子吗?存单的钱我能取得出来吗?别以为你比我聪明,别以为我们以前是同事我就可以放过你,现在你在我的手里,我要现金。他妈的,我也要过泰国,人家要六万块过路费。

我被杨吉踢得差点痛晕过去,以前我说杨吉的坏话全遭报应了。我跟王双双说他打老婆,现在看来他真有暴力倾向。我说,我家里确实没有现金了,一分也没有了。

杨吉沉默了一阵,转来转去,嘴里唠叨着,还差一万,还差一万。

电话铃突然响了,我憋住气,杨吉也一动不动。六声过后,铃声终于停了。我兜里的手机接着又响了起来。我说,这电话可能是我女朋友的。

杨吉想了想把手机从我兜里翻出来,递到我的嘴边说,你叫她过来,带一万元钱过来。杨吉把一件冰凉的东西搁到我的颈边轻轻拉了一下,那感觉就像手指被稻草的叶子拉了一下,有一点轻微的辣痛,然后我感到颈窝处湿了。杨吉说,别玩花样,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要让她把一万块钱送过来,送不来,你就去死。

我对着手机喂了一声。

卢兰的声音压得低低地说,还没睡吗?

我说,睡不着。

卢兰说,你平时那么滥睡,今天怎么睡不着了?

我说,你不在我睡不着。

卢兰,再忍一晚上吧。

我说,不,你马上过来,快过来。随便拿三万元钱过来。

卢兰有些吃惊说,要钱干什么?

我说,我忘了给你爸妈准备彩头了,为了让他们高兴,你最好拿点钱过来。

卢兰说,我爸妈都在外屋睡着,再说了明天一大早花车就过来接人了,我怎么能过去?

杨吉不耐烦了,手中的刀子又搁到我的脖子上。我也不耐烦了,恨恨地说,卢兰,对我好就表现在今晚上,快点带三万块钱过来。

卢兰沉默了,我心里喊起来,千万别挂断电话,谢天谢地,她没有。她说,我一会就过去。

等待卢兰的时间很漫长,这段时间我把我的29年回忆了一遍,我试图说服自己,我的人生不是碌碌无为的,我的29年胜过别人的80年,即使发生意外我也是今生无憾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我不想死。

卢兰的钥匙串在门锁里转,我听到了,眼泪溢出我的眼眶,我第一次承认我是一个自私无耻的男人,我把自己的女人骗来了。杨吉也听到响声,他迎她去了。我听到砰的一声和一声短促的惊叫。事情出了偏差,因为外面下着雨,卢兰打着伞,她进门的时候是伞先进来的,杨吉手中的棍子只打中卢兰的手臂。卢兰本能地往门外跑,嘴里喊,张钉,张钉。杨吉眼见卢兰就要逃出门去,低低吼了一句,如果你走我就杀了张钉。这句话把卢兰钉在原地。

杨吉看这话起了作用继续说,明天你不愿做一个寡妇吧。

我叫起来,兰子,兰子,我在这里,你不要走。

卢兰说,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杨吉说,我不想对你们怎么样,你只要把手上的三万元钱给我,我马上就走。

卢兰说,你先把张钉放了,钱我马上就给。卢兰说着又往门边退了退。

杨吉骂了一句他妈的,把我从地板上提起来。他手中的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我想卢兰应该看得见这刀的光芒。

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是谁也无法预料得到,卢兰一看到杨吉将刀架在我脖子上就发了疯地冲过来,她的头撞向杨吉的胸口,她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杨吉被撞跌到地。卢兰拉起我的手往外跑,可我脚上还绑着绳索,我扑咚一声绊跌在地。杨吉爬起来,样子很怕人,他的手中握着刀子追过来。卢兰拼命把我拽起来,我刚站稳杨吉已经近在咫尺。卢兰迅速和我调了一个位置,将我挡在她身后。杨吉手中握的刀子一下插进卢兰的身体,一点声音也没有。杨吉僵住了,他没想到他的刀子这么快,这么准确地插到人的身体里去了。

杨吉一步一步地挪到门边,他摊开手说,张钉,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要杀她。他凄惨地叫了一声捂着脸冲出湃ァ?/p》 

 卢兰为我挨了刀子,她真的可以为我挨刀子。她倒在地上,很重的一声。我的脚刚迈开,也绊倒了。我躺在她身边,看到刀子插在她左肋下边,露出一截金色的刀柄。我抱起她的头说,痛吗?

卢兰干咳了几声说,你觉得我傻吗?你说过这是傻女人干的事。

我说,傻,你比谁都傻。

卢兰的上衣被洇出来的暗红色的血浸透了。我的眼睛开始迷离,眼皮子往下盖,我说,兰子,别怕,我送你上医院。

 我要解开脚上的绳索,可腿硬了,手硬了,解了很久绳子才离开我的脚。卢兰的脸色越来越灰暗,我想她要死了。我的呼吸越来越弱,我知道我马上要睡着了。我说,兰子,我好困,我抱不动你了。

卢兰说,钉子,不要睡,为了我,你不能睡。

我吃力地点点头,把卢兰抱到我的腿上,慢慢起身,我又摔倒了。卢兰的血好像快要流干了。我说,兰子,对不起,我走不动,我想睡觉,我没办法把你送到医院,路太远了,太难了。

 卢兰突然抬起身子,嘴一口咬着我的手,咬得很重。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张钉你不能睡,我不能死,我明天是你的新娘。

卢兰的嘴紧紧在吸在我的手上,像一只水蛭。我身子里的静止的找到了突破的口子,它们四处流窜。我的手开始暖起来,脚板开始热起来,肌肉开始松软。我站起来,我的腿很轻,步子迈得很大。我抱着我心爱的女人冲向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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