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的考号却是和其他省一起混编的。金圣叹是吴县人,自然是排在了南直隶的考生区域。
今年的考生,全都被告知不用携带炊具或者饭食,这是一大改变。以前考试的时候,考生因为要在考舍里待三天,每个人就必须带炊具或者凉食进入考场。
从贡院门口开始,在经历了严格的搜身,查验之后,金圣叹还算顺利的进入考场。
金圣叹曾经来过贡院,自然不算陌生。但是这一次再进来,却发现有一些不同。
首先,让所有考生最深恶痛绝的茅厕有了很大的改变。以前的每次考试,考生最怕的是被分配到距离茅厕最近的考舍里。如果不幸被分到了这里,他将直接面临三日的“毒气”笼罩,其中滋味不可言喻,传说有考生直接在第二日昏厥的。金圣叹发现现在的茅厕全都建成一排,中间有一条四四方方的水沟,每隔一炷香时间,都会有一股水流冲刷,带走污物。
其次是考舍,每一个考舍里面都布置了一个软垫,软垫的长度刚好跟挡板一样,方便考生坐或者躺下。
考卷发放之后,金圣叹看了一眼经题的第一题题目: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金圣叹一笑,他大约能猜到舅舅也就这个水平,在野的时候总是喜欢埋怨;在朝时又喜欢拍皇上的马屁。
当金圣叹很轻松的答完两道题之后,已近午时,这个时候,只见几队巡视考场纪律的巡丁分别抬着几大木桶东西走了过来。
毕竟是到了饭点,金圣叹老远就闻到一股菜香,似乎比平日常吃的饭菜要可口,他感到有点饿了。
这是朱由检特旨的待遇,所费不过几百两,但是却得到了所有考生的赞誉。朱由检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就没有一人在这点细节上为别人想一下的?
不过是几顿简单的饭而已,他们更愿意让考生带着炉灶在考场生火做饭,也不愿意供一顿吃的。他们更愿意的是给考中的考生举办一次“鹿鸣宴”。
或者说,只有考中的考生才是官员们眼中的“自己人”,其他人都不值得一提。
金圣叹领到了一个木制的餐盘,餐盘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平托盘而已。但是里面的饭食还是不错的,第一顿的饭是大米饭,菜有两个,一个烧豆腐,另外一个是萝卜烧肉。跟理工学院学生的待遇一样。
因为有肥肉的缘故,闻起来特别的香,很多考生吃的一粒不剩。
考生们吃完之后,再有巡丁统一把餐盘收走。
。。。。。。
朱由检还是比较看重这次考试的,所以他在第二科的时候,就换了装束亲自进入贡院,想看一看这些考生的状态。
第二科考的是明算,就是数学。一般的学子大约还是度过《九章算经》这样的书的。朱由检出题当然不会太简单,毕竟这是最高等级的国考。同时他也不会出的太难,整一点高数出来,只怕一个能看懂的人都没有。这个时候,牛顿才两岁而已。
朱由检选择了后世初中一年级的数学题来出题,比如:小数,平方根以及二元一次方程等。试题可以说非常的简单。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这个时代这些读书人的数学水平了,这些理工学院的大部分学生只学了一年多就会的试题,在这里难倒了一众的考生。
朱由检甚至看到许多考生交白卷,整张卷子上面一个字没写。
到了格物这一科,朱由检就更是不报希望了,这部分题可以说更简单,就是一些最基础的物理知识,哪怕是有心人在世面上找一下理工学院基础班的课本,稍微学习一下都能得高分的试题,全场考生有八成交了白卷。
整整有一万多名考生啊,八成交了白卷,朱由检的心是哇凉哇凉的。
三场考试下来,朱由检直接宣布不用殿试了,他对殿试根本就不报多大的希望,要想让他看着一帮子考生在皇宫大殿里用八股写经义,他估计得疯。
朱由检明白一个事实,大明的教育是太注重经义了。
经义有没有有?肯定是有用的。
经义是什么?其实很多人都会以为经义就是迂腐的说教。其实也不是,经义其实就是哲学和社会学,他是一种纯理论的探讨行为的学问。
如果让所有的人都去学哲学,当然是偏科了。儒家就是希望让全天下的人都在自己设定的哲学范围内达到统一,即所谓的大同。
让学哲学的人去当官,去当一切的领导者。这非常的理想化。
第225章 学子闹事()
阅卷是一项艰辛的工作,尤其是明数和格物两科,朱由检几乎找不到能帮忙阅卷的人。
大明开国以后,对数学的研究几乎是停歇不前甚至对比前代还有所下滑。后来连倭国都根据宋元数学遗产发展出了微积分,但是大明近三百年,能成为数学大家的却寥寥几人。
大明,“偏科”的太过畸形了!
实在是无奈,朱由检只好把宋应星兄弟招回了南京,好歹这两人也算是知名人士,朝臣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
如果朱由检去调理工学院的优秀学生帮忙阅卷,只怕又会是一场无妄的口水战。
凑一凑,勉强凑够了五六个人,朱由检自己都亲自加入了阅卷之中。
好在这两科的试卷审阅难度不大,大片大片的白卷不说,胡说八道的还占有一大堆。这种简单的题目本身答案也很简单,不像文科那样需要考虑诸多因素。
最后,朱由检他们从一万多考生中总算是挑选出了五百人左右的试卷,这些人属于能认真答题,且多少还能对几题的“人才”。
这一次的皇榜不直接公示考中者的名单,而是公示每一位考生在每一科中的成绩,再公布综合成绩的名次。整个皇榜有礼部签发,足足贴了太庙门前一整条街,甚为壮观。
经文和进士中名列前茅的名单里,有九成人居然都进不了综合成绩的前一百人名单中。真正综合成绩前一百名单的人里,大部分是一些文科成绩在中游的学子。
当然,其中也有例外:比如前三名。第一名就是金圣叹;第二名是郑成功。
郑成功就不用说了,他本身比较有才,加上钱谦益这个老师,文科成绩不算差。又跟在朱由检身边混了几个月,受到新学的影响很大,理科对他来讲几乎是小儿科,他的格物和明算两科都是满分。
怪才金圣叹就让人意外了,这家伙的明算和格物成绩虽然没有得满分,但是成绩也是很高的。一个痴迷于预测术的人,能不懂点数学和格物?
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的明经和策论分数也非常高,因为他用的是白话文答题,由朱由检亲自审阅的试卷。
第三名是黄道周的一名学生,属于在朱由检的皇帝办公室里打过几个月下手的储备人才。
获得最大丰收的就是黄道周了,这一次他有三十多名学生直接参加考试,几乎全部榜上有名。
“这不公平,中榜的人全是跟主考和副主考有关联的人。”
看榜的学子立刻就有人质疑起来,因为主考官是钱谦益,副主考就是黄道周,这样的榜单,不是摆明了让人家不信任嘛。
“走,咱们到礼部找钱谦益说理去,如果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找皇上说理去。”
有人带头一喊,所有的学子立刻闹了起来,黑压压的人群直接涌向了正阳门,这其中有学子,更多的是看热闹的百姓。
南京城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热闹,读书人闹事,历来都是大明朝廷的头等大事。
巡城司的巡丁以及各衙门的捕快谁也不敢阻拦,全都自动给人群让道。读书人的地位,可不是他们这等末流小吏们能牵扯的。
这就等于是直接显示了江南各阶层的等级划分一个缩影,读书人领导着普通百姓,彻底掌控着整个社会。
走在最前面的几位,就是刘宗周的学生。因为明经和进士两科,刘宗周的学生们考得最好。
抛去钱谦益关系中的那两个怪胎,这一场争斗也可以说是二周之间的较量。这些学子明着是去找钱谦益的,实际上是等于让钱谦益把黄道周给拽出来。
在刘宗周的学生们看来,黄道周此人已经彻底的投靠了朱由检,与前朝的阉党无疑。
“你们要干什么?”学子大军从太庙门前出发,绕过江南贡院,准备向正阳门进发,走到半路上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领头的一看是黄宗羲,还是给了几分面子,停了下来。
“黄宗羲,我念你我是同门,今日就不跟你计较,别以为你当了太子的走狗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这在大明是一个非常不礼貌的事情,相当于后世骂人了。尤其是这些以圣人之徒自居的读书人,更是好面子。
“你们听我说,这次考试是皇上审的卷子,跟主考官没有关系。”黄宗羲极力劝说着,因为他的确是亲眼看到朱由检审卷的辛苦。
科举这么大的事情,朱由检当然不会放弃让太子学习的机会。所以,黄宗羲也有幸跟着一起参观了整个阅卷审卷的流程及现场。
“你黄宗羲装什么好人啊,跟他们有没有关系用得着你跑出来证明?滚一边去。”领头的一把推开黄宗羲,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继续带着人群走了。
黄宗羲站在原地,任由着无数的年轻人从身边经过,撞击着他的身躯,他有一种无力感。
最近两个月来,黄宗羲和老师刘宗周的关系越来越僵。一方面刘宗周想要利用他探听朝廷的事情,尤其是关于朱由检的行踪和意图;另一方面又嫉妒这个学生在太子府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连朱由检都额外看中。
孤立,黄宗羲感到自己在原来的师门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呆子,你再这样站着,他们都敢从你身上踩过去。”方怡一把拽过黄宗羲,把他拉到街边,有些心疼中带着埋怨地说。
“方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黄宗羲没有心情跟方怡纠缠,他已经摆脱过方怡多次了。
“你当谁稀罕跟着你似的。”方怡愤怒了,她觉得自己一个大姑娘倒追黄宗羲,反被对方一直疏远,这真是丢脸到家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黄宗羲黑着脸。
“干什么?”方怡脸一红还以为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你不就是想用美人计来打探我们东林的消息嘛!”黄宗羲脱口而出。
“啪!”黄宗羲的脸上出现了五道明显的手指印。
“你就是个混蛋。”方怡说完扭头就跑了。
学子们这边刚刚走了一半,整个六部衙门全都知道了,所有的官吏们都挤到各衙门的门口,伸长了脖子朝礼部那边瞅。
东城兵马司的皇城侍卫们一队队的开出洪武门,整齐的列队在正阳门前。坐在礼部大堂里的钱谦益虽然看起来很端正,其实他的双腿已经在发抖,头发根儿里已经渗出了汗水。
朱由检这边当然也收到了消息,但是朱由检好像并没有着急,而是问了一下钱谦益在干什么。
“钱大人躲在礼部不敢出门。”纪彪是这样回答的。
“那就让他们闹一闹,只要不出乱子就好。”朱由检说完继续忙着整理自己的资料,这是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这个甩手皇上秉承着之前大明皇上的遗风,把兵权和财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其他的事物尽量派下去做,自己只负责发出命令。
他只要在南京,都会重点去解决理工学院各项目组、教学部以及理论技术部的一些疑难问题,并加以指导。如此这样才能快速的提高攀登科技树的效率。
正阳门外的广场上,几万人都汇聚到了这里,人群里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让身处后宫的陈圆圆都能听到。
“小玉,你派人去把柳夫人接到后宫来暂避。”陈圆圆虽然之前和柳如是交情一般,但是最近半年两人走得还是很近,算是朋友了。
“娘娘,直接接到后宫,会不会不方便?”小玉撇了撇嘴,这皇宫大内毕竟有太多忌讳。
“皇上又不住这里,没事的。”陈圆圆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碍。反正前面已经有消息说钱谦益都躲在礼部不敢出门了,那柳如是来皇帝躲避风头也是可以的。
小玉派人去钱府接人,而钱府里已经来了一位客人,正在陪着柳如是,客人就是李香君。
李香君正殷勤的劝解着柳如是,让柳如是莫名的感动
第226章 事态扩大()
钱谦益躲在礼部不敢出门,朱由检又没有表态,整个事件一下子激烈起来,紧接着就有一些复社领袖们站了出来,表示支持学子的正义诉求。
在复社一些大佬的鼓动之下,正阳门外的人群越聚越多,甚至达到了几万人的规模,而且还在聚集。
看看天色已晚,朝廷方面依旧没有给出任何表示。一些学子有些心灰意冷,表示要离去。但是复社的几个大佬并不甘心,他们提出要坚守正阳门,直到朝廷给出答复为止。
这一下让一些人仿佛看到了希望。年轻人总有一种冲动的激情,尤其是在大势的推动下,会有一种莫名的膨胀心理。
对抗朝廷,这是多么大的事情,或者说他们以前只听说过。譬如当年的东林六君子,这种事在年轻人听了,立刻会热血沸腾,至于事实如何,没人去想。就像在后世你进了迪吧,在音乐的渲染下,很难不扭动两下一样。
朝廷的六部就在洪武门里面,堵住了正阳门就等于堵住了整个朝廷的各部门正常的办公。
“哗!”一大半的学子们都兴奋了起来,仿佛他们要参与一场多么大的战斗一样。
最近半年,大明打的仗很多,一次比一次让人热血沸腾,可是这都跟读书人没有关系。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关联的事件,怎么能不让他们兴奋。
静坐,历来是文化人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情。在这天夜里,在复社的推动下,整个正阳门外的大街中央,全是静坐的学子。
这一场因为对考试不公的质疑诉求演变成了读书人对朝廷的抗议。而且达到了直接对抗的程度。
当天晚上,那位表示支持学子的盐商直接出钱包下了秦淮河边的几座有名的酒楼,雇请南京城最好的庖厨制作了精美的吃食,请秦淮河里年轻的姑娘们亲自送餐并一个个的递到学子的手上。
柳如是当然没有住进皇宫,而是陪着钱谦益在礼部的一个偏房里守了一夜。其中,李香君非要跟着一起去,还说了一大堆有情有义的话。
陈圆圆是个体贴的人,在她的安排下,宫里派了几个太监,专门到礼部伺候他们的起居。至于其他的官员们,则只能从偏门进出皇城,正常上班。
“如是,你怕吗?”钱谦益看着柳如是忙来忙去的身影,有点伤感。
从万历三十八年,他二十八岁就以探花身份进入官场,一直不顺甚至闲赋多年。到了六十多岁了,才终于参与到了朝廷政治的核心位置。
或者说,是大明京城的陷落才给了他重新登上官位的机会。他如何舍得放弃?
真以为他会像左光斗一样做什么匡扶朝政的名臣?不,钱谦益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想获得一个高位,而且现在的朝廷内也没有魏忠贤这样的权臣存在。
要说当下的朝政里,唯一还跟东林过不去的,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