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珠不答,却向茅屋大声问道:“伯母,您老人家没事吧?”
黄石生忙道:“她很好,两位贤侄女进屋里去陪陪她,我去园门那边看一下马上就回来……”一面说着,一面就想开跑。
袁玉一摆长剑,横手挡住去路,喝道:“站住!你敢动一动,别怪姑娘把你这一双脚统统砍下来。”
这时候,欧阳佩如正由茅屋中走出来,见状大惊道:“阿玉,你疯了么?怎能对易伯伯这样说话。”
袁玉道:“伯母上当了,他不是易伯伯,他是假冒的。”
欧阳佩如倒吸一口凉气,骇然失声道:“什么?他是假冒……假冒的……”
黄石生接口笑道:“佩如,别听小孩子有说,你再仔细看看,我像是假冒的吗?世上哪有假冒别人的怪事。”
袁珠沉声道:“他的确是假冒的,易伯伯现在还没有回来,刚才咱们在后园门口,遇见两个假扮秦金二老的家伙,被咱们问出破绽,用金环打伤,却被另外一名蒙面贼党救走了……”
黄石生情知事已败露,急忙岔口道:“这两个孩子一定中了邪,满嘴都是疯话,待我将秦金二老叫来当面对证,让你们看看是不是假冒的……”话犹未毕,袍袖一层,而人已仰面倒射而起。
他身形甫起,耳边突然传来欧阳佩如一声羞怒交集的暴喝, “蓬”地一声,胸前已重重挨了一掌……欧阳佩如显然是气极了,那当胸一掌,直将黄石生劈得凌空翻转了三四次,砰然摔倒地上,落地之后力道未尽,又滚出丈许,才被一片花丛乱石挡住。
所幸她挟怒出手的时候,黄石生正在仰身跃避,总算没有实受那强猛无比的掌力,饶是如此,落地后的黄石生,也已经口喷鲜血,当场晕死过去。
欧阳佩如兀自怒气不息,一晃身,又追到花丛边,纤掌再扬,便欲向黄石生头顶劈落……
袁玉急叫道: “伯母别杀他,要留活口。”
欧阳佩如顿住掌势,既羞又恨的一跺脚,骂道:“这无耻的匹夫……”本难怪,她出身梅谷世家,又是堂堂终南一剑堡的堡主夫人,身份何等尊高,如今却被一个陌生男人假扮自己的丈夫,缠着说了大半夜的话,回想适才交谈经过,叫她怎能不羞?怎能不恨呢?
偏是袁玉不识趣,撕下黄石生一片衣襟,抹去他脸上血污和易容药物,还兴冲冲向欧阳佩如道:“喏!伯母你看,可不是真的假冒的吗?”
欧阳连望也没有望,挥手道:“拖下去,拖下去!”
袁珠忙瞪了袁玉一眼,一面应声道:“伯母请回屋里去休息吧,咱们会处置他的。”
欧阳佩如道:“不论你们怎么处置,先把人带走,别弄脏了我的园子。”
说完,拂袖转身,径自返回茅屋,不多久,屋中梵音荡漾,木鱼橐橐,传出一阵阵诵经的声音。
袁珠望望茅屋,又望望袁珠,困惑的问道:“好奇怪,易伯母好像在跟谁生气呢……”
袁珠低哦道:“少说废话,快帮我把这家伙抬出园子去。”
袁玉道:“我看,不必白费工夫了,易伯母那一掌打得不轻,别说是个人,便是石头,也打碎了,不如挖个坑把他埋了0巴! ”
袁珠道:“就算要埋,也不能埋在园子里,咱们且在附近寻个僻静的地方,试试看,能不能弄醒他,问问他的来历和企图。”
姊妹俩合务抬起黄石生,由小径越过护堡河,向前走了片刻,又来到袁珠送别康浩和湘琴那棵大树之下。
这棵树虽然已在堡墙外面,却与后园隔河相望,呼应吸便,树顶枝叶层叠,宛如巨伞覆盖,地势也颇僻静隐密。
袁珠将黄石生放在树下,提剑绕树巡视,直到确定附近无人隐藏,才低声对袁玉说道:“你去河边取些水来,当心别暴露了形迹,这家伙的同党,可能还没有去远。”
袁玉问道:“取水干什么?难道你打算给他喂药治伤吗?”
袁珠道:“咱们要问他话,自然得先替他稳住伤势,让他清醒过来才行。”
袁玉摇摇头,道:“其实,问不问全都一样,这家伙一定是复仇会的人,决不会错。”
袁珠道:“我也知道他是复仇会的人,女口能从他口中多了解一些复仇会的秘密,对咱们总是有利的,你别耽误时间,快些去吧!”
袁玉拗她不过,只好耸耸肩头,快快而去。
袁珠又叮嘱道:“当心隐蔽行藏,快去快回来!”
袁玉漫应道:“知道啦!”心里却暗暗嘀咕道:眼看都快要断气了,何苦多费力气,姐姐就是想不开,专爱给自己添麻烦……
怀着满肚子不高兴,懒洋洋的走到护堡河边,四下里一望,全是稀泥烂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心里气闷,又增了三分。
总算她还不太笨,捡了几块大石头,填一声,跨一步,好容易由岸上到了水边,这才想起没有盛水的东西。
河水悠悠,伸手可及,无奈这些玩意儿既不能抓,又不能捧,难不成让她用口含了回去?
袁玉正自气闷无计,忽然眼中一亮,瞥见上流飘来一截断竹筒。
那竹筒约有碗口粗细,载浮载沉,顺汉而至,倒像是老天 :爷存心帮忙,特意给她送来盛水用的。
袁玉大喜,急忙卷起衣袖,伸去去捞那竹筒。
不料那竹筒居然作怪,眼看到手,又荡了开去,接连几次,总让她捞空,引得她又急又气,越发把条玉臂尽力伸向河心,半个身子也倾出石外。
突然间,水花一翻,冷不防竹筒下竟伸出一只怪手,一把扣住了袁玉的腕脉,用力向河中拖去。
袁玉缩手不及,一声惊呼才出口,已被拉入堡河中。
她虽然也识得水性,却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呆了,骨碌碌灌了两口水,刚要挣扎,背后穴道已遭点闭……
袁珠在树下久等不见袁玉回来,想去河边查看,又担心黄石生同党救走,正感为难,忽然听到袁玉惊呼之声,毕竟是姊妹情重,急忙拔出长剑,飞步赶往护堡河边。
这时,暗影一闪,大树顶上悄没声息飘落下一个用布中蒙面的硕壮少年,俯身抱起黄石生,迈开大步,如飞而去。
那蒙面少年,正是康浩。
口口口口
秦岭之南,汉水之阳,有一处名叫“石泉”的小县城,城中有一家客栈,名叫“石家店”,相传这家客栈,曾是当年天下首富石崇的别业,其真实性虽无可考证,但石家客店的房舍宽敞,庭园幽静,称得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客店,这倒不是吹牛的。
石泉县城并不大,唯因濒临汉水,顺流可通襄樊,西经汉中可以人川,如果由长安南下武汉,这条船,要比蓝田官道近了一倍不止,是以商贾络绎,市面颇见繁荣。
这天一大早,石家客店的大门刚刚启开,街上已风驰电奔般来三骑快马,甫抵店门,一齐勒疆停住,由马背上,下来老少三人。
三人全都满面风尘,为首的是一个独臂驼背老人,斜背着一柄沉的金背砍山刀,老人身后,紧随着一双少年男女,两人衣襟上各插着一枚小巧的白色丧花。
一名客店伙计正在门前打扫,听见马蹄声,急忙含笑迎上来招呼道:“老爷子,二位公子小姐,要住店么?”
那驼背老人抬头向店里扫了一眼,却没有开口,顺手将马缓交给伙计,然后身后两个少年男女点一点头,径自走人店中。
伙计匆匆拴好马匹,也跟进店内,一面抹桌子,一面又道: “三位请略坐一会,天刚亮,炉上还没有生火,小的这就去替诸位烧水泡茶。”
驼背老人摆摆手,道:“不必了,你先去把石老三叫出来。”
伙计一愣,道:“您是说敝店的石掌柜?敢情您认识他?”
驼背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错,咱们是老朋友。”
伙计听说是掌柜的朋友,忙不迭的哈腰巴结,道:“咱们掌柜的还没有起床,您老贵姓?小的这就去叫他。”
驼背老人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姓赵,是由保定府来的。”
伙计连声答应,去不多时,那位客店掌柜便如飞迎了出来。
石掌柜约莫五十出身躯肥胖,一肥忠厚像,大约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连衣钮也来不及扣,踉跄奔了出来,一见驼背老人,立即屈膝跪倒,欣喜的叫道:“属下石三,给东家叩头请安。”
驼背老人独臂一探,轻轻将他挽住,含笑说道;“自己弟兄,不必多礼,快起来。”
石掌柜那里肯依,恭恭敬敬的叩了头,方才起身,垂手侍立,说道:“属下只知东家这两天要来,却想不到会到得这么快……”
驼背老人摆手拦住他的话头,低声问道:“康少侠和黄四爷都到了没有?”
石掌柜道:“昨天夜里刚到,现在后院上房。”
驼背老人点点头,又问道:“听说四爷伤势很重,是真的吗?”
石掌柜黯然答道:“内伤的确很重,经过康少侠用‘隔体注力’的方法,为他接连渡了几次真气,天亮以前,仿佛好了一些,只是一直没有清醒过。”
驼背老人仰面长叹一声,挥手道:“带路,咱们先去看看他的伤势再说。”
石掌柜口晨答应,两眼却望着那一双年少男女,似想动口,又不便启口。
驼背老人道: “这位是巫山百禽宫的齐少宫主,这位是齐姑娘,就是康少侠的未婚妻子。”
石掌柜“哦”了一声,急忙施礼问候,齐效先虽然有些腼腆,倒还罢了,却把个月眉窘得粉面啡红,好不尴尬。
老少三人跟随石掌柜直奔后院上房,月眉想到即将和康浩见面,芳心迟疑,不觉落后,谁知当一行人穿过西跨院的时候,却无意间,发现院子里有条人影一闪而没。
那好像是一个客人正要开门出来,一见有人经过,突然又退回去。
月眉本来没有在意,不料那人等前面众人走过之后,竟然又轻轻拉开房门,探头向外窥望,他显然想不到后面还有人,这一来,恰好被月眉撞个正着。
两下里一照面,那人立即缩身退回房中,同时迅速的掩闭了房门,月眉却吓了一大跳…—原来那人一张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疤痕,不仅丑恶狰狞,简直叫人怵目惊心。
这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那张可怕的丑脸,已深深印在月眉脑海中,不由自主急赶了几步,心里兀自突然狂跳,可是,当她壮着胆着子回头张望时,却不见那丑脸再出现了。
月眉没有声张,也没有告诉齐效先,只是暗暗的将那间客房的位置,牢记在心里……
抵达后院上房,康浩正在静坐调息,挣扎着站起身来,叫了一声: “骆伯父……”下面的话,竟哽咽无法出口。
骆伯伧紧紧握着康浩的肩膀,凝目细看,只见他脸色一片苍白,双目遍布布丝,眼脸浮肿,疲惫不堪……不禁怜惜的摇摇头,凄然苦笑道:“孩子,别难过,多大屈辱都受了,这点挫折算什么?”
康浩强忍酸楚,极力挤出一抹笑容,虚弱的道:“四叔内腑全遭震伤离位,如果不赶快救治,只怕……”
骆伯伧:“我知道,从现在起,人交给伯父,你尽管放心歇着吧!”
他口里虽然说得轻易,心中却沉重万重,目光移向屋角,望见黄石生直挺挺躺在另一张木榻之上,面色枯黄如蜡,听不到半点声息,看上去,就和一具等待装殓死尸没有多大分别。
石掌柜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可惜三姑不在,些地又没有疗伤的药物——”
骆伯伧缓步走到床前,伸手一探黄石生的脉息,但觉触手奇冷,如抚寒冰,那脉息若有若无,实已微不可辨,几乎随时都可能断绝。
这情形,无异说明黄石生业已生机渺茫,眼看就要断气了。
骆伯伧一颗心猛往下沉,顾不得再说话,五指一紧,暗暗运聚真力,由指尖源源注入黄石生的腕脉穴中。
齐效先见骆伯伧神色有异,心知必是黄石生伤危势急了,轻轻扯了月眉一下,低声问道:“奶奶留下的那瓶虎胆精在不在身上?”
月眉点一点头,说道:“在,可是数量已经不多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别用……”
齐效先说道: “救人要紧,快给我一粒。”
月眉取出药瓶,倒了一粒在手掌中,略一迟疑,又倒了一粒,一齐递给齐效先。
齐效先诧问道: “一粒尽够了,要这么多做什么?”
月眉脸上一红,却答非所问的道: “这药不仅可以疗伤续命,对真气虚耗过多的人,也一样很有效。”
齐效先说道:“我知道很有效,但是,你……”
目光一转,望见正瞑目行功调息的康浩,忽然颔首笑道:
“啊!我明白了,看来这药丸并不像刚才那么珍贵了嘛!”
月眉低骂了一声;“讨厌!”似恼,似羞,似笑,刹那间,连耳根全红了。
齐效先走到床榻前,将一粒“虎胆精”交给骆伯伧,说道:“黄老前辈内伤太重,恐怕不是隔体注力之能够奏效的,请将粒药丸喂给他服下,再以内力助药发药,半个时辰内就能使他五脏归位,清醒过来了。”
骆伯伧惊问道:“此药何名?真有这么大的功效吗?”
齐效先道:“这是奶奶遗留下来的灵药‘虎胆精’,据她老人家说,只要人还没断气,便能起死回生,立见奇效。”
骆伯伧大喜,连忙称谢接过,感激的道:“倘能救得黄四弟的性命,此恩此德,没齿不忘。”
一面急急吩咐石掌柜取水喂药,一面准备再亲自渡力帮助药力化开。
齐效先又将一粒虎胆精送到康浩榻前,低声叫道:“康大哥,姐姐叫我替你送药来了。”
康浩正垂首调息,闻声抬起头来,一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茫然问道:“什么药?”
齐效先道:“我姐姐见你真气虚耗太多,不容易恢复过来,特地要我送一粒‘虎胆精’给你,这药丸,是咱们百禽宫的救命灵丹,所存数量不多了,你就快些吃下去罢。”
康浩用颤抖的手接过药丸,说道:“齐兄弟,多谢你了…
…”
齐效先笑道:“别谢我,我只是奉命送药罢了,要谢,你该谢我姐姐。”
康浩仰起脸来,向站在窗前的月眉微微一笑,道: “多谢姑娘……”
月眉本来对着房里,突然一摆头,移目朝向窗外,就像是没有听见。
齐效先伸了伸舌头,想笑,却没敢笑出来。
灵丹功效,果然不同凡俗,没到半个时辰,黄石生业已生机复炽,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之声。
康浩得灵药之助,更是疲态尽消,恢复了原有的体力,神采奕奕,起身跨下床来。
骆伯伧长长吁了一口气,举手抹去额际汗珠,叹道: “总算上苍有眼,为骆某留下这一条得力臂助。”
康浩自责道:“黄四叔为了求证易君侠和复仇会主之间的关系,不避危险,夜探后园,当时小侄实难辞其咎。”
骆伯伧摇头苦笑一声,道:“你们能够及时脱身,离开一剑堡,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假如再迟一步,那后果,更不堪设想……”
康浩道:“莫非六叔和七叔也遇到了麻烦?”
骆伯伧道:“你宗六叔行事机警,登门拜会方涛,跟他胡扯了半夜,倒还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可是,你李七叔奉命延阻易君侠的行程,却险些脱不了身……” ;康浩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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