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花园,天色已经微露曙光,遥望茅屋尚在五丈外,康浩用尽最后一分力量,举掌连击了四下便晕倒在树林边……
醒来时,但见红日当窗,自己正仰卧在茅屋那张食桌上,袁氏双姝和湘琴都围在桌旁,人人秀发蓬松,满脸疲惫之色。显然,为了救醒他,三人曾经耗费了不少真力。
康浩望望三女,惭愧地道:“我太没用了,事未办成,反要你们相救……”
湘琴截口道:“刚清醒就说这些废话,早知如此,为什么偏要瞒着人去找这份苦吃呢?”
袁珠忙道:“小琴,这也不能全怪他,当时他确是一番好意,只盼能先救醒伯母,以免你知道了会着急,同时也顾忌怕声张起来,激起变故。”
湘琴道:“我知道他是好意,只是气他不该—个人到西院去,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明明知道这道理,却偏偏不爱惜自己。”
袁珠淡淡一笑,又对康浩苦笑道:“我见你内伤十分沉重,同时天色也大亮了,料想不会再有人窥伺,才冒险去把小琴和二妹叫了来。”
微顿,又接着道:“不过,咱们的行动很小心,并没有让人知道昨夜后伺发生了事故,有许多话,我来不及告诉小琴。”她言外之意,自是暗示尚未将昨夜的事告诉湘琴。
康浩点了点头,问道:“易伯母的情形如何?”
袁珠道:“还是老样子,呼吸息都很正常,人却昏睡不醒,刚才小琴去唤她,也不见任何反应,看来好像是被什么迷药熏昏了似的。”
康浩沉吟良久,叹道:“如果是迷药,不可能昏睡这么久,何况她老人家功力深厚,临敌之际,自有警觉,岂会轻易为人所乘?”
湘琴道:“不管是什么药,反正事由太平山庄而起,只要把他们统统擒下,还愁他们不乖乖交出来吗?”
康浩苦笑道:“事情若是这样简单,愚兄就不会受这次伤了。”
湘琴道:“你快说,是谁打伤了你的,咱们好歹跟他两笔账一起算。”
康浩便将夜探西院的经过,大略述说了一遍,只省去方涛纵放送药一段,暂没有告诉三女。
他这样做,并非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而是怕佐证不足,无法使湘琴相信方涛是复仇会派在一剑堡内的内线,如果贸然说出来,于事无补,反增困搅。
三女听毕,都惊讶不已,湘琴急问道:“康大哥,你说那打伤你的独臂老婆子像什么模样?”
康浩道:“她脸上挂着一幅黑纱,日夜不肯取下,是以看不见她的面貌。”
湘琴双道:“那她总有个姓氏名字,或者名号什么的?”
康浩摇头道:“只知道她是太平山庄少庄主的义母兼师父,尚未听有人称呼她的姓氏名号。”
湘琴皱眉道:“这就奇怪了,我曾经听爹爹说过,武林中三庄二岛一竹林’,都是家传武功,从未听说哪一家另有师父传授武艺。”
康浩道:“凡事不可一概而论,譬如你们一剑堡,也是家传武功,堡中却聘有秦金二老两位武术教练。” ;湘琴道:“那不是一样,秦金二老只是负责督导堡丁练功,从没有传过我一招半式。”
康浩道:“她既是少庄主的义母,情形自然例外,再说,武林中的名门世家,并没有硬性规定不准子弟学习本门以外的武功呀!”
湘琴摇头道:“虽然没有规定,但家家都视为当然禁例,如果谁家弟子偷学外人武功,那就等于自认本门武功不如人家,这是莫大的耻辱……”
袁玉接口道:“像太平山庄这些人,根本就不要脸,哪儿还顾什么耻辱不耻辱!”
湘琴道:“不!所谓世家的门派,莫不以颜面为重,就算他们偷学了别人的武功,也不曾轻易让外人知道,所以……”
语声微顿,忽然凝容对康浩道:“我想跟那位逍遥公子见见面,大哥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康浩尚未回答,袁玉抢着说道:“这样只怕不太好吧?人家是来求亲的,而你……”
湘琴一挑黛眉道:“怕什么?我又不缺个鼻子,少只眼睛,难道怕人看见?”
她口里虽说不怕,粉颈上却不期浮现出一抹红晕,回眸望望康浩,又羞怯的加上一句:“有大哥陪着我,谅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康浩沉吟了一下,道:“我倒觉得应该先见见那位独臂老婆子。”
湘琴道:“为什么?”
康浩道:“一则她是女人,相见无碍礼俗,二是昨夜闯入,后园的侍女和书僮,就是她的孙女,见面的时候,既可探听她的姓名来历,更可以觅机向她套取解药,那老婆子在太平山庄中地位十分昧昧,如果弄清楚她的底细,有了对付她的办法,其余之人容易对付了。”
袁珠首称表示赞同,说道:“这话很对,必须‘知巳知彼’,才能设想应付的方法。”
袁玉奋然道:“对!咱们也可以事先布置一番,然后,请她上房来相见,她若交出解药便罢了,否则,就把她当场擒住……”
袁珠轻叱道:“这可不能鲁莽,你没听康少侠说,那老婆子武功精湛莫测,岂是易与的!”
袁玉道:“咱们又不跟她动手,只叫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她作甚?”
湘琴插口问道:“二姊,你有什么妙计呢?”
袁玉道:“办法多得很,咱们可以去药铺子里配蒙汁药,偷偷放在茶水里,也可以趁她不防备的时候,突然下手制住她的穴道……”
袁珠没等她说道,笑笑道:“简直胡说八道,你把人家当作三岁小孩子,会看不出你这种骗乡下人的花样?趁早少出点歪主意吧!”
康浩忽然心中一动,忙道: “我有一件奇物,倒可以试试。”
说着,从腰际易容革囊中,取出三对色分黑白,形如龙眼的果实。
三女都诧问道:“这是什么果子?颜色好奇怪?”
康浩道: “此物叫做‘阴阳果’,双实并生,各具妙用,举世上的迷药,再没有比它更神奇的了。”
于是,便将自己在万毒谷巧遇毒神的经过,以及‘阴阳果’的神效和使用方法,详细告诉了三女。
袁玉大喜道:“这些宝贝,任那老婆子是三头六臂也逃不了啦!”
康浩道:“不过,使用时要特别谨慎,因为这东西的颜色比较刺眼,最好跟其他同样黑色的食物混在一起,才不致引起她的疑心。” .湘琴道:“这容易,我有一罐黑枣蜜饯,把这‘阴阳果’沾些糖,混在这蜜饯里,一定看不出来。”
袁玉笑道: “咱们自己也得当心,别真的蜜饯给她吃了,自己倒吃了假的。”
三女笑了一阵,恨不得立刻就回上房,以便依计安排准备。
康浩道:“伯母不能没有人守护,你们暂时别忙离开,且让我先往前堡探探方老夫子的口气,由他出面邀约老婆子来上房见面,比你们去请她更合情理一些。”
湘琴道:“你的伤不碍事了么?”
康浩道:“已经全好了,所以我要去前堡走动一下,以避昨夜之嫌。”
袁玉叮嘱道:“你可别把咱们的计划告诉方老夫子,人的年纪越大,胆量就越小,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 ,康浩点头答应,却向袁珠暗暗递了个眼色,袁珠会意,藉口去潭边取水,先行离了茅屋,康浩故意多留片刻,才随后而出。
两人在屋后水潭边碰面,袁珠低问道:“有什么事吗?”
康浩取出昨夜方涛人送来的那瓶药丸,肃然道:“姑娘常居堡中,请你仔细看看这些药丸,可认得是什么东西?”
袁珠接过药瓶,倾出少许,略一审视,便失惊问道:“这是—剑堡的治伤圣药‘续命丹’。刚小琴就喂你服过三粒,你身上既有这种东西,受伤的时候怎不及时服用呢?”
康浩道:“你能确定它真是‘续命丹’么?”
袁珠毫不迟疑道:“当然能够,‘续命丹以关东人参和雪山木精草为主药,其味甜中带酸涩,一堂就知道。”
康浩依言将一粒药丸咬破表皮,用舌关只尝了一下,果然酸甜中微有些涩味。
他怔怔片刻,不禁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他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
袁珠诧问道:“你在说谁奇怪了?是谁送给你这瓶药?”
康浩连忙支吾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别的事情……谢谢姑娘代为辨别药丸,再见了。”匆匆收妥药瓶。拱手告辞而去。
留下袁珠呆立潭边如坠五里雾中……
口口口口
方涛好像料定康浩会来,早已泡好了两杯热茶,坐在房里翘首而待了。
一名新拨来的小厮,垂首站在门口,一见康浩便躬身施礼道: “康少侠早,老夫子正等着您啦!” .康浩微愕,接着挑眉笑道: “方老夫子不愧知人善用,毕竟口齿伶俐的要比装哑巴的会招待客人。”
方涛大笑而起,亲自迎了出来,拱手道:“老弟台,恭贺康复快请屋里坐。”
人屋坐定,又亲手捧过香茗,含笑说道:“本当备酒为贺,但空腹饮酒,对内伤却是大忌,老朽只好以茶代酒,诸多简慢了。”
康浩微微一笑,却不伸手去接,摇头道:“多谢盛情,请放在桌子上吧,在下这双手还想留着下棋用呢!”
方涛哈哈笑道: “老弟真是风趣得很,区区一局棋的胜负何须耿耿于怀。”
康浩道:“这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两人相与大笑,倒像是多年好友,把晤言欢,其实彼此针锋相对,各怀鬼胎,谁也不肯输口。
笑够多时,方涛才换了一脸关切之色,低声问道:“内伤可曾痊愈了?那瓶药丸还有效吗?”
康浩取出药瓶,轻轻放在桌上,正色道:“在下特来送回圣药,瓶中药丸颗粒未少,请老夫子过目。”
方涛讶道:“这药是敝堡堡主亲自炼制的,难道老弟台也疑心这有毒?”
康浩道:“药丸虽然无毒,但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在下苦心甚久,实在不明白老夫子何以如此厚待?逾份之情不敢生受,只好辜负老夫子的美意了。”
方涛摇头叹道:“这就是老弟太多心了,彼此谊属一家人,老朽如有恶意,昨夜在花棚中尽可声张,岂会先友后仇,于此画蛇添足的勾当。”
康浩道:“在下也正情欲请教,何以日间渗毒于棋盒,晚间却承助于花棚?先仇后友,其故安在?”
方涛笑道:“日间的事,老朽被情势所迫,为了取回证物,只好行险冒犯,其实,老朽纵有天大的胆量,又怎敢加害少主。”
康浩一愕,道:“什么,‘少主’?”
方涛道:“令师贵为付,方某则为属下,老弟台岂非方某的少主?”
康浩沉声道:“你弄错了,在下的师父早已去世,决不是复仇会主。”
方涛含笑道:“老弟台尽管不承认,事实令师并未去世,却是千真万确的,这误会将来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一天,到那时候,你就会相信了。”
康浩怒目道:“你们为什么要一口咬定复仇会主是我师父?你们究竟和我师父有什么深仇大恨?连他老人家死后也不肯放过?一定要毁了他老人家毕生英名才甘心?”
方涛慌忙站起身来,俯首道:“老朽怎敢诬蔑会主,老配只是据实直言,耿耿此心,可表天日。”那神情,竟是诚惶诚恐,毫无半点虚伪造作。
康浩虽然愤怒,见此情景,却也发作不得,心想:方涛充其量不过是仇会中一名属下,未必知道会主的秘密,何况那复仇会主的音容状貌,无一逼真,连自己和骆伯伧都寻不出破绽,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想到这里,倒觉得方涛如此愚忠,未免可怜可笑,便轻哼一声,没有再开口。
方涛见他默然无语,忙以虔诚的说道:“自从少主莅堡,老朽便接获会主密令,无时无刻不在护卫少主的安全,会主迭遭巨变,二次出山,立意要为咱们这些被欺凌歧视的同道出一口气,其间有许多隐衷和顾忌,难怪少主无法体谅,但师徒毕竟是师徒,一家人有话总好商量,俗语说:打架不离亲兄弟,上阵还须父子兵。少主是聪明人,想必明白这个道理……”
康浩挥手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谈这件事,我只是问你,太平山庄那个独臂老婆子究竟是何来历?你可知道么?”
方涛摇头道:“老朽只知道她姓廖,是少庄主的义母,其余的就不太详细。”
康浩道:“此人武功诡异难测,脸上又始终戴着一副神秘的面纱,你不觉得奇怪吗?”
方涛微笑道:“名门世家,谁不供养着几个武林高人,这也是很平常的事。”
康浩道:“她能受太平山庄供养,自然不是无名之辈,可是,却没有听说过武林中有位姓廖的独臂老婆子之份名号?”
方涛沉吟片刻,含笑反问道:“原来少主昨夜前往西院,就是想探查那老婆子的来历?”
康浩道:“不!我是另有缘故——”
方涛神秘地笑道:“少主的‘缘故’,不说老朽也能猜到……”接着,又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这件事,尽可放一百个心,无论为公为私,老朽都不会让太平山庄和一剑堡结亲家,只要少主喜欢,老朽可以拍胸作保,湘琴那妞儿迟早是你的人。”说到这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康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佯问道:“你既然无意促成婚事,为什么却将太平山庄的人留在堡中?”
方涛得意地扬了扬眉头,低声道:“少主,这是老朽‘一石三鸟’的妙计,试想易君侠平生只此一女,爱如掌上明珠,岂肯应允下嫁庞文彬那纨挎子弟,婚事十九是不会成功的,但老朽却极力挽留太平山庄坐待复音,一则可以笼络庞家,二则便于居中挑拔,等到易君侠回来,让他们当面扯破脸皮,二虎相争,必有一伤,那时,川陕一带便是咱们复仇会的天下。”
康浩听得心惊不已,忙道:“万一易堡主竟答应了这件婚事呢?”
方涛大笑道: “那绝对不可能,别说老朽会从旁进言,单凭少主和湘琴这份情意,哪个妞儿不爱俏?她会舍得抛下少主,去嫁那个癫哈膜庞文彬么?不过老朽却要奉劝少主一件事,在易君侠返堡之前,最好别和太平山庄的人见面,更不可再去西院窥探,以免他们发现有这位情敌住在堡中,预先作了准备。”正说着,门外小厮高声通报道:“太平山少庄主和吕师爷特来拜会总管。”
方涛立即站起身来,催促道:“不主别跟他们照面,快请回避一下。”
康浩冷哂道:“为什么?难道我就不是一剑堡主的客人?”
方涛急急说道:“姓庞的跋扈得很,此时见了少主,必然引起不快,万一争起风来……”
康浩本来并不想跟逍遥公子见面,听了这话却突然生出一种被侮辱的感觉,重重哼了一声,道:“那更好,我正要见识太平山庄有些什么惊人的艺业?”
话未毕,小厮又报道:“庞少庄主已到院门了,请总管出迎!”
方涛急得抓头搔脑,同求道:“少主,事关重大,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康浩拂袖而起,冷笑道:“你若怕事,尽可躲远些,我替你招待贵客。”
门外脚步声已到近前,只听逍遥公子尖声笑道:“招待不敢当,昨承老夫子盛情,小生特来回拜。”.方涛顿足—叹,无可奈何的低声叮嘱道:“舟等见面时,万望少主以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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