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人影交错,快如电闪,老大莫维仁和老四莫维理同时腾身射起,由罗凡头顶疾掠而过,老二莫维义和老三莫维信则一左一右,飞快的贴地翻滚,挥剑砍向罗凡的双脚足踝。
四人分击上左右,出手既快又狠,剑芒才动人已到了近身。
这时候,杨君达的话音犹未落尽,也就是丑潘安罗凡顾盼江面的转瞬之间,霍玉兰眼见罗凡一瞥之失,竟已陷身险境,不禁骇然惊呼失声。
寒光闪现,人影横空……可是,“蓬”然声中,莫老大和莫老四却像两截木头似的,由空中直摔了下来,漠老二和莫老三,也双双僵卧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罗凡手中长剑分明才拔出一半,见状微微一愣,也没有开口,径自还剑人鞘,举步向霍玉兰走去。
霍玉兰喜出望外,欣然道:“罗大哥,你赢了!”
罗凡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地上。
霍玉兰一惊,急忙探手搀扶,问道:“你……怎么了?”
丑潘安罗凡没有回答,四肢渐渐僵硬,片刻间,也和莫家四剑一般模样,莫名其妙的昏厥了过去。
这一来,全场震骇,如见鬼婊,莫不惊惶四顾,人人自危。
冉肖莲低声道:“会主,这是有人阴施暗算。”
杨君达点点头,扬目喝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
“不敢当!老婆子早就站在这儿。”
随着语声,那独眼老妪一手扶着阿毛,一手拄着竹杖,从屋檐阴影下,缓步而出。
阿毛手中提着一束表如鱼网的篮子,网口已经打开,里面隐约有个蜂巢般的东西。
第十六章 伤心往事 重入江湖
杨君达脸色微变,抱拳一拱,道:“杨君达在此,敢问老人家是……”
那独眼老妪霜眉一挑,接口道:“杨大侠,你再仔细看看,真的连老身都认不得了么?”
杨君达迟疑了一下,强笑道:“请恕杨某眼拙失礼,老人家的面貌倒是有些面善,只是一时记不起曾在何处相识了。”
独眼老妪道:“杨大侠真是贵人多忘,二十年前巫山作客,百禽共舞迎宾的盛事,居然记不起来了么?”
杨君达一怔,喃喃道: “……二十年前……巫山作客……百禽共舞……”言下不胜困惑。
独眼老妪冷冷一笑,接道: “让我老婆子索性再说明白些吧,有一首诗,杨大侠总该记得?”
杨君达惑然道: “哦?一首诗?”
独眼老妪点点头,漫声道:
“巍峨巫山阳,烟云锁长江。
万花簇风阙,百禽舞龙岗。
弹剑哥壮志,把盏试新酿。
得意须尽欢,纵醉庸何伤?”
吟声荡漾耳际,满院肃然,无数目光,都投注在杨君达脸上。
那杨君达神色连变,却没有开口。 .
独眼老妪紧接着又道:“这首诗,是杨大侠在巫山作客时,即席挥毫所撰,现在还由老身保存在百禽宫中……杨大侠怎会记不起了呢?”
杨君达身形微震,脱口道:“哦!原来老人家竟是‘鸠母’……”
独眼老妪笑了,笑得好深沉,微微颔首,道:“不错,杨大侠总算记起来了……老身正是当年的‘鸠母’巫九娘……百禽宫中一日欢叙,匆匆已有二十年,故人无恙,只是我老婆子越活越老迈……”
杨君达干咳了两声,忙道:“是的!是的……哦!不!不!不!九娘英容仍似当年,一点也看不出老迈……”
“是吗?”巫九娘霜眉微轩,笑问道:“如果音容仍似当年,杨大侠适才怎会认不出来?”
杨君达腼腆道:“夜色晦暗,事出意外,杨某再也想不到九娘会迁居此地,所以……所以……” 、目光一转,落在那少年阿毛身上,改口问道:“这位小兄1弟,是九娘新收爱徒吗?”
巫九娘摇摇头道: “不!他是老身劣孙,名叫齐效先。”
杨君达轻“哦”了一声,脸色阴晴不定,似乎颇感惊讶!
巫九娘笑道:“杨大侠没有见过这孩子,应该还记得他的母亲才对?”
杨君达道:“时隔多年,杨某性又健忘,只怕已经记忆不清了,看这位小兄弟的面貌,的确跟他父亲一般英俊,皮肤也跟他母亲一样白皙和漂亮……九娘你说对不对?”
巫九娘听得一愣,停了片刻,才颔首微笑道:“很对!很对!杨大侠可否允老身一桩不情之请,咱们先把这里的事作一了断,然后再请杨大侠入蜗居深淡。”
杨君达毫未迟疑,含笑道:“既是九娘出面,杨某人但凭吩咐就是。”
“言重了。”巫九娘微一欠身,说道:“请杨大侠看在老身薄面,约退贵属,放这姓罗的娃儿离去,一切恩怨是非,留待他日再算,杨大侠以为如何?”
杨君达笑道:“九娘吩咐,敢不如命,但杨某有一事不明,敢问九娘与东海罗家之间……”
巫九娘摇头道: “老身与火焰岛素无交往,只是不愿这片茅舍篱院沾染血腥而已。”
杨君达似乎有些意外,但却并未追问,爽朗一笑道:“难 得九娘你为缓颊,算他们造化了……”
探手从袖中取出一面朱色金边的三角形小旗,迎风一层,沉声道:“孩子们,撤围。”
篱外一声轰应,火炬齐灭。院子里二十四名剑童俏妒也纷纷向两侧闪让,空出一条通路。
巫九娘将一粒吞豆大小的药丸抛给了霍玉兰,说道:“这是蜂毒解药,用一小碗无根水化开,——半内服,一半外敷,静养半个时辰,蜂毒便可尽除了。”
霍玉兰裣衽为礼,道:“多谢老前辈赐药,他日相逢,当必图报。”
巫九娘笑道:“图报倒不必,回去以后最好多劝劝他,年纪轻轻的,不可过分恃才傲世,目中无人,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凡事要退一步想……”
霍玉兰没等她说完,径息转过身去,向杨君达投去怨毒的一眼,冷冷道:“姓杨的,咱们再见了。”
说完,螓首一昂,大步穿过人丛,向篱门外走去。
四名红衣大汉搀扶着丑潘安罗凡,紧随在后。
出得篱门,霍玉兰身形微顿,扬目望了江面上那业已半沉的双桅海船,轻吁一声,突然加快脚步,疾奔而去……
巫九娘摇头叹息道:“这孩子,怨毒之念,竟如此深重!”
杨君达道:“也难怪她,在她心里始终认定是杨某杀了她 的父兄,为报杀父之仇,以致不择手段。”
巫九娘斜脱问道:“杨大侠是否真杀了她的父兄呢?”
杨君达正色道:“杨某生平伤人无数,何在乎承认多杀霍宗尧,这纯是他人阴谋嫁祸,意图陷害,委实并非杨某所为……”
巫九娘点头道:“不错,杨大侠乃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平生行事,敢作敢当。但是……”
说到这里,语声微顿,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深沉的诡笑,然后压低了声音,接道:“这是说杨君达杨大侠,却不是指的阁下。”
杨君达诧异地说道:“九娘的意思,是……”
巫九娘脸色一沉,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你假冒风铃魔剑杨君达,这事能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我老婆子!”
杨君达哈哈大笑,说道:“九娘真会说笑话,我明明就是杨君达,何曾有半点虚假……”
巫九娘沉声喝道:“在老婆子面前,你还敢吱唔狡辩?”
杨君达道:“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冤枉……”
“闭嘴!”巫九娘一声冷叱,怒目道:“我老婆子业已决心不再过问江湖是非,今夜算你这匹夫侥幸,你要是聪明的,最好真老婆子还没改变主意以前,挟着尾巴快滚!” ;杨君达摇头笑道:“既然九娘心有成见,我也不多解释了,咱们立刻就走——可是,我这四名属下身中蜂毒……”巫九娘取出一只小药瓶,恨恨掷在地上,挥手道: “快滚!快滚!快滚……”
杨君达袍袖一卷,凌空将药瓶摄到手中,含笑抱拳道:“杨某遵命告退,但愿有一天,能为九娘解释这个误会……”
巫九娘沉声喝道: “你再说一个字,老婆子就叫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这座院子!”
杨君达果然没有再出声,只向惊愕怔愣的冉肖莲使了个眼色,默然坐回软轿之内。
二十四名剑童俏婢,急忙负起莫家四剑,簇拥着软轿,匆匆退去。
不片刻,人轿一行已远远消失在夜色中……
偌大院子,如今只剩下巫九娘祖孙二人,此外,就是鹦鹉小珠子和在夜空中盘旋的两头神雕了。
巫九娘拄拐僵立了许久,才渐渐由激动中平静下来,仰面长吁了一口气,轻声道:“阿毛,去把院门关起来吧!”
齐效先“噢”地应了一声,忙去掩闭篱门,再回来从檐前摘下灯笼,却发现巫九娘独眼中蓄满泪水,颊上并留着晶莹泪痕。
少年一愕,不期然问道:“奶奶,你怎么了?”
巫九娘摇头道:“没有什么……奶奶只是忽然想到了你那苦命的娘……”
齐效先怔愣地问道:“可是……我娘像什么模样?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了呢?”
巫九娘伸出颤抖的手,无限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顶,苦笑道:“傻孩子,那时候你还太小,什么事也不知道,整天就知道张着嘴哭,扭着头找奶吃……”
齐效先脸上一红,赧然道:“奶奶,你老人家又取笑人家,不来啦!”
巫九娘唇边挂着凄笑,热泪却又忍不住滚滚直落,仰面呢哺道:“你娘去世的时候,眉丫头才一岁多点,你还没有足月……可怜那苦命的孩子,临终之前,揽镜自照,兀白痴痴的问‘娘!你看我现在是不是白皙多了?’……”
齐效先诧道:“娘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呢?”
巫九娘道:“她天性是个好强的人,论智巧、论武功,都敢夸一声‘武林才女’,平生唯一恨事,便是肌肤不够白皙,容貌略嫌粗黑……”
齐效先接口说道:“但刚才那个姓杨的会主,怎么又说我的肤色,跟娘一样白皙?”
巫九娘冷笑道:“所以奶奶才敢断言他是假冒的,他若真是杨君达,岂会记错你娘的容貌?二十年前,你爹还未到百禽宫,他根本没有见过你爹的面,居然说你的面貌跟你爹一样英俊……这不是放屁胡诌是什么!”
齐效先道:“奶奶既然看出他是假冒的,就不该轻易放走他……”
巫九娘不耐烦道:“咱们已经决心不再沾惹江湖是非,管它是真是假!你年纪还小,这些道理告诉你,你也不懂,却把雕儿锁好,早些休息去吧!”
齐效先口里答应着,忙拿灯伴送巫九娘返回茅屋,祖孙两个才进屋门,忽又同时一愣,原来茅屋中竟然挺立着一条魁梧高大的人影。
那是一个形状可怖的蓝袍人,脸上涂满红黄混杂的药物,双手和颈勃都缠着白色布带,满头焦枯短发,弓身粗布蓝衣,除了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巴之外,浑身上下,几乎全被药物和布带封裹得一丝空隙也没有。
齐效先急急上前搀扶,惊问道:“孙爷爷,你怎么起来了?”’那蓝袍人却奋力挣脱扶持,巍颤颤欠身施礼,激动地说道:“多谢救命大恩,呵斥疗伤厚德,孙天民有眼无珠,竟不知恩人就是九娘……”他脸上涂满药物,说话时两颊牵动,药1物纷纷坠落,露出鲜红的新肉和疤痕,使他看来就像一具刚从’泥土中掘出来的尸体。
巫九娘淡淡一笑,说道:“我就知道迟早瞒不过你的,却没想到会拆穿得这么快。”
孙天民道:“九娘一向隐居巫山纳福,如今竟寄身江边草舍,在下也是万万猜想不到。”
巫九娘道:“其实,这般机缘凑巧,无非命运的安排,人生聚散本无常,雪泥鸿爪,说不上什么恩德,孙二侠又何须耿耿于心呢。”
说着,向齐效先点点头,道:“扶孙爷爷回房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谈也是一样……”
不料孙天民却忽然倒退了一大步,拱手一礼,道:“不!孙某是特来向九娘告辞的……”
巫九娘一怔道:“什么?我要走?”
孙天民沉重地点头道:“是的。孙某身受活命之恩,大德不敢言谢,但亦不愿因此连累九娘……”
巫九娘幽幽道:“原来刚才咱们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孙天民道:“实不相瞒,孙某确已字字入耳。”
巫九娘道:“你可是觉得咱们太自私了,所以一怒要走?”
孙天民肃然道:“不敢,孙某虽是粗人,但深信九娘决心远离江湖是非,必然有不得已苦衷。”
巫九娘仰面长叹,道:“你能谅解这一点,就不必急于离去了。想当年, ‘鸠母’巫九娘虽然算不上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却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今居然畏首畏尾,学那缩头的乌龟,岂非可笑复可怜?不瞒你说,咱们这都是拜那位风铃魔剑杨君达之赐。”
孙天民骇然一震,失声道:“这……怎么会跟杨君达有关……”
巫九娘凄然笑道:“我觉得奇怪,是不是?说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迄今为止,我老婆子仍然说不出是应该感激他?或是应该痛恨他?你若愿意听听这段秘密,不妨先坐下来,咱们挑灯长谈,藉消长夜如何?”
孙天民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只是身不由己,在一张竹椅上坐了下来。
齐效先连忙点亮了灯,又替巫九娘搬来一把竹椅,自己也寻了个矮凳,坐在旁边,兴致勃勃等着听故事哩。
巫九娘目光一转,冷冷道:“眉丫头,想听就出来坐着,别鬼鬼祟祟躲在门窗后面。”
“噢!来啦。”
门帘掀处,月眉低头尴尬地走了出来,手里早拿着一把矮凳。
转过竹椅背后,忍不住向弟弟阿毛轻轻一伸舌头,才紧接着坐了下来。
巫九娘头也没回,就像脑后也长了眼睛似的,轻叹道:
“你们别以为奶奶闲得慌,说故事磨牙消遣,告诉你们,这就是你们亲娘的死因,也是你爹负气出走的根源。”
月眉姊弟心头猛地一跳,连忙收敛了嘻笑。孙天民也不期然屏息静气凝神倾听。
巫九娘将木拐抵在椅把上,整个身子背靠椅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然后,独眼虚阖,用一种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开始说道:“那是一个懊热的夏季,太阳炎热像火球,整日里,烤得人懒洋洋的。偏偏每年这个季节里,山中草林枯槁,最容易发生野火烧山,咱们百禽宫隐藏在深山里,虽可略避褥暑却最怕失火。”
“所以每年夏天,也是宫中最忙碌的时候,咱们必须将全宫上下百余名宫女,分成许多小队,日夜轮流在周围五十里方圆里巡察,随时提防野火烧山。”
“辛劳疲惫,再加心情的紧张,肝火也就特别旺,说句不怕孙二侠见笑的话,那时百禽宫门下弟子,的确太骄横跋扈了些,单只每年夏季,宫墙百里之内,等于划为禁地,凡是无心闯入或在附近生火引炊的人,多半都怪遭杀戳,也不知造了多少孽……”
月眉忽然岔口笑道:“其实也不多,总共才一百零七个人“不许胡说,听下去!”巫九娘叱止了孙女儿,又继续说道: “……那一天傍晚,沐浴方毕,咱们两个老的正跟女儿莲姑坐在后宫庭院里纳凉,忽见一名宫女气急败坏进来,禀报道:“峰下有个野男人正在放火烧山,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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