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是因为不想他死,不忍看着他的命劫早早的结束。她不仅仅是为了改变他的命运,更因为心底对他存着那份好感。
赵贤的目光幽深,继续道,“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若不争,就会死。”
颜含玉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的,若不争,便会死。
“上次皇上被行刺一事,听我祖父说是原楚国人行刺。”
“太傅大人会与你说这些事?”赵贤好奇。
“我希望能为祖父分忧,常去祖父的书房,有心听了几回,因此朝堂之事略知一二。”
“太傅大人一向清正,在朝中从未有攀附结党之心,这等作风是为官楷模。是以,我钦佩不已。以前一直觉得太傅大人虽说清正,可到底有些迂腐”赵贤眉眼轻扬,温声道,“如今看来不尽然是。”
颜含玉触到他的目光,只觉得此话有深意。
说到迂腐,颜含玉以前也会觉得祖父严厉。
颜家门风长久以来甚是严苛,这是因为颜氏先祖遗留几百年的承训。
琅琊颜氏,代代相传,在琅琊郡颇有威望。到了颜太老爷那一代,先帝为求颜太老爷辅政,出征时亲自到琅琊郡孝悌里相请。
因前朝女帝登基,以致前朝风气日渐开放,即使仅此一个女帝,可前朝经济鼎盛,天下太平,女子抛头露面已然是常态。后来又到了战乱的年代,几百年后的汴京还会残留一些前朝的风气。
直至时代渐稳,前太傅王溥提出女子应当恪守妇道,遵循礼教,内外有别,男尊女卑,男主外宅,女主内宅。
儒家礼教仪礼有云,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周礼曰,九嫔掌妇学之法,以九教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宋皇后一国之母,作为表率,不再与夫出征,执掌内宫。
如此汴京的风气渐渐保守,大户人家以此礼教为荣,争相约束自家女儿,养在深闺,教育成为德容兼备的淑女。
颜含玉幼时一直紧守规矩,后来经常跟祖父接触,才知道原来祖父并没想象中那么严厉。
颜氏家训,颜含玉在上一世就看过。
圣贤之书,教人诚孝。
礼为教本,敬者身基。
序致、勉学、治家、慕贤,男丁有男丁的家规,女子有女子的训诫,册册都列的都极为清楚。
却听赵贤继续道,“我父皇生前最是敬重太傅大人,还有你父亲,我还记得他,当年有幸一睹其风姿,宗之潇洒美少年,举殇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你父亲的风姿和文采在那时可谓是无人能及。那年他中了状元,父皇有意让你父亲进宫做我和二哥的师傅,承授学问。哪知父皇旨意还没来得及下,便突然暴毙。皇叔登基为帝,此事便搁下了。”
颜含玉垂眸不语。
“抱歉,我不该提你父亲才是。”
如此早慧,怕是对她父亲还是有印象的。
“没了的人没办法让他回来,还在的人一定要努力活着才是。”她抬眼望着他,神情专注,她的眼波如水,烛光下熠熠生辉,“在扬州能够活下来,于临哥哥来说是不是重生?”
她改变不了父亲亡故的事实,可她一定要努力活着,她也希望面前的人也能好好活着,不是避世而居,而是正大光明的走出去。
宫中有人想杀她,她猜测是皇帝,可却不能断定是他,毕竟皇帝要杀祖父,就会对祖父直接下手,杀了她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许多未解之谜,她必须一一弄清楚。
面前的赵贤,在上一世他是在扬州亡故。如今朝堂的格局却没多大的变化,是因为他避世而居?
“你这么小便能领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句话,果真聪明灵透。我竟才明白这话的含义。”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适愿兮否()
得赵贤一句夸赞颜含玉不免觉得惭愧,她能明白这些道理无非是因为多活了一世,一个经历过生死,又重生的灵魂若是还不懂,重生又有何意义?
新的一年,她知道很多事的轨迹都没发生改变,可面前的赵贤,他活着,他也在努力求生。
如此就够了!
她相信这是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开始。
前生他们素不相识,此生他们多次邂逅。
她突然想起那句诗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她垂眼敛笑,他会是良人吗?
邂逅相遇,适愿兮否?
可她年纪太等她长大他会不会已经成亲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颜含玉不免黯然。
皇家子弟到了十六七岁,出阁入仕的同时亲事也会定下,只他是个例外,出阁之后并未定下亲事。
“临哥哥,皇后娘娘没给你安排亲事吗?”她垂眸敛眉,手中的棋子落下,状似无意问道。
他是庶皇子,先帝仅剩的一个皇子。
“我未满十五出阁,年岁尚幼,二哥丧期也未过,说亲事实在不便。后来母后念我身体孱弱,婚事允我自主。”
“你们府上为何是个女管事?”
“另有一个童管家主掌府邸,媛娘是我母后赐的人,我见她学识尚佳,便让她做了女管事。”
她抬头,目光对上他的眼,每次一眼就能入他的眼,却是看不尽他的眼底,探不出他的内心。
皇后娘娘赐的人?怕是不是让她做女管事吧?
“原来是这样,我就随便问问。”颜含玉一笑置之。
直至焰火结束,面前的棋还没下完,赵贤见她心思不在棋盘上,便开口问她,“肚子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已经过了三更天,一夜没睡,说到吃东西,颜含玉还真觉得饿了,点头说要。
颜含玉没想到的是,赵贤竟然亲自进厨房做的夜宵。
身为皇子的赵贤,会做膳食,颜含玉实在想不到。
一碗梅花羹颜色晶莹,能看到碗底沉着一颗红枣,面上一朵红梅绽放,入口易化,爽滑鲜美。
还有一份爽甜可口的点心。
赵贤的厨艺让颜含玉惊叹,连连称赞。
这个不眠之夜,颜含玉在午后醒来之后一直都觉得那是一场梦。
十五闹元宵,十六月儿圆,十八正是颜嘉慕的大喜之日。
颜含玉最意外的是看到了沐沉香,沉香成了郭家娘子,不,应该是叫堂叔母,沉香竟然成了郭氏的婢女。
那一刻颜含玉不得不觉得事事逃不过天命。
沐沉香因为沐大夫未被处死,保住了一命,心中对郭家感恩,愿卖身郭家成奴,成了郭氏陪嫁。
颜含玉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想找机会跟沉香说话,却寻不到时机。
以沐沉香的性子会卖身为奴?她就担心此事是一个交易,若当中另有隐情,不正是如了郭氏的意?让沐沉香注定为奴,不得上位。
从甜水巷回来,天色已黑,刚进府就听二房那边出事了。
秋姨娘流产,终究没保住这一胎。
秋姨娘这一胎原本就不稳,前些日子还受了寒,咳的很厉害,不得不吃药,风寒这才有起色。只听说今日秋姨娘在院子走动的时候,摔了一跤,当场就见红了。
洪嬷嬷从嘉庆院回来之后,跟她说了秋姨娘那边的异状,“奴婢当时听说秋姨娘见红,很快就赶去了。奴婢敢去的时候秋姨娘已经见红,胎儿保不住了。奴婢当下就诊了脉,秋姨娘体内似乎有逆气,很弱,若不细诊很难察觉。”
“逆气?”颜含玉不解。
“孙先生曾说过逆气之脉,是他人催动内力所传之异气,潜伏脉动之后,隐藏极深。”
“我记得。”颜含玉道,“这种逆气之脉若是传给普通人,普通人没有武功,不懂内息调整,异气便会造成内息紊乱,头晕目眩,昏迷不醒。若是有武功的便是助力。若真是逆气,秋姨娘岂不是他人所害?”
“秋姨娘虽然体弱,可若好好安胎,这一胎能保住是没有问题,摔那一跤动胎气是必然的,奴婢去的并不慢,可到了那里胎儿已经保不住。”
“秋姨娘在院子走动,是谁陪着?有哪些人在秋姨娘身边?”
“奴婢打听了,是秋姨娘身边的婢子婵儿陪着,去了后花园散心。秋姨娘下台阶的时候的崴了脚,当时春枝正好撞见,听说秋姨娘肚子疼,还在旁边帮忙守着,婵儿忙着回院子喊人,后来又遇上了三爷,三爷当时还上前扶了两步。秋姨娘回到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摊血水,回天无术。”
婵儿?春枝?庶三叔?
令人怀疑的对象就是这三个人。
春枝是家生子,以前跟着她,肯定是不会武的。
婵儿是秋姨娘跟来的丫头,庶三叔从来没听说他会武艺,只一个文弱书生而已。
“大小姐!”洪嬷嬷迟疑的开口,“奴婢从未诊过逆气之脉,若不是听孙先生说怕是还不知道逆气之脉似散脉,其实又比散脉多了一个结脉”
颜含玉明白洪嬷嬷的迟疑,毕竟这是第一次遇上,没个人在身边指引,到底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诊脉结果。
“不管这次的事是不是预谋,我三叔其人我一直都觉得可疑。”
三叔的生母是祖母的庶妹,听说生了他之后身子状况愈加不好,没两年就没了。
颜含玉的记忆中,即使三叔不是祖母的亲子,可祖母对三叔并没多少偏驳,除了对她父亲偏爱,对二叔和三叔都无甚区别。
在秋姨娘刚刚流产之后,又听春枝有孕在身,已经怀有一个多月,迎来了二叔在上一世的最后一个儿子。
一事忧,一事喜。
同年春,二月,齐王赵世林加任开封尹,永兴军节度使。
贤郡王赵贤加任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
在去年腊月被皇帝贬斥,撤了宰相之职的卢英达,加任兵部尚书。
户部尚书陆老爷晋封宰相。
陆家大爷升殿前副都指挥使。
太傅大人颜茂华加封安华军节度使。
颜二爷颜学义加任秘书少监一职。
颜三爷颜学智升开封少尹。
跟太傅府隔了一条巷的杨家,杨重杨将军晋升辅国大将军,加勋位上柱国。
当然升的升,也有贬的贬,总归几家欢喜几家愁。
祖父低调多年,如今加任官职,连同儿子晋升,是颜氏一门的殊荣。。
第二百零五章 陈家寿宴(第三卷始)()
盛安年间,两年内实在是不安稳。
丁朝宫廷发生内乱,邕州州官上奏皇帝,趁丁朝内乱之机南下讨伐。皇帝应允,然白藤江之战先胜后败,统一丁朝的计划化为泡影。
紧跟着边城庆州旱灾,又是衡州发生水灾,还有潮州一代的蛮民暴乱。
天灾**,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使得朝堂有颓丧之气。
总算到了年尾,各处安宁下来。直到新年正月,皇帝又改年号,雍熙,有一改朝堂低迷之势。
汴京百姓的生活依旧平静。
在上一世颜含玉正是在雍熙元年从苏州回到汴京。
而对于颜含玉来说,早回来两年是对的。
如此,汴京各处的风向转换她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还有她娘生病,她也能时刻守着照看。
林素馨的一场风寒从年前就开始了,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个月都没痊愈。
一直到开春,新芽初发,垂柳渐绿,百草丛生,林素馨总算是痊愈了。
这一场风寒,颜含玉可没少跟着操心,母亲那些年空度一人,早已有体虚之症,脾虚体弱,极难调养。这两年她一直琢磨给祖父配药膳的同时,也有给母亲调养身子,可每到冬天,一场风寒下来,就会发现见效甚微。就算效果不显著,可母亲身子没日渐衰弱,就这一点让颜含玉很有自信,母亲至少是能突破今年年底的这一大关的,而她也有信心改变母亲的命运。
春暖花开,繁花的盛宴。
玉笙居里,颜含玉坐在铜镜前,周嬷嬷给她梳头。
颜含玉身边,梳头手法最好的莫过于周嬷嬷,其次是小芽儿,周嬷嬷提过很多次,都说小芽儿的手真巧。
周嬷嬷细致又认真的给颜含玉梳头,突然手上一松,惊道,“大小姐,这、这”
“何事惊慌?”
“大小姐!”
颜含玉顺着视线看去,却见一根银丝在阳光下显得尤为突出。
“大小姐,你怎么会生华发?”周嬷嬷的手几乎是抖的,她不敢说出那一句话。她们家小姐那么小就生华发,是不好的预兆啊!
少年生华发,红颜易早消!
这句话颜含玉在上一世就听过。
“梳里面去吧,没事!”颜含玉面上淡然,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与上一世同样的事情,这是要重蹈覆辙吗?
她的手心被自己掐的生疼,又松开,琉璃般的眼眸闭上,再睁开已是一片平静。
只是头发而已,她这一世重生就是回来逆命的。
今日是陈老夫人的寿宴,母亲风寒才刚痊愈,不得出门,颜含玉随着陆氏、静香她们一同去了陈家。
一片桃园中,亭阁林立。
“碧纱衣,白罗裙,袅袅婷婷,芳香盈路”说这话的正是一个十**岁的白面公子,他的目光似是放着光,手拿折扇一合,偏头看着身边另一个青衣男子,惊喜的问道,“那是谁家的小娘子?生的竟如此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窈窈神女颜,潋潋初若玉!这小娘子身量还未张开,若张开了,就是人间极品哪!美,美,美,实在太美了!”
身边的青衣男子容色淡淡,只偏头往下看了一眼,就知他说的是哪个人,薄唇开启,只回了一句,“太傅大人的嫡孙女。”
“太傅大人!哦天哪!我竟忘了太傅大人曾有个风华绝代的儿子,这就是他的女儿吧?”这白面公子滔滔不绝,“今日来你家这一趟真是值了”
夸赞的话太多,可身边两个人一言不发,他抗议了。
“陈博源,你这个人太无趣,好歹是个美人,你还是一点脸色都没。”认识他几年,都是一幅冷若冰霜的脸,他若不是看他可怜没朋友才跟他结交,他这会儿肯定就是一个人站阁楼看风景了!
只听那清朗明月般的声音继续道,“看看,看看,我们小王爷这会儿已经目不转睛,眼睛都看直了!这才是看到美人的正确表现方式。你这样下去可别出个断袖之癖,到时我可要跟你划清界线了。”
白面公子说的正是站在他另一边的锦衣公子,这会儿那锦衣公子的目光随着阁楼下桃园中的几个小娘子移动。
陈博源又干脆的回了两个字,“不会。”
“不会?不会什么?”卢琦已经心神荡漾,听他突兀的两个字没明白,可看到桃园中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拍拍另一边的锦衣公子,“小王爷,人再走就要走远了,我们快下去,能说两句话也行。”
陈博源还站在原地。
卢琦回头,“快走啊,你这个主人不陪着我们像什么!虽说有我二嫂在里面,可毕竟还没进门,我这个做小叔子的不能太唐突不是?”
陈老夫人的寿宴,借着寿宴举办春宴,请了不少人,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
桃园不大,整个园子只种了十来棵桃树,桃枝头上点着花苞,又有几朵争抢着想要绽放美丽的,挂在枝头摇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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