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蓁看叶檀突然变了目光,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的另一件事情,挣扎着起身:“阿泽、阿泽在哪里?”
她本就虚弱至极,起身到一半就没有了力气,反而又倒回了床褥之中。她声音都沙哑了,叶檀看着听着简直无与伦比的难过,赶忙安抚她道:“阿泽很好,你和他都在叶府里,很安全。”
长蓁方才挣扎了几下,已经耗费了她仅剩的力气,在等到叶檀的应答之后,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不过刚刚合上眼睛,就沉沉入睡了。
叶檀看着她沉睡的面庞,为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走出房间,对守在门口的白藕低声道:“红莲偷偷给将军报信的下场,你也知道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可都记住了罢?”
他虽然声音极低,可是目光阴冷,似乎能将人的魂魄撕扯出来——白藕打了个冷战,毕恭毕敬地低下头:“奴婢明白。”
叶檀“嗯”了一声,接着又道:“若人醒了,即刻找人汇报于我。”
白藕自然是恭敬地答应。
西辞见叶檀从小院内出来之后,随即上前汇报道:“三爷,那三个人已经认罪,说皆因容浣尘的指使,才会对沈姑娘下手。”
叶檀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森凉,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容浣尘,你绝对是活腻味了!”又问西辞,“容浣尘现如今关在何处?”
“关在巩昌府府衙大牢之内。”
“千万看好了,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再和皇帝联系上——”叶檀弧度优美的唇角,微微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若死了,蓁蓁找谁报仇去呢?”
·
长蓁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好了许多。
她只不过在床上微微一动,就有人推门而入了。来人居然也是个熟人,是白藕。长蓁看到白藕,便知晓这还是在叶檀的势力范围之内,不由得心下大定。
白藕服侍她起身梳洗,收拾妥当之后又为她换上一身舒适轻便的衣裙,然后对长蓁敛衽道:“三爷在等着姑娘用饭呢,姑娘是现在去还是……?”
长蓁自绣墩上起身,抬脚便走:“现在……”谁知她起身太猛,一阵眩晕随之而来,整个人摇摇晃晃,似乎即刻就要歪倒在地!
而收到她醒来的消息的叶檀刚刚出现在房间门口,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他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只手紧紧揽住长蓁,另一只手则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环在了自己的臂弯内,半扶半抱着将她安置在了床榻上,担忧道:“蓁蓁,你没事罢?”
“叶三哥……?”长蓁坐在床边,清醒了些许,看着面前叶檀眼中脸上都写满了担心,展颜一笑,“多谢,方才起身的时候太猛了,缓过来就好了。”
“五姐!”
长蓁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被一只小团子扑了个正着!正是她心心念念牵挂着的沈长泽!她将沈长泽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连声问道:“怎么样?有哪里伤着没有?”
沈长泽摇了摇头,声音软糯:“都没有。”
长蓁想起之前的担忧,想想就觉得后怕,紧紧地抱住了沈长泽,颤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叶檀看她脸色不好,便对白藕道:“把姑娘的粥端过来吧。”
“不用。”长蓁擦了擦眼角的点点泪花,笑着对叶檀和沈长泽道,“我和你们一起吃。”
叶檀看她虽然精神尚好,却也不敢让她走太多的路,只是让白藕将三人的饭菜都端到了这个卧房的外厅去,三人用饭之后,长蓁便对叶檀道:“叶三哥,虽然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将我和弟弟救下来的,可是在此之前,我想……见一见容浣尘。”
叶檀的目光微微一缩,长蓁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赶忙解释道:“这等小人害的我和弟弟再次经历了一番颠沛流离,还有到现在都和我哥哥没有联系,在我心里,他万死都不足惜!”
叶檀的面色稍稍缓了缓,他缓声道:“蓁蓁,你要见容浣尘,自是可以。可是现在你的身体……”
长蓁坚持道:“我身体其实无碍,方才休息过来也就好了。”
“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同去。”
长蓁摇了摇头:“多谢三哥的美意,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还是私下解决为好。”
听她这么说,叶檀便不再勉强,只是陪同她到了府衙的一间密室之后,吩咐西辞将容浣尘带来,然后对长蓁道:“我就在室外。有事你只要稍稍一喊,我就会知晓。”
他事无巨细都安排到了,长蓁感激地道了谢,然后便看到容浣尘走了进来。
密室的门缓缓关上,长蓁看着面前的这个虽然又些许憔悴,可是依旧打扮得出尘清雅的男子,千言万语凝滞在心中,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有一句话:“……为什么?”
容浣尘自嘲一笑:“沈蓁蓁,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沈蓁蓁?!长蓁的目光陡然一缩,随即恍然大悟!她声音微微颤抖:“竟然是你……”
容浣尘见长蓁如此,眼睛转了转,忽然扑到长蓁的身边,半跪下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你还记得我?长蓁,真好,你还记得我。”
长蓁本沉浸在回忆之中,可是那声“长蓁”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躲开容浣尘的触碰:“记得你又如何?你还不是离开了我!”
容浣尘怔了怔。他半跪在地上,目光居然很难过,甚至隐隐带着哀求。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男子。他的声音已然颤抖:“长蓁,我还是最爱你的啊……”
长蓁看着他,这就是自己在青葱岁月里一直惦记的少年。她还记得那年深秋,满山的枫叶和虢国西山的很像,那时他从漫山遍野的鲜艳彤云中走出来,少年俊朗,抚掌而笑,灿烂了自己最美好的岁月。
一生谁能没爱过几个人渣呢?可是不经历人渣,怎能出嫁,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当妈!
他的目光还是恳求的,感情依旧充沛,眸中荧光闪烁——可是长蓁已经不再相信他了。她微微笑道:“容浣尘,若是在昨日之前,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她转过身去,打开密室的门走了出去,声音远远地飘来:“而今一看,你不过也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伪君子罢了。我沈长蓁瞎了眼,怨不得别人。你从不喊我蓁蓁,还查看过我的资料,还对我的个性和作风十分熟悉,其实我早该发现你是谁。”
第75章 阆苑瑶台风露秋()
叶檀等在密室外面,看着长蓁从密室中走出来,眼眶红红,眸中波光晶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长蓁微微一颤。叶檀的手和容浣尘的手感觉不同,容浣尘的手是温暖而细腻的,而叶檀的手却有些微凉。
可是却让长蓁无比安心。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少年,低声道:“谢谢叶三哥。”
叶檀微微用力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一步一步,离开了那间密室。
·
容浣尘透过密室小小的窗口,看到那个曾经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背影一步步走远,忽然想起了自己和她初见时的情形。
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梳了一个小巧的飞天髻,上面簪着点翠白玉响铃簪,随着她头部的轻微动作而发出轻轻的响声,一身双面绣荷花锦缎外裳,衬得一张素白小脸更加玉雪可爱。
她的声音清澈,如山间清可见底的溪流:“敢问容公子,‘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和解?”
“那‘人亦有言,靡哲不愚,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温温恭人,维德之基’和解?”
……
当初自己提出分手之后,也曾或多或少地了解过她的情况,听说那个一心扑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子,的确伤得不轻。
也曾有过淡淡的抱歉,却只是一瞬而过了。本以为缘分到此即止,却从未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她。
现在的自己,重活一世,却仍然选择做了和当初一样的事情。
只是现在的她,再也和当初不同了。
毕竟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
长蓁低头随叶檀走在路上。冷不防听到系统“叮”的一声提示音:“恭喜9527号女主完成前置任务‘不死不休’,获得经验5000,技能点2000,成功开启主线任务;达成事迹‘独善其身’,获得经验……”系统blah说了一连串,长蓁却没在继续听他说什么了。
既然系统说自己完成了前置任务,这就说明……容浣尘死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但是长蓁可以确定,心中一丝一毫的喜悦也没有。更多的,却是心中空空落落、难以言说的难过。
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任务的残酷性。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之时,她却有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慌。
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走在长蓁身侧的叶檀,敏锐地感觉到长蓁情绪的变化,正准备出言询问,却听到身后有人匆匆追上来。
二人停下脚步,看到西辞气喘吁吁地小跑前来,正准备开口,看了长蓁一眼之后却犹豫了。
叶檀温声道:“无妨,直说便是。”
西辞声音低沉:“容浣尘……在狱中自尽了。”
虽然早知容浣尘不死的话,那个前置任务不会完成,可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撼,却远远超过自己所料想。
叶檀看了看长蓁瞬间煞白的小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问她:“要去……送他一程吗?”
要去么?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说自己恨他入骨也不为过。可是逝者已矣,他现在也不在这个世界里了,再多的爱和恨,都飘散在过往的风中,无处可寻了。
长蓁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是散在风里:“不去了,我们走罢。”
她心中有些许的难过,而一直没有退出的系统当然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居然难得地出言安慰道:“其实……他只是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嗯?”长蓁听他措辞有些不同,问道,“难道他是回了原来的世界吗?”
“这个也不是。他任务失败了,会被系统传送到另一个平行空间。那个空间是专门为前置任务或者主线任务失败的用户提供的,类似于一个复活机制。在那里,他会经历更多的艰难险阻,如果完成那边空间所发布的任务,便可以回到曾经的世界生活;可是一旦没有完成的话……”
他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是长蓁也是明白的。只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再替他担心也是无用,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是祝他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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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浣尘去世之后,叶檀又找了个借口将那三个知晓长蓁身份的同伙关押在巩昌府的牢狱之中。长蓁见叶檀终日忙碌,也无暇问出自己的问题。
不过好在她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弟。
沈长泽经过这次惊吓之后,居然难得乖巧起来,长蓁虽然希望他能够懂事一些,可是却不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可是事已至此,她再怎么懊悔也于事无补。
她在某天去看望沈长泽的时候,看到他静静地坐在窗边翻着一本小册子,于是笑着走了过去:“在看什么?”
沈长泽举起手中的书,颇有些炫耀的意思:“叶三哥见我无聊,让西辞哥哥给我送来的书!”
长蓁摸了摸他的头,想起曾经的沈长泽,是一个整日在公主府内上蹿下跳的小霸王,让他去望南楼读书无异于要命。当初沈阙之想尽办法让他安下心来读书,却都被调皮捣蛋的他躲过去了。
而现在的阿泽,居然因为一本书就开心成这个样子。
长蓁心中隐隐有些难过,她坐在沈长泽旁边看着他,声音有些哽咽:“阿泽,五姐……对不住你。”
沈长泽诧异地看着泪盈于睫的姐姐,有些手足无措:“姐、五姐,你别哭呀!”
“如果不是那天我骂了你,你也不会跑回巩昌府来、也不会遭罪……”
沈长泽抬起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笨手笨脚地为长蓁抹去了腮边的泪:“姐,不是因为你。我去巩昌府,不过是听虢国有人说,叶三哥从宁夏回来之后,继续驻守在巩昌府。我本想确认一下,可是在虢国并无认识的人……所以索性就自己搭了一辆农民的牛车去啦,想着确认之后再回去告诉你和哥哥。在快到的时候遇到了容浣尘,他就带着我一路前往巩昌府。不过到了巩昌府之后他将我捆起来了,大概是想交给皇帝。可是他根本想不到巩昌府的守军是叶三哥的部下……”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后来姐姐也来啦,叶三哥自然救下了姐姐,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啦。”
虽然沈长泽讲述的时候故作轻松,可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只身一人跑了这么远的路,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长蓁现在想起来,仍旧是一阵后怕。
“姐姐,哥哥去哪儿了?”
沈长泽这么一问,长蓁方才想起来,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她甚至都忘记了沈长渊尚在虢国的事情!不过好在她现在有了一项新技能,于是匆匆搜索“沈长渊”。
不得不说系统的这个技能真的很给力,不多时就找到了沈长渊的所在。长蓁确定沈长渊仍在虢国之后,便趁着一个叶檀晚上在府内的时候,找到了他。
他正在书房内看一些卷轴,因为是在府内,并没有穿盔甲,而是穿了一袭绣银纹的素色长袍,明亮的烛光柔柔地笼在他的身上,让英挺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他自幼习武,在长蓁尚未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知道有人来了,是以看到长蓁也没有意外,只是随意道:“坐吧。”
长蓁找了个扶手椅坐下,委婉地表达了希望他能够派人送她和沈长泽回虢国的意思。
她虽然说得很含蓄,可是叶檀仍蹙了蹙眉:“怎么突然要走,是白藕侍候的不好吗?”
“不是的。”长蓁赶忙道,“只是……我哥哥还在虢国。”
“这有何难?”叶檀很是干脆利落,“我派人去接他来。”
“不是为此……”长蓁观他如此,只得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皇帝恐怕对我们已经起了杀心,如果我们继续呆在巩昌府,恐怕会连累你。”
叶檀放下手中的卷轴,深深地看了长蓁一眼:“这对于我来说,何惧之有?我既然敢把你们留下,就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蓁蓁你大可放心。”
长蓁还想说什么,可是叶檀却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你觉得如果你们离开大业,皇帝便没办法杀掉你们了么?你们三人只身飘在虢国,只会给其余不怀好意之人可乘之机。”他缓缓起身,走到长蓁身边,附身注视着她,“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我爹那日来时,把你们送走。这才导致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故。不过这个错误,我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眼眸深邃,声音是金振玉聩的笃定,长蓁忽地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真的对自己很好……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叶檀看长蓁有些呆愣,想到她最近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精神一直不是很好,便柔和了声音安慰道:“长渊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你不要担心。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长蓁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道:“没事,不用送了,不过几步远。”她说罢就起身,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她回头看了叶檀一眼,诚心诚意道,“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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