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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雪芙亲手煮的药,宇文昊天登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多少也恢复了点元气。自记事以来,他便从不吃别人准备的食物,哪怕是打出生就已随侍在侧的婢女仆从,或与之向来亲厚的血缘重亲。没来由的,他相信她绝对不会伤害他。
身逢肮脏的乱世,尔虞我诈已经稀松平常,他从小就懂得明哲保身,如何与周边的人虚以为蛇,即便是机关算尽,最终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对上她眼眸的那一刻,他的心难以名状的一缩,陌生而又熟悉。那干净清澈的眼神,是他曾经拥有,又被弃之若履的东西!如今,恐怕是他一生都不能唾手而得,重新拾起来的东西了!
洞外风声嘶吼,如丧偶的野狼发出的悲惨呜鸣,寒风经过拱形的洞口,声音越发被扩大了几分,洞内篝火正旺,多少减退了些寒意,宇文昊天躺在外衣铺成的简榻上,却始终睡不着。
身上的伤口痒痒的,正在结痂愈合,天山雪莲果然不是凡物,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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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昊天想到身上刀伤的由来,狭长带着艳色的桃花眼一眯,折射出凌厉的光,他向来是有借有还的人!
宇文昊天出身于百葛皇宫,是乃当今四殿下,从小就是久负盛名的天才,三岁颂诗,五岁能武,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若不是长幼有序,必然已经被立为皇储。百葛国君至今未有立后,后宫之中四妃并立,菊妃生了长公主,兰妃至今尚无所出,梅妃和竹妃分别生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彼此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相较于刚愎自用、荒淫好色的大皇子,文韬武略无一不凡的四皇子显然更得百官拥戴,也更懂得笼络人心。所以,大皇子虽然顶着太子的名头,却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心悦诚服。
前不久,皇城冬猎,宇文昊天一时疏忽,因尽兴追赶猛兽而落单,却没有想到大皇子计划周密,竟然暗中埋伏了亲信士兵,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即便他的武艺再好,也难以以一敌百,落了下风,才会沦落至如今狼狈的模样。要不是他拼死一搏,杀出一条血路,如今恐怕已经身首异处,成全了大皇子的阴谋了。
摸上身旁的佩剑,宇文昊天眼中冷光一闪,披衣而起,迅速灭了身旁的篝火,闪身贴于墙壁上,执剑静立。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刚才,他分明听到了急凑的脚步声,对方目标明确,直奔山洞。
手中的贴身软剑轻转,墙壁上的冷光一闪而过,疾风迎面而来,却一瞬间风止浪停。猛然收住的利剑在空气中轻颤,发出些微宝剑的嘶鸣。宇文昊天的喉咙似乎哽住了,发不出一丝声响。差一点,他的宝剑就要划破她细瓷般的脸颊,兜头而下。剑下,她水样的明眸抖动得厉害,带着一丝惶恐不安,愣怔当场。
“快走!”正奇怪她为何三更半夜前来,正待询问间,她突然缓过神来,惊慌失措地拉着他的一手,就开始往洞外飞奔,她的气息尚未平息,似乎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她柔弱无骨的柔荑触手冰凉,带着潮湿的汗意。
“出了什么事情?”他顺从地循着她的脚步奔跑,尚未平息心绪的声音暗哑,几不可辨得带了丝颤音。
“有追兵!”脚下的步子不停,她言简意赅地阐述。天山上人间罕至,人少的地方,纷争就少,所以,几十年来,甚至几百年来,天山上的常住民一向相安无事,与世无争,不被战事霍乱困扰,大多都是安逸得颐养天年,然后安静的老死。
山上的环境恶劣,食物紧缺,但居中在山中的人们,就是看中了山上的安逸,与世无争!最早在天山定居的祖先,大概也是为了躲避战争祸端,才上得天山来避难的吧?
山下的士兵必然不会贸然上山,联想到他白天一身血污晕厥于雪地里的模样,虽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与朝廷的过节,但是,他们必然是为了他而来,这一点是绝对错不了的。本来,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凭借着认路的本事,折回教里,房门一闭也就相安无事,却不知为何,任由他被人杀害,她心里却是极端不愿的。
明明只是初次相见,为何……她竟然是如此心甘情愿的为他冒险。奶娘常说,是非因果,皆有缘由。是否,往生之年,芸芸众生之中,他们曾有一次擦肩而过。靡靡浮沉之间,灯火阑珊处,他们曾有过那一次不经意的回眸?
本就是寒冬腊月,雪女峰上的积雪较之以往更加厚了几寸,道路蹒跚难行。她今天才九岁,身量未足,一脚踩下去,积雪几乎到了她膝盖的位置,越发难以行走。雪芙始终握着宇文昊天的手,似乎忘了分开,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而行,却不敢怠慢,雪山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坑洞,一路蜿蜒着,远远望去像是一条卧龙。
雪芙本打算乘着月黑风高,带宇文昊天进教中换一身衣服,寻一处僻静之处,妥善安置一夜,待启明星起,便亲自带他下山。眼前的人必然身份不凡,到了山下,必能找到接洽的人,到时候,也便安全了。
“我先带你到教里,你且不要声张……”气喘如牛,呼出的热气几乎遮挡了眼前的视线,雪芙的声音突然顿住了,石化般呆愣当场,通过紧紧相连的双手,宇文昊天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僵硬,她的手正簌簌颤抖,频率越来越高。
他侧目看着一滴晶莹顺着她小巧精致的下巴,蜿蜒低落。她木讷地站着,脸上的泪水,逐渐泛滥,紧紧噬咬着下唇的贝齿,几乎钉进了柔唇,喉咙口,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呜咽。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黑耀石般的眼瞳被一片火海淹没。陡坡下,皑皑白雪掩盖着一处村落,此时,漫天的火光照得地上的积雪红彤彤一片,连冰雪与天地相攘处都被火光掩映,一时间亮如白昼。
宇文昊天的心一紧,手指骨咯咯作响,自从玩弄权谋,执掌兵权以来,他的手中就满手血腥。他一向杀人如麻,血腥残忍,却也不会无端牵连无辜。他们竟然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他么?
宇文昊天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兄弟手足、父母亲情于皇宫来说,从来都是多余而致命的东西。他从来都是懂得。他从小就耳濡目染,如今只是更加深刻而已!
四 毁灭
当火光将月亮都染色的那瞬,他亲眼看到她琉璃一般剔透的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如跌碎的玉瓷古器,碎屑四溅,不消一刻,就已经寂灭。她猛得甩开他的手,不顾一切地朝着村落的方向跑去,深深嵌进雪地的脚,还没有迈开一步,就一个趔足,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宇文昊天立刻伸手,握住她冰冷毫无温度的皓腕,迎上她猛然望过来的视线:“你现在过去很危险,他们肯定派了人留在村子里,等着漏网之鱼前去自投罗网。”
“放开我。”她强忍着泪意,努力挥开他的手,眼见无法挣脱,竟然一口咬了上去。满口充斥着血腥味,她倔强而执拗地盯着他全无情绪的双眸,毫不迟疑地深深咬进他的肉里。宇文昊天妖媚的桃花眼带着凌厉,一如头顶的寒月,他任由着她发泄着情绪,连眉头都未曾蹙一下,却丝毫未松动握着她的手。
鲜血顺着她光洁的下颚,低落在积雪之上,像是烙在身上的梅花印鉴,渗透进积雪深处。远处,惨叫之声在漫天火海中不绝于耳,一场人间炼狱。
雪芙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亲生父亲,听村人说早就死了。母亲在她出身不久就因为忧郁成疾,抱着遗憾离开了人世。母亲身为天山上的圣女,却思恋外族男子,失身于人,被教众与村名视为污秽不洁之物,依照教规,是要处以火刑的。
若不是巫师断定她就是上苍选定的下一任圣女,她恐怕都来不到这个世上。即便是这样的族人,却是从小抚养她长大,供她衣食无忧的人。她没有与母亲相处过,虽然血浓于水,母亲这个字眼,那种温柔慈善的羁绊,却是从奶娘身上体会到的,于她而言,奶娘是比血亲更亲的人。而那个人,此时却身处一片火海之中,生死未卜。
普天之下,圣女教是她唯一的容身之所,她九年来的家……如今,她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它毁于一旦……
“你放手……”雪芙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虽然只有九岁,但是,早慧的她已经深喑世事,向来冷静自持,遇事处变不惊,“我要去救我的奶娘……”她使劲想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推搡间,身体前倾,将他推倒在雪地里。
沉闷地一声声响,宇文昊天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飞溅的残雪铺洒,抖落在她的乌发间,溅落在他紧紧蹙起的眉头,他凝视着拥在怀抱中的她,沙哑道:“她……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么?”
“奶娘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毫不迟疑的回答,挣扎着复要起身,却被他飞快的一个手刀敲晕,重新卧倒在他的胸前。fqXSW。com
大皇子派来的人马此时定在村子里烧杀抢掠,她这般贸然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罔送一条性命罢了。
亲人?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么?他不懂,皇宫从来就是亲情淡薄的地方,即便是生下他的母妃,贵为后宫梅兰竹菊四妃之中的竹妃,地位显赫,家室荣耀,却从来都把他当做母凭子贵的筹码。
一个皇子,不过是她博取帝王宠爱、荣耀宗室门楣、享受荣华富贵的后盾与武器而已。帝王将相之家的亲情,本就是父不父,子不子。没权没势,就意味着轻易就能被抹去存在的痕迹。唯有权利在手,登上高位,才能免于迫害,稳坐卧榻。这十几年来,他不是都这么过来的么?
怀抱中,她娇小身躯,柔若无骨,若有若无的传来香兰的芬芳,馥馨醉人。淡雅脱俗的容貌,亦如他初见时。那时,他疲于奔命,为了甩开尾随的追兵,却不想跑上了天山雪女峰。体力不支,倒地前的那一刻,他目睹了那世间罕见的惊鸿一舞,恍若九天玄女,令他深深的为之惊艳。她是天山上不被世人窥探的旷世雪颜。
他勾住她的膝盖,将她拦腰抱起,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蓦然起身的一刻,愈合不久的伤口,一阵撕裂,沁出缕缕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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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间,她听到水滴溅落在石头上的声响,脑袋中突然闪过漫天火光,激灵得仰身坐了起来。这是哪里?
黑暗中,依稀看到有一束微弱的光,打在岩壁上,这是她带宇文昊天来养伤的山洞。他们又回到了这里,也对,盘查过山洞的士兵定然不会想到他们会去而复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夜晚的漆黑已经过去,心里的阴霾却怎么也挥之不去。雪芙抱膝而坐,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两膝之间,将情绪深深的埋进心底。
“你醒了?来,喝口水,吃点东西。”宇文昊天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走进洞来。他身份尊贵,从来没有伺候他人的机会,如今多少有些许不自在。
碗里的白米粥泛着焦味,已经煮糊了。他从哪里得来的稻米?
“你重新去过村里,告诉我,奶娘他们如何?村里的情况如何?”雪芙一把握住他的手,仰头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答复,突然在一片滑顺的肌肤上,抚上一个凸起,她垂头,触目的是他手上牙形的伤口,保养得宜的手上,血迹干涸,鲜肉外翻凸起,越发的狰狞:“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想要挖我出来,他们绝对不会赶尽杀绝!”他妩媚的桃花眼一眯,划过一道冷光,说不出的邪佞。他从未向任何人道歉,对她却……他不希望她恨他!如果不是他的到来,她或许亦如天山上的雪莲一般,冷香馥郁,高不可攀。
“从今往后,你还有什么打算?”没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住所,没有了悉心照料的教众,年仅九岁的她往后要如何过活。可以的话,他希望她能跟着他走。
没有从他口中听到正面的回答,她满怀的希望刹那覆灭,圣女教没有了么?村落没有了么?奶娘和教众都没有了?那孤苦无依的她还剩下什么?
沉默中,他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道:“如若能出了天山,我希望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回去。”宇文昊天终于道出了心底的期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有什么资格随着你一同回去?若仅仅只是因为我救了你,那便不用,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雪芙的话音未落,宇文昊天的手突然施力,重重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肃然的表情,冲淡了他雌雄莫变的瑰丽:“雪芙,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可曾记得我重伤醒来时和你说的第一句话?”
“姑娘芳名?”那时,他便这样含笑问她。
她久居天山,与世隔绝,定然不懂,女子的闺名向来只有未来的丈夫才可以唤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便知道,他喜欢她。他说,不久的将来,她便会知道他的身份,他会回来找她。那是他亲口对他许下的承诺,他誓要娶她为妻。
“雪芙,你听着,我是百葛国的四皇子——宇文昊天,我要你记住这个名字,因为总有一天,我会登上百葛最高的地位,一统天下,而你,就是与我一起共揽天下繁华之人!”尽管料想到他必然非富即贵,身份不凡,听他亲口揭示身份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狂妄不羁的言语,周身四溢的霸气,却竟然出自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清脆的一声碗响,碗里的粥撒了一地,雪芙惊诧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他们之所以会放火少杀,就是为了带你回去?”
“不,是为了杀我!”宇文昊天指正道,“我的父王膝下有五个儿子,除了我和大哥是乃后宫里家世显赫的梅妃和竹妃所出之外,其余几位皇子不过是些不得势的姬妾和宫女所生,即便有争夺皇位的野心,也绝没有能力扶持自己的势力。而我则不同,我在人世一日便是大皇子与梅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
雪芙是个玲珑心的女子,窥一斑而知全豹,很快明了了宇文昊天的处境。她是个父母双亲早逝的孩子,而他的父母皆还在人世,处境却于她这个孤儿无异,雪芙心里不禁对宇文昊天滋生了点心心相惜的感觉。
“雪芙,宫中势力尚且不稳定,我本打算等我扫清一切障碍,大权在握的时候,再来天山迎你回去,奈何造化弄人,你已经知道我此刻的处境,可是愿意随我一道回去?你们素手相依,成为彼此的依靠,可以亲近信赖的人?”
看着宇文昊天诚挚的眼神,雪芙郑重的点了点头。看着雪芙点头,宇文昊天绝色的脸容掩饰不住的欣喜,抚着她柔亮的长发拥她入怀:“雪芙,雪芙,雪芙……”雪山之上的倾世芙蓉。
“宇文……四皇子……”
“昊天。”看着她纠结于对他的称呼,他扑哧一笑,纠正道。
雪芙的脸,此时倒是当真贴合不过她自己的名字了,雪中芙蓉,清丽绝艳:“昊天,出发之前,我想要回村里去看看。”
五 遇见祸水男神
九重天上仙雾缭绕,五步一阁,十步一亭台,端的是堂皇威严。
纤阿一路拈花逗趣,一边寻找浮华,随性地四处闲晃,虽说是寻了个寻找浮华小兽的名目,但这码事,纤阿平素也做了不少,此来,也不过是醉温之意不在酒而已。趁着大好的日头,若不出来“玩忽职守”一番,且不是辜负了大好的春光。
浮华没有其他的喜好,唯独就是贪吃了点,但凡养心殿没了它的踪迹,莫不是去祭奠五脏庙去了。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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