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自己无端地出现在陌生的环境里,她却没有像是寻常姑娘一般惊叫出声,就连刚才初醒时的惊慌,此时也莫名的烟消云散,消失无踪。
仿佛只是这个人,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她就可以卸下所有的戒备。这样的情绪来得毫无依据,好像是相处了半生的老夫老妻,或者是比这还要更加深厚的渊源。
但是,她就是信了,这个挨着床沿,只留一个狭小的地方,睡得并不安稳的男子,他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又是过了一段时间,华重楼醒了过来。虞千夏脸一红,赶紧别开眼去,但是,突然的紧张带动了她紧握着他的手。FqxsW。cOM
“醒了?”他揉了揉脸,一手就着床沿托着腮,斜着脑袋看着她,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突然附身,卧在她身前,窗外投射进来的光被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一眯眼,看着他伸手将手心贴在她的额头上:“还好,已经退烧了,不然一定要请大夫来才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告诉我,我离开之后,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他离开之前,她还是好好的,断不可能他一个转身,她就无端变成这样了。
她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她想,总有一天自己是会离开那里的。虽然对那里全无感情,但是,至少他们还是把她养到了这么大,就当两不相欠吧?她对他们也不甚感情,所以,无论他们做出怎么伤害她的事情来,她也不会觉得特别的痛。
“算了吧。”她笑了笑,后知后觉地松开握着他的手,脸上本来有的一点羞赫,现在彻底变差番茄似得熟透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睡相,天知道她在县令府里,一觉醒来都是好好的啊?
一个晚上,她都紧紧得抱着他的手,偶有几次睡得不踏实,辗转之间,突然把他的手压在了腰下,他为了她能够安心熟睡,没有打扰,一夜下来,血液无法疏通,这下子手还是麻麻的。
看出她的尴尬,他背着手,在自己的后背甩了甩,失去的知觉的手,这才慢慢地恢复了:“虞小姐……”
他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直到她把视线重新对上他,他才说道,脸上已经没了寻常寻人开心时的揶揄:“虽然唐突,但是在下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不得不问一下千夏,如果,有一天我完成了先人留下的交代,你可愿与我一起走。”
他说这话,显然已经独自思虑了一夜,下定了决心。既然放不下,那就提得起吧。既然她已经在心里了,他就满怀勇气地承认吧。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呢?
虞千夏闻言,长久地没有说话。
“呵……是在下唐突了……”再怎么说,他和她之间也只有一面之缘,对于仅仅见过一面的人,第二次他就对着人家姑娘说这种话,不被人想成登徒子,居心不良,也已经不错了。
他对她是一见倾心,再见成瘾,但人家姑娘的心思,怕不是这么想的。
“太操之过急了……”华重楼心想,已经做好了她婉言谢绝,或者就以沉默拒绝的结果。
虞千夏却突然开口了:“不……我心里是及其愿意的,但是,怕我这么说出来,太不矜持,怕华公子看轻了我……所以……”她呐呐着不知如何开口,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但是,看着他失落,她更加的难过。
他的脸上瞬时死灰复燃,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欣喜,这一刻的心情,哪怕君临天下都不可换。他激动而忘情地一把拥住床榻上的女子,她如瀑的三千青丝垂在枕上,如墨客泼墨写意的一笔,铺洒满枕。他抚着她柔顺的发:“谢谢你……还有,千夏,叫我重楼。”
“重楼。”她枕在他的肩胛窝,一向平静如水的心顷刻间波荡起来。
久久,他微微放开她,拖着她的双肩:“千夏,我过会儿就叫我爹找人去提亲。”
“恩。”她小声应了一声,重新埋首在他的肩头。这一刻,他们都觉得找到了彼此缺失的那一块。
下午,华家的管家就带着聘礼跨进了朱红大门。面对来提亲的人,里屋客厅里的人都一脸复杂。县令自从见了这个被自己遗忘在背后多年的女儿,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拿她做讨好高官,换取功名利禄的筹码。至于,那个一见到她就摆了一副冷脸的县令夫人,恐怕打心眼里地希望与千夏不复相见。
对于虞凤娇来说,她更多的是嫉妒和气愤。可以说,这一刻,父女两的心思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不希望这桩事成。
华府的管家命令抬聘礼的家丁把担子放下。红木箱子装的聘礼放满了大厅的正中。华家虽然没落了,但华老爷的兄弟经商,家境还算不错。
县令虽然贪财,看着这满箱子的金银珠宝也不是没有暗地里流口水,但是,他如今渴望高官厚禄的想法更加的迫切一点。略微一番挣扎,县令很快又坚定了原先的心思。
“县令老爷,这是我们老爷派小人过来向贵府二小姐求亲的聘礼。”华管家给县令行了一个礼,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道。他们华府虽然不负以往的兴盛了,但是,这么多的礼金,娶一个庶出的小姐,早已经是错错有余,及其有面子的了。
管家心想:少爷这次怕是动了真心。他看着华重楼长大,还不了解自己家的少爷吗?自己家的少爷才高八斗,惊世绝艳,看似玩世不恭,实则顽固的很,寻常的姑娘家,他怕是看不上的。他本想着老爷一把年纪了,恐怕还要为少爷的婚事头疼,不知道往后还要如何逼着才愿意娶亲呢?
正犯愁,少爷自己倒是上心了,懂的成家立业,做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了。
“这是做什么?拿回去,拿回去,婚姻之事岂可儿戏,我家二女儿还小,年仅十五,本官还不愿意这么早的嫁女儿,更何况长幼有序,岂可乱了。”县令老爷寻了一套说辞。
只是那华家的管家也是个人物,面对县令的拒绝,他却没有退缩:“县令大人放心,我家少爷也不是非要现在就和二小姐成亲。这礼金不过是定下两人的婚事,等到成婚当日再加礼金。二小姐年幼,上有姐姐还未出嫁,我家少爷的意思,也是等他光耀门楣,成就一番事业,也好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小姐过门,也不失了县令您的面子。”
这话说的讨巧,既然这么多的银子对县令的诱惑力不大,他就往上重新加大了筹码,而且赞扬了自己家少爷的一表人才,雄心壮志,不是泛泛之辈,是可以托付终身的青年才俊。三来赞美了县令的面子,言下之意,更是说,既然你县令如此大的面子,又怎么会嫁不出去大女儿呢?一箭四雕,不可谓口才绝顶。
被对方管家天衣无缝的话说得哑口无言,县令一下子寻不出借口,磕巴了一会儿,拍案而起:“这个府里是我当家,婚姻之事,无非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想要嫁给谁,她就要给我嫁给谁。”这便是撕破脸了。
虞千夏和华重楼后一脚走进大厅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县令的这句话。两人的脚步一顿,华重楼打眼看着管家,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情。管家冲着他摇了摇头,表示事情可能要黄。
“哎呦,这可是那个恬不知耻,夜不归宿的庶出二小姐吗?”看着虞千夏,虞凤娇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出言讽刺道。
九 指婚
这样败坏姑娘家闺誉的话,当着众下人的面说出来,那可不是小事,弄不好被传出闲言碎语,这个姑娘恐怕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说不定老死终身都有可能。这些,同样身为女子的虞凤娇自然不会不知,但这些话,还是这么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口。
华重楼眼角的笑意更加的大了,丹凤眼眯了眯,闪亮的眼似乎带着迷离,更多的确是寻常人不懂的冷光。因为是来提亲,他郑重地换了一件衣服,青衣玉带,丰神俊朗。他一笑,众人更是难以从他脸上移开目光。
怕一向不拘泥世俗的少爷说出什么让县令老爷和大千金下不来台的话,华府的管家使劲地给自己家的少爷使眼色。要是太老爷还在世,少爷就算再怎么目中无人、闯祸滋事,那些达官显贵,都会担待一些,给华老将军面子,也不好一下子拆了老将军的台。
但是,如今华府朝中无人,地位自然不能和以往同日而语,少爷要是得罪了县令,即便是华府也没有人能够袒护他了。
少爷天赋异禀,不论诗书古词、兵法棋谋都过目不忘,日益精进,是这世上难得的能人。更难得的是,这样的少爷不仅不心高气傲,反而洒脱如尘,更是看不惯欺凌弱小的事情,常常闯荡江湖,打抱不平。好气又好笑的是,少爷骂人愣是不见脏字,却让人无地自容,恨不得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是,显然华府的管家是白担心了一场,倒不是管家猜错了自己家少爷的心事,出乎意料的,“啪啪”一声巴掌过后,虞凤娇的脸被打得歪在了一边。她刚才骂人时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经不再,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是你的妹妹,你怎么可以如此诬蔑她!”县令气愤地指着虞凤娇的鼻子,破口大骂。
在场的人也都是一脸的震惊,老爷寻常正眼都不看二小姐一眼,甚至可能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却为了她打了大小姐。难道是风水轮流转,老爷竟然是感念起了父女亲情,想要弥补这几十年来错失的父爱了吗?
众人各怀心事,心思转得飞快。
“爹——你打我。”虞凤娇泪眼朦胧,转而愤恨地盯了虞千夏一眼,恨不得咬下她一口肉。
虞千夏也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占着自己父亲之名的人。
华重楼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很快收住了神色,心想:“便宜她了。”他本想说,一个人要是真的那么高贵节操,就不会踩踏别人来显示自己的尊贵。言下之意,就是暗讽虞凤娇自不量力,自视甚高。
“老爷,这是我们的女儿,你打出生以来就没有责骂过她,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县令夫人所出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难免娇惯些,看着女儿受了委屈,一把抚过女儿,抱在怀里,紧紧地护住,还不忘盯了一眼虞千夏,意思是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她,早晚会找她算账。
虞凤娇窝在县令夫人怀里,却倔强地不出声。县令看了也有点难受。
其实,县令老爷何尝是出于真心打大女儿,他这么做不过是做个样子。心里也暗脑大女儿不长脑子,差点坏了他的好事。如今,他是下定决心要把虞千夏当礼物送出去了。既然是礼物,大家都希望收到一件稀世珍宝,谁希望收到瑕疵品。如果虞千夏的名声被败坏了,对他而言才真的是得不偿失,损失惨重啊。
县令看得出来,自己的两个女儿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感情都不一般,而眼前这个华府出来的小辈也确实是一表人才,是个可以栽培的好玉,假以时日,经过一番雕琢,必然飞黄腾达,前途不可估量。
他心里想的是,小女儿嫁给朝中的那个大人,助他飞黄腾达,大女儿嫁给华府,既称了女儿的心思,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得力的助手。
“你要这么说,岂不是说华小子和千夏不清不白了吗?这样,我也只好把千夏嫁给那小子了,这样对你来说,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又讨到了什么好处?”假借着安慰的名义,县令经过夫人的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忍受不了夫人怨怼的眼神,如芒刺在背似得。
果然,县令夫人听了这话脸色稍愈,虞凤娇也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反而有一丝害羞。
“咳咳……是这样的,不是本官不答应,不怕和你明说,前些日子,马大人过府来本官的府里小聚,偶尔一见小女,一见倾心,已经向本官提了亲,本官也答应了。”县令想了一套说辞拒绝,“幸好本官有两个女儿,千夏马大人自然是看上了,华家小侄还可以娶我家的凤娇,成全一段佳偶天成的美事。”
虞千夏闻言一个踉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她抬起头看向华重楼,眼神中慌乱莫名。他们难道就缘尽于此吗?他和她的缘分来得迅速,但是却根深蒂固。如果失去他,此生又有何意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华重楼的脸上,维持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他接受不了得失去了分寸,焦急出声逼问道。
虽然不满华重楼询问的语气,为了让他死心,县令还是回到道:“就在昨天,贤侄啊,本官说过,婚姻大事无非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小女的婚事,我已经实现允诺了别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和小女之间,没有缘分啊!”
没有缘分?没有缘分……
“缘分?什么东西,我不需要,我只知道,我和千夏是真心相爱的,你作为人父,难道真要棒打鸳鸯吗?”这一刻,他所有的理智都崩溃了,这显然是县令暗中准备好的说辞,但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你怎么说话的!我至少较你年长,怎么可以目无尊长,这么和我说话!”听闻华重楼的话,县令终于发怒了,扫掉茶几上的茶杯,一下子立了起来。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里屋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照顾老太太的丫鬟扶着老人走出了内室,县令老爷和夫人赶紧过去扶:“娘,你身体还没有好,怎么就下床了?”
一路扶着老太太坐到了大厅正中的位置上,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环视了一遍厅内的众人。自从上次出门上香遇到匪徒之后,老太太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病来如山倒,她年纪本就大了,就连床也下不了了,行走都要靠别人搀扶,才能勉强走上几步。
现在,老太太虽然坐在大厅里,气色却并不怎么好,众人心里都明白,老太太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千夏……”老太太说了一句话,下唇和下巴就一直颤微微地抽搐着,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奶奶。”虞千夏走上前扶住奶奶的手,顺势半跪在奶奶的面前,听着老人的吩咐。
“华公子……你也过来……”老太太又说了一声。
看着老人的眼神,又看了眼虞千夏请求的目光,华重楼也走到老人的面前。老太太一手握着虞千夏的手,一手牵起华重楼的手:“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值得千夏托付终身的人。我在这里做主,把我的孙女交到你手上了……”
“咳咳咳……”老人一阵咳嗽,丫鬟赶紧拿着痰盂过来,让老人吐了出来。虞千夏的眼中终于滑下一滴眼泪来,她记得奶奶说过,会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婚事,让她好好地过日子,如果没有安排好她,她自己都会走得不安心。这个冷漠的朱红大门里,如果没有这个老人,她或许都没有一个保全自己的机会。
奶奶说,自己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但是,她此时此刻病重如斯,却依据担心着她的婚姻大事,让她如何还能铁石心肠,熟视无睹。
“奶奶,您的身体要紧,您好好缓缓气,不着急……”虞千夏拍着老人的背,给老人顺气。
老太太拂开她的手,将她的手和华重楼的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拍了拍了:“在场的人作证,我虞氏在这里给两人做媒,将孙女千夏许配给华府的公子。”
“娘——”
“奶奶——”老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传来三人反对的声音。
“如今,我既是长辈,又是媒人,媒妁婚约已成,你们可是要我老婆子临死都要违背信诺,被地府恶鬼勾舌头,不得安宁?”老人憋着一口气,严厉地责问道。老太太说完,又是连绵地咳嗽,咳得像是肺腑都在颤动。
县令叹了一口气,终于妥协下来了,安抚母亲道:“好好,您先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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