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毛遂自荐,不知小姐考虑可好?”
登徒子似得调戏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并不讨厌。虞千夏暗中低下了头,肩膀一颤一颤的,觉得甚为好笑。若是那个死脑经点的闺中小姐,此刻恐怕就要羞愤自尽了。
若不是那次他救了自己时,明明危险尚未解除,他却那样调戏对手,她还真要和那些闺中小姐“一般见识”,以为自己遇上采花大盗了呢?因为那一次的相遇,她明白,他本无恶意,纯粹就是找人开个玩笑罢了。
虞凤娇看着井另一边打情骂俏的两个人,脸色又是一顿铁青,刚才的惊慌已经不复存在,看到了令自己芳心暗许的少年,她的心里一阵欣喜,藕步连连,款款来到两人的中间,一派大家闺秀的派头。她侧头看着华重楼:“公子你好,小女子虞凤娇,是县令府里的大小姐。”她的语气里有着骄傲,在环城,谁人不想要做县令千金的乘龙快婿。
无奈华重楼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是谁并不敢兴趣,虞凤娇搅了搅手中的帕子,脸色变了几遍,嘴上的笑意却没有淡下去:“舍妹鲁莽,竟然把公子的衣服给洗破了,真是不好意思。如果公子不嫌弃,他日凤娇必然陪着公子一起去绸缎庄亲自挑选,公子意下如何?”
她这便是为自己和华重楼下一次的见面铺下了道,名正言顺,不会让人说了闲话,也能有再次和心上人相处的机会。她就不信,凭着她虞凤娇的本事,他岂有不爱上她的道理!
说到最后,虞凤娇脸上的娇羞已经说明了一切的问题。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形,华重楼只是客套地双手抱拳,行了一个礼:“不必了,不过是件穿过的袍子,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牢县令千金破费了。”
这么直白的拒绝,还真是让虞凤娇一下子拉不下面子来。在场虽没有什么人,但好歹自己的贴身丫鬟春香,还有她此生最看不顺眼的虞千夏也在,她怎么丢得起这个人,虞凤娇心里一阵咬牙切齿。
华重楼从虞千夏手中接过衣服,惋惜道:“这衣服陪着我行走江湖多年,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虞千夏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既然如此,公子不妨把衣服给我,我且缝补看看。”
华重楼看着她闪躲地眼神,又是一笑:“如此甚好,也是我这件衣服的荣幸了,先是沾了美人的身,如今更有美人亲自为它缝补,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虞凤娇看着两人聊着投缘,倒把她当做空无一物死的,冷哼一声,不满自己遭到了忽视。
“小姐,如此不请自来的登徒子,可是要报告老爷?”观察了会虞凤娇的脸色,丫鬟春香提议道。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可是县令府的内院,寻常的外人是进不来的。外面是雕栏玉砌的高墙,别人一看屋檐下高挂的牌匾和朱红色的大门就知道,这是县令的府邸,窃贼都很少光顾。他什么怎么进来的?
众人望了望院子,虞千夏看到院子靠墙的边上,用石头围和木桩围城的小栅栏,栅栏里的古树飘着泛黄的叶子,枯叶蝶似得飘飘荡荡,她突然想到了他就这么躺在大树上的景象。毕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躺在一棵飘着落花的树上,枕着双臂,几分慵懒,几分洒脱,几分俊逸,几分邪魅,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救了她。
“咳咳,春香不得无礼,你可忘记了,这就是刚才还来过府里的华公子。”虞凤娇给春香使了一个眼色,继续道,“华公子去而复返,可是要找家父,或者是奶奶?正不巧,家父有事正好出门了,奶奶身体不好,家里人让她好好休息,暂不见客。不过,我还是能招待华公子的。”此意,就是说,她就是县令府的主子,除了县令、奶奶等,说话颇有威望的人。
春香在一旁欲言又止,这样于理不合。要是真要召见贵客,不是还有县令夫人在吗?为何要让小姐亲自接待?但是看到虞凤娇望过来警告的眼神,春香愣是连吐槽都不敢了。
“县令小姐客气,我不过是来府里找一个人罢了,不必这么劳师动众。”华重楼道。
“何事?”虞凤娇人前勉强维持矜持,其实早就快要炸了。
华重楼重新把视线对上虞千夏:“可不是来找我的仲夏夜小姐吗?”赤裸裸的调戏,在场的人听着不禁都红了脸颊。
不同的是,虞千夏是羞红的,虞凤娇是气红的,春香是个快嘴,是听到了猫腻但不能说憋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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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报复
“虞千夏,你这个狐媚子,和你出身卑微、肮脏如淤泥的妓子娘亲一样,真是恬不知耻。fqXsw。Com”虞凤娇从出身就三千宠爱于一身,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落,刁蛮的性子一上来,哪里还顾得上外人在场,当即破口大骂,甩着宽袖,撞过虞千夏的左肩,愤然离开。
在她心里,虞千夏定然是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了华重楼,不然,华公子也不至于冷落了她。
离开前,她故意看了一眼垂低脑袋的虞千夏,心想,知道了她的出身,华重楼即使对她的外貌再有好感,恐怕也会因为她的身世,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吧。虞凤娇骄傲的一昂头,有点洋洋得意。到头来,她虞千夏还是争不过她的。如果娶一个烟花女子所出的庶出女儿,当然不如娶一个家世清白的正室所生的女儿了。
正得意地扯起嘴角,却突然一个透心的凉,虞凤娇的笑意止在了嘴角,并没有完全地扩散。
“啊——谁干的?”虞凤娇浑身湿透,像是一只落汤鸡,浑身的毛都耸拉起来,发丝上、衣角不住地渗出水来,很快在地上淌出了一滩水,相当的狼狈。她瞪大眼睛,拂开脸颊边贴合的湿发,发髻被水冲得塌陷下来,垂在脑后。虞凤娇因为震惊而爆睁的眼中有着燎原的怒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出手。
她和他无冤无仇,虞凤娇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对她。
“为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下一刻,她质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姐既然口臭,就好好洗洗,这日头有点大,虞小姐火气如此大,怕是容易上火,于是在下就代劳帮小姐降降火。”华重楼扔下手中的水桶,“哐当”一声,木桶掉在地上,里面的水一滴也不剩。
“你……”闻言,虞凤娇终于一个掩面,飞身跑开了,她从来没有被人羞辱过,更何况是被心仪之人。
对于华重楼居然会拿水桶对着虞凤娇泼水这件事,虞千夏也是惊讶地始料未及。虞凤娇嘴巴不干净,一个劲地诋毁她早已逝去的娘。她虽然是气愤的,但也不至于真的动手。她对娘的印象不深,也不知道她的生平过往,但是死者已矣,不论一个人在世的时候,有多么大的过错,也应该就此放下了。
她本想要出口为自己的娘说几句公道话,但是一想虞凤娇的个性,自己出口必然被她认为是忤逆,到时候不知道还会说出多少不堪入耳的话来,于是咬紧牙关忍着,却突然听到虞凤娇一声尖叫,回身一看的时候,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虞凤娇虽然有错,但必然是女儿家,面子薄,这么做,似乎不妥吧?
“华公子……”她想着措辞,不明白他为何会出手。他没有像这个府里的下人一样鄙夷她,也没有用那种一下子疏远了的眼神看着她。这还真是她出身以来的第一次。
小时候,她从来不懂,为何下人们会背着她用怪异地眼神看着她,指指点点,她一出现,就突然噤声了。长大后,这样的流言蜚语,渐渐不背对着她也照样层出不穷,她知道,她的姐姐在从中做了一点做了手脚,她也不是不懂,虞凤娇眼中时常一闪而逝的嫉妒。
人总是嫉妒羡慕别人,就好像优点都是长在自己的背上,在意的人第一眼就可以看到,而自己却看不到一般。虞凤娇羡慕她与生俱来的美貌,她则羡慕一个完整的家庭。知道了虞凤娇的心思,她便不与她计较。她知道,她和虞凤娇在这个朱红大门里的地位是不同的,这就是所谓门第的枷锁。
不少第一次见到她,对她有好感的人,或多或少的会因为她的出身而疏远她。血统,对于有权势的人家来说,那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即使知道了她的出身来历,也不鄙夷她的存在。好像只拿她当她看,而不是她的出身,门第。
“华重楼,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重楼。”他低头看着她,晶亮的眼睛一直望进了她的眼底。
“好。”她出神地盯着他眼睛里的一汪活水看,他的眼中好像有什么力量,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帮着她一起晾晒了刚洗的衣服,陪着她一起打满了厨房水缸里的水,陪着她一起在院子里摘菜,华重楼的眼底深深:“他们平常都让你做这些吗?”虽然之前已经知道她是个小妾所生的庶出小姐,却没有想到她在这个府里的地位竟然连一个丫鬟也不如。
虞千夏不安地搓着手,他还是看不起她了吗?
“我终于知道你为何向往着蓝天白云,羡慕飞翔的鸟儿。”华重楼利落地把剥好的毛豆扔进篮子里,拍了拍手站起来,“如果有一天,你能够有机会离开这个府里,你是否愿意走?”
这样出格的话顿时让虞千夏羞红了脸,她剥毛豆的手一顿,若有若无地躲开他专注的眼神,回道:“小女子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清苦,反而觉得能有事情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是充足。”
“但是,离开县令府,你还是可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啊……”华重楼单手托住额头,有一丝懊恼,他这是在做什么,诱拐良家妇女离家出走吗?他尴尬一笑,手离开额头的时候 ,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说:“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在下就先走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教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离家出走,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毫不深思熟虑的话来。
直到华重楼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虞千夏一直都在剥着篮子里的毛豆。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虞千夏收拾了一下,本以为是厨娘们来开工了,却没想到来的是府里的家丁,他们手中都提着装着满满一桶水的水桶,身后跟着换了一身衣服的虞凤娇。
“夫人说了,使劲地泼。”春香说道。看到此情此景,虞千夏不难想象,恐怕是一身狼狈的虞凤娇哭着跑去向县令夫人告状了吧。
很快,家丁提着水逐个站到虞千夏的面前,一桶水一桶水地从虞千夏的头顶当头而下。面对浑身湿透的虞千夏,虞凤娇双手握着梳在耳边的一缕发髻,满意地勾唇微笑。
此刻,残阳已经被云层吞没,因为入秋,昼夜的温差极大,水桶里的水倾倒在虞千夏身上,被瑟瑟的西风一吹,刺骨的冷,身子麻木得和冰棍似得,但虞千夏就只是这么站着,不求饶也不谩骂。
厨娘们经过,来准备晚饭,看着家丁执行处罚,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绕着泥泞的路,目不斜视地进了厨房,生火,做饭……这个家里,谁人不知风水是顺着哪个方向转的,他们怎么会自讨没趣,得罪真正掌权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提水的家丁已经换了好几拨,看着矗立在厨房门口不说一言的女子,地上的水已经躺了一地,像是下了暴风雨似得,满地的泥泞。不见虞千夏的任何反应,虞凤娇的报复顿时显得苍白,毫无快感而言:“娘说了,罚你今晚不许吃饭!”说完这一句,虞凤娇愤愤地一转身,领着下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虞千夏的嘴唇不见一丝血色,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她才迈开一步,突然颓然倒在了地上。脚步很是承重,眼中也多出了一道白色的缝隙,看着什么都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似得。终于,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神志还不是很清晰,身上却已经不复彻骨的冰冷,反而暖暖的,洋溢着令她安心的味道。
脑袋很沉,似乎有一双有力的手,微微带着薄茧。偶尔无意间划过脸颊的手,有点粗糙,却格外的温柔,她迷迷糊糊地一把握住,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安心:“娘……娘……是你吗?你来接千夏了吗?”
被握住的手挣了一下,感觉到床榻上人的不安,立刻的,他放弃了轻微地挣扎,坐在床榻旁边的椅子上,每隔一段时间,用另外一只手给她换着湿帕子,敷在他的额头。
床上的虞千夏像是抓住了令她安心的力量,她无意识地用手蹭了蹭手臂,抱着平放在心口,随着跳动的心脏一起起起伏伏,呼吸逐渐安稳下去了,沉沉睡去。她却不知道她的无意之举,让一旁向来玩世不恭的华重楼彻底红了脸颊。
回来后,一向洒脱的他却一直踱着步子,心绪难宁。为什么?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他从来不问自己为什么。习武、修习兵法,给他安排什么,他总是能够毫不吹灰之力地就上手,驾轻就熟,进步神速。几乎每半年就要换一个先生。不是因为他不学无术地气走了先生,而是,那些教习他的先生已经穷尽毕生所学,再也没有可以传授给他什么了。
每一次,他听到先生说出那句,请少爷另请高明的时候,他都隐约有些失望。他本想做只闲云野鹤,但是,却背负了华老将军孙子这样的身份,肩负光耀门庭的重大责任。他的游戏人生里,并不是真的可以虚度光阴。
所以他再也不问为什么,因为他的路,已经被定好的。可是他如今却要对自己问一声为什么,仅仅只是一面之缘,他就这么放不下她。
他去而复返,看见倒在地上的她,枕了一地碎月光,他就知道,自己是对的,他没有办法放着她不管。幸好,他回来看了看。
八 生病
她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他本来是应该避嫌的,把她交给府里的下人,然后离开。但是,两次了,他亲眼看着府里的人都她置之不理。他实在不放心把高烧不退的她,一个人留在那个冰冷毫无人情的地方。
而且,私心里,他发现自己竟然是渴望带着她走的。在遇见她之前,他都是随意过着自己的日子,无拘无束,天地之大,任我遨游。但是,遇见他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他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寻找得太久了,久得他觉得无趣。没有她,哪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差别。
如今他寻找到了此生寻寻觅觅的那个人,握着她的手,安心地小睡过去。
半夜,他起来为她换了几次帕子,喂了她喝了几次水。然后就着床沿沉沉地睡去。
清晨,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调皮地鸟儿飞出屋顶的鸟巢,叽叽咋咋地立在窗棂上,跳来跳去,敲打得窗户一阵悉悉索索。一向早起的虞千夏率先醒了过来。在县令府,她一向浅眠。一来,她确实睡不着,二来,厨房很早就要准备洗脸的热水,早晨花色不一的清粥点心了,她得不了一刻的闲。
看着陌生的环境,她一惊,四下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一个转身,突然对上了华重楼熟睡的脸。闭着眼睛的他,不复清醒时的玩世不恭,逃之夭夭的容颜,像是瑞雪掩盖下的傲梅,遗世而独立。
他的睫毛很长,长得像是一个刷子,密密地掩盖着桃花眼下的神情。
奇怪的,自己无端地出现在陌生的环境里,她却没有像是寻常姑娘一般惊叫出声,就连刚才初醒时的惊慌,此时也莫名的烟消云散,消失无踪。
仿佛只是这个人,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