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钱憋死英雄汉子的日子不是没有尝到过,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切身体会穷苦百姓的生活了。对于穷人他是深深的怜惜,带着自己切身的体会。
“只是不能坐视不理罢了。如今的世道这样,我又能多为他们做些什么?”钴夕照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淡淡道。人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虽然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伪装成了一界书生,却还是百无一用。
说起杀手,凭借着他多年杀手生涯的历练,在刚才马车错身在他眼前驶去的刹那,他敏锐地探知到了一股杀气。这种杀气和他在江湖闯荡的时候一样,是多年厮杀历练出来的。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有点在意。在九爷家的马车里,究竟隐藏着怎么样的一个危险人物,是否是他败露了行踪,杀手组织的人派了人过来追杀他?就算如此,为何又会牵扯到了夏家!
三十一 血色
本就到了多事之秋,又被“马车”这桩事情打岔,不止钴夕照担心,就连钱半城也开始惴惴不安。不安随着揣测和时间蔓延,渐渐地扩散,潜移默化中侵入到四肢百骸,到了最后,钱半城甚至魂不守舍地答非所问,没有了做任何事情的心思,根本融入不到节日欢乐的气氛中去。
钴夕照看在眼中,疼在心中,好几次都劝着钱大小姐回府去,但都被钱大小姐拒绝了。他知道,她是不想要为了自己无谓的猜测,败坏了他的兴致。
钴夕照和钱大小姐的所想分毫不差。钱小姐正暗恼自己怎么就这样心绪不宁,疑神疑鬼,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钱家当然会好好的,不是吗?
今天的朝花节已经到了最高潮的阶段,既然人已经出来了,没有看完最后的重头节目,怎么说都会存了分遗憾,明天就要离开江南了。更何况钴夕照还是第一次参加朝花节。这是他们一起在江南留下的最后的回忆,她想必分外的珍惜今天。出门钱,钱老爷还特别交代了几句,想来是希望他夺得“花魁”,讨一个好的彩头吧。
钱半城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没事的,钱半城,我们只是出来一会儿,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可以离开侯爷家的势力范围了,到时候,什么事情都会烟消云散,重新开始。”
“侯爷就算再任意妄为,钱家毕竟和诸多江南权贵有过结交,家大业大,就算存了心,有了铲除钱家的心思,也断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动手,凭白落了把柄在有心人手里,难保到时候到皇上耳边弹劾他。他就算要动手,也会找一个适合的理由。所以,目前来说他们都还是安全的!”钱半城不断地催眠着自己,不安不但没有减退,反而越来越难以控制。
到了晚上众人瞩目的最后环节,众人围着高台,逐一地观赏着花农竞选上来的花卉,等待进行最后的“花魁”评选。
钱半城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想到晚饭前钱富贵和她说过的话,原先仔细想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如今反反复复地思量,就是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忍不住一遍遍过滤着老爹今天对她说的话。
依照老爹的意思,钱家在江南的产业应该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既然如此,他们也不介意耽误个一两天,大家一起出发就好了,为什么要分两拨人马走?
听着老爹对钴夕照的话,虽然是一个父亲把闺女托付给未来女婿的意思。但是,他们如今还并未成亲,他也不会就这么早收手才对。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依照老爹的玩笑话,唯女子和小人难养,女子不事生产,还要拿米饭、衣料、胭脂水粉养着,一年不知道要花费他多少银子,怕是早盼望着她嫁个如意郎君,名正言顺地吃喝夫家的去,他也好一心一意地堆积自己的小金库。
但是,那毕竟是老爹的玩笑话,做不来真。老爹的骨子里不知道有多么舍不得她这个女儿。今天看着老爹的意思,竟然有种要撒手不管她的意思,这些都太不符合她几十年来认识的老爹了。
想着想着,钱大小姐不禁越来越不安,心不在焉间突然眼皮一跳,心中钝痛,像是有什么极端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就要开始了一般。正独自揪心着,紧握成拳的手突然被收进了一双略带剥茧的温暖大手中,源源不断的热力和厚实略显粗糙的掌心划破了她手心的冰冷,手指渐渐回温。钱半城回过神来,隐约有了一分安心。
钱半城回头一看,正对上钴夕照坚定的眼神,带着默默地支持的力量:“半城,不用逞强的,既然不放心,我们就回去看看,你若想要今年的‘花魁’,等你确认了钱府上下的安全,安心了,我们可以立刻赶回来,恩?”
“恩。”钱半城望进钴夕照水样温柔的眼眸中,突然泪眼朦胧,一滴泪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掉落下来。钱半城连连点头,她其实一直都在逞强,她其实担心得不得了,但是,潜意识里又暗自怪自己多疑,钱府当然会好好的,还能会出什么事情。她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怪自己疑神疑鬼。
但是,当钴夕照带着心急如焚的钱小姐用轻功飞行着,回到钱家的时候,钱府的院落里却过分的安静,只有房内的烛火依旧好好的燃着,和他们走的时候一样,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钱大小姐暗中呼出一口气,推开微微敞开的大门走了进去,边走边说:“爹?采荷?福伯?咦?他们都去哪里了?难道也去参加朝花节了吗?一定是的,看着老爹和我出去了,府里面的人竟然也偷懒了,也不怕老爹突然回来,看到竟然没有人守门,抓到理由克扣月钱。到时候,他们准要暗地里诅咒贪财老爹了……”
钱大小姐一边说着,脚步却越迈越大,越来越急促:“采荷、福伯……你们出去至少也要把门关一下啊,万一有贼人进来偷东……”钱半城的话终于说不下去了,因为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尖,冲击着她心脏。
“半城,先不要乱跑,危险。”看着钱大小姐惊慌地瞪大了眼睛,脚步一顿,突然失控地焦急向前跑去,怕钱小姐遇到危险,钴夕照赶紧提步跟了上去,暗中提起真气,做好了戒备。
钴夕照追到九曲长廊的位置,一把拉住钱半城,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钱半城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钱府大院里,原本清澈的人工湖泛着血色。水草荷花被摧残地连根拔起,杂乱无章地垂在假山和长廊上,像是没有生命的杂草。而混浊的湖水中,已经不见自由自在遨游的锦鲤鱼,取而代之的是浮在水上惨不忍睹的尸体,部分甚至是残值断臂,鲜血淋漓,被湖水冲刷着……
所有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钱大小姐颓败地跌在地上,呜咽着捂住了嘴巴,眼中只剩下恐惧,已经空无一物。像是泛着白肚皮的死鱼一般,被投掷在水里的尸体,正是方才钱半城口中声声唤着名字的家丁。他们毫无例外,全部惨遭毒手。渗透的血甚至把湖水都染了色,在外面节日的花灯的照耀下,更加的触目惊心。
钱半城一一确认着,来不及站起来,伏地就吐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很难想象湖里面那些残碎的身体竟然会是她出门前刚见过的。他们有的服侍她吃过饭,有的为她打了洗澡水,有的还在她出门前叮嘱过要早点回来,但是现在,他们都惊恐地不敢置信,暴突着双眼,死不瞑目。
“爹……爹……”钱大小姐用尽力气,踉跄着站了起来,头脑一阵晕眩,但是,她的步子没有停。她推开来扶她的手,使劲往前奔走,想着钱富贵卧室的方向,“爹说了,他有事情要外出,他这几天应该都会忙着收拾我们钱家的产业。老爹这么贪财,怎么会舍得丢下一钱银子呢?他一定外出还没有回来!”钱小姐念叨着,一遍又一遍,像是自言自语。
走廊上一路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切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她一连拐了几个弯,熟门熟路的在一处背光的屋子前停下,刚伸手,却有缩了回来。相较于其他屋子的灯火通明,这间房子里的灯还是灭着的,从门外望进去黑漆漆的一片,屋子的主人似乎还没有回来的样子。
门被一双白皙的手颤微微地推开,发出刺啦的响声。借着庭院外微弱的月光和灯光,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人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钱半城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口,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本能地就要扑上去,把人翻过来确认,却被身后的钴夕照拦住了,他的眼中清冷一片,矗立着终年不化的尖冰。
钴夕照拦腰将钱半城揽在身后,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下:“小心有诈!”他让钱半城按兵不动地待在远处,自己则是小心试探地走了过去。房间内很黑,又是一处背光的屋子,微弱的光线,只能照出地上的人些许的轮廓。他慢慢伏身子,正想要去触碰地上的人,突然觉察了什么,毫无预兆地抬头,对着梁上发了一枚暗器。
利器划破衣衫的声音,黑影一闪,地上突然投掷出一个另外的影子。有一个黑影从房梁上翻飞了下来,如燕子般身手矫捷,闪着冷光和杀意地长剑迎面向着钴夕照砍来。黑暗中闪过冷兵器的凶光,一室的刀光剑影。
“噗噗 ”两声,钱半城点亮了桌案上的蜡烛,渐渐明亮的烛光把室内寸寸地照亮。钴夕照和钱半城终于看清楚了对面蒙面的剑客,他无情地冷眸注视着钴夕照,明明是蒙着面,却让人有种他正在冷笑的感觉。
“爹——”钱半城扑向地上的人,那确实是钱富贵无疑。
他富态的身体上依旧穿着那身恶趣味的铜钱服,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因为双下巴的缘故,钱富贵的脖子格外的短,虽然没有明显的伤痕和血迹,但他的脖颈间却有一条淡淡的血痕,细得像是一条红线。钱富贵手中紧紧地握着一副牌位,已经断气多时,想来是特地为了拿会钱半城年的灵位的。
“爹——”钱大小姐抱着父亲的尸体泣不成声。都怪她,钱家会酿成今天的惨案,都是因为她!最该死的不是她吗?为什么她却还活着,而那要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千金杀手——夺命书生!哼,原来你竟然没有死,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摆脱组织了吗?没有了你,我就是新一任的千金杀手!”蒙面杀手狠狠地盯着钴夕照冷声道,语气中是极度地不屑。
钴夕照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分外地熟悉,他一顿,已经断定刚才集市里九爷马车里的人就是他。新一任的夺命杀手?钴夕照虽然已经隐去了身份,但是为了躲避其他杀手的追杀,江湖里的消息,他还是关注的,那毕竟是和生命息息相关的事情。如果所料不假的话,眼前的这个杀手,应该是杀手组织的新宠,江湖人称一剑封喉的绝情杀手——赫铭。
钱大小姐的脑袋像是被钝器袭击了一般,还没有从父亲被杀,钱府被屠的悲痛中清醒过来,突然听到杀死他父亲的凶手这么说,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钴夕照,像是要看透他的灵魂一般。
他刚才说什么?杀手,他竟然和杀死她父亲的杀手一样,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吗?难怪他总是支支吾吾地不敢告诉她全部,原来他竟然也是个六亲不认、残忍无情的杀手!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被父母接走了,原来都是他欺骗她的谎言!
三十二 对决
“组织里要是有人探听到江湖上赫赫有名,却在一段时间销声匿迹的‘千金杀手’如今还存活于世,不知道会作何感想?是继续招揽你,为组织效力,还是江湖追杀,诛杀你这个丧家犬呢?你说呢,前辈!”赫铭斜眼看了一眼僵在原地,扶着钱富贵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的钱大小姐,并没有错过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惊愕失措的表情,故意火上焦油。
钴夕照的眼中是万年不化的锋利坚冰,听着赫铭的话,他并未有所动作,只是眼中蓦然闪过一抹复杂。他担心的,最终还是要发生了吗?她会就此厌恶他,远离他了吗?眼中的冰雪在一寸寸的加厚,寒意四起。
大概连钱半城也很难想象,他曾经用同样的一双眼睛,那么柔情似水,甚至带着几分痴迷地看着她,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了眼前这个蒙面杀手的话,他说的没有错,这样的延生绝对是一个仗剑天涯、刀口舔血的杀手会有的眼神。
凛冽的杀气在他的周围萦绕,冷冰冰的屋子里,更加的杀气四溢。赫铭脸上的戏谑表情一收,不敢掉以轻心。虽然钴夕照决心金盆洗手、从此隐匿江湖,但是他绝杀的本领和早年在江湖上的地位,绝不是江湖谣传,空虚来凤。
光凭着他刚才一身的煞气,江湖人给他的“千金杀手”的称呼就绝非浪得虚名,随便叫叫的。钴夕照此人绝对是个深藏不露,不容敌人小觑的对手,江湖中实至名归的第一杀手。了解到了这一点,饶是赫铭在江湖上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也被人称为新一任的“千金杀手”,他却并不敢轻敌,贸贸然的就出手。
先下手为强固然没有错,但是也要估量对方的身手。江湖人对决,一般都会先留一手,绝不会一开始,就使出自己的全部奥义,贸然出手,说不定会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以卵击石。
钴夕照一身墨绿色的长衫,头上并未着冠,而是用淡蓝色的发带,松松绾起一缕,是寻常书生常做的打扮,一派书生的儒雅温文,他的手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身上却没有了往常伪装出来的书卷气,此刻,他绝不会让人误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寒窗苦读的书生。
他的手上不见任何的兵器,赫铭却已经受到了威胁,额头微微见汗。双方都没有动,各自注视着对手,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虎口一震,赫铭手中的剑突然脱手被弹起,向上一翻,冰冷的幽光一闪,划过钴夕照的双眼。冷光是圆月弯刀的形状,冷光一闪,甚至能够看到冷光中带着的怨毒。
钱半城用手挡住眼睛,被剑光闪的一时睁不开眼睛。
就在这短暂的一时半刻,赫铭先发制人,首先出手了。他足尖一点,重新握住半空中转动的宝剑,铮然声响,剑锋已经对准了钴夕照的咽喉,两人的距离很近,赫铭只要跨出两步,剑锋就能够划破眼前人的血管。杀手的本能,能够轻易地查找到大动脉,人体出血最大的地方,给敌人造成致命的打击。但是,赫铭的剑却是以快著称,一剑封喉,兵不血刃,同样致命。他的敌人常常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意,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被主人擦拭得雪亮的宝剑,兴奋的嘶鸣,等待新鲜的血液喷涌,浇灌它的身体,满足它嗜血的杀意。
剑气拂开了钴夕照脸颊两边的两缕碎发,发丝在空气中轻轻荡漾,灵巧的避开了剑尖。泛着冷意的致命一剑,未及咽喉,甚至连发梢都没有碰触到,就已经和敌人错身开来。钴夕照和赫铭背对背站定,相距两大步的距离。
也不见钴夕照如何动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他避开了利剑,“哐当”一声,赫铭刚才站的背后,桌上的茶壶突然碎裂开来,“粉身碎骨”,茶水淌了一桌,“滴答,滴答”地溅落在地,很快汇成了小小一滩。
赫铭狠狠一握手掌,手指的骨节“咯咯咯”作响,握剑的虎口阵痛着,到现在还麻麻的,没有知觉,而剑身上,几不可见的有一道狭长的划痕,生生刻在剑中心的位置,一直从剑身中间的位置划落到剑尖,若不是划痕还新,到像是铁匠有意为之一般。
赫铭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提升了内力,准备毫无保留地使出自己的实力:“前辈真是名不虚传,只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注定会被我取而代之。就比如你当初的名号一般,你的江湖地位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