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了,看样子今天是要纠缠到底。
钱小姐虽然在江南土生土长,长得也灵秀婉约,水灵灵的一朵鲜花,性子却是直来直往的,看着九爷挡路,挥开了九爷,就带着丫头向楼下跑去,还把九爷撞得磕在了身后的桌子上,茶水更是撒了他名贵的料子一身。
阿三观察着九爷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上前正要去扶,九爷却自己阴着脸起来了,赶紧道:“爷,我们现在是?难道就这样放了钱小姐和那妞回去?那钱小姐也真是的,太不给爷你面子了,不就是全城的首富吗?拽什么拽,爷您还是皇亲国戚呢?她钱家能有今天,还不是靠侯爷和您照拂着,您又何必热脸贴她冷屁股?”
“恩?”九爷一个眼刀甩了过去。热脸贴冷屁股?他有那么贱吗?他爹给他请先生教课那会,他虽然时常打盹,也没有学到什么真知卓学,却也知道这话不是一句好话,想他这么俊逸,风流倜傥的豪门公子,怎么会和这么粗俗的一个字眼联系上呢?
阿三看到九爷杀过来的眼神,知道自己说错,呵呵笑着打着马虎眼道:“这……这小人不是没有念过书,粗俗么?也就知道屁啊屎尿什么的,呵呵呵……”
看着啊三谄媚的嘴脸,九爷狠狠地赏了阿三一个脑瓜子,也不和他一般计较,摇着扇子道:“爷还就喜欢钱半城这样的调调,望眼整个江南,还就属她配得上我这张脸,做我夏家的夫人。这叫龙配龙,虎配虎,老鼠儿子会打洞,你懂什么?嫁给我夏家,也不算辱没了她钱家,来人啊,还等什么,爷我要去追自己的女人!”
得了,好皮相也是空有其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果然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指望着不学无术、自甘堕落的九爷说出什么有涵养的话来,恐怕还真的是白搭。
“小的们,快,追上前面的那两个妞!”得了主子的命令,身后的十三太保们赶紧一窝蜂一样地涌了出去。
虽然下着小雨,但是大街上还是人来人往,非常的热闹。要知道这种程度的雨,在江南可是家常便饭,隔三差五的就要下一场,若是每逢下雨就关门歇业,能有几家商铺能够维持生计,百姓又如何过活?
一时间,众人只看到两个姑娘手挽着手,首先从茶楼里急奔走下来,紧接着,十三太保们也如鱼贯出地紧随其后,不依不饶,众人心下就已经了然。眼看着身后追的人快要赶上自己,钱半城一边飞奔,一边将路旁摊贩架子上摆放的蔬菜瓜果、簸箕竹篮向后投掷,身后是一路的鸡飞狗跳。
诗意飘渺的细雨一下子变了味道,瓜果被踩烂,七零八落地丢了一地,大街上人声嘈杂,满地狼藉。不远处的凉棚处,有一个青色衣衫、背着竹篓的身影,渐渐的清晰,他正伏在桌案上作画,简易的凉棚四周,挂了几幅水墨山水画,瞧着样子,应该是个书生。
“快,她们跑不远了,快给我抓住她们!”身后传来阿三的喊声,有几个跑得快的,已经近到了两个姑娘十几步路的距离。
钱半城伸手一抓,扯过桌子上面的几幅画砸向紧追不舍的无赖。桌上的画都已经裱上了,卷成了轴,看样子已经是成品了。因为画轴都是檀木的,砸过去虽不致于伤人,被当面砸到头或者脸,却也生疼。
被砸的人用双手档着,或者用手挥开画轴的间隙,就能给逃跑的人争取点时间。钱半城这么想着,出手也是毫不留情,一手一个画轴,砸了一个痛快,转眼间,无论是挂着的,还是桌上摆着的,甚至连书生手上正画着的,都被钱半城丢了出去。
身边的丫头用手托着膝盖,弯折腰喘着粗气,她虽然小,却也知道拉着自己跑的这位小姐是为了救她。因为这位小姐的到来,她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了,但是难保她走后,九爷的人不会给他为难。所以,在钱半城过来拉住她一起跑的时候,她就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一起跑了。
书生傻眼的看着,惊讶地合不拢嘴,一脸不敢置信,自己和这姑娘无冤无仇的,怎么就遭受了这样的对待。
四 布衣书生
那书生一席墨青色布衣长衫,是墨竹竹叶的颜色,衣料的成色看着有点老旧,却收拾地极其干净,若有若无得散发着书卷味。书生的身材单薄清瘦,以至于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略微宽大了些,倒让广袖像是笼着两袖清风似得。他虽然瘦,身量却是挺拔的,更显傲骨铮铮。
可以预料到,若是此人再有点才情,有点家底,定是媒婆首选的说媒对象,姑娘们更是芳心暗许,趋之若鹜地想要嫁给他吧?不过,他在江南却是一副生面孔,恐怕也是外乡来的。
书生的容貌极好,他寒酸的着装丝毫不能折了他的丰神俊朗、貌比潘安,袅袅如纱幔的烟雨下,更像是卷帘中入画的神仙。
如此好的一副皮相,比常拿容貌沾沾自喜的九爷更要俊朗,他的行为却丝毫没有沿袭神仙的淡薄和无争,反而有点偏执,在外人看来更像是守财,这一点倒是和首富钱富贵有点相似。
书生眼见着钱半城几乎砸完了他所有的画,终于从愣怔中反映过来,睨了半城姑娘一眼:“姑娘,小生和姑娘无冤无仇,何苦为难小生呢?”说完,忙心疼地挨个把画拾起来,像是丢了什么宝贝似得,用衣衫的下摆兜着,也不嫌字画浸了泥水脏。
他竟然没有看出后面那群人的作为吗?还是怕惹麻烦,所以愣是撇清关系才这么说的?或者当真迂腐地以为如今的状况,是一个大小姐当街发脾气,而后面不过是一群劝阻任性小姐的家丁?
书生弯腰拣了临近的几幅画,用袖子细细地擦着卷轴上的雨滴和脏污,一脸惋惜地怀揣着画,一边看向元凶钱小姐,抬头正好看见钱小姐丢了他作画的毛笔,又要伸手去要他木桌上的镇纸,神色一变,慌慌张张地飞扑过去,用双手严严实实地守护住了:“姑娘,使不得!”神色间,像是护犊的母亲。
钱半城捞了一个空,再接再厉地把魔抓伸向了桌子旁边倚靠着的一把油纸伞,还没有勾到伞柄,又被书生慌慌张张地制止住了:“姑娘,使不得啊,这是小生的伞。”
看着书生的不舍,钱半城倒是仔细地看了眼那伞。也没有什么特别,甚至有点老旧的一把伞,不过是在伞架子上糊了一张白纸而已,他也能当做宝贝。钱小姐一顿,心里当即有了想法:“这书生也真实迂腐的可以,比她家的老头还要做作吝啬。”却没有看到纸伞的宣纸上提了一行小字,苍劲的笔法,是难得的一副好字。
凉棚下挂着的画,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已经被大小姐扔得差不多了,身后追赶的人也已经近到了眼前,半城姑娘因为着急,一下子上来了大小姐脾气:“这也是宝贝,那也是宝贝,这也不能扔,那也不能砸,那你告诉我什么可以砸!”他家老头虽然抠门,给她这个亲闺女花钱却还是舍得的,想要什么给她买什么。
一通吼下来,有种大气磅礴、气韵山河的味道,在场的人都有些傻眼。就连紧随其后的十三太保也是愣在了原地,这真的是钱家小姐,九爷预备娶回去的夏夫人?很有母老虎的潜质么!
当下看来,钱小姐在茶楼上还算是给了九爷他面子,没有当着他的面发作。
“头,怎么办,我们是现在就上去抓人,还是先等等?”
“废话!不去抓人怎么和九爷交差?”
“那咱们是一拥而上把人制住,五花大绑的送到九爷的床上,还是,请钱小姐主动跟我们走。”手下的人问道。大概是被钱半城的一通吼给吓愣住了。
江南的姑娘大多文气,贤惠有余,活泼不足。像是钱家这样的豪门大户,调教出来的必然是大门不迈、娇娇滴滴的闺中小姐,照理说也是知书达理,文静雅致才对,这样才能让人把钱小姐和方才听到的高雅箫声联系在一起不是。
却没有想到,钱姑娘居然是这么个性情中人,由着自己的脾气秉性做事的。他们自然不知道,钱小姐年幼失母,是作为首富的阿爹养大的,那钱富贵是个商贾,没念过什么书,说白了就是个粗人,对钱半城又溺爱的很,又怎么会管束她呢。
钱小姐那一声呵斥,怕是在市井上不得已抛头露面的姑娘家,都要欠些火候,难怪紧迫追人的十三太保也一下子被唬住了。
眼见十三太保又要上来,钱小姐对着一旁失措地丫头道:“你先跑,快!”说着,踢了书生放在一边的竹篓,看着竹篓迎面向十三太保等人飞去,然后,赶紧撒腿就跑,急急地追上前面疲于奔命的丫头。
十三太保闪身躲过袭击,任凭竹篓被踢着“咕噜噜”滚了几滚,直直飞出去五六米才停下来。背篓的盖子敞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沿途撒了一地。
被砸扁的竹篓里掉出来两副精心收好的画来。系着带子的画轴一寸寸散了开来,画上的内容渐渐进入了众人的视线,竟然是一副江南山水的名画,无论是墨色还是纸张都是上等,是名家收藏的首选。
书生眼中的惋惜和心痛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凭借着细竹竿一般的长腿一路朝着钱半城追去:“姑娘,姑娘,怎么可以无缘无故砸了小生的摊子,就落荒而逃呢?”他追赶人前,还不忘把竹篓里的东西重新收拾,放回了原处。
他在奔跑间,背篓更是一晃一晃的。不知道是不是利益的驱使,让看着文弱的书生,竟然跑得飞快,甚至比阿三等人专业打家劫舍的,都要来的迅速。
书生跑得急了 ,左右摇摆的背篓撞上了与他并驾齐驱的混混,横冲直撞地撞开了紧追两个姑娘身后的众人,竹篓的棱角磕磕碰碰地撞得混混们生疼,他竟然硬生生地从人群中挤了过去。他一边跑,一边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给小生借个道。小生要问那姑娘要说法。”嘴上道着歉,动作却丝毫未停。直把几个混混恨得牙痒痒。
纤阿和大神隐去了身影,一直在暗中看着。看到了书生的那一刻 ,纤阿就知道,他就是宇文昊天的转世,顿时惊恐莫名。
要知道,如今距宇文昊天投胎还不足三月,却又出现了一个和他灵魂相似的人,纤阿只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会有这样的错觉。
一个正常人要轮回转世,至少要经历百年,即便被宿命或者天罚左右着的人,至少也要几十年也才能再世为人。瞧着书生的年纪,与宇文昊天所差也不过两三年,一个人的灵魂,段不可能同时分给两个人的吧?何况他们还一同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至少有个十几年!
但是,又如何解释书生身上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呢?她的心告诉她,方才看到的书生,确确实实是宇文昊天的转世。她看着他经历了六世,知道他的朝朝暮暮,生生死死,已经记住了他。
她真的是病了吗?为什么从宇文昊天的故事一结束,什么就都开始变了呢?她的心口时常会有异样的感觉,像是什么快要呼之欲出。仔细想的时候,却又什么也没有。更要命的是,锁魂镜也在来人间不久就丢了,害得她现在连天庭都不敢回去。
如果,此时此刻手中有锁魂镜在,事情就明了多了,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个给他熟悉感的人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大神,你说我们是不是撞鬼了?”纤阿看了眼身旁,她的旁边始终站着一个月白衣衫的公子,正是她上回在天庭玩忽职守,去寻找浮华的时候遇见的大神。
此时,大神和她一样,也易了容,换了一张仅仅只是清秀的脸,他的周身却有一种迎风沐雨的感觉,让人觉得飘逸出尘,见了真身恐怕更加让人觉得惊为天人!只是,大神脸上始终挂着的似笑非笑的笑意,破坏了那种神圣不可靠近的距离感。
纤阿抖了抖,每次他这么笑的时候,总有人要倒霉了,这次,她希望不是她。
“想要知道他是谁吗?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竟然早已洞悉了她心中的所思所想,真不愧是她这样的小仙望尘莫及的大仙,法力高强,什么也瞒不过他,恐怕掐指一算,世间大小事都了然在他心中了吧?不知道大神在天界论资排辈如何?
有了这个想法,纤阿突然想到,她一直大神大神的叫着他,相处了也快要三个月了,却始终不知道大神是何种身份,旋即一看大神望过来的眼神,还是决定遵循自己的心意问道:“不知大神是何方神圣,如此帮助小仙,也好让小仙牢记在心?”
大神静默了许久,一直看得她心慌慌,他眼中的笑意更甚:“终于记得问我叫什么了吗?我还以为你永远都要这么称呼我呢?记住了,我叫做玄冥。很久很久之前,在你记不起来的很久之前,你就是这么称呼我的,不要再忘记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两个竟然是见过的?为什么她却不记得了?她难道不是因为做了十世的好人,最后修成正果,才有机会飞升成仙的吗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没有和自己提及这件事,唬人的?还是真的?纤阿愣住了。
五 究竟是谁?
如果连玄冥都说很久很久,那必然是一段不容小觑的悠远岁月。纤阿愣神地看着眼前一席月白长衫的大神,像是把他烙进了心里,却又不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巴却首先蠕动着说出了声:“不是这样的……不是月白色的衣衫……”她的眼神聚焦着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
话一出口,纤阿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句话真的是她自己说出来的么?
但,事实是,她千真万确听到自己这么说了。没有任何被人操作的怪异感觉,甚至她能感知自己是清醒的,她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还没有抓住什么,嘴巴却先一步把脑袋中的想法表述出来了,如此的笃定,如此迫切,这种感觉久违得让她想哭。
不是月白的长衫,那是什么颜色的呢?脑袋里热热的,乱乱的,似乎有什么快要呼之欲出……
银白色的月光下立着一个背对她的身影,淡淡的萤辉笼罩了他周身,素白的袍子绣着流云的图案,美轮美奂,巧夺天工。寂寥的背影让人有一种错觉,就像他的肩头枕了一夜的晚霜,如此寒凉,那样的清雅,那样的淡漠,那样的冰冷如水,那是一种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清冷,就像他已经如此这般站立了上千上万年。
暗夜中万籁俱寂,静得只有月色相伴。他就这么踏着清风,素白的衣衫飞扬,清雅绝俗,更显得飘逸出尘,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淡淡的月光下,他漆黑的墨发浓墨重彩,华丽而隆重地倾泻了他一身。
过了许久许久,若不是他风中摇曳的衣袍下摆,几乎让人以为时间已经静止,或者他仅仅只是一副惊鸿照影,一次午夜魂梦的黄粱一梦。
似乎发现背后有人望着他,他一拂被风吹拂到额前的发,略微地测过了头,他的眼中倒影着月影,如此的寂寥、死寂,更多的是俯瞰众生的慈悲。他对着她微微一笑,那样的笑意很淡,却很烫,烫得她的心猛烈的跳动。
她听见他无声的动着嘴角:“你来了……”
没有看清楚他的整张脸,仅仅是一个侧影,他的眉,他的眼,他脸上的轮廓,他嘴角的弧度,都已经连贯起来……却又记不起来……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应该是怎么个样子?
脑袋突然一阵尖锐地疼,脑中的影像离她越来越远,渐渐淡出她的视线,隐没在月色后再也看不见了,:“别走,你是谁?你是谁……”
纤阿捧住自己的脑袋,一头的冷汗,她原来真的病了,病入膏肓?一切都来得毫无预警。脑海中的人,她明明不认识的,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为什么就那么留恋呢?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乱了,被搅乱了一江春水,起伏荡漾,难以平静。
“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