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次,我看着我的弟弟。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来当年的那个眼神清澈如同溪水,头发如细草一般在风里摇摇摆摆的孩子。
季书这几天都没有和我碰过面,就算是偶然说几句话,他的态度也有些捉摸不定。
他总是看起来那么心不在焉,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过了几天,我渐渐有些开始不耐烦了。
不耐烦地时候,人最容易做出地决定就是铤而走险。哪怕是你自己没有仔细考虑过。没有去计划过,你地心和思绪,已经将你慢慢地朝着那个方向带领过去。
这,或许是不能抗拒的吧。
尤其是看到母亲的时候。
每当看到她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问她,到底将那张圣旨藏到了哪里。
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的,在这几天中。我却注意到了母亲召见了一个有些古怪的使臣。
那人不像是汉族人。
他是从哪里来的?母亲和穆显宗还和谁有往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纵观天下。似乎已经没有值得他们利用的人了。除了……拓跋部。但是,自从汝阳王兵败之后。拓跋部一向非常安分,从未听见他们有任何反叛的苗头。
那使者来了两天,这两天时间中双方似乎是言谈甚欢,第二天还为那个使者践行。^^
他马上就要走了吗?
我有些着急,有意无意地查问,却总是查不到那人到底来做什么,只听说,他是专程来取一个东西的。
无论如何,这件东西,必定非常重要。我总得在他离开之前,搞清楚他们交换地到底是什么。
然而这一切,出于我的预料,竟然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天,我偶然听见几个侍女在附近抱怨这个月的月钱,便让她们到我的宫殿中来替我清理收拾一些不用的衣物。
我的本意,只不过是想要让她们别在这里吵嚷,但是很快,我便发现我的这个举动帮助了自己。
在九王爷那里,金银珠宝,从来就不对我设防,我就算是逃难出来,身边地玉佩和钗环之类都是价值连城之物,总之,当时也许是灵光突现,或许也只是我为了让她们不再抱怨,等她们清理完了衣物,便给了她们一些赏钱。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侍女喜笑颜开地说:“娘娘大方得很,跟那个人完全不一样,尽管我们按照吩咐好好地照料他,他还是诸多不满意,成天背地里抱怨,说为了这么一张破纸将他叫来真是没有任何必要。”
破纸?!
我原本是转身朝着后院走了,猛地转过身来,道:“你们还听见了什么?”
那几个侍女被我的表情吓了一跳,但是看见我拿出了更多的银子,便争先恐后地一一对我道来。根据她们的描述,我觉得,那个使者拿走的,正是那张圣旨!
激动之下,我甚至没有听清楚背后的脚步声。
“听着,你们立刻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你想做什么?!”
母亲冷冷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还有穆显宗。
我顿时愣住了。
母亲脸上的表情非常可怕。
“怎么,你还想到他那儿去?”
我倔强地看着她,心底还是有些害怕,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那还用说,娘娘地心恐怕早就已经飞到那个暴君那边去了……”穆显宗满怀恶意地看着我,说:“娘娘问那个使臣想要什么?那张圣旨?”
“听着,”母亲盛怒之下,一把从墙上揪下一根马鞭,胸脯一起一伏,冷笑道:“好让你死心…………听着,圣旨还在我身上……怎么,你还想拿到它吗?我告诉你,休想!”
说毕,她就将那马鞭对准了我,抽下来,正中我地小腿。
第三卷 兵戈 第六十八回 狠心从此去(中)
娘用鞭子在我小腿上狠狠抽了一鞭子,第二鞭却再怎样也打不下去了。穆显宗在一旁看着,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怪笑。
那一鞭,鲜血淋漓地横在我腿上,很痛。
我看着母亲,只是看着她,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感觉得到,母亲看着我的眼睛中,顿时多了许多的防范和恐惧。
不能再等了。
我心急如焚,那张该死的圣旨,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找到。
大战已经迫在眉睫,娘和穆显宗的计划应该实施得很好,我看见他们胸有成竹的样子,便觉得异常可怕。
当天晚上,母亲便和穆显宗带了人马下山去。按照他们的说法,只是去沿路探查一下地形,但是我总是有些不放心,半夜醒来,无法入睡,想到这天晚上寝殿中应该没多少人,于是便趁机出来,到母亲的寝殿中,细细地搜寻。
深夜,在母亲的寝殿中,我四处翻找,却一无所获。
窗外月光照进来,越发显得屋子里黑沉沉的。墙外树影轻轻摇曳,显得诡异而可怕。附近仿佛有狗叫声,声声呜咽,更加让人心惊胆战。我怕被值守的侍女们听见,只有小心翼翼地寻找,寻高俯低,出了一身汗,却还是一无所获。
找了半天,我有些泄气地坐了下来。冷风从窗户灌了进来,而我方才急急忙忙地起来,只穿着贴身的小衣,并没有披外衣,冷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门外似乎有阵轻微的响动。我侧耳细听,却又没有了,于是继续低下头去翻翻找找。
“姐,你在找什么?”
冷不丁,身后忽然有人问道。我吓得魂不守舍,定了定神,转过身来,却发现是善儿。
“没找什么。”我心里放松,然后说:“蜡烛烧没了。姐姐睡不着。想找蜡烛。点亮了看看经书。”
善儿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他的眼睛亮铮铮的,我忽然觉得又看见了那个纯净聪慧的弟弟。我忽然有一种感觉:善儿一直都只是压抑惯了而已。
“姐,你还是想走吗?”他突然问我。
他地眼睛,那么平静而清澈地看着我,我根本不能对他撒谎。我移开眼睛,点了点头。
“那个辽东王……他是个好人吗?”善儿猛不定地这样问我,眼神里面有一些期待,或许他对外面的人和物是接触得太少了。
我想了想。蹲下身子,双眼平视着他的眼睛,然后说:“善儿,他是一位帝王,一个英雄。”
帝王,英雄,这些人多半不能简简单单地用一个“好”或者“坏”来形容。
这个道理对于从小一直呆在母亲身边的善儿来说。可能过于复杂。他看了看我,继续问:“他对你好吗?”
这一句话,仿佛是娘家人的专利。就是在这个时候,你才会觉得,对方是一个完完全全站在你这边的人,你的亲人。
娘都还没有问过这句话,弟弟倒是先问了。
我微笑着将他拉到我身边。低声说:“好。他待我很好。”
对于善儿而言。这一句话仿佛就足够了。他皱紧了眉头,道:“那……娘他们要用那张圣旨对付他。。电子书。他怎么办?”
他的口气和表情,仿佛是当真替我担心,替九王爷担心。
我蹙紧了眉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善儿,姐姐就是在找这个圣旨,你知道娘平时会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何处吗?”
善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娘从来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叹了口气,望着这大殿上面地屋顶。娘到底把这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看来今天又是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微笑着拍了拍善儿地肩膀,笑着说:“走,去睡吧。姐姐记得你小时候顶喜欢听我讲故事,还想听么?”
善儿笑了笑,冲着我点头。那一天,我陪着他,一直为他哼着曲子,轻声讲着小时候讲过地故事。等到善儿睡着,我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迷糊了一会
梦中,竟是梦见那圣旨被人兜了出来,九王爷在战场上被人一剑刺死,血溅当场。天上的乌云滚滚,黑沉沉地朝着我们压了下来。
我立刻醒来,觉得心头非常压抑,头闷身重,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天已经蒙蒙亮了。
看起来依然是个阴天。可能是昨晚半夜受凉了,因此觉得有些不舒服。
“姐。”
帘子一掀开,立刻有人走了进来,是善儿。
“你们都出去。”善儿对周围的侍女说。
我含笑看着他坐到我旁边,发现他的眼神中有某种喜悦,亮闪闪的。
“善儿,有什么欢喜的事情?”
善儿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说:“我今早听见娘和穆显宗在说话,听见他们说,娘的寝殿里东暖阁的东西可得保存好,姐,你说会不会是那张圣旨?”
我吃了一惊,腾地坐起来,自己在脑海中慢慢想了一遍,觉得极有可能。
“善儿,你在这儿等着,我去。”
我一骨碌坐起来,说。
“不,我去。”
善儿跃跃欲试地说。他看了看我,又道:“姐,你要走地时候,能将我带走么?”
我心里一动,只觉得异常欢喜,连忙点头道:“自然!………只要你肯跟我走,善儿,若是我和娘分开,你愿意跟着谁?”
善儿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跟着你。”
我如释重负,顿时笑了,转瞬又说:“娘对你不好么?”
善儿想了想,有些腼腆地说:“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只是……”
毕竟他一直跟着母亲,说了几个“只是”,便住了口,像个大人一般叹了口气,道:“姐,我先去啦。待会儿再回来告诉你找得着找不着。”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第三卷 兵戈 第六十九回 狠心从此去(下)
“姐,你放心。”
善儿快走出大门了,还在朝着我频频挥手。
我微笑着点头,腿上伤口很痛,于是不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就回到房中。
此后,我都会后悔,在那一刻,没有把他叫回来,或者没有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我就那样,看着他走开。
善儿看着我微笑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样纯真,那样无邪。
原来我们两姐弟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觉得非常欣慰,善儿在我眼中,还是那个头发如同细草一般,眼神异常清澈的孩子。
那天天气不好,乌云密布,善儿走了没多久,就开始下起雨来了。
我靠在榻上,等待着他回来。
外面的天气昏暗,睡觉倒是非常适合,我渐渐沉入梦乡,梦中梦见善儿拿着一个东西,越跑越远,越跑越远,我怎么追他,都追不上,歇了口气,一转过身,却发现母亲站在我身后。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突然醒了过来,只觉得窗户外面的冷雨和冷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我披了一件衣服,站起身来,觉得心跳得很快,心神不宁。
“来人。”
我打开门,叫道。
外面的侍女们都连忙走了进来。“你们去看看小公子在哪里。”我皱着眉头说。
她们答应了,立刻四散走开。
人都走了,屋子里面更加冷清。
我一个人情不自禁地缩在榻上,觉得很是害怕,不知为何,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落在我的身上。无法控制,无法摆脱。
她们去了很久才终于回来了,却是神情慌张。
“小姐,公子……他……”
那几个侍女越着急,越是说不清楚。
我心急如焚,一下子跳了起来,抓住他们的手连连摇晃,道:“善儿到底怎么了?!”
“老夫人她处罚公子,可是……”
处罚?
我看她们的样子是不要想把事情说清楚的。因此只有转移问题。问道:“他们在哪里?”
“在那边地树林里。”
一个还勉强说得出话来的侍女战战兢兢地说:“小姐。依奴婢看来,你还是不要去……这个……夫人一定不希望别人看见……若是她发现我们知道了……这……我们必死无疑!”
什么?
我的心渐渐凉下来:母亲对善儿,到底做了什么?到底做了什么?
我来不及查问,只有朝着那边飞奔过去。
母亲的寝殿,离我住的地方不远。
母亲喜欢安静,从来不许别人服侍她,这里倒是平日也很安静,可是……可是今天,善儿不是应该在这里吗?
我心急如焚,好像是无头的苍蝇。四处找寻,却总是找不到他们的人。
母亲的寝殿附近,还有一片林子。
那里……平时一般不会有人进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根本就不敢朝有可能的方向想。
这个时候,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小雨。雨势越转越大,渐渐开始瓢泼大雨。
我一直站在林子边上。
我是看着母亲走出来地。
她出来地时候,手上握着一块印。那印上明显带着血迹。
我顿时像是疯了一样推开她,冲进林子里去。
是善儿。
他躺在那里,脸色青白,一动不动,任凭瓢泼雨水浇在他脸上。
母亲悄没声息地跟到了我身后。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善儿。他地手上,还戴着很早的时候就带着的扳指。那个扳指曾经是我们的外公的,善儿小的时候娘把这个扳指给了他。扳指太大。就穿上线,带在他的脖子上。
现在善儿大了。可以把这个扳指戴在手上了,却……死了。
雨水淋下来,淋到他的身体上,还有母亲冷冷的脸上。
“你杀了善儿?!”
我难以置信地问。
“他想用这个印打我。”母亲冷冷地说,“在争斗当中,我砸中了他。”
我冷笑着,难以置信地发现母亲居然还非常冷静。
雨水滴了我满头满脸,我看不清母亲,我只知道自己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口里好像撕心裂肺地在喊着什么,却又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只听见母亲冷冷地说:“是你害死了善儿,那个圣旨,我早就已经派人送走了,根本不在这里!你为什么要让他来找这个东西!”
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流下来地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
接下来的事情,我只记得仿佛有人将我拉出林子,拉回寝殿当中,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此后三天,我一直昏睡,不应该说是自己想要睡,而是自己不愿意醒来,不想面对那么多的事情。
三天之后,我直接到了母亲和穆显宗待的大殿上,找到了他们。
我说,我要走。
善儿,是我害了你。从小你就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中,每天都面临着恐惧和苦恼。我想当然地以为你在母亲的身边是幸福地,我从来没有试图要将你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我不但没有减轻你的压力,给你更美好的生活,反而让你去替我偷拿那个所谓的圣旨。
我无法再在这里呆下去,我要走开。
我发了疯一般地思念九王爷…………我多么希望他在这里。真的。
第三卷 兵戈 第七十回 心境包云泽(上)
这个大厅,光线昏暗,只站着四个人:母亲,我,穆显宗,季书。
我昂着头站在他们面前,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流满了整个脸颊。
就是现在了。
我知道。
必须离开他们,必须。
“是告别的时候了…………娘,请放我走吧。”
我看着母亲,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
母亲听见这句话,朝我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
我浑身都在颤抖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但是这颤抖不是为了你,我的母亲。我曾经怀疑过自己是否值得为了九王爷离开你,我曾经憎恨自己想要与你为敌;我曾经……真的把我们当成一家子。
但是我错了。
看见善儿的结局,我真的不知道我还应该怎样来面对你。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你让我觉得陌生,你让我觉得无法接受。
“娘……”我走进一步,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忍不住跪倒在地上。
“你……当真决定要跟那个叛贼在一起?!”
母亲厉声说。
我点了点头。
是的,我要跟他在一起。
天下这么大,母亲你却不明白,我能够依靠的,就是你们和他。你让我觉得担忧,觉得害怕,只有他还是在哪里守候着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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