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三公子也放了吧。”
他哈哈大笑,断然说:“九王爷和十六王爷我可以放,至于云缙么,做梦。老夫还得用他来牵涉伯阳王和楚王。”
我看着他,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个人千刀万剐。
他居高临下的漠然注视着我看他的眼神,冷笑道:“明喜,你年纪小的时候,我还常常让人给你送东西去,你记得么?如今咱们久别重逢,爹再送你一样东西。来人!”
殿角走出两个人来,一起捧着一个凤冠。那凤冠上面有九条金凤,镶嵌着无数的珠宝。
“九凤冠。明儿戴吧。对了——公主,忘了跟你说明一声,小儿已经有了七房妾室,你如今进府做了正妻,要好好管教约束她们。”
我盯着那个极尽华美的凤冠,心里仿佛要滴出血来:我面对的,究竟会是怎样的日子?
穆宣宗随意指了几个人,说:“你们送郡主娘娘回去。明日是吉日,嘱咐郡主身边的人给她熬些燕窝,喝了再睡。”
我没有办法,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如此看来,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回馆驿之后,我在床前站了许久。没有吃饭,就那么看着夕阳落下去,再看着月亮渐渐地升上南窗。
月光照耀下,整个淮安城似乎是一片祥和。
可是十六王爷和九王爷还被穆宣宗囚禁在地牢中,伯阳王与楚王被他要挟,不敢动兵马。晋王则是明哲保身,远离战场,十七王爷一个人还下落不明。
整个天下,都被穆宣宗控制在手中。
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了。我回过头去,只见那个金灿灿的凤冠在桌上,灼灼然耀人眼目,九只凤凰在其上盘旋,精雕细凿,栩栩如生。大红色的华服搭在椅子上,上面的绣花精致而繁复,却看得我一阵心酸。
记得我五岁的时候,在西赵的冷宫中,母亲曾经笑着对我说过,长大后要嫁给一个好郎君,离开宫廷好好生活,如果有可能,她会去求皇上,求皇上放她和善儿出宫,和我在一起,五岁的我那时候喝着冷粥,却猛然觉得有了希望,顿时很开心;记得十五岁的时候,皇兄在南齐的宫殿中命人将都中各家的公子、朝中的年轻俊才都绘了像,说要我自己选一个可心意的人,我怕他真地将我嫁出去,谢丞相看我没办法下手,会对母亲和善儿不利,于是哭着闹了一个下午,直到皇兄跟我赔礼道歉,无可奈何地保证说我爱在宫里呆多久就呆多久,绝对不用嫁人;十八岁的时候,南齐国亡的的前夕,皇叔曾经将一个精雕细凿的镯子给我,说我出嫁的时候可以戴着他,就当是他们在我身边一样;前不久,十六王爷亲口对我说过,得不了天下,就去做一对平凡夫妻……
我拿起皇叔给我的镯子,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明日,就要成亲了。可是他们都不在我身边。
我吹熄了蜡烛,和衣倒下。黑暗中,有咸咸的眼泪流到嘴边。
明日,就是吉日了。
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多想。
窗外忽然传来两声敲击声,我立刻翻身坐起来,却只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刚刚想要叫人,我忽然看见窗户缝中似乎插着一个纸条似的东西。
缓缓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取下纸条,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明日救汝,远走高飞。”
字条上没有署名。字条上的字迹也是我从未见过的。
谁?谁要救我?
第二卷第一回 何当见轻翼,为我达远心(上)
第二天睁眼醒来,竟然是个大好的天气。
已经是春日了。窗外春光明媚,如同一个少妇慵懒而又娇艳的眼眸,叫人舍不得离开。
我坐在床沿上扶着头,一夜没睡好,昏昏沉沉的。
侍女们果然按照何阁老的话给我熬了燕窝。我苦笑着看了一眼小银碗中的燕窝粥,将它推开,有气无力地说:“我不饿。”
浴桶被抬了上来,里面热腾腾的水在房间中氤氲出蒸汽。一切都是喜悦而平静的。热水和花瓣的香味让我比刚起床的时候放松了一些。
刚刚沐浴完,侍女们立刻将那件大红色的华服给我穿好,然后开始梳妆。
九凤冠被戴在我头上,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叹,那凤冠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越发灿烂夺目。九只凤凰在阳光下栩栩如生,仿佛立刻就要飞上青天一般。
我看了一眼,任由她们将冠冕戴在我头上。我只是觉得麻木。我尽力想来揣测一下昨夜说了要来救我的人到底是敌是友,却总是觉得头脑迟钝得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恍恍惚惚地在喜娘的安排下吃了一些东西,每一个都有句吉祥话 儿,不过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在说些什么。到了最后上轿的时候,喜娘才忍不住说:“郡主娘娘,今天是大好的日子,请无论如何高兴一些。”
我勉强笑了笑,点头同意。
心不甘情不愿的“嘉礼”在即,还得防范有人来抢我,哪里高兴得起来。
长街两旁,到处是围观的人群。叫喊、欢呼、鼓乐声。这些仿佛都离我很远很远。
喜轿里有些热,颠簸得我心头烦躁,索性揪下喜帕,缓缓扇着风。恐怕天底下没有比我更不耐烦的新娘了。喜娘原本想问问我饿不饿,悄悄掀开帘子,却正好赶上我转过脸来,看我一脸的阴郁,她明显被吓了一跳。立刻冲我尴尬地笑了笑,低声说了两句“郡主坐稳”之类地话,赶快将帘子放了下去。
我冷笑两声,摸了摸捆在小腿上的匕首:那喜娘万一看见这个,说不定还会被吓晕过去。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喜轿渐渐到了何府附近。
只听见不远处传来喧哗声,一个又尖又细的嗓音在远处高声道: “何明崇接旨!”
又是宫中的圣旨。
那太监拿着腔调声情并茂地念着一段词藻华丽的词句。我听得异常憋闷,忍不住轻轻掀开帘子,朝前面看去。只见何公子穿着一件极其精美的衣服,那衣服以大红为底色。上面绣有云纹。整件衣服华美而大气,云纹间隐隐有金光闪烁,竟然是上等红纱混合着金线织成的。如果是在过去,这云纹是要侯以上的爵位才能够配饰地,可是现在整个北朝几乎都落入何阁老的手中,这场婚事大可以算得上是为所欲为了。
不远处,太监又念了许久,终于听见何公子三呼万岁,领旨谢恩。
喜娘实在是忍不住了,掀开帘子。低声对我说:“郡主,把喜帕盖上吧。”
我点了点头。将那张大红色的帕子在头上盖好。
轿子停下了。
我叹了口气,准备下轿。
有人开始大声赞礼。喜娘低声提示我。待会儿会有人来扶我。
仿佛是久远的回忆忽然到了我的面前,我记得以往小时候受惊了之后总是下意识地尖叫。宫里的宫女还告诉我说一定要保持公主的仪态。否则以后成亲地那一天万一叫了起来可就不成了。
如今我还会尖叫么?
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会恍恍惚惚地按照周围的人的拉扯、指示,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在走向某个人。但是这个人不是十六王爷。
四周都很喧哗,似乎又很荒凉。
我感觉到有个人站在我身旁,垂下头,就看见了那一身金红色地袍子下摆。那是何公子。周围还有许多人,闹闹嚷嚷的很是心烦。那个昨夜说要救我的人也在这其中么?我想到这一点,顿时有些心神不宁,随着喜娘的安排亦步亦趋地行完所有的仪式,任由喜娘扶着我到了新房中。
她似乎是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问我是否渴了。
我点了点头,她立刻去倒茶。
那个声称要来救我的人,不知道现在在何处等着。我一想到这个就异常焦躁。我并不希望他来救我,更不希望他被何阁老发现。我现在只能服从他的任何要求,只盼望他能够信守诺言释放十六王爷和九王 爷。
想到这里,我立刻掀开喜帕,对喜娘说:“公子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过来?”
喜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何公子么?他……他在外面陪大臣们喝喜酒,这个……郡主少安毋躁……”
我打断她的话,断然说:“给我找些纸笔来,我写封信,你递给 他。”
喜娘皱着眉头,手忙脚乱地说:“郡主,公子总是要进来的……”
我懒得跟她废话,左手从怀中取出一块金子,右手取下小腿上的匕首,低声说:“你选哪样?”
喜娘无可奈何地拿了金子,两腿打颤,给我去取来了文房四宝。
“你敢告诉任何人,我就把这个给你。”我将匕首在她面前晃了晃,低声说:“关门。守在门边上,有任何人靠近,三声咳嗽。”
那喜娘点了点头,脸色发白,立刻乖乖地站在门边。
我将此事隐讳地写明,将昨夜那个纸条裹在里面,给那喜娘,低声说:“悄悄给他,必须给他本人。最好别让其他人看见。”
喜娘点了点头,忙不迭地出去了。
我松了口气,正想坐下来喝些茶,却听见窗外有个人低声笑道: “堂堂郡主,又是个新娘子,这么恶声恶气地,还动刀子,可不好啊。”
第二卷 八王乱 第二回 何当见轻翼,为我达远心(中)
终于来了。
我转过头去,低声说:“我愿意嫁给何公子,阁下就不必费心了,还是离开的好。”
窗外的人冷笑道:“你以为我愿意救你?若不是受人所托,我也不愿意救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
话音刚落,一个灰色的人影从窗户跳了进来。此人甚是肥胖,跃进窗户来的时候却是灵活矫健,皮肤有些黝黑,目光凛然。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刹那,我竟然愣住了:这个人,我仿佛是见过的,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是在哪里看见过。
“阁下是……”
“郡主不记得在山神庙中见过面了么?”那个人冷笑着说。
“你是那个送我们下山的人!”我脱口而出。
“不,是我的属下送你下山的。”那人高傲地纠正道。他上上下下地看着我,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皱了皱眉头,对他做了个小声些的手势,想要推开门看看门外有多少人。
“郡主不必害怕。”此人闲适地在椅子上坐下,笑道:“那些下人我已经收买了。每人一百两金子,只怕他们十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每人一百两金子。今天喜筵中那么多的下人。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一笔极其惊人的数目。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那天晚上在何府门前,你和何公子差点被楚王的人所杀,你知道那天是谁把你救到山神庙上去的?”
楚王的人?我一下子想起来那天的经过。那个曾经在睿王府中抢走婶娘要给我的包袱、那个在何府门前差点将我和何公子杀死的虬髯大 汉,他是楚王的人?这样说来,齐青枝地真实身份楚王和伯阳王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我晕倒之前,那个把我救到山神庙上。细心地裹好伤口的人又是谁?
“我的三弟年少英雄,却硬是被你这种女子勾去了魂魄,哼,你这种女子……万万不能留。”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被他看得极度不安,只听见他冷冷地说:“三弟从小文韬武略俱佳,几乎没有做过一件失策的事情。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拚命冒险进十七王府。腿上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有痊愈。若不是这伤。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俘虏了,落得父王和楚王都大受牵制!”
云!他的三弟,那个山上地破庙中告诫自己的手下要用公主地礼节来对待我的人!我恍然大悟,原来之前一直听着兰叶所说地“云缙”就是他!那个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试图救我的人!
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低声问道:“他还好么?您是他的大哥还是二哥?”
“我们的大哥是伯阳王世子。怎么能随便以身犯险?”他鄙夷地对我说,“在下黄云展。乃伯阳王第二子。请郡主这就跟我走吧。”
“既然您是他的二哥,那么您一定知道我不能走。”我急道:“十六王爷和九王爷已经被抓起来了。我只有嫁给何明崇。才能救他们!”
“哼!”他冷笑道:“江山社稷,天下大事。岂是一个女子能够掌握的,你能够做地,不过是魅惑人心罢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我怒道:“你三弟还被何阁老关押着,你既然如此厌恶我,大可以不理会他的请求。”
他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原本我也打算如此行事,只可惜我三弟说,如果我不将你救出去,”说到这里,他地眼睛中射出寒光,恶狠狠地看着我说:“那他就要自尽。哼,父王和楚王想尽办法要救他,千挑万选了五十名好手,又带了消息给他,他却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要逼我来救你!”
我异常震惊,定定地看着他,眼前却出现了当时在寺庙中的一幕:房舍内一盏青灯,窗外夕阳灿烂,十几个人团团围住一个人,那人身着银白色皮裘,约摸有二十八九岁,轩眉朗目,清秀中又透出一股勃勃英气,让人望而生畏。他就是那个名字中带“云”字地人!如今他已经被俘,却还惦念着要救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二公子,我不能走。我此生……如果我救出了十六王爷和九王爷,他们定然可以帮助你们去救回三公子。若是我跟着您走了,他们都很危险。”
“十六王爷和九王爷地性命我不想管。”他冷笑道:“三弟我自然会救,可问题是我即便救得了他的身子也救不了他地心。既然他那么痴迷于郡主,那么就姑且让你在他身边好了,不过是一个妻妾。”
我吓了一跳,原先只是担心他来的时候引起别人的注意,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非救我不可――不,不应该叫做救,而是将我从一个人手中抢到另一个人手中去。
“出去!”我厉声说:“就是你将我杀了,我也不会离开这个房间!”
我原本以为他看我决意要嫁给何公子就会放弃,谁知道他竟然断然说:“在下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就算是将你一刀杀了,也比你嫁给旁人,让我三弟失魂落魄的好。他将来是要帮助我父王和大哥建功立业的人,怎能沉迷于女色?!”说罢,他竟然将刀架在我脖子上,低声说:“要么将你留在他身边――女人么,不过是玩物,过个一年半载的,自然腻了;要么就一刀杀了,索性让他死心。”
“你――”那刀锋阴森森明晃晃地落在我眼中,不由得有些害怕,颤声说:“你敢?!”
“放下刀!”
正在此时,房门大开,我回转头去,只见何公子和喜娘站在门口,那喜娘扶着门框,差点瘫倒在地上。
“门外都是人,你休想逃出去。”何公子吼道:“来人!将伯阳王三公子押上前来!”
第二卷 八王乱 第三回 何当见轻翼,为我达远心(下)
事情越闹越大。
我心中渐渐觉得不妙。
何阁老和所有喜宴上的人都围在房间附近,重重刀剑指着我们,黄云展一手死死地拉住我,一手拿刀。我被迫仰着头,被他拖拽着退到墙边。刀锋的凛凛寒光映到我眼中,我透过那层光芒望着何阁老和何公子等人,只觉得何阁老脸色铁青,右手捏着一个杯子,作势要往地下扔,却扔不下去。
他想要杀我吗?将我和身后的黄天展一起射死?!
我的心仿佛要从胸口中跳出来一般,只见人群一分,何府的卫士们押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头发蓬乱,一看见我,却低沉地叫了一声,恶狠狠地看着何阁老和何公子,他的头发从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