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成功问他老婆:“你身上不是还有十块钱吗,要不给刘川让他坐车去吧?”
单成功老婆不愿意拿钱,只说单鹃:“你就别去了,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大姑娘出去跑什么,你让刘川去不就行了吗。”
刘川这时已经拎着药出门走了。
秦水街道晚上
刘川拎着药在秦水街上快步疾行,向小虫家赶去。
煤场晚上
刘川穿过一座巨大的煤场,煤场里没有一个人迹。
小虫家晚上
刘川走进一片贫寒街区,拐进一条阴浊小巷,来到小虫家,敲开了小虫的家门。他看到小虫躺在床上伤得不轻。他老婆和他爹妈都守在身边,除了掉泪只有唉声叹气。
刘川:“小虫在家吧,我是他朋友,给他送药来了,他伤得怎么样啊?”刘川放下药包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话未出口就被小虫父亲一通臭骂轰了出来,显然他也把刘川当成了黑道上的帮派分子。
小虫父亲:“你是小虫的朋友,什么朋友?小虫都死活不定了你们还要来勾引他,啊?”
小虫母亲:“就是你们这帮朋友教得他不务正业有家不归,你看看你们把他害成什么样了!”
小虫的媳妇也冲上来骂刘川:“小伙子,你年纪轻轻怎么不学点好啊,你不学好早晚一天你就跟他一个样了!”
小虫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不能说话,刘川不想和他家人费舌解释,任凭人家骂得灰头土脸退出屋子,在周围邻居探头探脑的偷窥之下,狼狈不堪地走出了那条肮脏的巷子。
煤场晚上
刘川从小巷出来,依然按原路穿过那个露天的煤厂,煤厂的每个角落早已人去灯熄,夜风卷着煤灰乘虚而入,猖狂地在一个个煤堆间窜来窜去。刘川行至一半,忽闻身后风中,隐隐杂着一串混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刘川回头一看,还没看见人影,便觉眼前阴光一闪,一把大片刀劈风而至。刘川最先听到的声音,确实是刀锋劈开空气的呼啸,短促而又迅捷,让人不寒而栗。他几乎只是凭了听觉上的一点预示,下意识地侧身一躲,只快了百分之一秒钟,才未人头落地。他这侧身一躲的力量太猛了,以致身体失去了平稳,摔了下去。在仰面朝天的一刹那间,他看清了头上至少有两三个黑影,至少有两把砍刀再次朝他的面部杀来。他在地上滚了两滚,听得见片刀砍在地面的声音,他就着身体滚动的惯力爬了起来,跌跌绊绊漫无方向地向前逃去……他看到前方不远,有一排房子拦住去路,他不知道怎么一眼就看到了当中有个半开的窗子。他甚至没有细想该用什么动作姿势,双手在窗台上用力一撑,身子便飞进了屋里。刘川一跳进屋子,就被黑暗中横七竖八胡乱堆放的铁锹铁镐连绊了几个跟头,那两个随后跳进来的杀手,显然没想到他们跳进的是一间工具库房,他们刚一跳入就遭到一把大铁锹凶狠的反击。刘川疯了似的用一把铁锹连抡带砍,他的神经在黑暗中变得超常敏锐,他凭感觉连续数次把铁锹没头没脑地抡在那两个杀手身上,他同样凭感觉知道那两个人都被先后打倒在地。于是他不失时机地又从原窗跳了出去,跳出后他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拖着那把救命的铁锹,这件长长大大的冷兵器令窗外的最后一个刺客闻风丧胆,撒开双脚转身就跑。刘川没有去追,他牢牢抓着铁锹的木把,向另一个方向一路狂奔,拼命逃出了这座空空荡荡的黑暗的煤厂。
秦水街道夜
夜晚的秦水像是一座空城,路灯阴惨,店铺关门,行人稀少。
刘川忘了在什么地方扔了那把铁锹,他几乎是奔跑着穿过秦水全城。每一条死气沉沉的街巷,每一个暗夜深藏的门洞,逐一在他的两侧快速退去,剩下的只有重鼓般的心跳和激烈失常的喘息。他最先奔向的目的地不是他住的小院,而是离小院不远的那个卖杂货的小店。他跑到杂货店的那条街时出于掩护的需要放慢了脚步,也许他那时真的跑不动了,他喘得几乎直不起腰来,奔跑和心悸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
第十集(5)
杂货店夜
杂货店还开着门,那个中年妇女还在盯着铺子。从她惊异的目光中刘川能想见自己此时的样子,面色苍白,胸膛起伏……他走进店铺后步伐踉跄,直奔里走,进了里边的小屋才转身对跟进来的女人叫道:“我要打电话!”
女人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刘川,刘川哆哆嗦嗦地,立即拨了景科长的号码。
景科长和另外一个刑警坐着一辆车子赶过来了,在杂货铺后面的小屋里,再次听了刘川对事件的激动的叙述。
景科长:“你根据什么肯定那几个人是小康派来的呢?”
刘川:“我不根据什么,我在这儿不认识其他人,我跟任何人无冤无仇,除了小康没人会杀我!”
景科长:“小康跟你有仇吗,他跟你有什么仇?”
刘川:“他以为我跟单鹃怎么样了。他一直追单鹃呢。”
景科长沉吟一下,突然抬头,问刘川:“你跟单鹃,没怎么样吧?”
刘川:“废话!”
景科长:“啊,对,你有女朋友。”
刘川瞪眼:“没有我也不能怎么样啊,我疯啦!”
见刘川渐渐镇定下来,景科长说:“好,现在你先回去,你回去把这事去和单成功说,去和单鹃说,你看看单家人有什么反应。”
刘川马上拒绝:“我不回去了,你们说请示林处长这都三天了,你们到底请示了没有?我跟你们说,这个任务我肯定不能再干了,我现在就退出!”
景科长:“刘川,我们同意你退出,但现在不行,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你必须和单成功去说,单成功肯定会有动作,你必须去!刘川你也是个警察,现在你必须听我指挥!”
刘川也吼了起来:“我是警察,可我不是干刑警的,我就是一个临时给你们帮忙的监狱警察……现在,我连监狱警察也不是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了!你们应当为我想想,我犯不着为这事把命搭上!今天要是我没逃出来,啊?就算追认我一个烈士,那我们家的公司……以后谁管?还有我奶奶,以后谁管!”
景科长:“我们也有家庭,我们也都上有老下有小,我也碰上过危险,我们从一干上公安,从一踏进警校那天起,就把自己放在这儿了,在任务面前,在命令面前,我们不能退下来,不能说不干俩字!你是怎么上的公安大学!”
一个刑警提醒景科长:“外面来人了。”
景科长放轻了声音:“你是怎么从公安大学毕业的,啊?”
外面有顾客在买东西,大家都静了声音。听见客人走了,一个刑警才安抚刘川:“刘川,你放心,范小康肯定不会追到单成功那儿去杀你,肯定不会,所以你回单成功那里是安全的,这不会有问题的。”
刘川无话可说,他激动地沉默。
刑警们都看着他,另一位刑警开口还想劝他:“刘川……”被景科长用手势拦住。小屋里静得有些压抑,压抑延续了少时,刘川站了起来,慢慢向屋外走去。
景科长叫住刘川:“刘川,你给你奶奶打个电话吧。”他看一下手表,说,“现在她可能还没睡呢。”
刘川思想了一下,接了景科长递来的手机,拨了他家的号码。在听到奶奶困倦的声音时刘川几乎落下泪来,但他终于忍住没哭。他颤声说道:“奶奶,您睡觉了吗?是我,我是刘川。我还在广东呢,我吃完饭了,我挺好的……我在宾馆看电视呢,我待会儿就睡……您也早点睡吧……晚安奶奶。”
挂了奶奶的电话之后他没把手机还给景科长,他又拨了季文竹的电话,和往常一样,季文竹的手机依旧死死地关着。
景科长和他手下的刑警默默无言地看着刘川走出了后屋。
刘川走出了这间杂货铺,走上了铺子外面无人的马路,向景科长指令的那个方向,蹒跚着走了回去。
小院夜
在回到单家小院的时候,刘川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他甚至已经忽略了一个小时之前的极度恐惧,疲惫不堪的心情竟被突如其来的一份落寞笼罩——因为季文竹,因为那个总也打不通的手机。
他脸上的镇定依然没有逃过单成功老辣的眼睛,两道尖锐的目光还是超乎寻常地在他脸上多停了瞬间。他问刘川:“怎么才回来,你没事吧?”
刘川走到小桌前坐了下来,三秒钟之后才面无表情地开口:“小康派人杀我,我差点回不来了。”
这句回答给屋里带来了窒息般的沉默,连久经沧海的单成功都被惊得哑然失色。沉默之后单鹃第一个叫出声来:“什么!小康要杀你,什么时候?”
第十集(6)
刘川:“刚才,在小虫家旁边,他们有三个人,看不清面孔。他们用刀砍我……”刘川停顿了一下,那停顿也是他的一个喘息,他用一个深长的喘息来压抑内心忽然复发的惊骇,他说:“我差点回不来了。”
单成功很快恢复了沉着,缓缓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是小康杀你?”
刘川肯定地答道:“他让我去东城给小虫送药,我刚从小虫家出来,刚走到那个煤厂,那三个人就堵上我了。”
刘川话音没落,单鹃已经从床上跳下来了,登上鞋子就冲到了门口。
单成功和单鹃母亲一齐叫喊:“单鹃!你到哪儿去!”
单鹃没有回答,留在他们耳朵里的,只有门扇几乎摔劈的声音。
单成功踉踉跄跄追出门去,一直追到小院外面。外面空空如也,单鹃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单成功急急地走回小院,对一齐跟出来的刘川和单鹃母亲厉声说道:“你们回去,待在屋里,待在屋里,我不回来,你们哪儿也别去!”
刘川和单鹃母亲闻言止步,看着单成功转身向范本才家的方向跑去。
老范家夜
单成功判断错了,他的女儿没来这里,或者来了又走了。范家大门紧紧关着,击门良久,无人应声。
大富豪夜总会夜
单成功转身又奔“大富豪”跑去,女儿果然在此,正和小康激烈争执,酒瓶酒杯摔了一地。小康手下的喽啰夹在两人中间,有的拉单鹃,有的劝小康。单成功上去用力拉着女儿的胳膊,连拉带拽想把她拉走,但单鹃拼命挣脱不肯离去,她声嘶力竭的叫喊和小康的回骂混在一起,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
单鹃:“范小康,你混得连脸都不要了!你要杀杀我,你是条汉子你就光明磊落,你他妈躲在暗处打黑枪你算什么本事,你当着你这么多兄弟你算白混了!你混得连脸都不要了……你浑,我让你浑!你浑给我看看!”
范小康:“你他妈才不要脸呢,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别激老子,老子要宰了你早他妈宰了。你说我打黑枪,你看见我打黑枪了吗!姓刘的说我打他黑枪了吗?他放个屁你也当鸡蛋接着!你跟他乱七八糟的那副德行我不在乎,只要你把我给你买的那么多东西都吐出来就行,咱们俩就算两清了,要不然别怪我浑。你不是说我浑吗,你知道就行,我今天就浑给你看看。你们都滚,谁他妈敢拉着我!”
单成功拼出全力拉开女儿,并且态度明确地站在小康一边。他连声责骂女儿胡说八道,连声哄劝小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他把女儿拉到门口时范本才从酒吧的后屋出来了,他声音沉沉地叫住了单成功。
老范:“老单,你别走啊,过来坐坐。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呢,有个事正想找你谈谈。”
单鹃还是控制不住地冲小康大喊:“小康,今天我就让你宰,你当着你老爸你宰呀你,你不宰了我你就别再欺别人!在隆城打架要不是刘川,你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呢……”
小康:“我打架我为了谁,我为了哪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单鹃的话音未落,脸上就重重地挨了单成功一掌,单成功圆瞪双眼,厉声斥骂:“你给我住嘴!人家小康给你台阶你不下,你把我气死你高兴啊!”他使劲推搡着女儿,大声喝令:“回去,你给我回家去!”见单鹃捂着脸流着泪扭头跑了,他才转身对老范笑笑,放缓了声音:“大哥,你也在这儿?咳,孩子们打嘴仗,过两天就好,当不得真。”
老范也笑笑,拉着单成功坐下,叫人上啤酒,上果盘,上齐了以后,老范说:“这事,单鹃还真是冤枉小康了。我也是刚刚得了个消息,前两天他们在隆城一个夜总会里不是因为单鹃跟人打了一架吗,你知道那帮人是谁吗?也真是冤家路窄,他们撞上隆城老大了。隆城老大你听说过吗?我过去和他干过仗,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来往,他也不惹我,我也不惹他,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刘川下手太狠,把隆城老大的干儿子打伤了,人家是瞄上他了,非除了他不可。这事跟小康一点关系没有,小康的话你不信,我的话你信不信?”
老单马上点头:“信,当然信了。大哥,刘川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他救过我,他要是有了难,我不能不管呀。大哥这事你得看我面子,无论如何出个头,帮忙摆平算了。我以后叫刘川好好孝敬你,刘川这孩子很仗义的……”
老范一脸为难地打断了单成功:“老单,凭咱们两个的兄弟情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可今天这个事,还真不好办了。我和隆城老大本来就有过节,这两年他在隆城发了点财,做大了,我也惹不起他。所以这事还真不好办。”
单成功说:“大哥,我跟你这么多年兄弟了,我还不了解你,还有什么事你范老大摆不平的。”
老范一笑:“你说得没错,现在别管在哪,没有办不成的事,别管在哪,也没有好办的事。”
老单说:“那大哥指条路,你说这事该咋办。”
老范马上接口:“现在要想摆平这件事,只有一条路,但这条路你能不能走,那就得看你了。”
单成功顿了一顿,似乎猜到了下文,但他还是问道:“什么路?”
老范也顿了一顿,因为在开口之前,他已注意到单成功心照不宣的目光,但他还是迎着那道目光,平心静气地答道:“钱路。”
单成功似乎终于看透了什么,神情反而变得平实沉稳:“大哥,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丧家之犬,刘川也是跟着小康混饭吃的,我们哪儿还有钱?”停了一刻,又问:“摆平这事大概得多少钱啊?”
老范说:“总得花个五六万吧,哎,你要是能想办法找到老三他们丢的那笔钱,那就好了。要真有那么大一笔钱,那花个五六万还不就像扔个毛八分的。”
单成功毫不迟疑地摇头苦笑:“我要能找到那笔钱,我先不去买这份太平了,我就先拿出一半来好好谢谢大哥了!你老范对我这么好,我单成功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我……”
老范从从容容地截住了单成功的表白:“哎,你先别把话说死,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哪根神经一动,那笔钱一下就想起来了!”
小院夜
单成功回到小院时夜已很深,刘川和单鹃母女谁也没睡,默默地守着大屋里的那盏孤灯,等他回来。单鹃脸上泪痕隐隐,看上去还在气恨。刘川坐在一边低头无语,顾自抽烟。单成功的老婆则阴晦着面孔,在床上摆开了一片算命的纸牌……
单成功走进屋子,屋里人一齐抬头。他的面部沉在灯影之外,没人能看清上面的表情神态,但每个人都清晰无误地听到了他微哑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一下洞穿了整个黑夜的沉闷。
单成功:“单鹃,赶快收拾一下,你跟着刘川走吧,明天就走!”
单鹃兴奋得一下跳起来了:“明天?好!”
她立即跳到母亲的床上,床的那头放着几个大号的纸箱,她从纸箱里拿出出门远行的衣物,粗手粗脚弄散母亲刚刚摆好的纸牌。
单鹃母亲瞪着疑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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