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牙令- 第29部分

　　　　万天仇见侯子云好像没有想要出面制止北潢的意思，不禁感到一阵担忧，又不好直言相问，只能旁敲侧推，道：“凌刺史保我涞水关牧民十年安心牧马，不曾受水源困扰，北潢此举恐怕是要害死我们牧民咯。”

　　　　侯子云听万天仇话里似乎有话，之前他分文不取的进献两百匹骏马，昨天又豪爽赠马，现在如果说不去制止北潢挖渠改道，他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说侯子云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他就算是个小小的牧民，自己作为一个大都护，如何能去糊弄他！

第五十七章　踏云驹（）　
侯子云有点纠结，思来想去，既然万天仇做的这一切都是希望为他儿子报仇，那就干脆直言相告，也好过落个欺骗他的坏名声，于是道：“实不相瞒，北潢挖渠改道一事正好称了我的心意，我大军即将越河进攻北潢，天水河一断流，大军能够迅速过河，以免被北潢半渡而击之，撤退时又不会被河水受阻，此乃一大好事，一旦击败北潢，万兄的杀子之仇也能就此报了。”

　　　　这一番分析，完全合乎战略规划。凌岚一听就懂了，事关易州上万将士的性命安危，他欣然接受侯子云这个想法。

　　　　万天仇只是一介牧民，并没有这种军事觉悟，他道：“如果天水河断流，那我们牧民如何生存？”

　　　　侯子云知道他会有此担忧，安抚道：“只要我军越河而过，直扑涿州，天水河就控制在我们手里，到时岔河口一堵，水源自然又注入天水河，尔等便无需再为水源忧虑。”

　　　　这说来倒是，只要大雍军队取胜，别说夺回天水河，到时整片草原都将划入大雍版图，涞水关牧民就能独自享用水源，更不用再受北潢牧民的欺凌。

　　　　万天仇这一下似乎听懂了侯子云的意图，只要大都护有把握的事情，他们牧民只管倾力相助就行，毕竟兵法之道，不是他们一介草民能够熟懂的。

　　　　岚凌对侯子云此番谋划深表佩服，他就算是个主张和平的将领，但只要与北潢开战，势必也会大雍百姓，与侯子云同仇敌忾，力争取胜。因为十年前北潢占领易州后，他是见过北潢军如何屠杀百姓的。如果北潢不是凶残滥杀之辈，当年侯父又何须不惜以命相换，保证易州百姓安宁。

　　　　他对侯子云赞道：“侯兄弟深谋远虑，有你坐镇易州，凌某便无需再为百姓担忧了。”

　　　　万天仇见岚凌对侯子云评价如此之高，也信以为然，不再担心自己牧民的饮水问题，道：“你看我一介牧民，完全不懂兵法之道，差点就坏了大都护的大计，该罚酒该罚酒。”

　　　　雷虎拍腿大笑，把起酒杯附和道：“罚酒，我最喜欢，来，我陪你，哈哈。”说完，也跟着万天仇一块痛饮。

　　　　陆小寒在一旁坐着静静听他们说话，从不插嘴。等他们偶尔把酒碰杯时，他也跟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那日，他在马背上跃身连发四箭，射杀两个北潢射雕手的壮举，早已传得满城皆知。他这一身神射术，军中恐怕无人能与他比拟。侯子云看着这个同宗族人，乖巧懂事，寡言少语，不像雷虎那般惹是生非。越看心里越喜欢，想到自己和雷虎都有了千里马，陆小寒之前射杀北潢射雕手有功，还一直迟迟未奖赏与他，于是向万天仇介绍道：“万兄，这是我部下神射手陆小寒，之前一人一弓眨眼间就射杀掉两个北潢射雕手，他弓法娴熟，百里穿杨，就缺一匹好马了，不知你那边……”

　　　　涞水关牧民对北潢射雕手十分畏惧，他们牧马时，经常能看到北潢射雕手在草原上弯弓射雕。偶尔有骏马不小心越河过界，他们想要过河赶回马匹时，那北潢射雕手不知从何处就射出三箭，插在他们脚前，警告他们要是再敢往前半步，那箭矢就不是射在地上，而是射在他们胸口了。

　　　　陆小寒一人竟然能同时射死两个射雕手，可想而知，他的箭术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而且只要他杀死北潢人，就等于是给自己儿子报仇，对于这种痛杀北潢人的将领，万天仇从来都毫不吝惜以骏马相赠，便道：“区区一匹骏马何足挂齿，明日陆将军随我去取便是。”说这话时，他又想起岚凌在旁边，就算他十年来不曾与北潢交战，但对其他人都以马相赠，怎能把他冷落了，于是又道：“这样，明日我亲自送两匹马进城，一匹给凌刺史，一匹给陆将军，只要你们能好好痛杀北潢就行。”

　　　　岚凌也显得有点尴尬，这万天仇虽然只是一介牧民，但却是十分有骨气之人。他十年来不与北潢交战万天仇的杀子之仇等了整整十年。他虽贵为易州刺史，万天仇也不见得会对他阿谀奉承。现在既然万天仇一番好意，其他人都笑纳了，他也不好拒绝推脱，于是道：“那就多谢万兄了，之前万兄已献马两百匹，现在又赠与我大雍将领千里马，我替大雍军士谢谢你了。”

　　　　万天仇摆手推脱，只道这是军民同心，自己尽的都是绵薄之力而已。

　　　　陆小寒见侯子云和雷虎都找到属于自己的骏马，现在自己也即将拥有一匹好马，以后也能跟着他们驰骋沙场了，他心里一阵高兴，连声致谢。突然又想起自己只是都头，离将军之位还早，万天仇连称他为陆将军，实在有点当之有愧，于是道：“小寒只是一个都头，万万不敢称将军。”

　　　　如此一位神射手怎能屈身当一位都头？万天仇有点诧异，他不解的望了侯子云一眼。

　　　　陆小寒说这话的时候，雷虎也悄悄瞄了他一眼，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他只是个飞骑尉，而万天仇一直喊他雷将军，他却从未谦虚回绝过。

　　　　侯子云早就有意提升雷虎和陆小寒，此时战前封将也能鼓舞士气，于是道：“本大都护现在任命雷虎为先锋大将，陆小寒为骁骑尉，具体事务待出征时再分配。”

　　　　陆小寒今天既得好马又升官，双喜临门，高兴得连声拜谢。

　　　　雷虎对官职没有多大兴趣，只要能让他充当先锋就很满足了。他想起自己和侯子云新得的战马还没有取名字，道：“侯兄，你那匹马准备叫什么？说出来也好让我参考参考。”

　　　　侯子云欣喜一笑，眼光在酒桌上扫了一圈，又仰头望向屋外的天空，感觉心情一阵舒畅，道：“踏遍万里河山，看尽风卷云舒，就叫踏云驹。”

　　　　“好呀！”雷虎拍手赞道：“你踏云，我追风，不过‘驹’听起来没有气势，配不上我，我的就叫做追风兽！哈哈，怎样，霸气吧！”

　　　　好好一匹马，把它叫做兽，也只有雷虎才想得出来。侯子云苦笑一声，转而调侃道：“有空何不也给它练练酒量？”他是开玩笑的，纯属笑逗雷虎。

　　　　那雷虎一听，正好称了心意，道：“侯兄，这是你说的，以后赏酒可得准备两份，我一份，它一份。”他还真不傻，又给自己多揽了一份酒。

　　　　这气氛被雷虎逗得十分欢快，四人有说有笑，杯酒交碰，就差歌舞作伴了。过了片刻，桌上已摆满了好几个空酒坛，雷虎哪里喝得过瘾，抬手招呼仆人上酒。

　　　　仆人又搬来几坛美酒，身后急急跟进一个军士，递上一封书信，说是北潢绑在箭头上射进来的。

　　　　侯子云打开一看，一脸疑惑，这信中所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北潢又准备搞什么鬼？

　　　　他把书信递给凌岚，岚凌一看，也是十分不解，这估计又是北潢精心策划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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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密信阴谋（）　
雷虎见他两人看到书信后一脸疑虑，感到好奇，他拿过书信，也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只见信中写道：

　　　　侯大都护安好，原以为能称大都护一声姐夫，不料兀木世子却极力阻止公主嫁入侯府，此乃不明之举也。实不相瞒，金国舅已探知易州暗藏一万精兵，当下世子已带领北潢大军屯于涿州，眼看一场大战即将爆发。涞水关外已有十年安宁，本王子素来反对刀兵相见，而世子故意挑起两国战争，犯祸国殃民之罪行。两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本王子特此联合大都护，除掉世子，再将公主下嫁于大都护，保天下太平。如大都护有意合作，明日丑时可将回信藏于天水桥往东两百步之处，我自会派人前取，后日丑时，我亦会将合作细则藏于此处。望大都护以两国生灵为念，一旦本王子成为世子，进而继承王位，便许诺将天水河以北草原相赠。

　　　　雷虎看完后，大叫一声：“这敢情好啊，北潢王族起内讧了，正是将他们一锅端掉的大好时机，你们愁什么呢？”

　　　　雷虎这种直脑筋，北潢信中写什么，他就信什么。如果是个阴谋呢？人家挖好坑让他往里跳，他拍拍哈哈一笑就跳进去了，最好坑里再放几坛美酒，死之前还能喝上两口。侯子云恨了他一眼，道：“小声点！卖菜呢？生怕别人不知道？”

　　　　雷虎瞪大眼睛，双手捂住嘴巴，他倒不是故意吼得这么大声，只是习惯而已。

　　　　凌岚沉思道：“我早有耳闻，北潢二王子对兀木世子一向恭敬，他怎么会想要联合我们陷害世子呢？我看这明显就是一个阴谋，不可信！”

　　　　侯子云和雷虎等人初来乍到，对北潢王族内部关系并不了解，不然雷虎一看到书信也不会拍手叫好。但是侯子云的看法却不一样，依他判断，帝王家事，往往是表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

　　　　正是二王子想要争夺世子之位，平时对兀木世子恭敬谦卑，实则是一种伪装。也许朝中大臣都站在世子那边，二王子在国内实力不够，这才出此下策，准备联合侯子云诛杀兀木世子。

　　　　假如二王子真的想联合侯子云除掉世子并将草原相赠，那他肯定就是个卖国求荣的小人，坐上国王之位不择手段。对于大雍国来说，这种人当上国君反倒是件天大的好事。只要答应让他享尽国王待遇，赏赐珠宝与他，别说一个草原，可能要他几座城池都不会吝惜。

　　　　侯子云迟迟不表态，他在想如果这是个圈套，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凌岚见他迟疑许久，怀疑他难道是要相信北潢二王子的话，心里一阵紧张，生怕侯子云中了奸计，道：“二王子竟然连自己的兄长都要陷害，此乃心肠恶毒之人，切不可轻信于他，依我看，把这封信送给北潢王，二王子肯定会被剥除爵位，贬为庶民，我们也少了一个对手呀。”

　　　　雷虎连声赞道：“好，真秒！一张纸就废掉一个王子，值！”他完全没有主见，刚刚还说要趁北潢内乱，将他们一锅端了，现在听凌岚一说，似乎不用出兵就能扳倒北潢一个王子，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事情。

　　　　侯子云看着他俩一眼，暗笑他们想得倒是简单，这二王子既是卖国求荣的小人，自然是留有后手的，哪会这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道：“就凭这封书信就能扳倒一个王子？那过几日我们再伪造一封兀木世子陷害北潢王的书信，那兀木世子也倒台了，北潢王有这么傻？二王子就不会狡辩说这是我们的离间之计？”

　　　　两人一听，咦了一声，想想侯子云分析得倒是十分在理。就凭这封书信，北潢王肯定不会相信一向卑躬屈膝的二王子会去陷害世子。

　　　　那这封信会不会是兀木世子故意以二王子名义写的，然后借侯子云之手送给北潢王，以此以通敌罪名除掉二王子呢？这虽然有可能，但却有点说不过去，因为二王子对世子一向恭敬，而且他都成为世子了，北潢王死后就是他继位，又何须联合外敌来陷害二王子？

　　　　不管怎样，这封信肯定是北潢所写。只要送给北潢王，无论二王子还是世子都难逃干系。

　　　　雷虎也想到此处，道：“那就将这份信送给北潢王，不管北潢王信不信，他都会起猜忌之心，这样北潢上下就不能团结一心了，侯兄，你看我说得对吗？”

　　　　“说得对！雷将军智勇双全呀！”侯子云没说话，却是凌岚对雷虎赞不绝口。

　　　　此话说得有点道理，但侯子云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写信之人也想他们将信送给北潢王，那岂不是替那人做了件成人之美的事？要真是个圈套，何不来个将计就计？他道：“如果北潢王是个多疑的人，那这封信也许会起到反间的效果。如果他认定我们是在挑拨离间呢？这封信不就等于一张废纸！再如果，二王子真的想跟我们联合，那是不是就错失一个除掉兀木世子的机会？”

　　　　“哎呀，别如果如果了，你就说该怎么办！”雷虎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没想到又被侯子云的深谋远虑压了下去。他不想自己动脑了，感觉真累，反正有侯兄在，要打要杀，他只管往前冲便是。

　　　　凌岚听得十分入神，他见侯子云分析得头头是道，句句有理，想的事情总比他们要长远得多。他竖起耳朵，准备听听侯子云下面有什么奇计妙招。

　　　　侯子云拿起那封信，又慎重的看了一遍，然后把它放在桌上，手掌压住它，口齿清晰的道：“信，不可送给北潢王，反而应该先答应二王子，看看他是怎么回信的，我们再商量对策，要记住，他是通敌，我们是反间敌人，如果是阴谋，我们不上当便是，到时再将多次的书信往来送给北潢王，这样也更有说服力。”

　　　　凌岚拍手叫好，道：“秒秒秒！这样一来，二王子就有通敌罪行，而我们并没有亏损什么。”

　　　　雷虎跟着附和几声，也不忘往嘴里灌酒。这绕来绕去的，实在费脑筋，远远没有他大刀一砍来得痛快。

　　　　万天仇作为一个外人，这等军务机密没有让他避嫌，可见侯子云对他是非常信任的。

　　　　有些人，不用多加考验，一些细节和言语就能看出他的人品。有些人，就算再三考验，也能瞒天过海。这就得看人的眼力了，侯子云认定万天仇是一个忠于大雍、忠于涞水关的牧民，他是万万不会泄密出去的。

　　　　而，有些人一旦被对方信任之后，也会肝胆相照。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往往就是以信任为前提，结下的生死之交。万天仇见侯子云他们谈及此等机密大事，丝毫没有要自己避讳的意思。他深受信任，倍是感动，道：“涞水关外我最熟悉不过，如果要去藏信，交给我就行了。”

　　　　他当然是最佳人选，侯子云点头应诺，随即写好回信，交与万天仇，命他依二王子所言，将信藏于天水河往东二百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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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怦然心动（）　
涞水关外的草原是美的，月光下的草原更是醉人。看着这美轮美奂的草原夜色，侯子云站在城关上，倍感闲逸。要是带着羽兮在这片草原上，安安静静的生活一段时间，那该多好。不用绞尽脑汁去图谋计策，每天牵牵小手，喝喝小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好想跟雷虎一样，不用想那么多，有酒就喝，有肉就吃。简单点，轻松点，也是一种惬意的生活。

　　　　但他不能，抛开国家大业不说，他还肩负着母亲的希望，要找出侯父被害的幕后黑手。不然，母亲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就像当时在宗尚书府说的，不找出陷害他父亲的人，侯母就死不瞑目。

　　　　他脚下踏着的这座城池就是当年父亲用命换来的，他立誓就算无法击败北潢，至死也不会让北潢踏入涞水关一步。否则，他怎么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他看着关外随风荡漾的草原，泛着莹莹星光，心里叹道，要是思念能随风飘寄，那该多好呀。借着风，将心中对奚瑶的思念带给她，就不用苦苦等候她的来信了。

　　　　普通书信从京都到此，没有一个月是到不了的。两人书信一来一回就是两个月，到时那封窄窄的信函，如何装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