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是……当年曾祖父成功夺得了天下，那现在坐在那个龙椅上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他赶紧回过神，暗骂自己怎么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是会连累身边万千亲人的死罪。万万开不得玩笑，他突然想起来了，见了皇上不都得行稽首大礼吗！
他被自己心中那个邪念吓住了，刚跨过门口，一紧张就立刻跪在地上。回想昨晚大少爷教他的行礼动作，然后两手着地，拜头至地，停留一段时间后，发现离雍武帝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于是爬跪着往前，又将两手着地，拜头至地。如此反复，从门口一直行稽首大礼直到离龙椅三丈之处才停下来，然后口呼万岁。
雍武帝叫他平身，看眼前这个少年第一次面圣就如此紧张，从门口跪拜到眼前也算虔诚，反问道：“你就是青勋榜首侯子云？可知道你祖上燕王曾经起兵造反？”
刚面圣第一句话就翻开一百多年前的旧账，指责他祖上叛王一事。这个下马威着实让侯子云有点措手不及，他理了一下思路，道：“圣上恕罪，自小家父就以祖上大罪为鉴，教导家人要忠于圣上，哪怕为国捐躯也不能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想起刚刚在门口，脑子里浮现那一闪邪念。昨晚还在编织各种报国豪言，没想到第一次面圣就莫名其妙的产生那种忤逆想法。
这，圣上应该不会觉察到我的异想了吧！他心里担心着。
雍武帝又道：“既然你家父教导你们要忠于朕，当年侯父为何又要违抗朕的指令？”
侯子云一听，紧张得快要发抖了，第一次面圣就连提家族两大死罪，换作常人被皇帝如此追问，估计得吓得瘫倒在地。但他岂是常人，一想起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却被陷害致死，母亲也因此重病不起，朗朗乾坤之下却无人替父沉冤昭雪。他心生怒气，反倒没那么紧张了，但在龙威之前还是不敢造次，于是道：“臣并不知其中缘由，但臣深知作为大雍的将士，必须悉听调令，绝不能违抗圣上的诏令。”
幸好他聪明，没有替父喊冤，不然触犯了雍武帝的忌讳，可能就性命不保了。
雍武帝脸上起了一丝邪色，道：“论功行赏你也不至于是个骁骑尉，如果觉得不公平，尽管说来，朕恕你无罪。”
他才不相信眼前这个皇帝度量有这么大！看来之前把他官职压着的原因就是想试探他是否有异心。
这种家族有前科的有功之臣，雍武帝自然得多留几个心眼。毕竟侯子云祖上是叛王，侯父又违抗军令被斩，不得不防。
侯子云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整个大殿安静得都快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他低着头，不敢抬头与雍武帝对视，他怕这个帝王的眼睛能够洞察人心，看出他心里的紧张和惶恐。他道：“臣世食君禄，岂敢觉得不公！”
雍武帝一来就给他施压他诚惶诚恐，瞬间就树立起帝王之威。当年就算他父亲是大雍江山而违抗自己的诏令，但雍武帝宁愿任用唯命是从的将领，也不要自以为是的功臣。
北潢骑兵的骁勇众所周知，当年北潢王表示愿意臣服大雍，并让婧妲公主与玄漓皇子和亲。雍武帝无比高兴，要知道大雍开国以来三代皇帝就只有他征服了北潢，这种功绩是可以行祭天大典的。后来他没想到北潢竟会起兵叛乱，连克易、定、恒三州，这着实让雍武帝有点挂不住脸面。
之后侯父随杜力出征，冲当先锋，连续收复恒州和定州后，得知北潢王败退至易州，当时的奚右丞就向雍武帝建议：北潢公主身为太子妃，不应该将亲家北潢王赶尽杀绝，应该劝他归降，才能体现出圣上的仁义之心。
雍武帝觉得奚右丞所言有理，下令让杜力暂时退兵定州，给北潢王主动投降的机会。等杜力的退兵军令到了侯穆眼前时，他已经在攻打易州了。眼看易州就快被攻克，侯穆不甘心退兵，才违抗军令，夺回了易州。
其实，侯穆夺回易州正中雍武帝的下怀。一来，他发令停止追击北潢王，已经体现自己的仁义之心了；二来，雍武帝奉行的是开疆拓土的战略，夺回易州大雍江山不失寸土，才不至于打自己的脸。
侯父其实就是雍武帝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虽然替他守住江山，保住脸面，但违抗诏令也会让其他臣子以为雍武帝没有威信。本想让侯父回京后再惩处他，没想到在定州路上就被杜力先斩后奏了。
这事，雍武帝并不想多加追究。因为侯父违令依法当斩，用侯父之死杀鸡给猴看，以此威慑其他将领，必须悉听诏令。
再者，要不是雍武帝自己错信北潢王，婧妲公主就不会嫁给太子叛乱的属国公主成为大雍太子妃，这本就是一个笑话。如果彻查侯父之死势必会翻出这些陈年往事，玷污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现在，侯穆的儿子又为大雍国立下赫赫战功，荣居青勋榜首。雍武帝对于侯子云是想用又不敢重用，这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家族，想要完全驾驭他们就必须用非常手段才行。
刚刚这一番下马威就是想探探他的底气。刚进殿门时，侯子云看着像是被雍武帝的帝王气魄威慑得乱了手脚，才从门口一直行稽首之礼直到跟前。交谈两句之后，发现侯子云倒是有一片忠心。
作为一代帝王，文武百官他都能驾驭，更何况是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少年。只要恩威并施，一定能让侯子云感恩戴德，死忠于他。如果侯子云脑后有反骨，大不了到时择机诛杀。大雍国从不缺骁勇善战的将领，就算他战功显著，只要不是忠心于自己的，杀死一个功臣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雍武帝道：“你既然夺得了青勋榜首，按照惯例，朕会赐你一个神秘大奖，但这次朕想让你自己提，说吧，想要什么，朕都会答应。”
果真，雍武帝还在试探着他。
当年是雍武帝下令退军定州以至于侯父违令被斩，如果侯子云执意要追查家父死因背后的阴谋，那就是对雍武帝指令的怀疑。如果他放下此事，也就表示对雍武帝的指令无条件服从。
侯子云如果想不到这一层利害关系，提出为家父翻案的话，估计这次的青勋榜首神秘大奖不是让人惊喜，而是有史以来最惨痛的惩罚了。
第二十二章 榜首大奖（）
侯子云原本就想如果雍武帝让他主动提要求的话，他便想请求为家父翻案，但是他第一次面圣，雍武帝就两度提及侯家的死罪前科。雍武帝要是真想给家父洗刷冤屈的话，这五年时间早就彻查清楚了，现在就算在他面前喊冤，也无济于事。
依他判断，目前这个皇帝并非明君，而且不按常理出招，对于这样的君王，自己说什么话都得多加小心。
他想罢，道：“臣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圣上能够与臣赐婚，并让家中母亲安享晚年即可。”
雍武帝有点诧异，反倒猜不透侯子云心中想法。这少年难道没有半点名利之心？
那是不可能的！不追求名利，那他何必争夺青勋榜首之位。
还是他真的看上那个大户人家的闺女了？究竟是哪家女子能让他放弃榜首的大奖？未必是她看上了一宁公主才恳请赐婚？
雍武帝早已跟尹皇后说过不可将一宁公主嫁给侯子云，想不到这仅仅二十岁的少年就要给自己出难题了。他统领天下，驾驭百官，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应对不了的。于是道：“除了朕的公主，你想让朕将谁赐婚与你都行。”
雍武帝确实善用帝位之术，但他这次的洞悉人心却有点想偏了。侯子云想的是将羽兮赐婚给他，这样就算羽兮是寒门女子或是权贵门荫，有圣旨在此，谁人还敢妄言亦或阻拦。那样，他跟羽兮的婚事便是坐定了。但他还未与羽兮谋面，说不出名字，于是道：“请皇上恕罪，臣要七夕节才知道她是谁。”
“荒唐，连哪家女子都不知道就要朕赐婚。”雍武帝故作怒色道。他没想到侯子云也是个不按常理出招的人。
侯子云连忙跪道：“圣上恕罪，她是臣在西征途中认识的女子，当时因战事缠身，便约好七夕节相会时再定婚事。”
之前金国舅上朝觐见时，雍武帝就答应让侯子云前去迎娶北潢公主。之所以选择他，雍武帝是有自己打算的，现在侯子云提及赐婚一事又说不出与那女子是谁，正好中了他的下怀，便道：“既然你不知她是哪家女子又要朕赐婚，朕便赐你与北潢公主通婚。”
为人臣子本就身不由己，更何况遇到的是城府很深的雍武帝。侯子云哪里会想到雍武帝来这一出，他一心只想娶羽兮为妻，根本就不想攀附什么公主，于是道：“臣区区六品小官，怎配得上北潢公主的尊贵身份。”
官职低微？想解决这个问题并非难事。雍武帝道：“上次迎娶北潢公主的可是太子，你要知道能与太子相提并论是何等的荣幸，既然你说身份不配，那朕仍然会封赏你的榜首大奖，并赐你与北潢公主通婚，双喜临门，可还有异议？”
其实，雍武帝此次对他算是格外恩赐了，以前的青勋榜首可都没有能够拥有迎娶公主的殊荣。这次既有了榜首大奖，又有了与北潢公主通婚的幸事，他绝对又可以载入史册了。他知道雍武帝并非是让他提出异议，而是下的圣旨。违抗圣旨，触怒龙颜是什么后果，不用旁边的常太监提醒他了，便道：“臣……谢主隆恩。”
雍武帝心中大计的第一步已经成功，龙颜大悦，道：“好，作为榜首大奖，朕现在就封你为大都护，并迎娶北潢公主，七月二十七日在京都完婚。”
大都护！从二品高官，与大都督杜力完全就是一个级别！
他才二十岁，就跟那个年近五十的杜力一个官阶了。不愧是榜首大奖，每次总能让人为之疯狂大雍国无数的青年将士在战场上不顾生死的杀敌立功。而且他还成为北潢国驸马，这绝对是名色双收，比他表兄当年还要威风。
等这个消息传出去，京都不知道得有多少想攀高附贵的黄花闺女，要嫁给他为妾了。侯子云自此就成为北潢的皇亲国戚，他的后代也将成为高贵的皇族后裔，这种殊荣几乎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能官居二品，比大少爷和宗尚书还要高。这已经足够光宗耀祖了，母亲知道后一定会心情大悦，身体康复得更快。
他此时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皇恩浩荡，连忙跪道：“臣谢主隆恩。”
雍武帝满意的点头道，朝常太监示意一眼。常太监从衣袖掏出一封密信交到侯子云手中，只听雍武帝又道：“这封密诏事关重大，必须随身携带，到了易州涞水关后驻兵一晚，并打开密诏，到时依诏行事，切记，未到涞水关不可打开。”
刚刚封赏就立刻有了重任，还如此神秘，不知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指令。
侯子云接过密诏，心有余悸的将它藏好。跪道一声“臣遵旨”。
雍武帝又想起一事，道：“四日后即刻出发，迎亲队伍走官道，你带上三千精锐将士走山间小道，屯于易州，不要声张。”
军中精锐自然非骑兵莫属，雍武帝又要让他走山间小道暗中屯兵易州，那就只有挑选骑术精湛的将士徒步前往，然后到了易州再找刺史填充战马。以易州关外就是草原的有利条件，补充三千战马绝对没有问题。
他出宫后，常太监随即颁布了皇帝封赏他的诏令。京都一时又热开了锅，青勋榜首不但被封为二品高官，竟然还能跟太子一样迎娶北潢公主。这种待遇已然等同于皇族，可侯子云心里却一阵忧虑，不知到时与羽兮见面后怎么给她解释赐婚一事。
她会不会把这当成是一种背叛？就算羽兮不介意，那她也只能成为妾室，得不到正妻的名分。
四日后就要出发，也就是七夕节后一天就得离开京都。幸好是在七夕节之后动身，还能与羽兮如约见上一面。
可是羽兮为何到现在迟迟未曾回信，他还未与她定下七夕相会的具体时辰。侯子云心里焦急又无计可施，只能做好到时天一亮就去三生桥守候的准备。
而到了那天，他也许将发现在三生桥旁边，会有一个很熟悉的面孔出现。那一刻，他将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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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如愿烂醉（）
侯子云刚回到将军府，还没等他准备前往宗尚书府，张管家就急急跑到门口告诉他，大夫人已经备好酒席，就等他过去庆祝这天大的喜事了。
看来朝廷已经将侯子云的任命诏书及和亲一事公诸天下。这是有史以来，除了当年曾祖父被封为燕王之外，青勋榜首受封的最高官职，也是大雍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一位二品高官。
他绝对可以载入史册了，侯家的族谱肯定会为他大书几页。从今天开始，侯家在朝堂之上又开始有了一席之地，对于宗尚书来说，侯子云可是给他挣足了脸面。
母凭子贵，现在侯母在尚书府里应当能够得到更大的尊重。正好侯子云又要远赴北潢迎娶公主，得到这么大的封赏，二夫人对母亲肯定不敢再恶语攻击，身后之事也算有所照应了。
今天，雍武帝又破天荒的下了一道圣旨，今夜取消宵禁，举城同庆。同时，为庆祝与北潢通婚，又下令九品以上犯法入狱的军士，除了死刑犯和通敌叛国罪外，其他全部无罪释放，并到兵部依照以往战功重新授予军职。
这真是给了侯子云莫大的面子，整个京都全都为他疯狂，那些被释放的军士无不对他感激涕零。京都一时之间又开始轰动起来，今夜定是个不眠之夜。
这虽算不上大赦天下，但因为臣子而赦免一大批犯人，确实是绝无仅有的。侯子云有点受宠若惊，早上面圣时还觉得雍武帝有意难为他，现在又一连的抬举他，而且为何只赦免军士，却不赦免普通百姓？难道是让军士们建功立业还是别有他意？他不禁想起了雍武帝给他的那封密诏，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这帝王之术真的高深莫测人完全琢磨不透。他沉思片刻后，决定还是先去宗尚书府，毕竟母亲才是最的。
众人又聚到一起，宗尚书和大夫人连连夸赞侯母生了个好儿子，侯子云有此等辉煌成就都是她的功劳。
侯母谦虚道：“我没有把孩子教坏就很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再居什么功劳。”
大夫人听完，颇受感动，侯母品德真是高尚，比起二夫人真是天差地别。她把最好的菜都夹到侯母碗里，直盼她能早点养好身子，健健康康的活着。
上次在府里开庆功宴时，二夫人还拿侯父和燕王嘲讽侯子云，说他这届的青勋榜首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侯子云一举升为二品大都护，与她兄长杜力一个级别，又即将迎娶北潢公主。地位比之前要尊贵得多，完全在二夫人意料之外。
她这次倒是献起殷勤来，对侯子云连声道贺。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侯母，于是专门盛了一碗鸡汤送到侯母面前她多补补身子，准备好抱孙子了。
侯母连忙道谢，笑着说最近大夫人一直给她吃补品，都快吃上火了。二夫人一听，突然停下来，脸上若有所思。
侯母以为这话辜负了她的好意，又得罪她了，正准备致歉时，二夫人却转笑道：“那就喝碗冬瓜排骨汤，降降火。”
她，似乎从侯母的话里听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离她溪儿的终身大事又近了一步。
宗尚书见二夫人突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