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昭武军节度使李肇自镇来朝,持杖入见,称有病不能拜。听说李仁罕死讯,马上放下拐杖拜倒在地。左右请求孟昶也诛杀李肇,但孟昶没有这么做,只是勒令他致仕退休,贬谪邛州,永不启用。
广政九年(946年),赵季良去世,张业更加专权。张业是李仁罕的外甥。李仁罕被杀时,张业正掌管禁军。孟昶怕他造反,就任他为丞相。张业在家里设置监狱,专用残酷的刑法对后蜀百姓横征暴敛,百姓对他非常痛恨。广政十一年,孟昶与匡圣指挥使安思谦设计将张业逮捕处死。专权贪纵的王处回、穷极奢侈的赵廷隐相继罢相。从此故将旧臣都没有了,孟昶才开始亲政,在朝堂上设置匦函,接受臣民投书了解下情。
当时孟昶的表现完全是一个标准的圣明天子。他衣着朴素,兴修水利,注重农桑,与民休息,后蜀国势强盛。他写下了很多著名的治国纲领,其中有一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一碑文被颁发到各州县,刻成石碑,叫做“戒石”,立于官署衙门的大堂上,警示官员们务必清正廉洁,克己爱民。
孟昶志向高远,他在后晋刚刚被契丹灭亡的时候,趁刘知远立足未稳,将北线疆土扩张到了长安,得到了秦、成、阶、凤四州土地。
蜀地素称富饶,又经十年无事,五谷丰登,斗米三钱,都下士女,不辨菽麦,多半是采兰赠芍,买笑寻欢。
广政初年,内宫专宠要算妃子张太华,眉目如画,色艺兼优,孟昶爱若拱璧,出入必偕,尝同辇游青城山,宿九天文人观中,月余不返。忽一日雷雨大作,张太华身轻胆怯避匿小楼,不意霹雳无情,偏向这美人头上震击过去,一声响亮,玉骨冰销。孟昶十分悲悼。因张妃在日,曾留恋此观,有死后葬此的谶语,乃用红锦龙褥,裹葬观前白杨树下。
孟昶即日回銮,悼亡不已。一班媚子谐臣,欲解主忧,因此多方采选丽姝。天下无难事,总教有心人,果然物色到一位绝色娇娃,献入宫中。这美女体态轻盈,浅着粉黛,容颜绝世,给人一种空谷幽兰自然淡雅之感,孟昶仔细端详,花容玉貌仿佛太华,而且秀外慧中擅长文墨,试以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孟昶如获至宝,立即留在宫中,封为慧妃。
慧妃喜欢芙蓉花和牡丹花,孟昶投其所好,特地为她修了一座牡丹苑,还下令在城墙上种满芙蓉花,连寻常百姓家也要家家栽种。从此,成都得了个雅号,叫“锦城”。孟昶带着慧妃登城饮酒赏花,望着花丛中的美人,感慨地说:你真美呀!芙蓉不足以形容你的柔媚,牡丹不足以形容你的明艳,你是人中之花,花中之蕊。朕封你为花蕊夫人。
孟昶日日饮宴,觉得肴馔都是陈旧之物,端将上来,便生厌恶,不能下箸。花蕊夫人别出心裁,用净白羊头,以红姜煮之,紧紧卷起,用石头镇压,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后切如纸薄,把来进御,风味无穷,号称“绯羊首”,又叫“酒骨糟”。孟昶遇着月旦,必用素食,且喜薯药。花蕊便将薯药切片,莲粉拌匀,加用五味,清香扑鼻,味酥而脆,又洁白如银,望之如月,宫中称为“月一盘”。
孟昶最是怕热,每遇炎暑天气,便觉喘息不定,难于就枕,于是在摩珂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再将后宫中的明月珠移来,夜间也光明透澈。四周更是青翠飘扬,红桥隐隐。从此,盛夏夜晚水晶宫里备鲛绡帐、青玉枕,铺着冰簟,叠着罗衾,孟昶与花蕊夫人夜夜在此逍遥。这晚还有雪藕、冰李,孟昶又一次喝醉了,但觉四肢无力,身体摇摆不定,伏在花蕊夫人香肩上,慢慢地行到水晶殿前,在紫檀椅上坐下。此时倚阁星回,玉绳低转,孟昶与花蕊夫人并肩坐在一起,孟昶携着夫人的素手,凉风升起,那岸旁的柳丝花影,映在摩珂池中,被水波荡着,忽而横斜,忽而摇曳。孟昶回头看夫人,见穿着一件淡青色蝉翼纱衫,里面隐约地围着盘金绣花抹胸,乳峰微微突起,映在纱衫里面,愈觉得冰肌玉骨,粉面樱唇,格外娇艳动人。孟昶情不自禁,把夫人揽在身旁。夫人低着云鬟,微微含笑道:“如此良夜,风景宜人,陛下精擅词翰,何不填一首词,以写这幽雅的景色呢?孟昶说:“卿若肯按谱而咏,朕当即刻填来!”夫人说:“陛下有此清兴,臣妾安敢有违?”孟昶大喜,取过纸笔,一挥而就,递与夫人,夫人捧着诗笺,娇声诵道:
冰肌玉骨清无汗,
水殿风来暗香满。
绣帘一点月窥人,
欹枕钗横云鬓乱。
起来琼户启无声,
时见疏星渡河汉。
屈指西风几时来,
只恐流年暗中换。”
就在孟昶与花蕊夫人花前月下游宴寻诗的时候,周世宗南征北伐,目标逐渐指向后蜀。花蕊夫人屡次劝孟昶砺精图治,孟昶总认为蜀地山川险阻,不足为虑。
是年周蜀开衅,柴荣命凤翔节度使王景,宣徽南院使向训,为征蜀正副招讨使,西攻秦、凤。蜀主闻报,忙遣客省使赵季札,趋赴秦、凤二州,按视边备。季札本没有甚么才干,偏他目中无人,妄自尊大。一到秦州,节度使韩继勋迎入城中,与谈军事,季札吹毛求疵,继勋免不得唐突数语,季札怏怏而去。转至凤州,刺史王万迪见他趾高气扬,也是不服,勉强应酬了事。季札匆匆还入成都,面白蜀主,谓韩、王皆非将才,不足御敌。蜀主亦叹道:“继勋原不足挡周师,卿意属在何人?”
季札朗言道:“臣虽不才,愿当此任,管教周军片甲不回!”【吹牛皮送了性命。】
蜀主乃命季札为雄武节度使,拨宿卫兵千人,归他统带。又派知枢密王昭远按行北边城塞,部署兵马,防备周师。
季札奉命出军,连爱妾都带在身旁,按驿徐进,兴致勃然。到了德阳,闻周军连拔诸寨,气势甚盛,不由得畏缩起来。嗣经朝旨催促,越觉进退两难。床头妇人权逾君上,劝令还都避寇。季札遂疏请解任,托词还朝白事。先遣亲军保护爱妾,与辎重一同西归,然后引兵随返。既至成都,留军士在外驻扎,单骑入城。都中人民还疑他孑身逃回,相率震恐。及季札入见蜀主,由蜀主问他军机,统是支吾对答,并没有切实办法。蜀主大怒道:“我道汝有甚么才能,委付重任,不料愚怯如此!”遂命将季札拘住御史台,付御史审勘。御史劾他挈妾同行,擅自回朝,应加死罪。蜀主批准,令把季札推出崇礼门外,斩首示众。
蜀行营都统李廷珪率兵至威武城,正值周排阵使胡立带领百余骑前来巡逻。廷珪麾军杀上,把胡立困在核心。胡立兵少势孤冲突不出,被蜀将射落马下活擒而去。胡立部下多为所获,只剩数十骑逃归周营。李廷珪得了小胜,报称大捷,并命军衣上绣作斧形,号为破柴都。
孟昶接着捷报,很是喜慰,且遣使至南唐、北汉,约他们共同出兵攻周。偏是得意事少,失意事多,捷报才到,败报又来。廷珪前军为周将所败,掳去萧知远等将士三百余人。
昶母李氏,屡言典兵非人,除高彦俦忠诚足恃外,应悉数改置,昶不能从,后来惟彦俦死节,方知李氏有识。但罢廷珪兵柄,令为检校太尉。及萧知远等还蜀,孟昶亦放还胡立等八十余人;并嘱胡立带转国书,向周请和。
胡立还至大梁,呈上蜀主国书。周主览毕,便语胡立道:“他向朕乞和,情尚可原,但不应与朕钧礼,朕不便答复。汝在蜀多日,能悉蜀中情形否?”
胡立叩陈蜀主荒淫情事,且自请失败罪名。周主道:“现在南方有事,且令蜀主苟延一二年,俟征服南唐,再图西蜀未迟。朕赦汝罪,汝且退出去罢!”
胡立谢恩而退。
孟昶俟周复书,始终不至,竟向东戟指道:“朕郊祀天地,即位称帝时,尔方鼠窃作贼,今何得藐我至此!”遂仍与周绝好,复为敌国。后人有诗叹曰:
丧师失地尚非羞,
满口骄矜最足忧;
幸有南唐分敌势,
尚留残喘度春秋。
孟昶致书乞和,周主虽不答复,却为着兴师南讨,暂罢西征。命宰臣李穀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副,都指挥使韩令坤等一十二将,一齐从征,向南进发。
消息传入南唐,江淮一带,当然震动。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35章 柴荣亲征南唐()
却说每年冬季,淮水浅涸,唐主本发兵戍守,号为把浅兵。寿州监军吴廷绍,以为疆场无事,奏请撤戍,唐主竟然应允。
清淮节度使刘仁赡,固争不得,忽闻周师将至,正值天寒水涸的时候,淮上人民很是恐慌。刘仁赡神色自若分兵守御,众情稍安。
李穀引兵进攻寿州,却是城坚难拔,用了许多兵力,毫不见功。李穀驰书周廷,报明情实。柴荣闻寿州不下,决计亲征。
显德三年(956年)春,赵匡胤跟随柴荣征伐淮南,首战便在涡口,打败南唐军万余人,斩杀南唐兵马都监何延锡等人。南唐奉化军节度使皇甫晖、常州团练使姚凤率领号称十五万的军队,驻扎在清流关,赵匡胤率军将其击败。赵匡胤追到城下,皇甫晖请布阵决胜,赵匡胤笑着同意。皇甫晖摆好阵式出战,赵匡胤抱着马脖子直冲南唐阵内,砍中皇甫晖的脑袋,将其与姚凤一同擒获。其父赵弘殷时任马军副都指挥使,率军半夜时来到城下,传呼开门,赵匡胤说:“父子诚然是至亲,但是城门开关,却是国家的事情。”等到天亮,赵弘殷才得以进城。
不久赵匡胤攻下滁州,宰相范质奏请任命赵普为军事判官,并安排到赵匡胤军前效力,从此二人结缘。
赵普与赵匡胤并非一家人,赵普是赵普,赵匡胤是赵匡胤,他们开始都不认识,毫无血缘关系,要不是机缘巧合,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扯上瓜棚搭柳的关系。
赵普的祖籍在幽州蓟县,赵匡胤的祖籍在河北涿郡,二人并非宗族关系,只不过都恰巧姓赵。赵普官宦世家出身,五代时为避战乱,他的父亲带领全家先迁常州,后迁洛阳。赵普原在永兴军节度使刘词手下任从事,做幕僚,颇有作为。刘词去世前向朝廷推荐了赵普,虽然二人不同宗,但由于赵普做人的圆通,后来却真的被赵匡胤的家族以宗族相待。当时,后周皇帝柴荣北击辽国,南攻江淮,赵匡胤随柴荣攻打滁州,正在用兵之际,他的父亲赵弘殷突然病倒了,赵匡胤正在战火之中,哪有时间照顾病中的父亲?于是,安排赵普去照顾,赵普虽然一大大咧咧的男子汉,但却善解人意,又非常勤快体贴,给赵弘殷侍汤送药,极为周到,使他们一家人都十分感动,赵弘殷病好以后,就对赵普另眼相看,“待以宗分”,也就是以宗族的情份对待他。赵匡胤曾经与他交谈,觉得他很不寻常。当时捕获盗贼一百多人,律当斩首,赵普怀疑其中有无辜的人,请匡胤讯问他们,后来得以存活的很多。
却说前吴主杨溥让位李昪,病死丹阳,子孙徙居泰州,锢住永宁宫中,断绝交通,甚至男女自为匹偶,蠢若犬豕。李璟因江北鏖兵,恐杨氏子孙乘势为变。特遣园苑使尹延范迁置京口,统计杨氏遗男尚有六十余人,妇女亦不下数十,延范承唐主密嘱,竟将杨氏男子六十余人驱至江滨一并杀死,仅率妇女渡江,杨氏遂绝。李璟归咎尹延范,下令腰斩。尹延范有口难言,冤冤枉枉地受了死刑。
后来唐主泣语左右道:“延范亦成济流也。我非不知他效忠,因恐国人不服,没奈何处他死刑呢!”遂命抚恤延范家属,毋令失所。【魏成济助司马昭刺死曹髦,旋为司马昭所杀。国将危亡,尚如此残忍,莫谓李璟优柔。】
嗣闻泰州被韩令坤取去,刺史方讷遁归。冯延鲁本为东都副留守,一时逃避不及,慌忙削发披缁,匿居僧寺。偏偏有人认识,报知周军。似僧非僧的冯侍郎,竟被周军寻着,把他牵出,当作猪奴一般捆缚了去。
急得李璟心慌意乱,日夕召宋齐邱、冯延己等会议军情。冯延己奏请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赍表如周,愿跟两浙、湖南一样奉周正朔。孙晟语延己道:“此行本当属公,惟晟受国厚恩,始终当不负先帝,愿代公一行,可和即和,不可和即死。公等为国大臣,当思主辱臣死的大义,毋再误国。”
延己惭不能答。惟更令工部侍郎李德明,与孙晟等偕行。孙晟遂草草整了行装,与崇质、德明二人,兼程前进,直抵寿州城下,进谒周主。
周主柴荣语唐使道:“汝主自谓唐室苗裔,应知礼义。我太祖奄有中原,及朕嗣位,已经六年有余,汝国只隔一水,从未遣一介修好,礼义何在?汝三人来此,是否欲说我罢兵?我非愚主,岂汝三寸舌所得说动?今可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谢过,朕或鉴汝主诚意,许令罢兵。否则朕即进抵金陵,借汝国库资,作我军犒赏。汝君臣休得后悔呢!”
孙晟从容答道:“陛下南征不庭,敝国谢罪归命。叛即讨,服即舍,古来圣帝明王,大都如是。望陛下俯纳臣言!”
柴荣道:“欲朕罢兵,速将江北各州县,悉数献朕。休得迟疑!”
孙晟正色道:“江北土地,传自先朝,并非得自大周。且江南亦奉表称臣,已不啻大周藩服,陛下何不网开一面,稍假隆恩呢!”
柴荣怒道:“不必多言,汝国若不割江北,朕决不退师!”
随又顾语李德明道:“汝来见朕,朕叫汝归语汝主,自来谢罪,你觉得怎样?”
德明慌忙叩首,且忆及延己密嘱,愿献濠、寿、泗、楚、光、海六州,更岁输金帛百万,乞请罢兵,当下便尽情吐出。周主道:“光州已为朕所得,何劳汝献!此外各州,朕亦不难即取。惟寿州久抗王师,汝国节度使刘仁赡颇有能耐,朕却很加怜惜,汝等可替朕招来!”
德明尚未及答,孙晟目视德明,似含着一腔怒意。周主已经瞧透,索性逼孙晟前去招降仁赡。孙晟慨然请行。
周主遣中使监晟,同至城下,招呼仁赡答话。仁赡在城上拜手,问晟来意。孙晟仰语道:“我来周营议和,尚无头绪。君受国恩,切不可开门纳寇,主上已发兵来援,不日就到了!”
语毕自回。中使入报周主,周主召孙晟叱责道:“朕令汝招降仁赡,如何反教他坚守?”
晟朗声道:“臣为唐宰相,好教节度使外叛么?若使大周有此叛臣,未知陛下肯容忍否?”
周主见他理直气壮,倒也不能驳斥,便道:“汝算是淮南忠臣,奈天意欲亡淮南,汝虽尽忠,亦无益了。”
随命孙晟留居帐后,优礼相待。惟与李德明、王崇质商议和款,定要南唐献江北地,方准修好。
德明、崇质不敢力争,但说须归报唐主,当遵谕旨。周主乃遣二人东还,
李德明、王崇质两人还诣金陵,唐主听说要献江北,沉吟未决,宋齐邱从旁进言道:“江北是江南藩篱,江北一失,江南亦不能保守了。德明等往周议和,并不是叫他去献地,如何反替周主传诏,叫我国割献江北呢?”
德明忍耐不住,竟抗声答道:“周主英武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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