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与拂尘,伏乞俯赐光临。温瞻仰之至。谨启。
晋王看书大喜,即许来日赴会。周德威谏曰:“自古仇人相会,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臣讲一个故事,请大王听着。昔日秦穆公会天下诸侯,齐到临潼县斗宝。当时,吴王生三子,一名姬光,一名姬僚,一名庆忌。吴王染疾,命姬光去临潼斗宝。姬光奉父命,斗宝未回,吴王薨,文武百官扶姬僚登位。姬光回国,欲图大位,姬僚防之,每日披猊铠甲,弓刀不能伤体,相随出入有三千执戟郎官,五百骠骑大将。后姬光拜孙武子为师,伍子胥为将,君臣定计,设一炙鱼会,请姬僚赴会,众臣力谏,姬僚不从。一臣姓专名诸,手持一尾炙鱼,奔上姬僚殿来,姬僚不疑有他。不料专诸向炙鱼腹中拔出一把鱼肠剑,将姬僚一剑刺死,遂扶姬光登位。今日大王欲赴此会,与此故事无异。”晋王笑曰:“朱温非姬光,孤王更不是姬僚。昔关云长单刀赴会,孤王难道比不上关公?怕他朱阿三做甚?”遂不听劝阻,与李嗣源、史敬思、郭景铢三将带三百士兵上马便行。
却说朱义先回,报说晋王慨然应允,须臾便到。朱温命人大摆筵宴,礼乐齐备;又有歌伎载歌载舞,甚是热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李克用已有几分醉意,朱全忠帐下将官仍频频敬酒。这时,大将葛从周举杯向李克用敬酒,李克用端详一番言道:“此乃何人,孤怎见将军这般熟悉?”
朱全忠介绍道:“郡王,这是下官部将葛从周是也。”
李克用猛然怒道:“哼,原来是黄巢降将!只恨李存孝当初未曾将你打死,否则焉能活到今日。”朱全忠听李克用已是醉酒胡言,便挥手让葛从周退下,对李克用言道:“通美昔日各为其主,如今大家同朝为官,何必再想旧怨。”
李克用斜眼看着朱全忠言道:“朱三呀朱三。孤与汝同朝为官?我朱邪氏三世效忠大唐,门庭显赫;而你朱三乃市井无赖,朝秦暮楚,背主求荣!鹌鹑岂可与凤凰同日而语乎?”说完大笑起来。这一语说得朱全忠满脸难堪。李嗣源见李克用醉酒胡言,连忙衿克用衣角,李克用借酒力一把推开,又说:“尚让归降之时,我命人将其诛杀。朱三你收容巢贼部下,因何隐瞒不报?那葛从周本是朝廷缉拿要犯,孤若奏禀万岁,圣上岂能饶你?”
朱全忠心头火起,不过仍强装笑脸:“全忠有罪,还望千岁海涵”。随手示意众将,众人纷纷向李克用求饶。李克用一看众人求饶,不由哈哈大笑,又饮酒一盏,便往外走去。左右部下搀扶回上源驿寝室去了。正是:
五凤楼前国舅戕,
汴梁城里是非扬,
番邦英雄多磨难,
屡起祸端逞豪强。
宴散之后,汴梁众将皆聚于朱全忠府中。大将杨彦洪言道:“独眼贼今日酒席之上羞辱主公,我等岂能善罢甘休!今夜天赐良机,何不伺机而杀之。”军师谢瞳也道:“昔日曹操宛城辱张秀婶娘,张绣也袭曹操大营,操大败。今日李克用羞辱主公,醉骂众人,理当诛之。”
朱全忠拍案而起:“李克用欺人太甚!说什么三世保唐有功,今夜我让他绝世而亡!“
却说李克用醉酒之后,酣然大睡。朱温密唤杨彦洪听令:“李克用君臣都在上源驿,汝今晚点军一千,围住馆驿,四门放火,不问敌我,尽皆烧死!”杨彦洪受计,便去点军,取干柴引火之物,搬于馆驿门首,到晚间军人放起火来。只见馆驿四围皆火,上下通红。驿夫报曰:“四面火起,怎么是了?”李克用此刻酩酊大醉,睡得呼声震天,外边这么吵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郭景铢吹灭屋里的烛火,将李克用用窗帘布一包拖到床底下,然后用凉水泼在李克用的脸上,李克用这才清醒,听闻外面吵闹,郭景铢告知详情,李克用大惊之下酒意全无,乃张目援弓而起,君臣四人急跑出厅来。只见火焰对面逼来。史敬思醉眼昏矇,即时烧死。晋王放声大哭,复叹曰:“吾君臣不想死于此处!”忽然一声霹雳响处,大雨倾盆,满驿之火,尽皆浇灭。馆夫对晋王曰:“幸天赐大雨,火已灭焰。”晋王说:“若非此雨,我与众人皆死于驿中!”
于是三人上马,乘电光而行。行不数步,杨彦洪率领人马挡住去路。李嗣源持方天戟直取杨彦洪,战上数合,杨彦洪败走。李克用君臣三人,斩关出了北门。
这时一声炮响,杨彦洪又赶出城来,郭景铢跑马不迭,连人带马跌下河去,水淹而死。,李嗣源叫曰:“父王急急逃生,儿臣回去挡他一阵!”勒回马来,挺戟直刺杨彦洪。杨彦洪把枪一晃,八十四将一齐拥来。李嗣源大怒,戟挑名将一十六员。回头看时,晋王把马勒向高阜处,看二人厮杀。李嗣源叫道:“父王为何不走!”晋王曰:“父子死同一处,岂宜独生乎?”李嗣源曰:“父王不可迟延,我今拒敌,您快放马逃生,儿臣再回去挡他一阵!”晋王看不到李嗣源,只好放马逃生。李嗣源勒回马,挺戟再战,众将并来,李嗣源又冲杨彦洪三阵,此时人困马乏,冲路便走。
朱全忠闻李克用父子得脱,忙与杨彦洪乘马急追。彦洪在前,全忠落后。因天黑不能辨认,朱温错疑彦洪是晋王,一箭射去,杨彥洪立即殒命!【朱温果然神射!】
李克用、李嗣源先后回到大营,这才发现自己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克用妻刘氏正襟危坐彻夜未眠。原来,有几个从汴州逃回来的士兵告诉了刘氏城中之变,为了稳定人心,刘氏将这几个人立马杀掉,然后召集各军主将到大帐连夜议事,决定一旦李克用遭遇不测,立即带着大军返回河东。刘氏也是代北人,巾帼不让须眉,一直随着李克用征战,是李克用的贤内助。李克用跟夫人抱头痛哭,心下恼恨朱温无礼,要整军攻打汴州。关键时刻,刘氏把李克用拦住了:“司空为国讨贼,解救诸侯之急,汴梁人无道,恩将仇报谋害司空,我们自当向朝廷上诉。倘若擅自举兵,天下人谁能分辨出谁对谁错,白白地落人口实”。李克用听夫人言之有理,便忍着怒气率军离去,临走派人送给朱温一封信,质问朱温为何恩将仇报。朱温倒是很快回信了,告诉李克用前晚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是朝廷顾忌你,派使者跟杨彦洪勾结所为。杨彦洪已被我就地正法,请你原谅明察。
朱温居然将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顺便挑拨李克用和大唐朝廷的关系。杨彦洪本是被误杀,朱温却说成是就地正法。
李克用自然不信,返回晋阳后即表陈僖宗:“朱全忠负义反噬,臣命差点不保,臣将枉死三百余人,乞皇上遣使按问,发兵讨罪!”
僖宗得见此表,不禁大骇,暗思黄巢伏诛,方得少息,怎可再启兵端?乃与宰相等熟商,颁诏和解。克用不肯服气,表至八上,极言朱全忠包藏祸心,他日必为国患。乞朝廷削他官爵,委臣率兵往讨,得除祸首,才免后忧。僖宗仍然不从。晋王乃大治兵甲,密图报怨。
自此晋、梁乃成世仇。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章 昏君饿死奸臣伏诛()
却说李存孝回太原拜见晋王:“儿臣救父来迟,罪该万死!昔日在长安分手,儿曾说父王先到,安营等儿;儿兵先到,安营候父王,倘朱温来请,切不可去,今日果中其计。”晋王曰:“几乎与你不相见也!经此一阵,史敬思等三百将士烧死驿中,郭景铢淹没桥下,今汝来实是羞耻,此仇如何可复?”存孝曰:“此皆父王轻敌之失。儿现在就去擒此贼来,碎尸万段,以雪父王之恨,以报众将之仇!”晋王曰:“不可!未得天子明诏,若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清白哉!且待其反情暴露,再来擒此贼,亦未为晚。”
却说朱温射死杨彦洪,晋王走脱,自言这祸惹得不轻。葛从周对朱温说:“节帅与李克用结下仇隙,如今势不两立,倘对方奏准朝廷,合兵讨罪,如何是好?”温曰:“正虑此事,吾弟有何良策?”从周曰:“目今粮草充足,可立招军旗号,招募天下英雄好汉,事成则为帝王;事不成,纵有晋兵来敌,何惧之有?”温曰:“所见有理。”即日立起招军旗号。果然旬日之间,四方之士,云集蚁聚,招军一万余人。邓天王亦来投军,朱温大喜,遂纳重用。温谓众人曰:“今吾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欲报李克用夺带、羞辱之仇,列位有何妙策?”从周曰:“大人志在复仇,欲图天下,今克用受封天下都招讨,各镇军马,俱服调用,兼且他是王位,其势甚大,今大人只一节度使之职,威权不等,也须得个王位才好。”温曰:“汝言虽当,安能至此?”从周曰:“此事甚易,今僖宗宠一宦官,姓田名令孜,现任吏部尚书,朝廷政务,咸听处分,,大人何不修书一封告他?他见言词恳切,更有奇珍异宝为贽,必然荐用,得个王位。臣父生前与令孜关系尚可,后来因为替段国舅顶罪被杀。我假装认他是个好人,呼其为伯父,此事必谐。”温欣然从之,即将玉带二条,宝珠二颗,命从周星夜径上长安。
从周来到田令孜府前,对军士曰:“烦乞报与老爷知道,说有故人相访。”军士报入府内,令孜道:“唤他进来!”从周入见曰:“伯父别来无恙?”令孜沉吟牛晌,遂问曰:“足下何人也?”从周曰:“我乃葛遇贤之子葛从周是也,父在世时常言伯父乃国之栋梁,朝廷柱石,虽周公、霍光不及也。父获罪朝廷,咎由自取,从周年幼,实不知也。”令孜曰:“今居何处?”从周曰:“我在汴梁城节度使朱温部下,充一都尉。朱大人对伯父不胜仰望,特差卑职前来问安,奉书在此。”令孜接书,拆开视之。书曰:
汴梁节度使朱温顿首百拜,致书于大相国田丞相阁下:臣闻天子年幼,国事全赖阁下,公公诚当代之股肱,宦林之乔岳也。温滥司节使,调理军民,第职小而权微,奈将顽而卒惰。特修短启,聊贡輶仪,敬驰献于台端,幸埂婧醺笙隆8质┘霭危貌⒕粲谔磺痛敌辏绨涠饔阢晁Q銎淼缰颍奕伪偂
令孜看罢大喜,随即收下金宝等物,且曰:“吾有主意,来日便奏,圣上自有旨意。”随令葛从周私宅安歇。
次日,天色微明,僖宗升殿,早朝礼毕,田令孜出班奏曰:“迩来黄巢反乱,皆赖朱全忠及各镇诸侯,尽行剿灭,各镇诸侯俱受封爵,陛下何不升全忠官职,使将士感德,上下归心,实安社稷之一计也。”帝曰:“相国之言正合朕意!朕即加封朱全忠为大梁王,赐他盖造王殿宫室,黄旌白钺,以专征伐”。随命使者径奔汴梁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天下晏然。冒失樱锋,既用人于扰攘之际;分封赐爵,当报功于太平之时。迩者,黄巢作叛,骚动干戈,今幸殄除,实有赖尔朱全忠也。今特封汝为大梁王之职,仍守汴梁,于戏!盛典既行,大闲益懋,务使宗社奠安,边烽永息。宜体朕意,尔惟钦哉!
使者宣罢旨意,朱温山呼谢恩礼毕,两手加额,不胜之喜曰:“吾今得受梁王之职,大有威权,当别选良匠,盖造王府,臣下进见,悉呼千岁,出入悉依王者之例。”朱温大行不仁,重敛于民,百姓不胜其苦。
黄巢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彻底打乱了唐王朝的统治秩序,藩镇割据的局面在战争中形成。政治上,唐王朝已是号令不行;经济上,藩镇备专租税,不再向朝廷上供,唐王朝只能依据京畿、同、华、风翔等数州的租税来供应财政支出。田令孜在蜀地又招募新军五十四都,每都一千人;还有王建等随驾五都。庞大的国家机器与其财政收入发生了严重的矛盾。
却说王重荣占据河中,为河中节度使,独占境内安邑、解县盐池之利,每年献盐三车以供国用。田令孜启奏唐僖宗将两盐池收归国有,并自兼榷盐使,以所得利润供应军队开支。王重荣不愿意交出盐池,不停地上书论诉。
田令孜派自己的亲信到各地节度使那里当监军,严密监视,凡是不顺从自己的节度使,就立即除掉。田令孜的养子匡佑出使河中,王重荣待他极优厚,但是匡佑依仗田令孜态度狂傲,引起王重荣的愤怒。王重荣指责田令孜的罪恶,并责骂匡佑无礼。匡佑回来后劝田令孜除掉王重荣。田令孜调王重荣为泰宁节度使。
玉重荣认为自己对收复京城有功,却被田令孜排斥,数次上表,说田令孜离间君臣,并列数田令孜十大罪状。田令孜勾结邻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一起抗拒王重荣。
王重荣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与朱温有矛盾,而朝廷不辨是非,反而加封朱温为梁王,李克用对朝廷也不满意。此时李克用正在招兵买马,联合其他少数民族,准备进攻汴州,所以对王重荣说:“等我先消灭了朱温,回来再收拾田令孜等鼠辈。”王重荣说:“等你消灭朱温回来时,恐怕我已经是阶下囚了。”
于是晋王遣大太保李嗣源径上长安,表奏朱温谋为不轨之罪,然后讨贼。一者出师有名,二者实欲报汴梁放火损将之仇。
却说李嗣源上表,被令孜匿之,不与递奏,嗣源回报晋王,具言其事,晋王大怒,亲率李嗣源、李存孝发兵前来,一路并无阻碍,直抵长安。
僖宗升殿,令孜进曰:“太原李克用造反,陛下早为定计。”僖宗听罢大惊,汗流浃背,放声大哭曰:“不想此人亦反,谁可敌之?”忽一人应声出曰:“臣父死于太原,切齿之仇,常欲报之,今克用作叛,臣当引本部猛将迎敌,上为国家出力,下为先人复仇,死无遗恨。”视之,乃镇东将军艾祐也。令孜出班谏曰:“艾祐虽将门之子,素不曾习战,今付以大任,非所宜也。更兼晋王部下十三太保李存孝骁勇逼人,非智勇兼全者,不可与敌。”艾祐曰:“吾自幼熟读兵书,深知用兵之法,何为欺我?若不生擒存孝,誓不回兵!”令孜叱曰:“岂不闻存孝一怒,直杀至五凤楼前!黄巢百万之兵,尚且不敢迎敌,何况你乎?今日诸将老迈,皆懦弱之士,难以拒敌,不如复上西祁州,暂且避兵,发檄各镇,待四方兵至,谋复大位,此为上策。”众皆曰:“斯言是也!”艾祐亦不敢言,于是田令孜乘夜劫帝出了长安,径奔宝鸡山而去,从者只有百人,内外宰相朝臣一无知者。田令孜除了会逃,其它并无用处。
却说僖宗与令孜行了数日,人报晋王军马赶来。帝曰:“人马将近,必得险要屯驻,以待救兵。令孜听帝之言,引至一县,名曰宝鸡县,县南有一山,极其广阔,可以暂住。
君臣数人走入山中,分兵四下紧守。忽闻喊声大振,李克用人马到来,势如蜂涌,周回围绕,水泄不通。不数日,帝之饮食尽绝,虽有进膳,皆被令孜所夺。帝饿了七日,眼黄鼻黑,半死不活,乃呼曰:“令孜爱卿,昔日梁武帝困于台城,不得已将蜜水度命,何处有水,寻一口与我度命?”令孜曰:“此乃是山,何处寻水?”帝坐山顶,仰天叫曰:“饿死我也!”随后伏地而死,时文德元年夏六月也。
晋王起兵本为诛杀田令孜及剿灭朱温,实无害僖宗之心。所以围而不攻,敬候天子宣召。田令孜当然不愿让天子与晋王相见,否则自己必死无疑。僖宗死后,粮草全无,令孜走入帐内,密唤家将田龙、田虎出擒晋王。田龙曰:“存孝在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