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同知道姣素爱吃虾,他烫了虾到她碗里。
姣素正噙着一口青梅酒,含笑看他,文渊上前剥了蘸了料又悄无声息的退去。
整个过程像一场默剧,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而张欢那边,一个夹了鱼,还蘸了料送到她嘴里,她吃的应接不暇,香喷喷的好似从她的动作里就能让人觉得食欲大开。
“再吃点?”
“不吃了,你吃吧。”
“早起和午后不都没用食吗?下次再这样就不带你出来了。”
“我那不是”
姣素默默的看着,沉醉于这一份的温柔之中。
一时间众人酒酣饭饱,顾锦同和张欢的商议这才悄悄的拉开了序幕。
宫娥上前撤去了酒桌,换了新的布覆在桌面上,而后帐外接二连三的又有黄门捧着甜汤水果进来。
事前直到青奴回来,姣素特意准备了她最爱的酒酿小丸子。
“你的意思是说,顺天帝此次是要削弱我们的兵权?”张欢问。
“管薄之意。”
“那就是他的意思了。”张欢冷下脸来,刚硬的五官透着一股精明的算计和冰寒。
“还是得联系雍王才行。”稍后他说。
顾锦同摇了摇头:“雍王此刻恐怕已入他的帐下。”
张欢沉吟了许久。
青奴正要去舀甜汤,被他出手制止了,他分神舀了一小碗递到她跟前,甜汤冒着甜腻的香味,热气腾腾。
青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吃,我是给你吃的。”
“我不吃甜食。”他正与顾锦同商议局势,抽空回过头给她说了这句话。
青奴皱眉,揉着小腹,她今晚是吃撑。
她招来了自己的宫娥,说:“凉了给白雪吃,它也爱吃甜食。”白雪是她的坐骑,以通身雪白闻名。
“是。”
姣素已吃下半碗的甜汤了,她不敢多吃,怕晚上积食消化不了,正坐卧在软垫上,微红着脸,目光清澈听两个男人分析时局。
“嘶――”
“吁――吁,吁――”驯兽师的声音。
“砰――”
门外忽然吵闹了起来,顾锦同和张欢同时出声:“何事!”
刚才青奴身边出去的宫娥跑了进来:“王妃!丸子有剧毒!”
白雪死了。
“什么!”青奴绊脚,重重坐下。
张欢双目暴突,怒目直视顾锦同,最后铁臂一挥,掀了整张桌子,那个甜汤被打翻,沾到地,瞬间地毯被烧了一个大洞出来。
有毒
“顾―锦―同―”他的名字从张欢的口中一字一字蹦出。
“夫人,厨子死了!”有宫娥面色惨白而入,给这个本来就脆弱的空间一个致命的一击。
第86章 八十六()
张欢铁臂一挥,卷起斗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妃身侧将她护住,一双星眸似万丈寒心直射向顾锦同。
青奴似有所感,轻轻的抓住的他的手,柔声唤:“大王”
话音未落,张欢两指并在她唇边:“莫说。”说着眼眸眯紧,冷哼一声:“蜀王,你敢害我!”
众人皆是虎躯一震。
不是你要害我,而是你敢害我!短短的一字之差已定下生死。
空气之中顿时流溢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之中。顾锦同面色凝结,望着张欢上前一步,双眸紧盯在那烧焦的毯子上,毯子中间已泛黑烧出一个大洞,只要是被毒汁沾过的地方皆无幸免。
“不是孤。”他说到。
张欢双眼一眯,冷笑声在喉咙深处发出,在这儿乱世之中信任是最为薄弱的东西,况且他们本来就是互相防备的藩王。
顾锦同似是早就知晓他的不信,召了军医和兽医前来,命他查看暴毙的白马情况。
张欢大手一挥也叫了他营帐中的一名军医,二人共同查看。
姣素跟随在顾锦同身后逶迤而出,身上繁琐华丽的紫色长袍曳地缓缓而行,无论何时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从容安稳的气息,似乎只要静静的跟在你身后,就能轻易的给足安全感。
顾锦同与她并肩而立,看着军医和兽医检查白马,另一旁一同站立的张欢拥着青奴,青奴在他怀中低声哀泣,如花的面容不由的让人心中产生一种恋爱之情。
顾锦同漠然的看了一眼,宽大的袖子下一双大掌悄悄的拢住了姣素的双手。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
姣素抬头看他,见他目光直视前方正检查的三人一马,反手拢住了他的手背,感觉到手被抓的越发紧,她低头淡淡一笑。
一阵风扬起,吹起帐前细碎的穗子,她感觉到秋天的一股凉意,那冰冷似透过她稀疏的骨头缝隙之间拨弄着她的身体。
这具身体真是越来越不好用了,她有些出神的想。
“殿下”兽医等人已检查完毕,三人抱拳跪地回话。
顾锦同微抬一手,问:“如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兽医先道:“白马已然暴毙。”
“啊!”青奴惊声大呼,难掩的悲哀,张欢连忙低声安慰。
姣素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继续听兽医的说辞。
“初初检查症状乃是剧毒所至,听闻宫女言至饮食到白马暴毙区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兽医斟酌着词汇说到。
“是什么毒!”青奴从张欢怀中挣扎出,尖声问。
三人皆惊诧的望了她一眼,最后张欢手下的军医道:“是北乌头。”
断肠草之毒。
“下了极重的量,且混加了,无论人或者是牲畜沾之即死。”
张欢的军医自然不会斟酌词汇,而是简言告之。
青奴身子一晃,摇摇晃晃的走到白马前,白马还瞪着大眼,口吐鲜血白沫,死状惨烈,青奴朝天哀鸣一声:“大王定要替白雪做主啊!”那哭声凄厉,犹似让人落入十二月的冰河之中。
矛头直指顾锦同。
女人似乎很容易被周围的事物所影响,而男人也是容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
张欢已是在了暴怒的边缘,铁拳紧握,脸皮紧绷,声音冰寒:“孤谢蜀王款待。”说罢看也不看顾锦同拉着青奴起身。
青奴督在他身上,泣不成声。
鲁王张欢这一走,与顾锦同定是成水火不容之势了。
顾锦同自然知道,上前拦住:“蜀王且慢。”
张欢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从唇边硬生生的蹦出几个词:“不知蜀王还有何事?”
“此毒非我所下。”
张欢猛然回头,两穴旁青筋暴怒,却似强压住怒火,一字一句道:“蜀王好手笔,张欢只配不如!”此刻他还在顾锦同的营帐之中,还不想与他撕破脸皮。
而他之前来也是为了要与顾锦同结成同盟一事。
“鲁王稍停片刻,听我一言。”顾锦同连声出言,他身边的人自然是要出手帮他拦住。
却不料此举越发激怒了张欢,他从腰间拔出剑来,他身边侍立的军士连忙将他与王妃护在中间。
“蜀王这是要先下手为强吗?”张欢冷笑看着顾锦同。
顾锦同沉静的望着他,手臂微抬,众人连忙躬身退下,他解下身上的佩剑,双手放于两侧走进以张欢为首的保护圈之中。
张苍等人惊呼:“殿下!”
此刻的张欢就是一头暴怒的雄狮,轻易就能做出伤害顾锦同的事。
而张欢和他的侍卫看他一步步走进,越发握紧手中的剑,气氛越发的剑拔弩张。
“你若在我营中暴毙于孤有何好事?”顾锦同离他不远处停下脚步,问。
“朝堂上局势不明,孤特意停在庆阳便是为了与你结成同盟不为人宰割,我此刻投毒杀你有何好处?”
“暂且退一万步,我已知你不爱甜食又为何单单下毒在甜汤之中?届时青奴王妃若是出事,那你我定是反目成仇,于孤又有何好处?”
顾锦同连问三声,句句紧迫。
张欢看向他,二人都是久经沙场的人,四目双对犹如在战场上你来我往,锋芒毕露。
顾锦同要杀张欢的确一点好处都没有,青奴王妃若是死更是没有必要。
这个浅显的局布的其实非常的简单,可是很容易令人入局。
掌控的唯有人心罢了。
顾锦同和张欢二人只是为了利益勾结在一起,并不相互信任,只要一根导火线就能轻易挑起他们的怒火,乃至反目成仇。
张欢难道不知道吗?可是在生死面前,在爱妻面前,在部将面前,这一切很轻易的就能打破他的理智。
及至事后回想,即便是没有勾起战火,两人也是心生疑窦。
张欢会始终怀疑此事是不是顾锦同所谓,即便他不信了又如何,顾锦同也会怀疑他再次结交的目的。
而这件事最大的获利者会是谁呢?
两人目光相对,这一刻在彼此眼中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顺天帝。
张欢手中的剑并未放下,他眼中仍旧带着迟疑,毕竟刚才那一幕实在给人太大的震撼了。
顾锦同知道此刻要是不破冰,两人的结盟就此结束。
可具体怎么办,却是非言语能够解决的问题,张欢需要的是事实。
而最大的事实不就在她身上吗?
姣素走上前去,站在顾锦同身后,低声喊了一声:“主公。”
顾锦同回身,望向她。
姣素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那里被一层层繁华的锦缎包围,缠绕的密密麻麻。
“鲁王许是不知。”她轻声开口:“在您还未来此之前,蜀王与妾身曾在庆阳地界被杀手埋伏。”
张欢猛地转头瞪向她。
这个平淡无奇的嫂夫人,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的去打量。
听闻她是蜀王未发达之前的糟糠之妻,之前曾为俘虏困于狱中多年,也就这两三年内才重新回到蜀王身边,可蜀王却能为了她驱散身边的姬妾。
张欢眯着眼,一双鹰眸冷酷的定在她身上。
姣素迎面朝向他的目光。
久经沙场的男人眼中都有一股狠辣,常人几乎没有人能抵挡的了,可姣素不一样,无论是上一世的诡谲宫廷斗争还是这一世的重生,张欢的目光只是大海上的一个波卷,并不能让她退却,或许应该说并不能让她像寻常妇人那样胆战心惊。
她平静的昂起头,看向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半头的张欢,平静道:“鲁王乃盖世英雄,王妃更是如玉美人。可美玉好求美人却难得,这世上应当不乏有曹操之流的人吧。”
张欢似忆起了什么,瞳孔猛地收紧,搂抱着青奴的手猛地收紧。
姣素淡淡一笑,张欢最大的弱点便是女人了,可惜这辈子他依旧无缘与顾锦同一决高下。
“鲁王随妾身前来。”姣素温驯的低下头,五指并拢在前面引路。
张欢看向顾锦同,顾锦同呵下周围的军士,朝他点了点头。
“请。”
“大王。”青奴出声。
“无事。”张欢安抚着她,拉着她的手跟随姣素再次进帐。
这次营帐之中所有的人都退了出来,唯有留下文渊一人侍候姣素立于镜前。
姣素回眸,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镜中的自己。
文渊皱着眉,上前松开她身上的系带,落下外面最为华丽的袍衫,很快姣素只着一件素色裙裾站于众人前。
她昂起脖子,由着文渊松开她脖颈处的衣物,露出里头的绷带。
顾锦同的手紧了紧,眸色深暗,死死的盯着她。
青奴慢慢的从张欢的怀中走出,指着姣素的脖子。
“嫂夫人,这,这是?”
姣素回头淡淡的朝她一笑,解下绷带,只见白皙的肌肤上赫然镌刻着一道血红的伤口,皮肉外翻,触目惊心。
“在你们没来前,我与阿姣遇袭了。”顾锦同浑厚带着压抑的嗓音低低的响起。
青奴一惊,慌忙回头望向张欢。
张欢说:“不是我派的杀手。”他慌乱的忘记自称。
这一点和顾锦同很不一样啊,姣素心想。
“孤知道。”顾锦同朝向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继续说:“可若不是你,又有谁有这么大的势力在你的地盘上对孤动刀?故若要怀疑定是第一个怀疑到你头上,便如你刚才怀疑孤一般。”
这招离间计用的实在完美,若非遇上顾锦同这样老谋深算的政敌,第二个人绝对是会中招的。
可是,这难道不是顾锦同自己也惯用的招数吗?
姣素低着头想。
只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误会解开,姣素对比张欢为了青奴的一匹马而要树敌,而她受伤了,顾锦同依然如此理智,她不知道该羡慕青奴还是可怜自己了
87 八十七()
在顾锦同的分析之下,张欢也慢慢冷静下来。
姣素看着正在协议的二人,不想在此打扰他们,更不想枯坐着,于是回过头对青奴笑到:“妹妹,可愿去我营帐中一叙?”这话正合青奴的意思,她最不耐烦听男人商讨那些机密要事,打啊杀的,当下便莞尔一笑随口应道:“嫂嫂开口,青奴自是要去的。”
张欢看向二人,他朝姣素微微做揖,道:“麻烦嫂子了。”姣素回以礼。正待携青奴出去,只听身后顾锦同叫她:“阿姣”
“嗯?”
顾锦同快步走上前去,举起手犹豫了一下,侧目看向她颈部低声道:“回去再让莫千琼包扎一下。”他说着,目光中是止不住的担忧。
“好。”她点头,耳畔的细丝落下眉目间同样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一旁的青奴看热闹笑的灿烂:“蜀王待嫂嫂真好,和欢哥一样呢!”
姣素低眉做娇羞一笑,眼底却是淡淡的。
志同道合,人自然是因为相似才能走到一起的。顾锦同如此探人心与微豪,在对夫人体贴上这一点自是要做的和张欢一样。
姣素和青奴一起出营帐的时候天已是大黑了,夜晚苍穹辽阔月明星稀,每呼吸进一口都觉得神清气爽。
她与青奴结伴而行,踩着秋日枯萎的草地,任由上面的露水打湿她们华贵的裙摆。
“嫂嫂与蜀王结发多年还如此恩爱真是让青奴羡慕呢。”青奴说
“鲁王待你也是一样的。”姣素道,她目光深远似乎看向很远的地方。
青奴皱了皱眉:“可是不久前顺天帝还送来了几个貌美的姑子。”她的笑容渐渐从嘴角淡漠,眼底满是哀伤。
姣素望着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记得上一世自张欢到死也未纳侧室,当时他与这个青奴真真是让她好生艳羡了一段时间。
“再加上我迟迟未能给鲁王生一个孩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姣素的思绪也跟着越来越远了。
那时她从宫人口中听的青奴和张欢的事,觉得这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了,便也没放在心上,即便日后青奴被顾锦同纳入后宫,她与她也不过是妻妾见的点头行礼罢了。更别提后面她神志不清,疯癫的时候了。
忆起往事她心下有些不大痛快,那些事让她想起了琛儿。
“嫂嫂,我是不是说太多了。”青奴眼底忧伤越浓。
姣素一怔,惊觉自己开了小差,她望向眼前这个天真的女人,一笑:“不会,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这下轮到青奴反倒不好意思了。
“其实,其实鲁王待我挺好的。”
“嗯。”
月上中天,秋意瑟瑟。
二人聊了许多,喝的肚子里都是茶了,男人们才回来。青奴似倦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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