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鲁王吗?”张苍问他,神色同样的凝重。
“或许是,或许不是。”顾锦同神色凝重,上前去,伸出手,有侍卫立刻递了长刀在他身后,他用尖锐的刀锋挑开了黑衣者的胸口领子,只见上头赫然出现一个鲁字。
张苍一惊,连挑了几个人的胸口:“主公,是鲁王的人!”
若是他要派人去刺杀张欢,会带着镌他痕迹的刀,刺客胸前会镌着一个他的藩属地名字?
顾锦同抿紧嘴角,眸色深沉,最后所有的答案全部都紧紧的拽进了他深握的手掌心之中。
“阿姣。”顾锦同回首对她说:“我们走吧。”他的神色还有些阴暗,没有转换过来,姣素一怔:“好。”
在顾锦同往前走了两三步后,她才跟了上去,还没跨出第一步双脚一阵虚软,整个人往地上摔去,还好张苍紧跟在她身后接住。
“夫人小心。”张苍说。
顾锦同察觉到她的异样,摸上她的脚:“虚软走不动吗?”
姣素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背你。”他说着蹲下身,催促她上来,姣素犹豫了下,攀上了他的脖颈,靠在了他宽阔的背上。
“阿姣吓坏了吗?”顾锦同一路背着她一步步走,低声问。
“许是吧。”她摸凌两可的应着,焦躁烦乱的心情扰乱了她的冷静,身体一系列的糟糕反应令她措手不及。或许真的是连日来的奔波令她劳累坏了,所以她感觉到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姣素这样想着也这样的安慰自己,未曾发现自己越来越疲惫。
顾锦同背着她走出了一段距离才看见马车。
“阿姣。”他唤她起来。
背上的人毫无一点的反应,张苍上前查看:“主公,夫人睡着了。”他说。
顾锦同笑了笑,小心的把她放入马车内。
马车内下了长帘,看不见里头的光线,只是暗暗的一点,她睡得极熟这样的举动都没有吵醒她,顾锦同在她的脖颈下落了一个松软的枕头,翻手之间看见她脖颈处的血,已经凝结了。
这抹刺眼的鲜红让他牙根一阵的酸软。
和她头上粗糙的荆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伸出手拔掉,从一旁的抽屉之中取出白玉簪,簪在了她发间,这一瞬间一缕青丝散落,没有精心的挽头,这里面夹杂了点点的白发。
她才二十来岁啊。
上一世的阿姣也只有在琛儿死后才一夜白头的。
顾锦同心头被这一现实重重的打了一拳,他闷哼的忍着,哀鸣着妻子在最美好的年华之中所受的灾难。
可这些的灾难,几近都是他顾锦同赋于在她身上最深刻的痕迹!
马车哒哒的响声往前驶远,身后那一处农家已经化作了一片火场。
赤焰火光滔天光芒,火热的温度融化了周边的积雪,有远处的农家发现着火了,喊着救火,可等着他们提桶浇水的时候,被烧焦成炭的房屋咯吱一声,轰然倒塌。
人全部都死光了。
空空的水桶咕噜噜滚到了田野里,苍茫的大地吹来了寒冷的风。
他们一回到营帐,顾锦同就派人叫军医过来。
文渊上前服侍姣素更衣,触及她衣领时猛的惊叫了一声。顾锦同目光阴沉,脱掉了长靴,换上姣素做的短靴。
“夫人受伤了。”他是陈述的语气,摆明了是不想告诉缘由的。
文渊咬着牙,赶忙叫人端了一盆热水来,这个时候军医也提着药箱满头大汗急匆匆而来。
军医姓林,人称林老头,一头花白的胡须,双手颤颤巍巍的,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可偏偏浑身上下就一双眼睛很是精明,透着光亮,他看见顾锦同手腕上的鲜血,立马跪下,要去诊。
顾锦同斜目:“不是我,是夫人。”
林老头满头白发,一愣,看着顾锦同把手臂上的雪都洗了干净这才明白过来。
他年资最长,最擅长治理外伤。
文渊出来,撩开帘子招手唤他:“夫人在这里。”
顾锦同说:“一同去吧。”
他身上有股压迫力,总给人一种沉闷的气场,林老头极少有机会看见他,但每次看见他都感觉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此番他也是低着头往前走,跪在姣素床前,眼睛略瞄去,不敢多看:“不知夫人伤在何处?”
顾锦同说:“脖颈被刀划了一下,流了点血。”
……
林老头颔首,收敛了神情起身上前查探,他也不敢多看夫人的玉容,只是叫文渊捏住伤口来回摆动她的脖颈,最后心中已有了想法。
“容我诊脉。”他说。
文渊从被窝之中取出姣素的手,林老头搭着手去,抚着长须沉吟了会儿:“受了惊吓了。”
“是。”顾锦同简明意骇。
“吃些珍珠粉就好。”他低头说:“伤口也不深,只是破了皮儿,没伤到要害。”
“夫人大概何时会醒?”
“这个……”林老头一头的汗:“属,属下擅长外科,不似莫神医有的本领,所以……”
顾锦同再次懊恼为何没有把莫千琼带出来了。
“你去准备给夫人包扎吧。”顾锦同说。
林老头跟得了圣旨似的,连忙作揖:“是,是。”
包扎的时候,林老头眼睛更是看也不敢看姣素,只是专注于一个点认真的把所有的都准备好了,立马就撤退。
文渊冲了珍珠粉,喊姣素起来。
姣素极其疲劳,刚才在包扎的过程中已经有清醒的迹象,可是身体里好像有一个东西一直撕拉着她,让她觉得疲惫的没有力气去应对
“夫人,主公说您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吧。”文渊劝说。
姣素吃了药,靠在软垫看,半睁着眼看她:“几时了?”
“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她转过头去,可不是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吗?她这一觉睡得可真久。
“文渊,给我水喝。”
“是。”文渊端了清水来,姣素一口一口咽下,然后沉沉的舒出一口气,她缓缓的摸上脖颈,那里的刺痛不断提醒她早上发生的事情。
文渊拿着梳子跪坐在她身后,替她梳理长发。
她一边梳一边道:“听说鲁王和鲁王妃快到庆阳了,主公说若是夫人身体不觉得难受,可愿意出席参加?”
“那就去吧。”姣素道。
“那夫人我给您梳飞天髻。”
“好。”
文渊等人扶起她,坐在镜台前。
镜中倒影出的人影毫无一点的血色,脖颈处的那一缕白纱也格外的刺眼。
有宫娥替她上妆,姣素说:“要红一点。”
“是。”
不知是为何胭脂越扫越多,她脸色看上去越发的假,最后她干脆自己拿过,也在额头和鼻梁处各扫了一点淡淡的胭脂,这样照去她才有了一点神采。
文渊挽好了头发,取了一只九鸾钗给她戴上。
姣素起身,宫娥为她披上了厚重的紫色袍衫和毛领斗篷。
“绷带看不见了吧。”她问。
文渊上去左右替她看看:“看不见了夫人。”
“嗯。”
正要出门,只听得营帐外有人通报:“夫人,张总管求见。”
话音未落,张苍撩帐而来,搓着双手,眯着眼讨笑道:“夫人醒了?”
“有事?”姣素对着镜子,直接问,张苍也是极会讨主意的人,他从来奉行顾锦同的命令,对人客气的也就她了。
“夫人,主公让您收拾好就过去。”说着又笑道:“看看,属下多嘴了。”
姣素点了点头,文渊赶忙叫人抓住她的曳地长裙,郊外不比宫宇内,这一套的礼服不能即刻清洗,若是沾染上灰尘,容易着色,到时候好好的一套礼服就废了。
此刻春节已过,但是还是寒冷的要人命,郊外天高地阔,寒风阵阵,枯死的野草一片一片,牛羊都没有地方吃草。
姣素踩着已经被冻得僵硬的土地过去。
走到半路上,已经能看见顾锦同的营帐了。
只见他正从营帐中出来,不远处两匹骏马带着一批队伍飞快疾驰而来。
她认识,一个是张欢,一个是青奴。
顾锦同登基后,张苍在一个夜里死于突发的疾病,而青奴被纳入楚王宫中,最后也死了。
可是那样恣意畅快的笑容啊。
姣素极尽贪婪和羡慕的看着此刻的鲁王妃青奴脸上洋溢的青春,以及在她的丈夫脸上不加修饰的宠爱。
顾锦同的目光在这个时候望向了她。
姣素低下了头,因为她旁边还站着张苍。
那个讽刺的笑容她自己体会就好。
第85章 八十五()
姣素步行而去,看见张欢与青奴下马,两人站于帐前与顾锦同交谈。
不同于顾锦同身上略有的文人气质,张欢长得高头大马,五官粗糙,连声音都是粗糙的犹如磨砂纸一般,但他的目光时不时眷恋在身后的王妃青奴身上。
顾锦同见她走来,停下谈话,招手叫她过来。
“这是拙荆。”他笑着介绍,又对姣素道:“阿姣,这就是鲁王和鲁王妃。”他的目光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可姣素却是明明白白的。
故人相见却要装作不认识,他们预知着对方的未来和结果,一切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罢了。
姣素俯身:“妾身见过鲁王。”张欢自然不敢受礼,侧过身去。这样一下子就把他身后的青奴展现在了姣素面前。
她在看着青奴,青奴也在大胆的打量着她。
这样一个明眸皓齿,恣意绽放,不娇柔不做作的女子全然是归功于她身前的那个男人啊!
“这就是嫂夫人吧。”青奴一身骑马劲装朝她做了一个男子的揖。姣素连忙回了半礼:“青奴妹妹,好久不”话音至此停住,她淡去嘴角的笑容,轻声道:“青奴妹妹好。”
“还是嫂夫人温柔,哪像你!”张欢回过头对她说。
青奴眼一瞪:“是啊,是啊,那你去找个温柔的算了!”
“不敢!”张欢很是英武的道。
众人面面相觑,哈哈大笑,顾锦同的目光落在姣素的身上,很快就隐藏在了这欢快的景象之下。
“走吧。”顾锦同说,张欢收敛了笑意,神色内敛。姣素慢行一步,等着青奴上来挽她的手臂,果然下一刻她就跑过来挽住了她的手,笑声似银铃一般:“阿姣嫂嫂,我听蜀王是这么叫你的,以后我也这么叫你好吗?”
姣素笑意温柔的扫过她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路过营帐时,宫娥打起帘子,姣素顺手一抬,青奴走过后突然停下。
“怎么了?”姣素问。
青奴睁大了眼睛,缓缓回过头,很是疑惑的模样:“阿姣嫂嫂,你怎么知道我进营帐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上面的穗子?”
姣素一怔,才恍然察觉这是前世的习惯带到了今生。
前方原本且行且商量的两个男人回过头来,一起看她,顾锦同的眼睛是深邃的,张欢先是看向青奴最后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我”她想了想道:“我看你比寻常的女子高一些,又梳着这么高的发髻,这穗子难免会挡住。”
张欢又转过头与顾锦同继续商讨,两人先进进了账内。
青奴笑着越发的觉得高兴:“阿姣嫂嫂,不知怎的,我竟觉得与你一见如故,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事啊!”
姣素带着她进了内帐,不同于男人商讨正事的外账,内账内布置的精致又舒适,有时候顾锦同在外忙事,夜里常常叫她来这里陪着,故以这个地方姣素也是花了心思打扮的,往往一个举手之间就能看见她的痕迹。
姣素有时候是不善言辞的,特别是在遇到愧疚的人面前。
她拉着青奴坐下,宫娥端茶递水送了水果进来。
庆阳橙子最好,黄澄澄的,饱满极了。
姣素利索的用小刀削去了皮儿,掰成一块块的递到了她面前。
“阿姣嫂嫂,若不是此次要去咸阳,我真愿意和你待在一起。”她说,嘴里都被橙子的果肉占满了。
姣素眯着眼,笑着看她,又开始剥第二个橙子。
“对了,这次小太子没带过来吗?”青奴突然想起,问到。
姣素动作一顿,摇了摇头:“没有,他才刚满月,路途遥远天气又冷,主公让他留在宫里了。”
“这样啊。”她略有些失落的模样。
前世,青奴最爱孩子,但可惜的是她与张欢终身无一儿半女,张欢也不纳妾也不续滕,至他死也没有过外心。
“阿姣嫂嫂,你有几个孩子啊?”青奴好奇的问。
一旁正喂了两个暖炉的文渊动作一怔,很是僵硬。
“两个。”姣素道。
“一男一女?”
“嗯。”
“呀!那小郡主一定长得好看!你与蜀王一个是美人一个是美男子。”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姣素低低一笑,笑容明灭不清,隐藏在稍许苦涩之中,她没有告诉青奴蓉儿的事,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人的一生很长,她不能再往回头看了,上苍不是已经还给了她一个豫章了吗?
“夫人。”门外传来了张苍的声音。
姣素看向文渊:“你去问问他,有什么事情。”
“是。”
文渊站起,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回来说:“主公道鼎食备好了,让您和鲁王妃一同出去。”
“好,就来。”
姣素站起,伸手朝着青奴,笑道:“走吧。”
青奴有一瞬间被她的晃到,似乎感觉两个人的前世就已经熟悉了,不然她怎么可以让自己如此的舒适呢?这种感觉除了在她的夫君身上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啊。
恰到此时,她腹中传来咕咕声响,青奴抱腹羞红了脸。
“走吧。”
两人携手而去,进了外帐内,顾锦同已经和张欢主次宾客坐定,正等着她们。
两人同时招手。
姣素朝着顾锦同而去,落座于他身侧。张欢站起,让青奴到自己身边,又捋下她身上的斗篷:“早上叫你吃,你说不吃,饿了没?”
语气责备中带着甜宠。
“别说了,阿姣嫂嫂看着呢。”青奴眉眼一瞪,很是嚣张。
张欢噎住,转过头抱憾道:“二位见谅,她被我宠的脾气很是大,不像嫂夫人温文尔雅,贤惠通达。”
“哪里,哪里。”顾锦同笑了笑,暗地里轻轻的捏紧了姣素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姣素知道,但她还是低下了头,回避了这份凝视。
女人的幼稚是男人宠出来的,就像张欢对青奴这样。
女人的贤惠也是男人逼出来的,就像,就像
她不是藤,无法去缠着高大的,可望不可即的大树,所以她只能让自己成了一颗小树,就这样风吹雨打的也是挺自由的。
不是吗?姣素在心底问自己。
但也是不可避免的,她其实还是羡慕青奴的,恐怕这世间没有一个女人不羡慕她吧。
“上菜!”
张苍的一声高喊,揭开了热情澎湃的晚宴。
外面已经华灯初上,宽广高阔的原野从窗外带来了凉凉的,薄薄的微风,好似下了一点雪了,有白绒绒的小雪从窗外飘了进来,洒在了厚重的地毯上,受到了温暖的热气,一会儿就成了水了,潮湿了一片地儿。
顾锦同知道姣素爱吃虾,他烫了虾到她碗里。
姣素正噙着一口青梅酒,含笑看他,文渊上前剥了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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