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说还是不说呢?
她犹豫着片刻,手放上门又慢慢垂下,如此反反复复几次也没拿定主意,直到姣素在背后叫住她,她才惊吓的回头。
“文渊,你是不是有事与我说?”姣素侧首问。
文渊咬唇犹豫的模样,张口复又止住,最后低下头摇了摇:“否,奴婢退下了。”她走的匆忙,脚踏地板的声响都有些大,显然是有事的模样。
姣素心下渐渐涌起一股担忧,只召了人过来问:“文渊近来亲族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宫娥回道:“夫人,奴婢等未曾听到这事。”
“那她近来可是见过什么人了?”姣素继续问。
宫娥几个想了想均摇头,其中一个与文渊交好的宫娥笑道:“刚才文渊刚出去的,倒是可以问问守宫门的小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姣素点了点头:“也好。召他进来。”
“是。”
那小唐就是刚才与文渊在门口说话的那个黄门。
他得到消息赶忙整捋平身上的衣物,进去拜见姣素。姣素正坐着腰酸背疼的,由宫娥扶起走到他跟前。
小唐不敢抬头,压低了自己的身子。
直过了很久,姣素才问:“刚才在宫门外可有发生什么事?”
“不知夫人问的是何事?”小唐恭敬道。
“文渊刚才出去的时候可是有碰到什么人或是什么事?”
小唐转了转眼睛,越发的恭敬俯首:“回夫人的话,文渊姑姑未曾遇到什么人,碰到什么事,奴婢一直守在宫门口。”
姣素蹙眉,来回走了几圈,只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恰巧此时孩儿在腹中踢她,踢得力度有些大,又是频繁,她被搅的神思也乱了,没办法专心去想这件事,只能摆摆手叫他退下,又叫人去叫芸蝉过来。
宫娥去找时,芸蝉不在屋里。
寇平低着头,不敢说芸蝉是给哥哥送锦囊去了,只趁着宫中还混乱的时候从后门偷跑出,去通风报信。
早起时芸蝉姑姑拿了香囊给他,他这几日正好赶上宫中当值没办法回家,便央求芸蝉姑姑替他送到午门外,到时候自有人在宫门口等。
寇安辰就等到那里。
芸蝉大老远走近还没见到人的全身就看见一道欣长的身影,穿着灰褐色的麻布长衫,同色的头结高擎发髻到额头,极是洒脱的模样与周边守卫宫门的人极是不同。
她不知怎的,一个背影竟让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芸蝉躲在宫墙门内平复自己的内心,不时看看外面的那个人。
有两个宫娥领着腰牌出去,那人上前作揖问:“是芸蝉姑子吗?”
宫娥觑了他一眼,理都没理他就走了。
“抱歉。”
倒像是个呆子。
芸蝉这样想,转而又想呆子有什么好怕的,她连主公都不怕还怕他区区一个文书?想着她不由鼓足了勇气,壮了胆,嗯哼了一声捏着香囊往外走去。
寇安辰就这样见到了她。
芸蝉是个很貌美的姑娘。
清风拂袖,长衣飘飘,经年的宫规浸染早已养成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与众不同。
而寇安辰,长身而立,混杂了文吏的书生之气,很是不同。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皆红了脸。
“喂!”守门士兵长矛拦阻到他们,突兀的声音横□□来。
芸蝉惊了一下,看去。
“腰牌。”出门都得腰牌。
芸蝉一怔,想了半会儿,刚才出来的及没想起还有这件事,现在下哪里的腰牌?于是她低着头浑身上下看了个遍,最后摘了腰上的宫牌问:“一时着急忘了带,这个可以吗?”
每个宫都有宫人各自的宫牌,芸蝉是归德宫的正二品女官,她的宫牌自是不同。
守门将领一眼就看出,连忙作揖摆手恭敬道:“原来是姑姑。”
“我可以出去了吗?”芸蝉目光触及寇安辰小声问。
将领抱拳:“抱歉姑姑,若是无腰牌是不能进出宫门的……”稍顿又道:“若是姑姑只在这宫墙附近说话,小人可以通融。”
芸蝉偷偷瞧了一眼寇安辰:“可以。”
守门放行,芸蝉朝安辰走去。
虽是初次见面,可却不由的觉得亲近。
“那个……”她问:“你是寇平的哥哥?”
“安平吗?”寇安辰问。
“寇平?”
两个人的名字一对发现不准,芸蝉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可寇安辰却是低下头生涩的笑了笑:“寇平原本叫寇安平,我与弟弟这辈顺安字。”为何进宫却去掉自己名中的安,想来不言而喻。
芸蝉红着脸低下了头,扭捏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无妨。”安辰说。
“对了……”
“对了。”
两人同时抬头,又同时出声。
“你先说。”
“你说。”
……
芸蝉心内已是害羞万分了,却是强忍着这种感情:“还是我先说吧。”安辰点了点头,芸蝉递给他香囊:“这是我帮你做的,寇平说你喜欢梅花我就绣了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那香囊只有手掌大小,绣工十分精致密实。
安辰含笑接过,细细观看,只觉鼻尖有暗香浮动,解开去里头果真放了晒干了的梅花瓣。
想来是去年晒完收的。
他心头涌过一层淡淡的喜悦之情,不由抬头多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
恰似清风吹拂的杨柳,浓墨淡雅,美不甚收。
“多些姑子。”他作揖轻声道。
芸蝉侧身回避他的礼数:“不妨事,只是不耽误你用就是了。”
安辰笑着从袖子中取了草编的蚱蜢来:“因不知今日是姑子送来,所以没有特意备下什么礼物,这是我买给家中幼弟幼妹子物,不知姑子可否喜欢?若是不喜……”
“我喜欢!”芸蝉乍然提高声音。
惹得安辰挑眉看她,很是惊讶。
芸蝉低下头,接过蚱蜢:“谢谢寇大哥。”末了悄声补充:“我很喜欢。”她的欣喜真的从言语中就体现出来了。
寇安辰心思这才定下。
两人就这般束手站立着,任由穿梭而过的清风拂了他们的衣袂,拂了他们的长衫,拂了他们的脸庞。
只是第一眼已不舍得过早的离开,便是彼此只是对面站着好像也很好了。
“我……”寇安辰开口想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可需要外面什么新奇的好玩意吗?下次进宫的时候他再带进来给她玩。
可才刚刚开口,只瞧弟弟极匆忙跑来。
他闭上嘴,正色的看向她身后。
姣素也回眸望去。
寇平气喘吁吁直拉住芸蝉的手往宫里面跑,连寇安辰就站在那里他都没注意。
“哎。”芸蝉被他拖了十来步,安辰亦要赶上去,可守门士兵已叉着矛怒目瞪去。
“安平!”他大喊。
“你干嘛呀!”芸蝉想要掰开他的手,回身望向安辰。
只是一道高高的宫墙就隔开了他们,只是十来步的距离就好像极远极远了。
芸蝉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来不及了!夫人腹中突然疼痛。”寇平满脸是汗大喊。
芸蝉一怔,不敢置信看他。
“夫人……夫人不好了?”她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
只是回首望去,那道宫门已经渐渐阖上,她只看见宫门外的那个人站在高高的宫门下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啪嗒一声,蚱蜢掉落地上,芸蝉和寇平两人也已经跑了很远了。
他们两人赶回去的时候正好莫千琼也刚进来,顾锦同还没到,两人对视一眼分别进去。
姣素躺在床上,双手拢在高高的腹部,脸上惨白,但看见他们却是笑了笑:“来了?”
看见她这样,芸蝉心里一阵的懊悔,跑过去握住她的手:“夫人。”只是刚碰上去,惊觉她双手冰凉无比。
姣素喘了一口重重的粗气,皱着眉头,咬紧牙关。
“疼不疼啊。”芸蝉抽出丝帕去擦她头上的汗。
姣素摇了摇,额上的汗水却滴答滴答的直流。
莫千琼跪在塌下,搭上她的手脉,凝神静诊了一会儿。
“夫人如何了!”顾锦同正从屏风外快步走进来,他看上去神色匆忙,衣衫不整。
姣素抬起眼看了看他,又阖上了眼。
第65章 六十五()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衣衫不整的模样实在是不由让人在想他刚在在做什么。
顾锦同愣了一会儿,后回想起来才恍然大悟对姣素说:“阿姣,我刚才从骑马场过来,换下了衣服。”再一看,的确是脸上都是汗。
芸蝉看着姣素脸色惨白,急出来了,听到他的话赶忙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夫人,您听见了没有,主公是从骑马场上过来的。”她接连重复了两遍,直到姣素艰难的睁开眼,她才激动的扑上去:“夫人,夫人您醒了!”
顾锦同也走到她身旁坐下:“阿姣。”
姣素睁开眼,疲惫的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主公,把衣服穿戴整齐吧。”
“阿姣。”顾锦同很是着急的模样,大掌搭上她的小手上。
姣素深深的喘了一口粗气,另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腹上:“叫莫千琼过来。”
“莫千琼!”芸蝉回头大呼。
他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路过顾锦同时低头看了他一眼。
当初他就曾问过顾锦同这个问题,若是要生下这个孩子,对夫人必然有影响,可是当时主公是如何说来着?有些事早就是命定的了。
他跪坐而下,搭上姣素的脉象,细细琢磨一会儿,神色越发凝重。
姣素却是疼的已经连汗都浸染了,不停的喘着粗气:“孩子……”她望向芸蝉:“有没有血?”
“还请主公规避。”芸蝉颔首说。
顾锦同深深望了一眼她,与莫千琼等人一起退到外面。
芸蝉双手颤抖的拉开被褥,又脱下了她的衣裤,双眼被泪水迷糊,眼前一片朦胧,双手擦了又擦才看清了。
亵裤上虽有一块大红斑但未见再出血。
她凑到姣素的耳边低声道:“夫人,只是出了一点血。”
姣素咬紧牙关,点了点头:“你去叫莫千琼进来,跟他说。”
“好。”
有人影在屏风外浮动,姣素歪过头沉沉的看了一眼,见顾锦同进来。
“阿姣你怎么样?”他问。
姣素疲惫的咧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目光落在了小腹上,哑声说:“孩子。”她要顾锦同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孩子,若是孩子没有了她真的不知道她能剩下什么东西了。
她燃烧着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抹希望,再一次把自己的命交到了顾锦同的手上。
顾锦同心下忽涌起一种难言的,复杂的情怀。
他第一次有这种的想法,孩子真的会比阿姣的性命来的重要吗?若是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嫡子又如何?阿姣却始终只有一个,到时候他要把孩子托福给谁来抚养?
偌大的江山和情怀又与何人共享?
那种寂寞又空虚的感情然他有一瞬间的低落,他甚至犹豫着要不要放弃孩子来选择阿姣的性命。但是很快的,他心底又涌起一股侥幸心理,或者阿姣和孩子都能保得住!他就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去要求莫千琼。
可莫千琼道:“主公多虑了,夫人若在世子必在,若是夫人夭亡孩子必是保不住的。”那小孩才五个多月,在母体中若是强行顺产下来也会刚出世就夭折。
不用顾锦同选择,莫千琼已经给了他最残酷的决定。
他稍顿了顿又道:“夫人逆脉诞育孩子能至五个月才腹中这已是难得可贵的了,主公难道不曾察觉夫人腹中胎儿较其他胎儿安静?”
他说来,顾锦同才猛然察觉。
“以后更是要精心养着了。”一句话沉沉将所有的人打入了深渊地狱。
顾锦同望着床上已经昏睡过去的姣素,蹙眉问:“孩子能平安生出来?”
莫千琼意味高深的盯了他一眼:“那就看主公要的是什么了。”
……
日暮西迟,很快彩云爬上了暮色的天空,从远到近的火烧云一片一片的似鱼鳞一般。
芸蝉如枯木一般坐着,守在她的床头看着院中的,一朵广玉兰从饱胀的花枝头啪嗒一声掉下,还很饱满但是花朵已经枯萎的花瓣掉落在地上。
“为何夫人迟迟不醒。”屏风那头传来低沉含着薄怒的声音。
“主公稍安勿躁。夫人最迟晚上就醒了。”
芸蝉有些无措的转过去,此刻顾锦同的一言一行成了她全部的信念。
下午那场医治,她还历历在目。
莫千琼扎脉到一半,夫人底下忽然涌出一股热流……
孩子就差一点就保不住了。
她很怕,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此刻的芸蝉是惊恐的,她不由伸出手去触摸她的夫人的双手,可是刚碰上她却发觉自己的手比她的还冰。
她赶忙把手拿开。
才刚一拿开,她就发现夫人的手竟然动了。
“莫先生,莫先生!”她赶忙起来大喊,往外面跑去,趔趄一下跪倒在地上,她挣扎的爬起来跑去:“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屏风后的两个人一同走出来,芸蝉连哭带笑的说:“夫人醒!醒了!”
顾锦同已经急跑过去了,莫千琼这才反应过来跟上去。
只见床幔纱帐后,一个身影坐着,回过头迷茫的看他们。
“阿姣……”
姣素摸上了自己的小腹,问:“孩子呢?”
“孩子还在。”
她这才莞尔淡淡的一笑,松了一口气。
复又诊脉,胎像稳定了下来,又吃了饭,她的脸色才慢慢回复好,顾锦同还想在她身旁待一待,外面就有来人通禀说:“大人,有紧急军务!”
顾锦同抬头看了她一眼。
姣素笑了笑:“你去吧。”
他回过头:“知道了,你先告诉孙先生。”
来人很是犹豫。
姣素推了推他的手:“你去吧,我这边没事。”
“但……”他问。姣素回:“不是还有莫千琼在这儿吗?”刚才他迟迟不行,莫千琼差点被顾锦同宰了。
现下赶忙拉着机会表现:“是啊,主公,有属下在这儿您放心。”
莫千琼平日里与姣素说话都是自由散漫惯了,此刻与顾锦同马屁却拍的极响。
姣素低低一笑。
顾锦同轻声问:“那我走了?”
“嗯,去吧。”
顾锦同出去了,姣素回头对莫千琼说:“你也下去吧。”莫千琼皱眉还要再说,姣素点头:“没事我这边。”
“是。”
姣素沉沉的呼出一口浊气,疲惫的看着芸蝉:“我好累。”
“夫人……”
“我有想过要是这孩子没了,我该怎么办。”姣素笑说,芸蝉紧张的看她,她又道:“如果这个孩子没了,我想,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可是夫人,您还有主公!”她说。
顾锦同吗?
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并不在意顾锦同来没来,她只是在他身上汲取孩子生的希望。
“夫人还有我啊!”她哭道。
姣素抬起沉重的手,摸了摸她的发鬓:“傻瓜,你怎么可能在我身边呆一辈子呢?”
“可以的!”她爬过去,努力的想去勾住她的手。
姣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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