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舞姬缓缓的抬起头来,不卑不亢,脸上却是凄楚委婉之色,袅袅动人。
最终秦泰的目光终于被那抹哀婉之色所停留了。
姣素缓缓的站起身来,离了座位。
芸蝉扶着她,低声问:“夫人,不看了吗?”
“看什么?”她反问。
芸蝉不解:“舞姬出错,定是要被责罚的。”
不,她不愿意看的只是顾锦同的表演而已。她似乎已能看见秦夫人悲凉的神色了,那个聪颖却从不喜欢妥协的女人。
纵是无所出,也不欲将自己的丈夫割舍给其他的女人。
她佩服秦夫人,却也为她今日感到悲哀。
那舞姬之色岂不就是当年的秦夫人之貌?
男人啊,永远都是专一的,他们永远都爱着年轻,爱着年轻逝去的那张容颜,却从不曾回过头去看看身边陪他进入不惑的女人。
“起风了。”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夏日的晚风刮起了树叶,沙沙的声音悦耳动听,芸蝉陪着她回到殿中,一路上万籁俱静。
那酒宴之上,舞姬被杖责出殿,秦泰没有惋惜,只是命人悄悄的去打听舞姬的身份。
而散去昏暗的灯光后,明亮的烛光之下,顾锦同正要起身去换衣,众人也连忙相送。
他不经意之间看见了站在厉氏身后的何黎。
“主公,夫人已经回殿了。”张苍没发现他的失神禀告到。
可所有人的视线都已跟随着他的停顿转向了何黎。
那个青丝发鬓之上簪着一朵红色绒花的娇艳女子。
与夫人的暗紫色端庄贵气相比,她身上有年轻和不曾有的新鲜。
一时间果真起风了吧。
第58章 五十八()
那个何黎,长得酷似当年的厉夫人。
最能拨动男人内心的是第一个爱上的女人,和最后一个爱上的女人。第一个女人让他成为了男人,最后一个女人用爱情赠与了皇权最高贵的馈赠。
很不幸的是姣素是顾锦同第一个女人。
宫娥文渊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将刚才宴会散去的事告知,姣素慢条斯理的舀着燕窝,心思似乎没有放在这件事上。
芸蝉很是愤恨,怒问:“后来呢?主公是否纳了何姑子?”
“否。”文渊回道:“主公只是愣了一会儿,叫何姑子抬起头来,然后,然后……”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姣素脸色,继续道:“然后主公问何姑子喜欢玩什么?”
“嗯?”芸蝉不解:“问这个干什么?”如果直接着,不应该是纳入后宫吗?
“是。就是这样子。”文渊一字未漏一只未瞒。
姣素放下了汤勺,目光这时才注意到她身上,笑问:“何姑子是如何说的?”
当年厉夫人很是喜欢骑马打猎,顾锦同就是这样与她遇上的。
“妾身不爱女红,独爱舞刀弄枪。”厉夫人是这样告诉顾锦同的。
文渊道:“何姑子说,她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果真是亲表姊妹啊。
姣素微微一笑,淡淡的撇下了头。
芸蝉追问:“那主公是如何说的?”
“主公说,难得女子不爱女红爱戎装,以后何姑子可多进宫玩耍。”
“夫人!”芸蝉立刻转头看向姣素,又气又急,姣素推了燕窝道:“收了吧,我想歇息了。”
“是。”文渊不敢多言,指挥宫娥将燕窝等收下,又倒了热水服侍她洗脸净手。芸蝉心下虽急却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只能忍着性子服侍着,直到她换好寝衣躺下要吹灯歇息时,她的急脾气这才爆出来了:“夫人,难道您都不着急吗?”
姣素靠在床头看她:“急?”
“主公难得对女子青睐有加,您如今正怀着身孕,若是主公召何姑子进宫为夫人该如何是好啊!”她替姣素抱不平,平日里虽愤恨顾锦同所作所为,可她私心还是希望夫人能独宠后宫,这种微妙而有难以持平的心境大概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能体会。
但姣素不同,她明白芸蝉的想法,也曾经体会过那种纠结的心境。
但芸蝉实在是太年轻了。
她叹了一口气,温热的小手覆盖住她的收握的拳头,认真道:“芸蝉,我并不在意他是否有其他的女人,这已经都不重要了。”
芸蝉一怔,傻呆呆的看她,只听她继续讲:“就算今日没有何姑子,明日还有张姑子,许姑子,难道我要和全天下的女人为敌吗?”
“可!”芸蝉刚要反驳,她摇头笑道:“男人的心看不住的,只要他想做的,谁都勉强不了他。而我不在意的愿意是因为我知道他不是甘愿守着一人的人,那些什么白首不相离,执子之手于我两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星辰罢了。”
她说的很忙,却透着一种看开世故的淡泊。
芸蝉还是不能理解她的,她的愤怒眼神出卖了她的想法,但是让姣素庆幸的是芸蝉一直是愿意懂得为她设身处地的,她感受着她的悲哀,喜悦着她的幸福。
人生之中又何必只对男人的爱耿耿于怀呢?
做人还是快乐就好了呀。
“去吧。”姣素推了推她的手,连续半个月的守夜也是难为她了。
“今夜还是我来吧。文渊毕竟才刚上手。”她说。
“芸蝉,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若是你不在,其他人又不懂得侍候我,以后我又该如何自处呢?”姣素问她。
芸蝉低下头,想了半会儿,朝她俯身做了个揖,出门去了。
正打开折门,迎面就滚来一阵酒气。
她差点撞到回来的顾锦同,而顾锦同却也是老神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眯了眯眼,带了稍许的不耐烦:“退下。”
芸蝉拦到:“主公,夫人已经安歇了。”
顾锦同的目光一瞬间阴沉了下来,推开她阻拦的手,直往里走去。
四下自是无人敢拦的,唯有芸蝉一人还苦苦跟在后面。
顾锦同的速度多快呀,岂是一个深宫女子可以跟得上的?
直到他掀开了床幔,看见烛光下阖衣看书的姣素,才停下了脚步。
“夫人,夫人……”芸蝉跟了过来。
顾锦同只是深深的盯着姣素,步履踉跄一步半步的往她走去。
姣素从床上下来,搀扶住他。
芸蝉还要再说,也被她眼神示意退下。
“你在这儿啊?”顾锦同靠在她身上,打了个饱嗝,沉沉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姣素只能半扶半拉着把他拉到了床上。
他足足高出了她两个头,那样庞大的身躯岂是她能受得了的?
正累的满头大汗,松了一口气,支起身来。
顾锦同一个转身将她压在身下,嘴对着嘴,眼对着眼,呼吸之间喷出的热量都能灼热烫到对方。
他抚摸上她光滑的脸庞,略带迷离的眼神从她的额头到了她的嘴角,最后眷恋的抚摸着。
“阿姣。”他低声喃喃。
姣素笑了笑,还好没在这张床上喊错人。
“阿姣。”他不依不饶的继续喊着她的名字,连喊数声也不罢休,最后姣素耐不住他,低低应了一声。
粉红的唇口微微开启,露出里面洁白的牙齿,和着搅动的红舌。
顾锦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断的临摹着她唇上的痕迹。
最后是无法餍足的,从身体里有一头野兽不断要冲出牢笼挣扎着要狠狠的撕裂这表面的安宁。
顾锦同右手往下滑过她的红唇,拽住她的下颚向上一抬,强迫着她把双唇送上。
香甜的滋味在他口中弥漫,这是独属于阿姣的味道。
他眷恋啊,他贪婪啊,他觉得世间没有一种比这种味道更让他沉醉的香味了,它比烈酒还浓稠,比甜酒跟香甜,甚而它让他觉得心口都撕裂的替她疼痛。
顾锦同闭上了眼睛,粗糙的大掌覆上她的双眼。
从始至终她的眼睛都是睁开的,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的激情和悸动,只有终于认命的无赖。
顾锦同极度厌恶她的平静!他甚而开始嫉妒起她的毫无波澜的情感!
她怎么可以如此平静!怎么可以安心的享受他的供给后连一丝情感也不施舍给他!
顾锦同邪恶的盯着她的脸,凑到了她的耳边,轻轻的舔、弄着她圆润的耳垂,低声的沙哑的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姣,我今天见到厉夫人了。”
姣素心沉了一下,睁开了眼。
顾锦同恶趣的低低一笑:“不是厉夫人,是她的表姊何黎。”
“我见过她。”姣素说:“的确和厉夫人很像。”
顾锦同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下探去,他知道她如今怀着他的孩儿,不能进入她的身体伤着他。
灼硬的热度烫着她的双手,姣素挣扎着要抽出手,可抬起眼睛触目的却是顾锦同深邃暗红的双眸。
“我叫何黎日后可以通行无阻的进宫。”
姣素的手被他紧紧的拽住上下摩擦,就这样明明冰冷的声音却是可用这般极致暧昧的身影纠缠在一起,空气中迷茫的是欢好的味道把他们紧紧的束缚在一起。
这样热烈的气氛让她觉得难受。
最后被逼急了,她问:“主公决定的事,何必与我说?”
顾锦同听着她的声音在她手中宣泄而出,灼热滚烫又腥味的液体沾染了她满手都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连伪装都伪装不下去的厌恶明明白白的出现在她的脸上。
顾锦同却觉得放松了。
这种以撕碎她平静表面做出的代价,让他感觉异常的满足。
顾锦同满足的想着,靠在了她的身侧,大掌眷恋的抚摸着她的小腹,低低一笑。
“我不会让何黎进宫的。”他保证。
姣素叹了一口气,望向他。
顾锦同说:“即便有一日这宫中必须有她的一席之地,她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姣素心想,这算是什么保证?
可跟顾锦同这样的人讲道理,基本就是自取其辱,只要他觉得是对的就是对的吧。
她从他身上翻身下来,脚还没有站稳,一只手就被他拉住问:“你去哪里?”
姣素无奈的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上面还都是他的痕迹:“我去濯手。”
顾锦同看了一会儿,哈哈哈大笑,最后竟不知是哪里让他觉得愉悦了,他干脆整个人将她抱起,两人身上一起黏着着,他笑道:“我抱着你去。”
姣素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她越来越觉得顾锦同这个人越来越难以把握了。
该如何形容呢?前一刻还是生气可后一刻整个人又好了起来。
她甚而感觉顾锦同越来越像一只粘人的小狗了。
到底是他自己改变了自己,还是孩子改变了他呢?
第59章 五十九()
时间随着孩子的到来似流水一般飞快的过去,她忙着安胎,忙着和顾锦同斗智斗勇,忙着视察和畅馨园修整好了没有。
她像一只陀螺旋转的飞快,甚至忘记了生活中一些令人不悦的事情。
比如和那个厉夫人长得很像的何黎小姑子。
这日,莫千琼例行的检查,姣素百无聊赖的依靠在软垫上看着庭外的景色。
有一片落叶正悄无声息的从葱翠的大树上脱落,变黄了的枯卷身姿像一个婀娜起舞的美人在空中优雅的挥洒着最后的生命。
她本来挺高兴的,可不知不觉竟伤春悲秋了起来。
站立一旁的文渊上前抽出白帕递到她跟前。
莫千琼抬头飞速的看了她一眼,又嗯嗯哼哼的低下头,闭眼继续认真摸脉。
姣素拭去眼角的泪痕,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文渊退下。
又过了一会儿,莫千琼才放开手,收好脉枕,道:“入秋了。”他乍然这么一说,惹得姣素一怔,呆呆看他。
莫千琼又道:“胎儿已满五个月,胎象很好。”他的视线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之上,那小腹膨的凸起,像一颗小西瓜一样藏在她袍衫里,极可爱的模样。
再看去那个小妇人,脸上也有了肉,经过调理皮肤也不是蜡黄蜡黄的了,莫千琼很满意起身站了起来,不像往日开药而是嘱咐说:“孕中情绪波动大,刚才那样是极正常的。”
姣素一时没反应过来,连连看了他好几秒,后捂嘴笑了笑,点头应说:“知道了。”这大概是莫千琼的安慰了,姣素心下觉得暖暖的,也起身送他出门。
文渊正扶着她,三人前后依次而行,正走到折门外,忽听的外面飞快的脚步声。
只瞧着芸蝉飞跑过来,脸色极难看,劈头盖脸就说:“夫人,那个何黎又来了!”那何黎自从主公随口一说,她就半个月有十天都赖在宫里,恨不得脚上都生根了。
莫千琼嘴角抽了抽,回望身后的人。
姣素只是眉头微微的一皱,后竟什么表情也没有,连刚才伤春悲秋好歹还哭一哭,自己的丈夫很可能被其他女人拐走,她难道不动怒吗?
“你刚才说去给我拿纸鸢,纸鸢呢?”姣素不答反问,摸着隆起的小腹。
芸蝉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连忙扶着她就往胡床上坐去。
“纸鸢我让人带回来了,估计还在后面吧。”芸蝉往后看了看,果然不过说话间的功夫,宫娥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姣素快快招手:“今日正好秋高气爽,莫先生何不跟我们一起去放纸鸢?”
莫千琼也不知怎么的,竟点头了,然后前脚跟出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答应了一件怎样的蠢事。
他竟然陪女人去放纸鸢?
不过,他看着融融秋日的太阳光芒透过他的骨指穿透进来,初秋的凉意从身上的缝隙之间穿过,再看看前面走的那般朗朗乐观的小妇人,他想了想其实陪她去一趟也无所谓,他才不会说他自己也好久没放了。
蜀宫放纸鸢最好的地方是在佘山上,但姣素如今身怀有孕不易爬山,只好选在离顾锦同的勤政殿不远的凉台上。
凉台极大,用整块整块的汉白玉拼接而成,大致有二十来亩左右大小,环绕一圈可以拍个大型的歌舞也不在话下。
莫千琼才刚跟着她们过来,下一刻就后悔了,因为姣素选择了放纸鸢,他成了跑腿的那个。
她放出长线,莫千琼快速的奔跑着,跑了一会儿浑身都是汗,纸鸢还没放上去。
姣素也累了很,低头弯腰看他,埋怨问:“你怎么不跑快点啊!”
莫千琼差点吐血,发誓下一次绝对不陪女人放纸鸢了:“是这个纸鸢有问题,能怨我吗!”
芸蝉撩了长袖,挤开莫千琼,直接拿了纸鸢。
姣素来了精神,放出长线,主仆二人默契的配合着,迎着风向,纸鸢越飞越高,最后直上了青天,在湛蓝的天空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一只巨大的蝴蝶和蓝天白云在一起,为这个干燥并且渐渐开始萧瑟的秋天点缀了不一样的色彩。
“好厉害啊!”文渊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带手鼓掌吆喝。
紧接着锦鱼纸鸢,各式各样的纸鸢一一放飞到了半空之中。
姣素回过头笑问:“莫先生,我这个纸鸢借给你放吧。”
莫千琼已是快吐血的阶段,放了半天竟还不如一个女人!再看看这两个主仆一个个趾高气昂的颜色,他极度别扭的转过头:“既然纸鸢已经放上去了,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正要转身就走,一只金黄色的锦鱼纸鸢突然断了线,随着风吹到了极远的地方。
他们垫起了脚看着纸鸢最好落到了勤政殿内。
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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