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福花纹以多子多寿为题,用川蜀锦缎交织而成,很是大气。
姣素亦偏爱这块,于是道:“你看着办就好。”
芸蝉笑笑退下,又替她选了同色系的鞋子,与制衣司的人就鞋子的花案和造型又讨论了好一会儿。
制衣司不外乎是怎么华丽怎么来;芸蝉是如何舒适如何选。
好不容易两方意见相似,再去一找就也简单了。
宫中如今只有她一个主位,又是正室,整个庞大的制衣司都无人需要供给,所以难得碰到一次可以给他们展露身手的机会,也是倾心尽力,连那衣服上的系带用什么针法,鞋子上扣不扣珍珠,无一不是斤斤计较。
一番下来芸蝉最后倒是退居三舍,连连叹服。
午后夕阳西斜,制衣司的人俯身恭敬告退。
姣素让人去送,只看着芸蝉忙里忙外的直笑。
这刚送走一拨,那边顾锦同的人又来了,芸蝉冷冰冰的接待,可最后神色竟慢慢的柔和了下来,这倒让姣素觉得好奇。
“什么事儿?”
芸蝉一进来,姣素就问。
“大事!”芸蝉喜滋滋的替她拉上圆窗。
这圆窗隔着屋内和庭院,从这里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庭院中走来的人,可外面的人却很难望里面看。刚才姣素就是通过这里看见顾锦同派来的人。
“夫人。”她坐了下来笑道:“主公说今晚不用等他了,偶然风寒怕传染给您,所以睡在外间。”
“哦?”姣素挑眉,笑了笑。
芸蝉起身趴在她跟前问:“夫人您高兴吗?”
她是个很美丽的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像一朵花似的娇羞,长长的睫毛扑扇着闪着明亮的光芒。
姣素不由摸上了她的脸,轻轻笑道:“高兴。”
芸蝉这下跟得了糖似的更乐了:“我也高兴!”说着更往她身旁靠去。
姣素也任由着她依着自己的臂膀摇晃。
直看了一会儿,芸蝉就皱眉了:“看我关什么窗户啊!”无法看到外面的美景,真是失策。
她又叫人去开窗户。
夏日的夕阳是如此的热烈和壮丽,它用它的热情染红了湛蓝的天空,棉花似的云彩。
一望无垠的苍穹此刻谱着红色,紫色,金色,等等颜色的图画,它用自己最后的壮阔来渲染并等待着夜幕的来临。
火烧一样的鱼鳞彩云一层有一层的铺地而来,似向大家宣誓着明天的好天气。
芸蝉感慨着:“夫人,今天的夕阳好美啊!”
姣素笑了笑,摸上了小腹。
“是啊,美不甚收。”
芸蝉更加拽进了她的手臂:“如果以后每到夕阳落日都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该多好?”她的深褐色瞳孔之中倒影着这瑰丽的景色,这给她本来就俏丽的容颜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姣素明白她感慨的是什么。
这般安静的生活,对于深宫中的女子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她们都厌倦了暗算人心,她们都一样的厌恶曲意迎合,她们是极像的人。
姣素目光深沉,一句不吭,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芸蝉问:“夫人,您说了?”
“我说?”她微微惊讶了下,在芸蝉的点头下才轻声道:“美景虽好,可若天天是这般的美景总有一日会厌倦的。”
“不会!”芸蝉极力摇头。
姣素饮了一口茶,看着茶叶浮尘:“或许吧。”
她们一起并肩看着夕阳落下,彩云散去,夜幕降临。
各宫各院灯火初上,姣素闹了一天了到了晚上精神有些不济,按照莫千琼的话说,这是气血两虚的缘故。
夜晚主因阴,她阳气不足到夜间自然比寻常人感到疲乏。
可她终究是顾着孩子的。
所以即便吃不大下,可还是竭力的吃了许多东西。
一到吃药时间,张苍定点定时就立在了庭下,看着姣素喝完了才笑道:“夫人今天累了吧?”
“嗯。”
她脸上的疲累是轻而易见的。
张苍道:“主公午间与孙先生等人商议要事,中午和晚上进的不多,就一碗小米粥就没胃口了。”
她打了个哈欠,道:“若是胃口不好,可以叫人熬鲍鱼粥送去。”
张苍道:“这事儿还得劳烦夫人您亲自送去,主公才有时间吃。”
他将顾锦同的行程极告知她,想来是顾锦同授意过的。
姣素不欲与他打哈哈,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张苍笑笑退去。
姣素转头吩咐芸蝉:“你派人去准备,我不成了,太累了。”她刚才和张苍说话的功夫眼皮子都快掉下来。
“是。”芸蝉退下。
姣素一觉躺下睡得极好,肚里的孩子大概是个懒鬼,不爱吃爱睡。
只是到了夜间断断续续被外间的咳嗽声吵醒。
姣素披衣下床,举起了灯烛。
守夜的宫娥在床下睡熟了。她也没有吵醒她,往外走去,只见顾锦同披着一件单衣正倒水,见他起身不由一笑:“吵到你了?”
姣素嗯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生疏。
“你吃过饭了没有?”
顾锦同摇了摇头:“没有。”
“嗯?”
“鲍鱼粥不合我的胃口。”他解释到。
姣素了然,正要往里走,顾锦同忽然从后面叫住她:“阿姣。”
好似许久未曾听见的声音,顾锦同喊了出来。
姣素一怔,回首望去。
他摸着自己的胃,朝她尴尬一笑:“我腹中无食,实在是饿,想念你煮的细面了。”
这是要她下厨的意思了。
那细面她平日不做,只是前世每每顾锦同寿诞的时候才会煮一碗,刚开他登基几年还会吃,到了后面那细面也只是为了应个景儿。
大家看到那细面,就知道。
哦,皇后今天送了细面来,帝后感情和谐无事,厉夫人还上不了位呢。
姣素低下头,想了想,抬头问他:“你要吃吗?”
“嗯。”顾锦同深深看她。
“那我去煮。”姣素低头从他身侧走过,顾锦同忽然拽住了她的手。
姣素脚步一顿。
顾锦同说:“阿姣,我只要一颗蛋。”
他年年寿辰都要两颗蛋,一颗今年吃,一颗留下以示明年还是长寿无疆。
可曾经,他还未起家时,他说:“阿姣,就算我一无所有,只剩下一碗粥我也要给你一口。”后来琛儿死后,顾锦同被洪王追的到处跑,难的时候真就一颗蛋两个人分着吃。
曾经那样的日子啊,再难她也没有放弃过顾锦同这个人。
“阿姣好吗?”
顾锦同问。
姣素低着头,吸了一口凉薄的空气:“好。”
可是那都是曾经的日子了,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姣素想着。
夜里大家都睡了,白日里喧闹的宫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他们两个清醒的,就好像每个人都有一个城,就住着他们两人。
姣素捧着细面上来时候,只拿了一双筷子。
细面刚上锅,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可香气却是十足的香。
他也不怕烫,大口朵颐吃的满头都是汗。
姣素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的热烈,她喝了一口水。
顾锦同夹了半颗蛋送到她嘴巴里。
姣素摇摇头:“我夜里不爱吃这些热食了。”
顾锦同眸色一暗,似夜空滑落的流星,好似一下子都凉了一般。
姣素依然是笑笑的模样。
顾锦同又说:“陪着我吃一口不行吗?”他难得这般的委屈自己。
姣素张开了嘴,吞下了半颗蛋,他才高兴起来。
只是半颗蛋在那个年代是他们难得的,他们还愿意分享,而现在那也就只是寻常的物件而已。
姣素好似透过了苍凉的夜晚,看着属于从前顾锦同和姣素的故事。
而他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第57章 五十七()
夜里睡下,顾锦同有寒症,于是就睡在了外间,姣素枕在松软的枕头上,侧卧倾听着屋外的的声音。
他不时传来几声急促的咳嗽声,又似被她听见了一般,咳到了一半又掩住声音。
姣素翻了个身,看着床幔的屋顶,她触摸着身旁凉意的被褥,最后滑到自己的小腹之上,把自己的身子压低了来感受孩子所给予的温暖。
在这样的情怀之中,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夜好眠,晨起顾锦同还是早早的就离开。
芸蝉站在她身后替她梳妆,见她神情倦倦的模样关心问:“夫人身子不适吗?”
她摇了摇头:“只是昨夜没睡好。”
“那用完早膳再去歇息?”芸蝉替她挽好了一个轻便的发鬓笑道。
“好。”
她与顾锦同应当也是如此的了,两人以一种互相远离又互相依靠的方式保持着距离。
然六月初的宴会就迫在眉睫,她身为宫中主位自是责无旁贷,也还好有了这个孩子做护身符,万事皆不用她费心,顾锦同把张苍拨了过来,给她用。张苍是能人,一切宴会伊始和结束早就统筹的井井有条,姣素只需稍稍看了流程觉得无碍就而已了。
她就在这种悠闲又紧迫的生活中慢慢走到了宴会的那一天。
辰时,夜幕已经降临,勤政殿中百盏华灯一同高高挂上,金奴俏婢来回其中,丝竹管乐之音靡靡不断。
宫娥来禀:“客人已到勤政殿。”
姣素正站在落地长镜前看着身后的两名宫娥替她收腰,纤细的腰肢一如从前,可却担忧着孩子不敢勒的太紧。张开双手,暗紫色的五福暗纹长袍从她白皙的指尖跳跃着,穿戴整齐,她跪坐于镜台前。
芸蝉取了五凤钗簪于她发前,银白色的珍珠轻轻挂上了她饱满的耳坠之上,晃动之间流光溢彩。
胭脂一点在唇角,不与日月争辉却敢之与同色。
————————
殿外黄门尖声通病:“王妃到——”
原本坐卧的大臣,臣属,夫人纷纷起身,站于队列两侧。
姣素一步一步踩着松软的红色毯子朝着宝座上的顾锦同走去,每一步都是芳华,每一步都是踩在了他的尖头上。
顾锦同缓缓的站起,双目灼灼注视着她。
看着她俯身叩拜三呼千岁,看着她披着一身华丽的衣袍跪在他的身下。
这样的姣素是端庄的又是艳丽的,融合了两世的低调和高贵,以一种崭新而又耀目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锦从宝座上走下,长身而立于她身前,伸出了手。
姣素看了一眼,握上他的手,一双小手被一双大手紧紧包裹着,她敛目把自己的所有情绪深埋入那红色地毯之中。宫娥上前替她抱着曳地长裙起身。
姣素跟着顾锦同,一前一后登上了宝座的台阶,携手而立。
山呼千岁的声音不绝于耳。
姣素俯视着他们,心想这大概就是权力的滋味吧,把所有的人踩在脚底下,即便这种感觉孤冷又寂寞,可却像不可戒掉的滋味充盈在心中。
这样的感受,顾锦同最懂。
她侧头看向身侧的男人。那个男人也同时在看她。
锋利的,意气风华的,属于一个王者的眼神此刻在她眼底毕露无遗。
姣素放开了手,低下头,朝着他俯身再摆。
可还没有蹲下去他已经拉住了她的手:“阿姣,你是与我携手的女人,全天下唯独你可以不用拜我……”他一顿,拉近了与她的距离,悄声说着:“你也无需怕我。”
恣意而猖狂的笑声不断在她耳畔回荡。
姣素跟着他微微一笑,却将淡漠的心情悄悄的掩埋。
“平身。”
“平身——”黄门尖声宣达着他的口令。
自是更加激昂澎湃的谢恩之礼,姣素和顾锦同并肩携手看着,最后落座于身后的宝座上。
顾锦同举杯再次站起,要唱祝酒歌。
众臣自然陪着一起。
“今日本王携妻入川蜀,与各位相聚一堂是缘……”
姣素侧耳倾听的,直至目光落在右身侧的厉氏身上。穿过这么甚嚣嘈杂的气氛,她看着不同于那日赏花宴会上飒爽英姿打扮的和何黎,今日在这灯光酒宴之下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的像厉夫人。
厉夫人是名动天下的美人,这何黎虽只及她一半,却也是俏丽非凡了。
在那熟悉的眉眼之下,是姣素冷漠到了极点的眼神。
厉氏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看她。
都已是老谋深算也不拘是谁看出了谁的不善。
“本王与夫人同敬各位一杯酒!”顾锦同的酒樽朝姣素举起。
姣素微微一笑,含情脉脉的看他,陪着他一起举起酒樽敬向各位大臣。
同场之上谈笑晏晏,姣素饮下半杯酒,还未醉就已被酒气熏的脸微红。
顾锦同撑着她的小手,拉向自己的身侧,又替她斟满酒樽,两人互相干杯碰撞着,顾锦同笑道:“夫人,敬你我的重生。”
姣素睫毛微颤,惊讶看他。
顾锦同已经饮下此杯,深情的注视着她,最后目光落在她小腹之上,拿走她手中的酒樽,低声道:“我的孩儿理应自幼得到最好的。”他一昂头干杯饮尽。
旁人不知他的深意,却是交替迎合着把气氛抬到了□□。
姣素拂袖掩嘴,直将那一抹的含情也懒得强装下去。
舞姬踏歌而出,一抹鲜明的红色点亮了全场的颜色。
浣溪曲高声荡漾在宽广的殿宇之内。
姣素听到后半曲干脆依靠在暖垫上歪着看。
顾锦同示意张苍又搬来了两个软垫靠在她腰后。
“累了?”他低声问,推了廖樊敬过来的酒。
姣素疲乏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眼皮都快掉下来了,这种气氛不太适合她最近的身体,喧嚣只会让她感觉更加疲累而已。
顾锦同笑了笑,道:“慢着,看完好戏再走。”
“嗯?”姣素疑虑,目光却自动的搜索着底下的群臣。
最后目光落在顾锦同左下手的第一位穿着暗青色长袍的二品丞相之上。
他未携带夫人,只是一人独坐喝着闷酒,神色严肃不与周遭的人多交流。
“秦泰?”姣素尝试着叫出他的名字,顾锦同颔首:“他今日与其夫人吵嘴了几句。”
“你让人挑拨的?”姣素下意识就问。
他意味深长的盯了她一眼,既没有点头又没有摇头,只是笑道:“秦泰年近不惑却无子,秦夫人看似不能生育了。”
这个姣素自然知道,上一世秦泰死前都没有儿子,顾锦同直接造反之前咔擦掉他。
“我今欲达成他所愿。”他低笑着,看着殿下舞姬翩翩起舞。
那舞姬之舞真是精美绝伦啊。
姣素说:“把舞姬送给他,他未必会要。”
这人平身就喜欢做拆人姻缘之事吗?
“这是自然。”顾锦同一口应下,饮完杯中酒。
只见一个红衣妖娆舞姬腰身一软,整个人扑到在地,整场舞都乱了,接二连三的连锁反应,最后自然而然的惊动了顾锦同。
“何人放肆?”他压低了声。
丝足管乐之声骤停,舞姬们惶恐的跪了一地,最后那个扭伤了脚的舞女凄惨的被推到了众人的跟前。
殿堂内觥筹交错之声骤停,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望向她。
那舞姬缓缓的抬起头来,不卑不亢,脸上却是凄楚委婉之色,袅袅动人。
最终秦泰的目光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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