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不是会带来好运,但这已经成为他们两人约定成俗的默契了。
顾锦同蹲了下来,姣素踮起脚尖。
沉重的头盔被她举起,戴了上去,她端详着,拍了拍他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尘,说:“主公,我们走吧。”
顾锦同站了起来,大手拽住了她的小手,两人一同起步,走出含章殿。
“主公。”
“大哥。”
他点头示意了下,回过头,盯着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他对身边的姣素说:“阿姣,我们还会再回到这里。”
姣素低着头,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两人一同走下殿外。
顾锦同跨上战马,前方旌旗举起。
姣素踩着木凳上车,一黄衣宫娥低着头,躬身上前扶住她的手。
她回眸,一个谢字还未出口,脸上满是震惊的神色。
“你……”
候在车旁的裘氏见她僵住,连忙过来询问,她的目光落在了宫娥脸上。
瓜子脸,柳叶眉,一口朱唇微微开启,双目带着疑惑的目光也看着姣素。
那个黄衣宫娥是?
裘氏看向姣素。
却见她由惊转喜,情不自禁的踏下木凳。
裘氏满是疑问,正要询问,只见一个士兵跑过来:“主公问这边出了什么事儿?”
裘氏道:“没什么事儿,你回去吧。”
她看向骏马上的顾锦同,只见他的目光也落在夫人和那名宫娥上,脸上无喜无惊只有一瞬间飞快而过的杀意。
“芸蝉!”
三十年前的芸蝉,姣素牵起她的手,情绪激动难以自持。
芸蝉狐疑看她,又看了看裘氏。
“看见夫人还不跪下!”裘氏呵斥。
芸蝉赶忙抽出手,匍匐在地上:“奴婢拜见夫人。”
姣素连忙扶起她:“无需虚礼。”
前方车队开拔了,姣素等人坐上车,芸蝉被安排坐在她身侧,姣素笑着摸了摸芸蝉的发髻:“好像太瘦了。”跟三十年前一样,她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前世芸蝉一直陪在她身旁,不知道她走后,芸蝉过的怎么样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情让她的精神一下子激动起来,却弄得芸蝉很是莫名奇怪,甚至带了些惊恐打量着姣素。
“你之前一直在哪里?怎么我派人没找到你?”她问。
芸蝉低头回道:“夫人,奴婢之前一直侍奉在凌奉宫,后来暴帝被俘后又被分到了祁庆殿侍候,今日本不是奴婢的差事,因人手繁忙所以把奴婢调来这边侍候。”
“祁庆殿?”这是历朝历代供奉先祖的庙宇。
姣素望向裘氏:“你可曾派人找过?”
裘氏颔首:“妾身之前听夫人嘱咐先去了凌奉宫找,但回来的人说从未见过芸蝉姑娘。后又召集了各个宫殿的人,也皆回言未曾听说。”
“嗯?”芸蝉摇头道:“可奴婢之前千真万确是在凌奉宫侍候淑贵妃娘娘的……”她看了姣素一眼:“不,不是,是逆妃。夫人若是不信可派人问凌奉宫的晓玲,周燕和灵山等人皆可作证。”
姣素低下头,睫毛扑扇,眸色黑的似一层泼墨般,她笑道:“无妨,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何必再去询问这些无所谓的人,无所谓的事呢?”说着拍了拍芸蝉的手:“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服侍吧,也不用再去祁庆殿侍候了。”
芸蝉并不知为何会这么得姣素的喜欢,但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只有裘氏明白其中的关键,欲言又止的模样,许久还是断断续续道:“只是,只是夫人,主公那边?”
在朝宫之中,有什么人的权力还大的过夫人呢?答案在每个人的心中早就不言而喻了。
姣素笑意挂在嘴角,眼中却失了一丝温度,她叹了一口气:“主公不会拒绝我的。”
裘氏心下不解,却也不再言语了。
从咸阳往郊外走,十六驾马车宽度的朱雀街被限行,只有他们的队伍沉默的移动。
一路上姣素问了芸蝉许多事,芸蝉也一一回答。
却没有之后凌厉,爽直的性格,还是初遇人的尴尬和拘谨。
这就是重生后的弊端。
故人相见不相识,只有她明白的,知晓着彼此过去的过往,或许这就是顾锦同所说的寂寞吧。
他们之间穷的也只剩下对彼此的熟知了。
大队行军,速度不快只能求稳。
他们足足行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才到骇下。
士兵安营扎寨着,点火炊烟,饭菜的香味在整个军营之中弥漫开来,味道很香是填的饱肚子的却让人没有食欲感。
从朝宫到咸阳,从咸阳到骇下,整个军队从昂扬的斗志到现在的一种萎靡不振的状态。
除了将领,许多人的身上是懒洋洋的,似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般。
姣素坐在窗口上,收拾着衣物往外看去。
天色昏暗了下来,不比热闹的咸阳都城,骇下被寒冷的雾气所弥漫,看得见壮阔的夕阳落日,看得见参天高树,看得见辽阔的天地。
天高地阔,说的就是如此了吧。
收拾好营帐,跟着士兵吃了一碗浓稠的米粥,看见士兵正往旁边的营帐中搬抬一箱箱木箱,孙起和顾锦同看着,两个人聚首不知在谈论着什么。
两个壮汉抬一箱还有些吃力,走过之处,地上都落了一双双的脚印。
“会是什么?”裘氏自言自语说出。
姣素道:“应该是书吧。”
“嗯?”裘氏摇摇头:“这般沉重,应该是珠宝玉石,或许,或许是金块?”
“那我们打个赌?”
正说着,顾锦同也在瞧着她们,然后离开了孙起朝他们走了过来。
半路就遇到莫千琼,莫千琼正端着药,仍旧是高冷略带骄傲的态度,不冷不热的递给他一碗熬的浓稠的药汁。
原来主公是看见莫神医了。
裘氏低低一笑。
顾锦同端着药汤进来,芸蝉赶忙去打帘,却不知是手滑还是因为第一次见顾锦同的缘故,门帘掀到一半掉在顾锦同头盔上,差点药汤溅出来。
他看去,见着芸蝉,蹙眉冷下脸来。
姣素走过去,重新帮他打帘,问:“孙先生搬了什么一箱一箱的?”
见是她,顾锦同不便发火,只把药递给身后的婢女,拦着她的后腰道:“是书。”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动作实在是太过光明正大了。
姣素微微羞红了脸,悄悄的把他的手拉下自己的腰,却不想顾锦同更快的揽住了,而且揽的更紧了。
众人纷纷低下头,直到二人坐在了案首才笑着抬头。
顾锦同将药汤递到她跟前:“趁着热,快喝了。”
姣素捧起,一股辛辣刺鼻的浓浓腰围扑鼻而来,还未喝就已经作呕了。
他赶忙捏住她的鼻子,将药送上。
直喝了一半,已是极限。
她推开药碗,扶胸深呼吸,那药汁似乎还在喉头,顷刻就要吐出来了。
顾锦同比她还快,已扣住她的脖颈,推药下去,直待她全部咽下才取了一颗梅子围进她嘴中。
酸甜的味道难抵那股怪味,姣素怀疑莫千琼在报复她,却不敢说。
现在说什么,顾锦同估计都听不进去,可能还会说她胡思乱想。
哎,男人的心思总是不比女人来的细腻。
芸蝉倒了一杯水,跪在她跟前要她漱口。
姣素仍旧觉得嘴内酸苦,顾锦同再捧到她跟前的腰是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看她这样,顾锦同摇了摇头,搂着她靠在软垫上,似想起了什么与她笑道:“你知道刚才孙起差点把整个衙门的书籍都搬过去了吗?”
“啊?”她惊叹。
那些书太过浩瀚,便是常人穷极一生也是看不完的。
“骗你的。”他轻轻划了一下她的鼻梁笑道:“他接收了丞相、御史府所藏的律令、图书,掌握了全国的山川险要、郡县户口所有的资料。”顿了顿又道:“于我孙起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左右手。”
“良禽折木而息。”她轻声道。
下面的话,两人皆已意会。
第39章 三十九()
顾锦同和洪王的交接格外的顺利,勤政殿内他匍匐在地上,献上帝王剑和碧玺,臣服的态度低到了尘埃之中。
只有姣素看清了他眼底跳跃的火光。
顾锦同此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凌驾于他头上。
洪王入主中宫后,择找钦天监,定于半月后的二月十五登基。
前世顾锦同在咸阳已经反了,所以没能看见洪王登基,这一世情况发生了改变。
今日的阳光烘烤的人身上暖洋洋的,明明是隆冬时节,不知宫人是如何筹备的竟整个宫殿都洋溢在一片花海之中。
姣素站在大殿之下,以忠王妃的身份昂头看着正在进行登基大典的洪王。
他身穿十二章服,头戴九龙玉珠冠,一步一步走向他今生的权力高峰,在下面站着的有他的军师,他的谋臣,他的亲信,他的大将,还有他的敌人……
姣素透过清朗的天,透过他的背影,看见了他的结局。
那把帝王剑刺透了他的胸口,鲜艳的血水顺着他乌黑的盔甲似奔腾不止的小溪涌出来,他的眼神是震惊的,愤怒的还有悲哀的。
那是属于失败者的归宿。
“顺天孝德皇帝令:英公吕欢英勇善战,锐不可当特封为晋王,封鲁地;齐公张布智勇双谋,于社稷有功,特封为雍王,封赵地;蠡公顾锦同忠肝义胆,孝义两全特封为忠王,封蜀地……”
司礼司官员洪亮的声音在大殿的上空不断的回荡着。
晋封官员的一道道奏折似雪花片下来。
姣素随着命妇走上前去,跪在了顾锦同的身旁。
“臣/臣妾叩谢皇恩,吾皇长乐无极,千秋万代。”
谢恩的声音更为宏达,上达天听。
洪王站在最上阶的青铜鼎旁,昂天大笑。
姣素与顾锦同面面相觑相扶起身,身旁是晋王,雍王。
虽是老奸巨猾的低敛着眉目,可拿着诏令的双手无一不紧握住了。
三位异姓王分封之地皆为苦寒边塞,三地又互为犄角,相互制约。
更快的是司礼司又下达了第二份诏令,三地分派丞相监管,以他之目遏众王之行,光明正大在各个地方插入自己的心腹,这样的智谋和毒辣,仅一人可想出。
顾锦同微笑着与众人拜谢,待顺天帝先行登入宝殿后,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管薄身上。
那个身形俊秀,不过而立之年的谋臣。
管薄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双目正好落在顾锦同身上。
二人对视了许久,顾锦同先后退一步,俯身朝他做了个揖。待再抬头时,管薄已进入殿中。
如此有才之人又如此的傲慢……
顾锦同低下头,笑容逐渐的从他嘴角浮现出来。
分封蜀地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军营里,众将士怒不可遏,廖樊已带上弓箭,拉卷着袖子要找顺天帝讲道理,被赶来的孙起拦住,他问:“廖将军此去哪里?”
“孙起你他妈别拦着我!老子要和那个狗屁顺天帝讲讲道理!”他火气很大,一把推开了孙起的手,又要往外冲。
孙起跑上去,怒喝:“你这讲道理的样子!就你这样携带利器进宫,不过十步就被人射杀!”
姣素正在殿中喝药,莫千琼就站在她旁边,顾锦同今日去朝宫述职去了,不日就要拔营入蜀。
她听到外边的争吵声走了出来。
廖樊正大怒:“你倒是能忍,俺们快忍成缩头乌龟了!”
“快快拦住他!”孙起拦不住他的去路,只得命身边的亲卫上前,可军营里出来的士兵哪个不是经过廖樊和疆浑□□的?
那些人还没伸出手,就被廖樊的气势瞪的软下膝盖。
廖樊抬腿就踢,大步跨出。
莫千琼在一旁看笑话,冷笑问:“廖将军快要害死忠王了,王妃难道不想办法吗?”
姣素淡淡道:“孙起会劝下他的。”
见孙起自己也不追了,也不让人追了,停在原地叫问:“你这是要害死主公吗!”
廖樊脚步一顿,庞大的身躯继续往前移动。
莫千琼对着她嘲讽一笑:“孙起也不过尔尔。”
话音未落,只听他又道:“若是你觉得主公的项上人头太稳,你就去带着利器杀进朝宫好了!我孙某绝不挽留将军!”
廖樊顿时转过身,双目似火炬一般快要喷出火了,他大步朝孙起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足足将他提着离了地了:“我对主公的忠心日月可证!”那一字一句像从喉咙里,牙齿缝中蹦出来似的,掺和着忠心和强烈的自尊。
孙起被他勒的快断气了,双腿离了土地不断的挣扎着。
“孙起快被他勒死了。”莫千琼好整以暇的看着热闹。
姣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叫上裘氏去:“叫他们过来。”
“是。”裘氏在一旁看得已是惊心胆战,却是一字也不敢吭。
她立马跑上前去和廖樊说了什么,廖樊松了手,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王妃双臂插在袖筒之中,站的笔直。
孙起在他身后拼命的咳嗽,咳的满脸都红了,被亲兵扶起,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姣素的营帐。
“廖将军,孙先生请坐。”姣素朝他们微微一下,婢女捧出烧好的茶汤。
她身体不好,所以顾锦同命令她营帐中总是最温暖的,她身前的案几上还放着一碗早已失去温度的冷却的半碗乌黑的药汁。
廖樊孙起二人都看见,纷纷低下头。
“你们刚才的争吵内容我也听了一些了。”姣素温柔道:“只是廖樊,你愿意听我说几句话吗?”
“夫人只说就是。”廖樊还是习惯叫她夫人。
姣素笑了笑:“我一个妇道人家久居后院,是不懂得你们打呀杀的,但是各位为王爷所做的我都看在眼里。我与王爷视二位为肱骨,更是亲人,想必孙先生和廖樊也是一样的吧。”
孙起恭敬作揖:“王妃之德臣五体投地。”
廖樊缓和下了赤红的双目,却仍旧皱着眉:“夫人想说什么尽管说好了,我廖樊是直人。”
姣素低头想了想,再道:“我想问问你,平日王爷若是有什么难事或是急事可是找孙先生商量?”
“那是自然!”廖樊随口就应。
“那为何如此?必然是孙先生身上有王爷所敬重的东西啊。”
廖樊被她问的一愣,许久目光从她的身上转到了孙起的身上。
姣素看着笑道:“你不好说,我替你说。因为孙先生通达明智又事事以王爷为先,所以受王爷信任和敬重,对吗?”廖樊刚要开口,姣素已摆手制止:“既是如此,今日王爷不在,我虽是一妇道人家也愿与将军一起听听孙先生的意思,若是无意那就听你的,若是有意还望廖将军三思而后行。”
说着看向孙起。
孙起心下感激,道:“顺天帝此次分封诸王意在克制诸王实力,三王多分在高坡,极寒,深凹之地是为了遏制军力,若是贸然行动进宫问罪是为以下犯上,欺君之罪,此其一。”他看向廖樊。
廖樊闷哼一声:“那罪名由我来顶就是了。”
“其二,你若贸然行动,顺天帝就可以此为借口,褫夺王爷之功,只怕到时连蜀地都分不到了。”
廖樊哈哈大笑:“不做这个破王爷有什么了不起,待我杀了洪王,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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