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叩拜高呼。
顾锦同昂起头看着他,凉薄的双唇微微挽起,眼底是深不可测的幽暗。
上一世,他私藏帝王将和碧玺,为彭康以五十八万大军打到了川府。
今日他双手赠上宝物又如何?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天下终归于他股掌之中,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彭康叫人收到帝王剑和碧玺,亲自上前扶起顾锦同,哈哈笑道:“贤弟真是本王的一枚良将,今夜赐宴不醉不归。”
顾锦同笑道:“大哥赐宴,小弟受之不起,怎敢叨唠?”
“你可是本王的大功臣啊!”彭康大掌一挥:“来啊,赐宴!”
营帐内瞬间灯火通明。
顾锦同等人分批而坐,彭康欲要上主位,管薄拉了拉他的袖管。
“你们先慢用,本王去换一身衣物。”彭康起身。
众人连忙也起,送他离开。
顾锦同慵懒的靠在垫上,有美丽宫娥上前斟酒,他擎杯,酒樽遮住了他的神情,他看向孙起。
孙起会意,对身侧的彭永笑道:“叔父跟在洪王身侧辛苦了,蠡公很是尊重叔父,故以特意在攻入朝宫时留了一室的财物以赠公。”
他与彭永早有公务上的往来,孙起极得彭永赏识。
彭永曾欲与他结姻,然孙起早有夫人,不能娶彭氏女为妾。
彭永正饮着酒,双眼放光,却是按捺住,双拳握紧,低声笑道:“不敢,不敢。洪王早有言,朝宫一切皆属公物,我又岂敢窃取呢?”
“叔父严重了。”孙起倒酒:“叔父乃洪王的亲叔叔,与洪王乃一家,何来公物私物一说?蠡公时常与属下有言,尊敬洪王之前理当尊敬叔父,属下等时刻不敢忘,所以还请叔父笑纳。”
彭永闻言大乐,举起酒杯对着孙起重重一碰。
孙起昂头陪着喝下,又倒了一杯,摇头晃脑愁苦道:“只是蠡公虽尊敬叔父与洪王,然小人仍时刻在背后重伤蠡公,只怕洪王有意与蠡公疏远了。”
孙起有意直指管薄。
彭永问:“哦?怎么说?”
孙起将刚才卸刀之事又说了一遍,彭永听后,沉思了片刻:“贤侄莫怕,待我去细听。”说罢,放下酒樽往帐外走去。
摸到了帐内殿之处,侧耳倾听。
管薄束手对彭康道:“主公,蠡公此人有大物之心。他对天下至尊也不为动,这是有谋反之心啊。”
彭康低咳一声,沉默着,许久问:“你来前观察顾锦同,可发觉他有异样?”
“蠡公进咸阳,勒令手下不烧杀抢掠,咸阳一如往昔。”管薄道:“洪王,只有野心家才能放任眼前的大恩大惠,属下猜想蠡公所要的是这天下之宝!”
彭康拍案而起:“他敢!”
“此人似蛟,有帝王相。今夜若不绞杀,放虎归山,明日定成后患。”他稍顿,劈掌:“属下以为,今夜除之。”
彭康沉吟了会儿,道“可他现是有功之臣……”
“归途之中,属下已备下杀手。”离开了这里,顾锦同的生死就与洪王无关了。
“容我考虑片刻。”
帐内听的悉悉索索声,二人离开去了前面营帐。
彭永听至此,脸色大变赶忙离开。
直进了内帐,彭康管薄早已入座,见他归来问:“叔父去哪里了?”
彭永僵硬的笑了笑,扶额:“酒酣大半,出去解手。”
第34章 三十四()
一张纸条悄悄的从彭永方向传到顾锦同手心之中。
王信谗言,欲回程杀公
有宫娥上前斟酒,顾锦同捏入掌心之中,擎酒饮下,示意廖樊,廖樊面色凝重,颔首而退。
彭康似酒酣,揽着姬妾睐目小觑:“廖将军去往何处?”
顾锦同站起,束手笑道:“酒醉,小解而已。”
管薄以眼示意彭康,彭康视若罔闻,管薄上前道:“廖将军初来乍到,恐不便,臣愿前往帮忙。”
“诶!”彭康挥挥手:“无妨军师,此时乃你我君臣共庆之时,尔怎可里去?来,给军师敬酒一杯!”他将身上的美姬推到管薄身上,哈哈大笑。
顾锦同低下头,嘴角微微咧起,饮下一杯清酒。
酒醉热酣之时,有舞姬舞剑,军鼓壮怀。
廖樊从外进来,带了一身的凉气,他看了看顾锦同一眼,点头示意,坐在他身旁。
管薄尽收眼底,举起酒杯拿酒笑问:“蠡公此战英勇,然臣等听闻蠡公与麹义对决典中之时,曾放言自己顺应天命能夺得天下,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
彭康举杯动作一顿,眼底漫过一阵肃杀。
廖樊,疆浑等人已握拳半起,浑身紧张的看向顾锦同。
顾锦同轻抿一口甜酒笑道:“军师说笑了,臣不敢言。”
“哦?”管薄叫来一人,待他走进了,顾锦同等人才看见是刘泗水,他道:“可怎么我听到的是这话?”
刘泗水是顾锦同身边的一员大将,素日常跟着廖樊身旁做事,那日姣素大宴宾客,他也在其中。
他进来,不看周围,先朝彭康跪地一拜:“洪王千秋万代!”廖樊一跃而起,双目爆突:“你怎么在这儿?”
刘泗水转过头,朝廖樊抱拳:“属下受军事所邀,特来述职。”
“你——”
已然是叛徒行径了。
“廖樊!”顾锦同沉默的制止他说话。
管薄出来,笑道:“廖将军何必着急?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为人知?”
“军师严重了。”顾锦同敛目,神态安若自然,他朝彭康高抬手抱拳:“臣与各位皆为洪王尽忠职守,何来不可告人秘密?”
“既是如此,那待我细细问过刘泗水才知是否如此。”管薄说着,转身问向刘泗水:“你在蠡公身侧几年?是何职务?”
刘泗水跪地:“回军事,属下从蠡公起义就已跟随在蠡公身侧,现是左翼副将。”
“哦。那你对蠡公的事定是无所不知了。”
“是。”
管薄问至此,回头对彭康道:“主公,臣要仔细询问了。”
彭康眯着双眼,点点头,靠在软垫之上面色冰冷。
“在蠡公和麹义对决典中之时,你可曾在场?”
“属下就在身旁。”
“那你可曾听闻蠡公放话夺得天下之言?”
“听的。”刘泗水道:“蠡公曾言:麹义,暴帝无德。我顺应天命,天定不会亡我!这一世,我能为王你信不信!”
一字不多,一字不漏。
询问缜密,有备而来。
彭康放下酒杯,觑去:“贤弟,可有此事?”
顾锦同点头:“确有其事。”
砰——的一声酒杯砸地,两旁盔甲军抽出尖刀直架在顾锦同脖颈,廖樊,疆浑捶桌而起,也被人架刀制止住。
“敢问大哥,愚弟此言哪里有错?”顾锦同问。
“你若称王,将我置于何地!”彭康薄怒。
顾锦同回:“我为王,兄为帝,有何不妥?”
……
气氛一时间寂静下来,彭康虎眼直瞪他许久,昂头哈哈大笑。
“弟愿为兄之白起,侍兄于天下。也愿兄长望我攻下咸阳之功,封弟为王。”顾锦同跪地叩拜,匍匐在地上,臣服在他脚下。
彭永双目转了转,连忙起身附和道:“蠡公与阿楚为结拜义兄,此次又立战功,天下未定,阿楚不可寒有功之臣之心。”
彭康站起,下座亲自扶起顾锦同的双手,长叹道:“是愚兄之过,误信小人谗言。刘泗水你带回去,任凭贤弟发落。”
顾锦同低眉,恭敬道:“谢洪王大恩。”
管薄急了:“主公,顾锦同之言不能听任啊!”
“军师此言大错,你将洪王看做三岁小儿?我主公大智,岂不懂得判断?”彭永大呵。
管薄欲要再言,彭康呵道:“好了,坐下饮酒吧。”
“谢洪王。”
“是。”
……
丝竹管乐之声复又响起,顾锦同坐于位上,饮下一杯酒,冷冽的目光停在座下刘泗水身上,又很快消散在靡靡酒乐之中了,快的好似他一直在沉醉于歌舞之中。
唯有管薄全程盯着他看,直待宴会结束,顾锦同辞别,他叫了亲信上来。
“杀。”
洪王与彭永送顾锦同等人上马,快马疾驰飞奔,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彭永道:“蠡公此人忠厚老实,是为不可多得的良将。阿楚若要成就霸业还需倚重他啊。”
南下还有吕欢,张布之流,北上江山未稳,人心有异,蠡公不能杀。
彭康颔首,望向管薄:“撤去杀手。”
管薄吃惊抱拳,许久咬牙跪地:“主公,属下已命杀手追出!”
“你!”彭永大怒:“你这是要亡大王的天下啊!”
“不杀顾锦同才是亡大王的天下!”管薄据理力争。
彭康夹在中间,许久长叹:“罢了,就是天意吧。”他话锋一转:“只是军师下次切莫再任意行事。”
“是。”管薄点头,他替洪王出去心腹大患,目的已达成了。
却说顾锦同这边,从新丰通往咸阳方向只有一条路。
四人早已知晓前方有人埋伏。
顾锦同骑跨马上,疾驰奔跑,对廖樊说:“备好没?”
“准备好了,主公!”廖樊拿出一个火折,点燃了信号烟火。
啾——
明亮的白光直冲上天,早有暗卫候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双方厮杀着。
顾锦同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具具黑色夜行衣的尸体。
“主公,叔父说洪王总共安排了三波杀手。”孙起驻马道。
已过两道,前方只剩最后一道了。
顾锦同扬手,下令。
身后暗卫疾驰而前,只隔着一个转弯,就听到对面武器撞击,绞杀的声音。
“驾——”
一支冷箭突然从山头上射过来。
管薄藏的最后一个杀手。
顾锦同侧身躲过,抽出百辟,百辟削铁如泥,剑柄斩成两段,他冷眼望去。
疆浑掏出弓箭,满月射去。
一个重物从山头滚落下来。
疆浑问:“主公,没伤着吧。”
“没有!”
“快走。”
“是。”
一队轻骑如电闪雷鸣般疾驰而过,直看见咸阳的城门,周章早就候在那里。
沉重的大门,飞快打开,队伍一字排开奔驰而进。
新丰之行,顾锦同度过了他的第二个难关,与历史上完全不一样的走势,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到底会有怎样的改变?
第35章 三十五()
宫娥通传:“夫人,蠡公回来了。”
姣素单手依着靠在案几上,闻言,抬起头,一夜的功夫憔悴了许多。
“备下参汤了吗?”她问。
裘氏看了她一眼,按压下惊讶:“早就预备下了。”
姣素点点头,起身,旁边宫娥连忙上前搀起,她推开了:“不用,我起得来。”烧早就已经全退了,只是满身还是疲乏的:“随我去迎接蠡公吧。”
“是。”众宫娥长衣飘飘依次跟在她身后。
姣素走过裘氏身侧,裘氏跪在地上。
“哦,对了。”她停下:“我从来没有找过骊姬,邱齐她——逃了。”
裘氏抬头看她,迷茫之色,过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是,夫人从未问过骊姬的事,邱齐趁乱逃了被禁宫的守卫杀死埋在后山。”
姣素笑了笑:“你很聪明。”
“夫人,妾身……”
“但聪明的人更应该懂得谁是主人。”姣素打断她的话:“廖樊这一生还可以娶很多的夫人,总有一天他还会有其他的宠妾,届时你又将自己置于何地呢?”
裘氏望着她的双眼,身子软了下来。
“朝宫从来不缺乏美人,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擦身走过:“你好好考虑我的话吧。”
“夫人。”裘氏惊恐的想抓住她的手,姣素已经走下了台阶。
凌晨的朝宫寂寞寒冷,它像一个笼中雀被包裹在华丽的外表之下,华灯照耀着光明,集齐天下之力营造的浮华之地,即便是寂寞也如一朵艳丽的牡丹在寒风中恣意绽放着瑰丽与色彩。
这样的夜晚是她熟悉的。
三十年的生涯她与之朝夕相伴,就算闭着眼也能触摸着它的一砖一瓦而不会迷失方向。
这是顾锦同赠与她的寂寞,如今她重蹈覆辙又回到了这个寂寞之中。
姣素问,值得吗?
或许是值得吧。
她心底的疑问在渐渐的崩塌,可总是存着一股念想,她还会再有一个儿子,一个属于她的血脉,她会给他全天下最好的礼赞,顾锦同会像爱着琛儿一样爱着他。
寂寞的长久了,便开始奢望着人间最单纯的相守。
即便是这个男人未必能给自己,她想,她也要走完这条路。
也许没有骊姬会不一样呢?
前方有马骑声哒哒而来,一列十数人,风驰电闪一般。
顾锦同领头,面色冷峻,骏马至她身前,眼看就要撞上。
“吁——”
一行人动作极其一致的勒马,下马,盔甲声在寒风中发出肃冷的气息,一个个八尺来高的男人朝她跪地叩拜:“夫人长乐无极!”
顾锦同上前握住她的手,眉轻微一皱:“怎么这么冰?”话音未落已解下了披风披在她身上。
姣素看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艳丽一笑:“急着出来等你,忘了。”
“她们也会忘吗?”声音中已含着满满的不悦,宫娥后背一紧,纷纷跪下。
“你忘啦,你才刚攻下朝宫。”姣素反手握住他的手。
他为帝三十载,对宫人是极其的苛刻,常言暴帝长于深宫,亡于妇人之手,故以宫中典罚,轻者行狱,重则斩杀。
用军人的手段来掌控着整个后宫。
二人相拥着上了台阶,顾锦同回过身对孙起道:“你们收拾好到勤政殿等我。”
“是。”
望着他们跨马回程,姣素问:“这么迟了,还要议会吗?”
“是啊。”
“你烧退了吗?”顾锦同摸上她额头,没烧才放下。
“早就退了,还吃了一碗粥。”
“退了就好,你烧了三天三夜,烧傻了可怎么好?你身子不好,下次定要注意不要淋雨了。”他琐碎的交代着。
姣素渐渐停下了脚步,嘴巴觉得又酸又苦。
“怎么了?”他回头望她。
姣素朝他伸出手:“我累了,你背着我。”
“嗯?”顾锦同疑惑的望她,却也是蹲下了身子:“上来吧。”
姣素莞尔,覆上他庞大坚实的后背。
“以前一到下雨天,我们去乡间做农活,路上泥泞难行要过一条小溪,都是我背着你。”顾锦同道:“不过你好像轻了很多。”
“没有轻。”姣素笑笑,依在他温热的后背上。
山间小路难行,下暴雨,他们要半夜敢上山就怕菜被暴雨冲了,这一守往往就是一夜。
他从前对自己是真的很好。
台阶共有五十阶,一步一阶他走的极稳。
“晚上除了一碗小粥还用过其他吗?”顾锦同问。
姣素摇头:“等着你回来。”
“阿姣这么多年还是不变这个习惯吗?”
“从来没有忘过。”她说。
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各自的心事在心头萦绕着,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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