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变了嘴脸,笑着道:“好吧,我跟新客人说说,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我们让客人住进去前,都打扫过了,确实没看到什么东西。”
迎华跟了小二去果然什么都没找到,掌柜却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这几日总有个墨袍男子打听你,想是和你认识的。昨晚在这里喝酒,喝醉了,还把好几个人当成你呢!没准是他拿了你的包袱。今早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一天的房钱,我们还纳闷你这是算好不会回来留下的,为什么不离开的时候结了帐再走呢?”
李义道:“那人呢?在你店里投宿,丢了东西,这应该你们负责吧?”
迎华却心情烦乱挥了挥手道:“算了。”出了客栈。
当我从没回来过,当你从来没寻过,从此萧郎成陌路,何必纠缠!
春风如酒1
天空中云层很厚,遮蔽了阳光,有风钻进迎华的衣襟,她瑟缩了下。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许多脸上都挂着分喜气洋洋,也是,今日该是腊月十六了,外出的人都该归家了。可是她呢?
“紫棋!”有人轻唤,是在唤……她。对喔,她现在是紫棋了,不再是那个倒霉的迎华。这些日子都是自己争取来的,紫棋你不准犹豫,更不准后悔。
她回过头来,蔚子善在她身后关切地看她,她回应:“大哥……”
蔚子善微笑了,他拉过她的手放了一件东西上去,“刚才先去马市是去取这个,送给你的。”
是一把匕首,柄上雕刻着古朴的花纹,刃森薄锋利,应是把好利器。
“你轻功底子不错,应是打小练习,遇到危机情况可以逃跑。如果失了先机,近身搏斗,你的功夫就不行了,所以想到把这个送给你。”
“蔚大哥,是上次用雪蹄换的那把匕首吧?”李义问,别有深意的在紫棋面上扫了一下。
紫棋反倒不敢要了,好像这把匕首还很有来历。
李义凑近她低声解释:“并不是特别名贵,只是蔚大哥曾有一匹爱马叫云影,生了这匹名唤雪蹄的小马后就死掉了,两匹马生得实在太像,蔚大哥看着心里难过,便把它寄到卖马的王掌柜处照料。前一阵有个人要买,蔚大哥本来不同意,说这东西没价。那人很遗憾,因对那马儿实在喜欢,便请蔚大哥喝了好几次酒。两个人很投缘,后来蔚大哥说卖是不行,但是可以送给他。那人当下也送了蔚大哥这把匕首。”
原来不是价值昂贵,而是情意深重。情是不能推拒的。她道:“那……我收下,谢谢大哥!”
“不似刚才那般难过了?那说说你今后的打算……”蔚子善温暖和煦地笑,脸上的那道疤,就像新春里垂下的柳条,荡在了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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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棋和蔚子善回了山寨,她原是想让蔚子善帮她在城中找份工的,毕竟蔚子善还认识那什么马行的王掌柜。可是现下这个时机不对,马上就要过年,店铺再有两日就都该关闭不做生意了,原来请的伙计都会遣回家,怎会再新雇人。
蔚老爹看她回来特别高兴,一把年纪连蹦带颠地窜到她的面前,道:“听说子善把你送下山,我还当再也见不到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看到!”
蔚子善在旁边瞪他。他道:“我是从心里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很喜欢的。”他说话很难让人辨出真假,紫棋也不深究,只是顺着说:“那您老就还是我的义父,以后还要承蒙您的照顾。”
蔚老爹捋着胡子道:“那自然是好,不过……”他看了看紫棋身上的女装,“你还是扮男装要好些,嘿嘿,要不这水灵灵,粉嫩嫩的劲儿,我老头子勉强能够忍得住,那帮兔崽子们却是忍不住的。别瞪我,我这可是在说实话!”
蔚老爹把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给蔚子善和紫棋住。紫棋住里间,蔚子善住外间。这屋子有个弊端,就是两间中间没有门,只有门框,上面挂着个帘子。紫棋没有要求加门,蔚子善也没有在意。他经常会进到里间来,紫棋在灯下帮山里兄弟缝补衣服,他会就着灯翻一些兵书;觉得她穿的薄了,会把外衣解下来给她披上。每天晚上紫棋睡着了,他还会帮她掖掖被子,加加柴火。
人对人的感觉这回事是很难说得清楚的,有的人相处一辈子可能都不怎么亲近,而有的人只见过一两面却会相互思念半生。紫棋和蔚子善萍水相逢,但是这个男人就是让她信赖,让她安心。
紫棋问过蔚子善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当时李义在一旁拼命的咳嗽,弄得紫棋也觉得有点后悔。蔚子善却很淡然,道:“过去很久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自己划伤的,为了去伤害另一个人。”
“伤自己去伤害另一个人?”紫棋不解,李义更加拼命的咳嗽。
蔚子善淡淡一笑:“对啊,因为你知道那个人会比你还在乎。痛在我的身上,她也会痛,或者更痛。”
紫棋打了个哆嗦,寒意从心底冒出,蔓延到指尖。只有爱他和关心他的人才会如此在乎,用这一招……真狠!她没有再问下去,也许里面有很多曲折,有很多不得已的缘由,可是讲的人和听的人都会因此神伤,何必!
李义忙着来打断,道:“呵呵,紫棋姑娘还不知道吧,蔚大哥以前在军营里可是当过游击将军的。那会可威风了,用一个词来形容;叫……鲜衣怒马!”
蔚子善摇头一笑道:“李义,你我都是吃过战场的苦的人,还提这个做什么?一将成名万骨枯,徒造杀孽罢了,少年时不懂,只求意气风发,荣归故里。现在你还不懂吗?”
紫棋想这话说得真是有理,对蔚子善更平添了份敬意。她是女子,平日里心就软,觉得哪怕是坏人也是有父母兄弟的,也是一天天长大的,都不容易,即使犯了错误也应先给个悔过的机会,不能说杀掉就杀掉。战争里面国与国的利益争斗往往不关百姓的事,结果牵扯进去最多的反而是无辜百姓。大多的士兵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她道:“大哥,你想没想过,把这山寨引上正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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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子善的镖局是在上元佳节当天开业的,这当然不是紫棋的主意,蔚子善为这事已经筹备了多半年。桐荫城往西是绵延八百余里的山脉,多数地方山势险峻,崖高谷深,人口也稀少。这样就容易出匪寨,所以光附近的四百里地界,除了他们,另还有两座大的山寨。一个叫做双龙寨,一个叫做云腾寨。这两个山寨蔚子善早都拜访过了,他们也都答应卖蔚子善面子。只要插有蔚子善山寨大旗的货物,他们保证放行。
“李义,让我放一个!”紫棋着着一件男子的墨色长袍,手里捻着一支香,抢着去点鞭炮。
李义无奈的提醒:“你注意着点儿自己的新袍子。”
“嗯嗯,知道啦!”
蔚子善在镖局门口负手而立,他也换了新的袍子,依然是淡青色的,微笑着看向这边。山寨里的兄弟抢着下山打理镖局。他却让紫棋挑,要长得看上去顺眼的,老实忠厚些的。紫棋便挑了几个,第一个就是李义。
鞭炮一声脆响炸上天空,紫棋呵呵的笑。她看到蔚子善站在一旁,跑过来邀功:“大哥,我今日站在这门前,大概有十三四个姑娘看了咱们镖局的招牌,怎么样?你也不要走,那过会会更多人!”
蔚子善拍了拍她的头道:“那会把看过来的人吓跑的。”
紫棋知他是说脸上的疤痕,不赞同的道:“你这也叫别有风韵,很多姑娘就喜欢这种呢!”
李义像听到了重大秘闻,凑过来道:“那,紫棋,你喜不喜欢这种啊?”
紫棋嘿嘿一笑道:“喜欢啊,不仅喜欢大哥这种,连你这种浓眉大眼,憨厚型的也喜欢。”
李义一脸的失望,然后又抬眼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口中嘟囔:“唉,有眼无珠!”
紫棋扑哧笑出声。
蔚子善说别的山寨都有女眷,唯独他们山寨没有。他爹上山时,聚了些年轻未娶妻的小混混。他后来又带着部分战场上活下来的部下上山,也都是没家没业的。下山开镖局要改善名声,然后让兄弟们能娶上家室的也娶上家室。
紫棋便穿了男装来坐镇,她一想到自己要打扮的风度翩翩,便直觉选了墨袍,自己亲手绣上云纹,高束起头发,腰间也别了折扇。她没觉得自己在学百里寻清,照照镜子哪里也不像的,在她心中恐没有一个人是和百里寻清像的:穿的一样,外貌不同;外貌同了,举止也不会同。百里寻清在她的心中是没有模子的,没有固定形式的,是一点一滴会聚在一起的存在。
春风如酒2
春暖花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紫棋的日子过得很是自在。
“蔚镖头,你又在练功呢?”临街的卖糯米糕的小红又故意绕到镖局门口,来打招呼。
“是啊,小红姐好!”紫棋也笑眯眯地打招呼,顺带用脚踢一旁的李义。
李义瞪了她一眼,站直身子,挤出笑容冲小红打招呼:“小红姑娘,你又闲着啦?”
紫棋拼命的咳嗽。待小红走开,紫棋斜瞟着李义问:“我说,你平日也会说话啊,怎么见着姑娘就变笨了啊!”
李义也纳闷:“对啊,我不大会和女人打交道,在她们面前说话总爱出错。可是,为什么对着你就没事呢?”
紫棋牙咬得咯咯响,道:“你不笨,你是一点都不笨!”
“呵呵,那我当你夸我了啊!”李义笑了,脸上还带着点憨厚。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一句话能噎死人,偏偏脸上还能挂出自己被欺负了的表情。紫棋想要是在这个方面排个榜,李义肯定力拔头筹。
“哎呦,两位都在呢?先前城里面没有镖局,我当是镖局里都是些粗鲁汉子的。没想到咱们这望威镖局的大当家是这么个清雅俊秀的主。”王媒婆来镖局扫过好多次了,她对紫棋和李义都很满意。前者有前者好,看着养眼,俊美少年;后者有后者的好,踏踏实实,居家男人。
“王婶,我是副镖头,我们总镖头平日不在镖局内。一般都是有了镖由他亲自押送。”紫棋有点不好意思。
“哎呀,这股子认真劲儿,呵呵,最可爱了!”王媒婆的一双眼睛在紫棋身上瞟来瞟去。
紫棋其实有点怕她,做媒婆的,平日里阅人无数,这家女儿什么姿色,那家男儿什么性情,往往一眼打过去,就心里有数。她这女扮男装再被这么看下去,没准就穿了帮。
她偷偷踢李义,李义很识趣地走过去,替她挡了视线,一脸笑意地对王媒婆说:“王婶,副镖头年纪还小,不操心男女的事。你看,我们几个兄弟都老大不小了,有合适的姑娘,您给想着点啊!”
王媒婆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有的是!你看你要哪样的啊?”
李义没料想随便一句她还就当了真了,后面的话不知道怎么接,支吾了半天道:“我回头想想啊!”
“想想,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好。哎呦,我这是越看越喜欢。”王媒婆越发高兴,弄得紫棋李义两人不明所以,她看二人一脸诧异又道:“你们不知道,我这当媒婆的最怕遇到那种说让我看着办的了。这样的往往是自己都没想明白的,有的时候从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到农户家巧手的闺女,给他网罗了一大堆,他都瞧不上。白忙活了我的腿和嘴。这肯想的就好办。”
她这边说的高兴,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从她身边经过,悄悄拉了她一把。王媒婆本是乐乐呵呵,见到那个姑娘却撩了脸儿。不情不愿的随那姑娘往旁边挪了几步,就不肯再走,看着她爱答不理的道:“说吧。”
那姑娘扭捏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上次我和你说的尹公子……”
“尹公子住到了云夫人的府上,你自己掂量掂量。”
“云夫人不是连儿子都好大了吗?尹公子他……”
“人家云夫人是出了名的美人,嫁过人,年纪大点是更有风情了!”
“那……我……”
“七姑娘啊,你就听王婶一句吧,踏踏实实找个门当户对能过日子的,别总想些个不切实际的。这尹公子来历不明,他若看上你,你都要提防。更何况人家那种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轻易不会多瞅寻常人一两眼。我这老婆子是没这能力替你说和这件事情,你另请高明吧!”
她两人这边说着,李义在一旁继续练功,紫棋毕竟是年轻女子,觉得有趣留意听着。那姑娘似也不太高兴,扭身走了。
王婆看紫棋在听,就忍不住向她抱怨:“刚还说到自己想不明白的,这不就来了一位。这个七姑娘家里有六个哥哥,虽说小门小户,但从小被宠坏了,不肯踏踏实实的。从前年就说让我给保媒,我给她找了多少,她啊,都不满意。最近看上个来桐荫城暂住的尹公子,托我给说说。我这千辛万苦才打听到尹公子一点消息,瞅了个机会见了一面,才知道敢情是个身份神秘的大侠。武功高低我不太懂,可那人样子……啧啧……”
她向紫棋望了望,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实话实说啊,我老婆子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用倾国倾城都不为过。蔚镖头你啊,也在他之下。她那样的……”她撇了撇嘴,没继续说,但是鄙视之意溢于言表。
紫气听到有这么美的男子也心生好奇,禁不住就问:“那王婶说的云夫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两个人相恋了?”
王媒婆道:“这个云夫人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可惜命不好。年轻的时候嫁给做布匹生意的云掌柜,云掌柜年纪轻轻但善于经营,那时候已经富甲一方了。两人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少年夫妻且郎才女貌。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多久这云掌柜就过世了,只给云夫人留下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听说云夫人禁受不住打击,也大病一场,要不是为了孩子,估计就要随夫君而去。现在将养多年,唉,身子依旧孱弱,生意无人打理,也再无当年的风光了。这个尹公子与她的事,我倒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尹公子搬到她家住。想想这病美人自有惹人怜惜之处,没准是打动了那尹公子的心。”
紫棋听她说话,眼见的、耳听的、自己揣测的分得甚清,倒不是个信口开河之人,这话就信了大半。心中甚是可怜这个红颜薄命的云夫人,想如果那个尹公子能不顾世俗偏见和云夫人在一起,倒不失为一段佳话,心中还暗暗祝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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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蔚子善下山来镖局探望紫棋他们。他这几日很闲,走了两趟短镖,之后就一直在山上待着,督促弟兄们练功。他检验了下紫棋的功夫,还是比较满意的。李义一向刻苦,但是资质较差,没有长进也是预料之中。只有一个叫荀安的,为人虚浮,试了两招就知道根本没把心思花在功夫上,他板起脸交待让他勤加苦练,那个荀安还是比较怕蔚子善的,连连称是。
蔚子善问紫棋:“李义跟我上过战场,马术很好。现在镖局里也养了自己的马,他可抽空教你了?”
李义道:“教过一次,她就再不跟我学了。还是蔚大哥你来教吧!”
紫棋心里忿忿,李义有一次让她骑上去试试,她便纵到马背上,那马却一步不肯走,她使劲扥了好几回马缰绳,那马依然不走。她拍马屁股一下,那马一下子窜前几步,又立刻停下来,害她吓了一跳,慌忙从马背上纵下。然后李义就从她手里夺过了缰绳,说她不是骑马的材料。那她以后当然不和这么不负责任的师傅学了。
蔚子善叹了口气道:“那,紫棋,你跟我来吧!”
他二人出门时,李义在后面得意的一笑,他甚至有点想念老寨主了,如果这个时候老寨主也在的话,他二人就可以相视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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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草地上,两人牵着两马缓慢而行。一个青衫一个墨袍,青衫的身材挺拔,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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