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城隍
荀玉此时盘坐在蒲团上,自从上次在悬空庙发现太平鼎之后,已经过去两日,明日就是诗会之期。
昨天夜里,地功神又悄悄来到杨府见四夫人,两人密谋良久。荀玉也知事情向着自己想象中那样发展,一切只要等到诗会开始,就可做出分晓。
荀玉在蒲团上静坐良久,意识又逐渐沉入识海道经之中。她没有练气,现在连练气第一层都不是。
其实论资质,荀玉现在已经不比修真大陆中任何一人差了,比起过去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若开始服气,恐怕不过一两日就能成练气一层,快过她从前数倍。
但是她若这样修练,今后回到修真大陆,时间恐怕已去千年,那时仇人都已化作黄土,她这般实在不甘心。
这几日研读道经第一页,荀玉发现这道经第一页其实是一篇堪称无上的练气法门。所谓上善若水,她推测若是自己能达到这一境界,那道经就能发挥真正的玄妙,必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但练气之道只能选一种主修功法,所以她到现在也没有开始练气。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荀玉默默诵读,她在思考,在领悟,这种体验极为难得。荀玉以前在修真大陆修炼时,能进入这种都状态不过寥寥几次,每次顿悟都对功法有更深的领悟。
这时门外忽然发出一声轻响打断她的顿悟。她皱眉,明明已经告诉过秀儿这一日不要打扰她,怎么还有人来她院里。
径直走到屋外,推开屋门,门外的人影出乎她的意料,是位小小姐。这是见过的,当日在客厅,直躲在大夫人身边,远不如另一位大方。
她在门外明显被荀玉阴沉的脸色吓到了,惴惴不安,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
这是大夫人的女儿杨环,今年不过七岁,比杨妙石还小三岁。
这孩子大概是好奇吧,荀玉对孩童向来宽容,她的脸慢慢恢复平静,用有些柔和的语气问道:“杨环么,怎么来我院里?”
或许是没有想象中的责骂,杨环惴惴地抬起头来。她母亲已经再三叮嘱对荀玉这位上君必须要礼敬,于是小声翼翼地道:“回,回上君,今日,今日兄长还没有苏醒,他,他都睡了好几日了,母亲说上君能叫醒兄长,我,我就想……”
她说话越来越小声,荀玉后面几乎听不见,不过她大概知道了。杨环大概不过也是关心兄长罢了,于是宽慰道:“你兄长不过睡得久些,现在还不到他醒的时候,先回去吧。安心,过几日必会叫他苏醒。”
荀玉说得斩钉截铁,杨环也的表情也安稳下来。她点点头,一步三回望,走到院门外,忽然回头,有些怯生生地道:“上,上君,要不,要不我给你换间屋子吧。换到香霖堂,母亲说那里是咱们家最好的屋子,比哥哥睡那间还要好。”
杨环的话落在荀玉耳朵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恍然大悟,道:“小环,我这样叫你吧。你能说说,你们家最差的院子,在哪里吗?”
杨环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应该,应该是在最北边,哪里是柴房,只放些干柴,不能住人的。”
荀玉点点头,道:“好罢,你先回去吧。”
杨环离开后,荀玉将秀儿找来,直言要搬到柴房去,而且越快越好。
对于荀玉的要求秀儿不敢拒绝,但这样奇怪的要求她还是第一只听说。不过一个时辰柴房已经腾空并且打扫干净,当天下午荀玉便搬进去了。
杨府的下人纷纷在讨论这件奇事,而荀玉已经到柴房里打坐,丝毫不知。
荀玉意识又一次沉入识海,翻开道经,第一页中上善若水四个字发出淡淡青光,她已能初步催动道经。
霎时,天地间灵气仿佛流水汇入大江一般,流入荀玉的身体。
这一幕若是被修真大陆的人看见,只怕要惊掉眼睛。荀玉倒是毫不意外,所谓修真,就像是往缸中装水。灵根是缸口,功法是水桶,好的灵根缸口宽,而功法高明则水桶大。
但道经则是明悟天地间灵气运行的规则,直接将水缸扔进湖中,水自然灌满。
这般一时半刻,荀玉已经到达练气十三层,水满杯溢,月满盈亏。
睁开眼,刹那虚室生白,她自言自语:“果然是上善若水,故下为尊。”
练气十三层已经是练气期的顶峰,此时她的身体已经再也容不下更多哪怕一丝一毫的灵气。这般想要继续修炼,唯有筑基才行,但修真大陆有白日筑基的说法,此时明日就是诗会,这段时间恐怕还要斗法,筑基就不急于一时了。
她望着天空逐渐升起的明月,内心中急迫的情绪仿佛忽然平静了一般。
此时的常德城隍府,也有两人抬头望月。
一人穿官服,乃是商时的穿着,一人穿便衣,腰间有一块玉佩,刻着孟河二字。
这两人就是常德城隍与孟河水君,商时就结为好友。城隍以打趣地语气道:“本以为你不会来了,怎么,那百花仙子的花池不去填压了吗?”
孟河君淡淡地道:“今日我已清缴了下土那些黑魂,又将赦印与符诏都填在花池,这才能分身前来。”
城隍一听孟河君语气淡淡,心下不妙,后悔挑起话题。他这好友从来与天官不对付,每次提起总爱长篇大论,比他当初那位老师还能说。
果不其然,孟河君嘴里没停,接着道:“那些下土黑魂,不知谁弄来的,寻觅游魂吞噬,黑气冲天,若是不管,说不得连下土都能吞了。这般危机,那天官还能下界找事,她那花池阻碍河流,堪比一座大山,若不是我发现的早,孟河两岸已经溃堤……”
孟河君越说越来劲,城隍恨不得找块布将自己耳朵堵上,或是堵上那张闭不得的嘴。
城隍苦笑不已,若要他住嘴,只得找个他感兴趣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忽然他想到一件事,打断道:“对了,你这几日在下土,不知人间那花仙到了杨府,忽然不认她是花仙之事了,你可知为何?”
这话一出,果然吸引了孟河君的注意。
第十一章商谷
孟河君沉吟半晌,才开口道:“上回已经见了,那花仙确实有三丈青气。又遣人去问,确定花仙无疑,她此时否认,不过别有图谋。”
城隍思考片刻,顺着孟河君的话说道:“那花仙有何图谋,要隐匿身份混迹人间?”
孟河没有直接回到,而是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二人如何被封为孟河城隍的?”
“这怎么能忘?”城隍端起一杯茶来,有些得意的语气道:“谷王无道,妄想以地代天,自封天帝,连玄君的塑像都给砸了。”
“他这般狂妄自大,汲取天下人之气运,置黎民百姓于不顾使得天下大乱。天下大半气运被夺,山神无法镇压地脉,水神不能疏导水势。”
“百姓当年死于此事的只怕有万万人,气运反噬之下不止那谷王,连商七万年的江山也去了。”
城隍说着喝了一口茶,无视孟河君百无聊赖的表情,接着道:“那时我二人见此天灾**,决心逆反商谷。嘿嘿,那谷王万万想不到,这星星之火,亦可燎原,加上我俩顺应天时,恰逢天官下,下界……”
城隍说道这里,忽然觉着不妙,怎么说来说去,又说到天官了。他还来不及改口,就被孟河君面无表情接过话来:“那天官下界,从者如云,我二人当时也随下界星君打到常德,乃至后来在此地封神。”
“不过你可忘了?那星神下界,却不是为了匡扶正义,拯救万民来的,而是为了夺取气运。”
“星神下界时天下还一片太平,任谁也想不到,不过几年,那谷王继位后就做下这等逆天之事。但即便如此那些星神也不露面,反而隐藏身份。只等到各路草莽云集,这才各自选定人选,出手推翻了商谷。”
孟河君说道这里,一反常态地闭口不言,眼神凝重地看着城隍。
城隍与孟河君相交几万载,知道这时孟河必然有着大事要说,他手指捏起法诀,供奉在桌上的城隍赦印撑起一道神光,隔绝内外。
孟河深呼一口气,语气凝重地道:“想想当年,那些星神下界,立刻便隐瞒身份,等到事起才出现。如今这花仙,也如当年一般隐匿身份混迹人间,可知这人间必有大事要发生,动荡不下于商灭亡之事。”
城隍喝着供茶,沉吟片刻,道:“只是巧合罢?若不然,那文曲星为何下界后这般张扬?不止下界时星光照耀钱塘,甚至今年文魁也一举夺取了。”
“或便不是巧合,我看也不会发生如商灭亡那般动荡的大事了。千年前亦有星神下界,为那乾太祖下令大江改道之事。若是这般,我等多多照顾信众便好。”
孟河君不如城隍这般乐观,他道:“如乾改河道之事,星神下界时乾太祖已亡。如今星神提前下界,就怕如昔日商末,有倾天之事发生。”
城隍皱眉,道:“便真有大事,你我二人已是功德之体,如何能干涉阳间?最多累积法力,等天灾来临时可以镇压。再抓紧时机扩张下土,好让阴魂能有一栖息之地等待转世而已。”
孟河道:“我亦不是要干涉人间,不过能多救些性命也是好的,但你莫非忘了,我二人的神位是如何来的?”
孟河不等城隍回应,有些自嘲地道:“商时这常德城隍,孟河水君可是都占着位的,我俩不过捡到‘便宜’”
商末谷王汇集人间气运,导致天下河神山神都无法镇压河山,大部分地只因此被连累,气运反噬死,前任常德城隍与孟河水君就是其中一员。
城隍经孟河提点,也想到此事,他语气有些悲凉:“若真生地只都自身难保之事,我俩又如能奈何?最多不要将赦印符诏与气运连接过密,免得被反噬而死。但如此一来,我俩法力必然消减,彼时若有洪水泛滥,地龙翻身也无法镇压,难道人间果然要哀鸿遍野?”
孟河安慰道:“不必太过悲观,那星神下界亦有可能是为了他事,或许不是特地要隐匿身份,只是想在常德暂住而已。”
孟河话刚说完,城隍忽然将茶掷出去。茶水泼在地上,汇成一面镜子,镜子中浮现城隍庙阳间的景象。这是地只能在自家领域使用的法术圆光术,城隍指着阳世,道:“你看。”
圆光术中呈现的城隍庙热闹非凡,毕竟明日就是城隍诗会,许多人正在布置,其中有两个丫鬟打扮地人正在聊着。
孟河认出其中一人是杨府宋碧弦的丫鬟秀儿,当日宋碧弦去他庙里求助。他本来看杨尚志的面子也应该答应,但当时他因下土黑魂之事抽不开身,便没有显现,现在也不知那杨妙石如何了。
阳世的秀儿和云儿一点也不知她两交谈,引得两位地只的注意,依然议论着:“好了,加上上君与吕展源,所有明日来诗会的名单已经准备齐全。”
两人将名单交上,准备离开,云儿忽然问道:“秀儿姐姐这么说明日就有那顺县的诗画双绝来参加这诗会咯,不过他真能得魁首吗?”
秀儿也不确定,道:“我亦不知,不过那诗画双绝的名气大得很,诗会之事只有这法才有些希望了,不过老太君还是想着上君炼出丹药来,直接治好妙石少爷的病。”
云儿疑惑道:“三夫人不是已经将药材都备好了吗?怎么上君还不开始炼丹呢,不是说炼丹耗时日久,怎么不提早一些。”
“上君说炼丹可是需要丹炉的,可是这两日找遍常德都没有合适的,只有那悬空庙的太平鼎才能炼,我回禀老太君了,但老太君只说她想想办法。”
“哎,那悬空庙的太平鼎听说是不祥呢,这鼎也能炼丹吗?”
“上君可是练气士自然能分辨鼎的好坏,这话你记得回府可别乱说。”
“知道了。”
……
两人越走越远,直至离开圆光术的范围。
阴世,城隍庙里,孟河君开口道:“既然明日那天官要来,我便多留一日罢。”
“如此甚好。”城隍拍手,又道:“对了,那杨尚志的孙子得了怪病,要不要……”
第十二章监视
“……杨尚志的孙子得了怪病,要不我明日将他给治好了?”
孟河君淡淡摇头:“不必不必,那欠杨尚志人情的是我,不必牵连于你。今恐有大事发生,不要为着我的事自损气运。”他停顿了片刻,又道:“那天官不是自认练气士吗?不过是没有丹炉无法炼药,咱们想个法子将那太平鼎给她送去,探探她的底。”
城隍哈哈一笑:“怎样都是你办法多,那明日若是那杨府来的得了诗会第一,我就寻个由头将太平鼎送去。”
两人坐回椅子上,商讨了一下细节。
……
另一边,刚从城隍庙出来两人已经回到了杨府,秀儿回去向老太君禀报,云儿直直回了四夫人的院子。
推开屋门,见有两个丫鬟在伺候,一人摇扇,一人端香。四夫人坐在摇椅上,一只手指不断按摩着额头。
她知道四夫人每隔几日,总有头痛病发作,于是接过摇扇丫鬟手里的扇子,给四夫人扇着。
端香的丫鬟行了个礼,将手里的香放置在桌上,两个丫鬟就出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四夫人抬起额头,她这是自己按累了。
云儿见了急忙将扇子放下,帮着四夫人按摩,她又一边说自己刚打听到的事:“方才才和秀儿从城隍庙回来,路上已经打听清楚了。”
“哦,怎么说?”四夫人一副不想睁眼的摸样,半闭着眼睛问道。
“吕展源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如今看来没人发现什么异常。”云儿回答,手上也不停歇,略微轻柔了许多。
四夫人依然半闭着眼睛,对这些事她从来不真的放在心上,要不是看在她妹妹的面上,根本不会参与其中。
而且事情若有败露的风险,她便即刻抽身而退,那地功神手里可没有她的把柄。她淡淡地道:“看来我那外甥也不完全是酒囊饭袋,这些歪门邪道倒是做的挺好。”
屋里沉默了一会。
对云儿来说,在四夫人头痛的时候说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也是该做的,她忽然想到荀玉炼丹之事,又道:“对了夫人,我从秀儿嘴里还探得那练气士炼丹的事。”
云儿见四夫人不说话,停顿一会又继续说道:“三夫人已经将药材都备好了,但是那练气士却道没有丹炉,无法炼丹。”
四夫人依然半闭这眼睛,轻笑一声,“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她那丹方我见过了,虽然简单但也确实有些名堂。不过这丹药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成的,没有个合适的丹炉,这丹药也难以成就。炼丹之道若是再繁杂些,还得讲究天时地利,又要药引灵物,那更难了。”
云儿在一边听着四夫人的话,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她从小在四夫人身边,知道四夫人的神秘,连天庭之事都能知晓,这些练气士的隐秘算什么,于是接着道:“不过那练气士却找到丹鼎了,就是那悬空庙的太平鼎,秀儿说老太君正想办法呢。”
四夫人闻言,半闭的眼睛微微张开,“太平鼎确实是有灵性之物,她能在这样多废鼎当中找到一个有用的,看来确实花了许多心思,这便是要一装到底吗?”她仍然以为荀玉是天官下界,人间必定有大乱之局,这是她一直等待的机会。
云儿感到奇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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