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已久,挑动方国不安。若是硬要说咱们的过失,那便是王廷太过式微,什么人都想,也敢来欺负了。”他说着看看天,神思道,“王兄之所以公布新政,也是想要加强王廷的威势罢了。”
辛南抬袖略拭了拭泪,依旧不肯起来,说道:“就算王上不责,辛南也再无颜面腆具左相之位,还请王上另请贤能吧!”说着又拜倒在地。
子昭这次并没有直接应允,也没有拒绝,停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我甥舅不必这样,朝中并无能臣,舅舅也是知道的。现在右相离世,舅舅又闭门不出,整个朝堂上便没有几个可用的人了。舅舅就算不愿做这个左相,也请先担待着,慢慢寻得了可用之人再辞也不迟。”
“王上不是已经在梦中得了圣人吗?圣人来了,就交给他。辛南也乐得清闲!”辛南这话中着实带着三分酸意。
子昭摇头微笑,劝道:“舅舅怎么这样说?是在怪我吗?舅舅就安心做左相,傅说来了自然有他要做的事情,怎会因为他来了,就把舅舅放在一边的道理?朝中能人越多,大商才能越发兴盛啊!”
辛南听他这一番话,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量窄了,低头羞愧了好一阵,这才抬头说道:“既然王上如此信任,辛南再做颓然之态就显得有些侍宠而骄了。只是,若这次什么都不处罚,朝臣们怕也会说王上偏袒辛南,处事不公。不如就去了我的太尹之职,罚俸一年吧。”
“这”子昭思忖一番,点头道,“好吧,太尹不做也没什么。罚俸就算了吧,这次围城之战,舅舅家也损失不少,总归还是要贴补些的。”
辛南摇摇头,肯定地说:“该罚便罚!王上不可处事优柔!”
“那好,就依舅舅所言。”接着他拿起那块青铜婚书来,笑问,“这事怎么办?舅舅可要娶白灵为妻?”
辛南居然脸红了一下,拱手道:“王上莫怪!当时原本是为了借来高辛兵马的一个权宜之策,可没想到我兄长如此重视,竟然告祭了上天,又以青铜做了婚书,怕是违拗不得了。这事白灵怎么说?”说罢,看着子昭的眼神竟然有些急切了。
子昭见他如此神色,便知道这亲事多半是成了,只是自己心中纳闷:原来那么不对付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跑到一起去了?他笑着点头道:“白灵没有什么问题,这婚书还是她自己拿来给我看的。现在还在王宫里等着我的回话呢!”
“这小妮子!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要成亲的人了,还是没有半点稳重!”说的话虽然是指责,可辛南的面上却是一片宠溺之态。他看子昭一个劲盯着他看,也有些臊了,红了脸说道:“王上实在嘲笑辛南吗?这下我一把年纪,反倒成了小辈!”
“没有!没有!”子昭连连否认,“最吃亏的是我!以后得叫白灵舅母”这话刚一落地,就听见辛南哈哈大笑,抚掌道:“王上还好了,就算你肯叫白灵舅母,她也不会答应的!我就惨了,已经叫过右相外公了!”
“什么?”子昭好奇,辛南便把右相战死那日的情形说了出来,一边好笑,一边抹了两把眼泪,说罢叹道:“右相也算死得其所,为将一生,不就求个战死沙场?临死前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外孙女也都得了归宿,右相是个有福的人啊!”
子昭却有些不以为然,摇头道:“若是没有公子讷和那些方国作反,右相他老人家何至于这么早就离世?以他老人家的身体,恐怕见到曾孙也并非难事!这次的事情必然不能善罢甘休!这些账,我都要一笔一笔算回来!”
辛南看着眼前这位与子良长得一模一样的王上,心中不由叹道: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这子昭却比兄长深沉的多!或许是这一年多来变故太多的缘故?也好,王上太过仁厚,这些诸侯方国也未必会领情,这几年不敬王廷的事情屡有发生,给他们点颜色也是好的!他拱手道:“此事必须从长计议,辛南已经多次吃了急躁的亏了,王上可不要急于一时啊!”
“这个自然。”子昭点头道,“那么这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我回去请太卜卜算吉日,舅舅也请好好将养身体,早日回到朝中为我分忧才是!”
“是!得王上如此信赖,辛南必定肝脑涂地!”辛南这次明显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子昭走后果然立刻请了太卜去请吉日,第二日就在朝会上公布出来。一时间朝中大哗,不只是因为辛南娶了白灵公主,更是觉得他以三十多岁的“高龄”,王上母舅的身份,竟然娶白灵这位刚刚及笄的花颜少女!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七十六章 亲迎()
与此同时,护送傅说来王都的队伍也渐渐行至附近,梓德早就派人飞马报了商王知道,王宫中特意派了人送来华贵的衣裳,在城外迎接。待一切礼仪事项都准备妥当,子昭要亲自去城外迎接傅说,当廷拜相。
傅说已经斋戒沐浴三日,换好了华服,于自己帐中等候。这时的他,心情还着实有些紧张,不时起来走动。千殇早已被这连日来的美酒灌得醉熏熏的,直到外面鼓乐声响起,这才把他吵醒。想到商王也许很快便到,他就进了傅说帐中嘱咐几句。
刚一进去,就见傅说一个愣怔,回头看是他,松了口气,却又不自在地坐下了。千殇哈哈笑着走过去,说道:“这么害怕,还怎么入朝为官啊?”
“千老,你说我这本来就是一个卖酒的,又是刑徒,怎么可能处理了国家大事呢?”傅说明显还是信心不足。
千殇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朝中那些贵族官员们,从小就锦衣华食,根本不知民间疾苦,对于劳作之事更是一无所知,他们就会处理国家大事了吗?”说着他便坐了下来,“再说,这能不能处理国事,也不是看他出身如何,而是看他处理事情的能力如何。你也跟了我多年,平时处事甚是有决断,也很会识人,这便是最大的好处了。”
傅说听了这些话,略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心中放松不少,默默不语,就听千殇又说:“好了,王上马上就要来了,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王上这么大的阵势亲来拜相,说明就是知道你的过人之能!好好为百姓做事,为王上分忧!”
千殇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喧闹起来,鼓乐声越来越近,人的脚步声也近了,不过倒是没有听到嘈杂的说话声,看来这宫廷的法度还是很严苛的。傅说整整衣冠,稳坐于榻上。千殇点头赞道:“很好,遇事不慌,处事不惊,方为正道。如此,我就回避了,等下跟着桑娘一起走。”说完就悄悄转出帐外了。
傅说还没来得及问千殇为什么总是避开这些王城来的高官?便有人掀开门上的帘子,两列低眉顺目的内侍就进来站定。随即就看见子昭带着许多官员朝这里走来了。他忽然不紧张了,想起那些一起筑墙,一起吃着桑娘做的饭,帮着子昭回想以前的事情这本就是个一起相处了很久的朋友,不管他以前是什么人,现在是什么人,本性是不会变的。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一个能够做大事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做更多有利百姓的事?正如刚才千老所说,那些朝堂上的贵族,他们怎么能知道平民和奴隶的艰辛?信心满满的傅说站起身来,迎着商王子昭走去。
子昭见他站起身来,面上带了喜悦的微笑,快走两步,来到傅说面前,拱手道:“让先生久等了!”身后一片抽气声,何时见过王上向别人行礼?这傅说到底是什么人?
傅说急忙回礼,躬身更低,谦逊道:“王上如此大礼,说实在不敢受!而且劳动诸位大人这样辛苦,说实在感佩!”那一众大臣看到傅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神奇,不过也就是个普通人,先前的敬畏之心倒是少了不少。
成戍也在随从亲迎的人群中,他在傅说刚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细细打量。这傅说从外表看去,虽说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气度却很是不凡。虽是一介刑徒,却没有奴颜婢膝之态,尤其是那一双冷静的眼睛,看得出是个坚毅之人。能够在流刑的时候不只是应付,反倒想出更好更快的版筑之法,也看得出是一个聪明能吃苦的人。如此一个人能进入朝堂,实在是王上之幸,是大商之幸。他率先出列,拜道:“恭贺王上寻得梦中圣人!大商得圣人辅弼,必定兴盛!”
在这种有些神异的事情上,商人历来是十分遵从祭司的话,生怕得罪了上天。于是听成戍这么一说,大臣们都齐声恭贺:“恭贺王上!”子昭满意地点点头,携了傅说的手转过身来面向大家,说道:“诸位爱卿如此,予心甚慰!这便回宫登殿,行拜相礼!”
这下君臣依礼而行,到了登辇之际,子昭必要携了傅说一同上车,傅说坚辞了几次。可在子昭连连使眼色下,也只好随他一同登车了。车辇晃晃悠悠前行,傅说低声道:“王上如此,说实在有些惶恐!”
“惶恐什么?”子昭面色依旧不动声色,微笑看着两旁跪拜的人群,低声道,“说,你本是刑徒,不弄得这样声势浩大,日后怎么在朝中为官?怎么去做事?予这个王上做起事来还要被许多人掣肘,更何况你这样毫无根基的人?入了这王城,你便没有退路了!忘掉过去,只能向前!”
这几句告诫的话让傅说把最后的一丝疑虑也都抛开了,坚定道:“是,王上!说本来也没想过要后退,我所能倚靠的也只有王上了。今后必定尽心竭力!”没有信誓旦旦,也没有漫天的许诺,还真是傅说的风格!子昭嘴角一动,说道:“当年你从河里把我救上来,想来便预示着今天傅说你要救予和大商于颓败中。”
傅说得商王如此信任,除了感动,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浩大的队伍缓慢前行,终于在吉时之前到达了王宫。大殿前早已布置好了拜相台,自从太祖成汤拜伊尹后,大商还没有这样正式地拜过相,因此全王都上下都异常重视,大小官员、王族贵族全部都来观礼。
仪仗逶迤而入,子昭、傅说君臣二人携手而入,缓步等上拜相台。君臣分立,成戍换了正式的祭司袍服,辛南手捧丞相印信立于一侧。其他大臣都按着品阶站在台下。
就听成戍高声唱道:“吉时已到,拜相大典开始!”他手中法杖一挥,台上祭火立刻燃起。
第七十七章 傅说拜相()
商王子昭用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刺破手指,将血滴在龟甲上,接着拜倒朝天祝祷:“大商子氏昭上告于天。为昌我商之兴盛,今效法太祖拜伊尹,特拜傅说为相!号为‘太衡’!”接着亲自将龟甲投入祭火。
火焰跳跃,红光闪烁,大殿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片龟甲上的裂纹上。除了太巫口中的唱诵声,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空气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人们的心也越来越紧张,傅说倒还好些,子昭却一直担心卜出不吉来,到时可就不知道如何收场。
就见成戍右手飞快探出,两片龟甲已经落在祭火外面,上面裂纹清晰,他与太巫同时道:“恭喜王上!是‘贞’!大吉!傅说先生果然是上天送于王上的辅弼啊!”
台下众人也都齐声恭贺:“王上大吉!大商大吉!”
这下子昭放下心来,转身恭请傅说:“拜请先生为相!”说着长揖到地。傅说还礼,拜倒。
“授相印!”随着成戍的声音,辛南双手将相印奉上,子昭接过,又亲手交到傅说手中。
“授玉帛!”梓德双手端了木盘,里面放置着玉圭和一张帛书,便是商王亲自拜相的凭据。子昭接过,傅说双手齐眉接过木盘,回拜王上。
“礼成!”君臣二人一起转过身来面对所有观礼的王公贵族,众人再次齐声拜倒:“恭贺王上得圣人为相!必将兴盛大商!”
子昭面色凝重,沉声郑重道:“此番虽得天示圣人为相,但诸位爱卿贵戚都不要荒于游乐,耽于嬉戏。围城之战过去不久,这个教训必须牢记于心,万不可忘记。只要我大商君臣齐心协力,必定能一雪前耻,重振声威!”
其实此次的围城并不全是坏事,一些王都中原本倾向于公子讷的贵族们,见了公子讷与阴诡狡诈的鬼方勾结在一起,攻城之际又几次趁人之危,还布下黑雾,大商的子弟也不知死了多少。他们也看出这公子讷不是个光明正大的良善之人,心中便朝着子昭倾斜不少。今日听了子昭这一番话,心中更是有些羞愧,都拜倒在地:“王上圣明!”
子昭见这次拜相不只将傅说请入了朝中,更是让许多大臣心向自己,心中十分高兴。他也不弄那些虚文宴饮,直接请了几位担任要职的官员一同进殿商议下一步的事宜,其他观礼的贵族官员们也都依次散去。
子昭入殿登了王座,傅说自然依礼坐了上首,辛南居右占了原来右相的位子,其他官员们也依次落座。
辛南早就难抑心中好奇,此时便出列拜道:“贺喜王上得相!不知微臣可否问太衡大人几个问题?”这摆明了就是想看看傅说是否有真才实学。
子昭看向傅说,就见傅说朝辛南拱手道:“说初来乍到,还请大人多指教。”这便是接下了他的话头。殿中众臣也都想知道傅说到底何德何能?一个无背景、无身份的刑徒,竟然能得王上如此青睐?
辛南笑道:“也好叫太衡大人知道,在下辛南,目下忝居‘左相’一职。”傅说点头了然道:“原来是左相大人,说失礼了!”态度十分谦和有礼。
辛南见他丝毫不为旁人侧目所动,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道:“那么辛南就问了?”接着他似是思考了一下,便说道,“不知太衡大人以为,眼下我大商有什么事情是亟待解决的?”
朝堂内一片默然,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傅说要如何回答这个难题,现在就不说大商全境,就是王都也是一团乱麻,事情纷乱复杂,还真是一时难以理出一个头绪来。
傅说低头不语,过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辛南急躁,便忍不得了,说了一句:“太衡大人初来王都,不了解情况也是正常的!说不出就算了!”其他朝臣也都点头附和,心想这傅说也不过如此,看来也就是虚名而已。
子昭有些担心,更是有些对舅舅辛南的举动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辛南本性不坏,能力也是有些的,只是性子过于急躁,加上有些时候想问题顾虑不够周全,做了几年左相之后,更是有些骄纵了。子昭有些后悔把左相的位子留给他了。
就见傅说微微一笑,反问回去:“左相大人可是一贯如此的?”
“什么?什么一贯如此?”辛南被他问得有些发蒙,看着傅说莫测的神色,莫名便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
傅说叹了口气道:“左相大人久理朝政,怎会不知大商亟待解决的事情是什么?这么直接问了说,叫说怎么回答?若说是大人考校于我,现在我被王上亲自拜为‘太衡’,位高于左相。依礼左相不可责问上官,说要是回答了,不就在说左相不守礼?若说是大人真的不知,那大人这左相做得”“实在是不合格”这半句他含了没有说出来,饶是这样,辛南也面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十分挂不住了。
子昭心中暗暗好笑:可算来了一个能治住辛南的人了!先前右相在世时,也是与辛南常常在朝堂唇枪舌战,也不常见他吃了口舌上的亏,这次竟然被傅说说的不敢应答了!看来把傅说请来还真是请对了!子昭忍了忍心中笑意,看看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几个平时对辛南就不大服气的人也是面上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