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女人啊?连发髻都不会梳!算了,有人肯陪着师傅就是解救了我,还挑剔这些做什么?我把自己弄脏的衣衫收拾起来,推开门,终于有新鲜空气进来了。吃饭?还是先收拾那堆龟甲?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收拾吧,要不吃过饭回来还是得全部吐出去。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叹口气,从怀里掏出娘亲的鲛绡帕将口鼻掩住,脑后绾个疙瘩,收拾起屋里到处乱放的龟甲兽骨来。
我师傅就是我们子方的大祭司――师癸。阿爹说他是当世最厉害的巫师之一,恐怕只有给王主持祭司的太卜成戍才能和他匹敌。师傅老是黑着一张脸,除了和阿爹说过话,连娘亲他都不理,真不知道为什么娘亲要把他从外婆的部族带来子方?他每天都会看着火堆,眼珠都不转,要么就是刻了龟甲丢进去,真是残忍,这得杀死多少卜龟啊?虽然它们每天在龟池里白吃白喝只知享受,可是把它们放血画符,刻甲问卜,我真是有点下不去手呢!上次就因为我说了一句卜龟可怜,师傅就说:“那好,不放它的血,放你的血画符。把你的大腿骨剔出来,投进火中,一定可以得到上天的明示!贵族的血,肯定比卜龟好使。”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师傅眼中闪着像看卜龟的神采,让人心里毛毛的。当时吓得我立刻拔腿就跑,可是又出不了结界,只好在树上待了三天,饿得昏跌了下来。后来我才发现,除了族中大事,师傅是不会用卜龟来问天的。丢来丢去的都是以前用过的龟甲,可阿爹也说过,用过的龟甲灵性已失,是不能占卜出东西来的。真是搞不懂师傅。
终于把屋里的龟甲和兽骨都分类放到架子上了,石台上也布满了灰尘,我用茅草往下扫了几下,顿时屋里尘土飞扬,呛得人连连咳嗽。这师娘也是个懒女人,怎么连屋子也不收拾?我忙跑出门去,到水潭边照照,还好还好,幸亏戴着鲛绡帕。
这时肚子用咕咕地叫声提醒我已经快一天都没吃饭了,赶忙去厨房吃饭去。刚迈腿进去,抬眼一看,师傅正黑着脸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上。我倒抽一口凉气,赶快伏身拜倒:“师傅在上,丹羽来迟,还请恕罪。”
“嗯,来吃就吃吧。吃完好干活。”师傅没什么表情,看来心情还是不错的。我赶忙坐下,端起碗来,两口将清粥喝净,猛地发现一只陶盆里居然有肉,太棒了!我伸手撕下一条鸡腿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呃”地打个饱嗝,真好吃。
师傅摇摇头,鄙夷地看着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夫人亲生的。难道上天和我们都开了个玩笑?唉”说完摇摇头,以眼观鼻,以鼻叩心。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可是人家真的是饿了么!可是怎么会有鸡肉呢?我嘬嘬手指上的汤汁,舔舔嘴唇,问道:“昨天又有祭祀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昨天夫人顺利生产,所以告祭上天。”师傅怎么能这样?这样的大事才告诉我。我急吼吼地问他:“娘亲这次生了弟弟还是妹妹?娘亲好不好?师傅让我回家好不好?我想见娘亲。”我一点都不着急的,真的,可是怎么会有眼泪呢?我使劲用袖子蹭掉,企盼地看着师傅。
他摇摇头,还是一样的语气:“是妹妹,名字也已经取好,丹桂。你今年已经六岁,按上天的指示,该进山修习了。你就好好待着吧,学成之后,自可下山。”
什么?学成之后?我以为,我以为还像以前一样只是待几天!要知道不能下山,昨天就是拼着被打断腿也得逃走啊!这下完了!阿爹、娘亲,你们把我丢进山里不管了!我悲从中来,又开始大哭起来。
师傅一皱眉,从席上起身,对我说:“今日要是哭脏了衣衫,可没有换的。哭完到后山找我。”说完便走了。
走了,他真走了!这人怎么能这样?人家是女孩子啊!可是没有换的衣衫呢,还是别哭了吧?我故意大声哭着,悄悄地看看周围的动静,真的没人了!师娘呢?她怎么也不见了?我突然想起师娘来,出了厨房四处找了半天,根本没有人。难道刚才和我说话的是鬼?我吓得立刻循着师傅的脚步往后山飞奔而去。
左转、右转、直走,后退三步,左进五步,虽说已经是轻车熟路,可干嘛非要把路弄得这么麻烦?一个不小心踩错了,那就死定了。师傅第一次带我来的时候,曾带进一只野兔做示范害得我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我可不要死得那么难看!按下最后一块机关石,便是师傅闭关的山洞了。
据说这里供奉着我们子方的守护神,还有先祖们的魂灵。在这里,我可是要拿出族长之女的架势来呢!我略微颔首,放轻了步子逶迤走进去,还没走到祭坛跟前,就听见师傅的嗤笑:“哭完了?我还以为你进了这里也还是一副蛮夷样子,没想竟还有点贵族小姐的优雅。”
才不要和他生气,我盈盈拜倒:“子方丹羽叩请师傅万安。不知师傅非要我进这族中禁地,所为何事?”哼,敢说我是蛮夷?行礼如仪谁不会?
果然,师傅听了这话打个冷战,清清嗓子黑着脸说:“嗯,还算懂得规矩。这里虽是禁地,却不禁族长与祭司进入。你日后就算不成为族长,最起码也是一方祭司,不算违例。且这里灵气充盈,又有祖先庇佑,修行起来必能事半功倍。”
一听要修行,我可来了兴趣,忙膝行到师傅的席上,巴着他的胳膊,谄媚地笑问:“好师傅,能教我飞吗?”
“飞?”师傅鄙夷地看看我的样子,又说,“虽说我子方贵为商王直属五族之一,以玄鸟为尊,可从来没听说过人能像鸟一样飞。不过修行之后能使身子变轻,跳跃提纵之时比别人轻巧灵便些罢了。”
一听说不能飞,我顿时泄了气,撅着嘴嘟囔:“不能飞你让我学啥?我可不想每天看臭烘烘的龟甲!更不想画符!”
“不学这些?”师傅轻笑,似乎我正对着奇珍异宝视而不见,“果真不学?你可别后悔啊!”
“学了才要后悔呢!不学!”才不管它有多好,光看着那些血符就吃不下饭了,要是自己动手,没等学完师傅的法术,我自己就先饿死了。不学!
“可反正巫卜之事也可以假手他人,你只要会祭祀懂礼仪便好。来来来,虽然为师也不会飞,但是却有个更好玩的事情教给你。”师傅说完就站起来,示意我来到祭火边。
“啥更好玩的事?比飞还好玩?”我好奇地问,只觉得祭火暖暖的,艳艳的。
不知师傅比划了什么,嘴里念了一堆什么话,祭火猛然亮起来,一股火焰窜上半空,忽然化作一只飞鸟向我扑来。这下完了!我来不及躲,本能地闭上眼睛。就听见师傅笑着说:“闭上眼怎么能看见这美景?”
什么美景?我轻轻撩起眼皮,从缝中看到缤纷落下的小火焰,“好美!”我不禁拍手大叫,原来火鸟化为火星了,四周变成一片星海,忽明忽灭的小火焰悠悠地飘着,我伸出手想捉住一朵,可还没有碰到,它仿佛有感觉似的飘走了。不管了,我飞扑出去,就不信一朵也扑不到,难道它比蝴蝶还难捉?一次,两次,这些小火焰就像活了一样,围着我转来转去,就是不让我捉到。
“想学吗?”师傅伸手如兰花,一朵火焰乖乖地飞到他掌心,停在那里,比猫还温顺。我直勾勾地盯着那火焰,伸手去摸,它躲着我,可是还是让我的手指暖暖的,像娘亲的手。我笑了,看向师傅:“想学,师傅好厉害!”
“就说么,玩火比飞有意思多了!”他随手一挥,散落在空中的火焰又一齐回到祭坛,祭火重新燃起,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师傅,这么说你是要教我玩火了?可是”我不确定地看着他。
“又可是什么啊?我连祭火都给你玩了,你还要怎样啊!”师傅气急败坏的脸开始有点变红了呢。
“那个,那个,娘亲说,玩火会尿”我突然有些同情师傅了。祭火是圣火呢,平时别说让人摸了,平民都是不敢正眼看的。
“那、你、到、底、学、不、学?!”师傅咬牙切齿的样子和平时真的不一样呢!真的好为难呢,我叹了口气说:“为了子方,丹羽就勉为其难跟从师傅修行――那个什么玩火之法吧。”
咦,好像听到石头碎裂的簌簌声呢!我抬头看看师傅,呀!黑脸变青了,这个变脸的法术我也要学!
师傅咳嗽了一声,又端坐在席上,看着我虚弱地说:“这个不叫什么玩火之法”
“那叫什么法?”我又距起身子,好奇地发问。
“不许再打断为师说话!”师傅的声音好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一样,闷闷的。真想问问他是怎么办到的?可看见祭火又一次窜起火焰,我还是把话咽回肚里去。
“这样,你每日辰时,不,还是卯时就来吧!进禁地修习法术。你今天就回去吧,为师要闭关了。也好为明日做些准备。”师傅一口气说完全部的嘱咐,挥挥手让我离开。
我快步退出山洞,看来在这里修行也挺有趣的!关上石门的瞬间,我好像听到师傅轻松地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师傅也真是小心眼,我是不会把你玩火的事情告诉娘亲的!
第299章 一口宝刀()
第五十六章一口宝刀
丹羽说着又低头抚着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柔声道:“再说,咱们的孩子再有几个月就快出世了。能少动些刀兵就少动些吧”
子昭也伸手摸了上去,触手所及那腹中孩儿突然动了一下,他惊喜叫道:“他动了!”接着将耳朵贴了上去,口中还说着:“好孩子,父王就听你母亲的,少动些刀兵。”
第二日,前一天召来的大臣们都递上了自己写的奏疏,绝大多数都是主战的,尤其以辛已为代表的军中将领们。他们如此主动请缨而不是畏战,让子昭很是欣慰。除去寥寥几份主张厚赏抚慰的,也就剩下太衡傅说的奏疏算是有些见地了。
子昭正一份份地看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殿外有一名内侍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道:“王上,工正大人在殿外求见。”
“哦?”子昭放下手中竹简,抬头看他,“工正?倒是许久未见了,他没说有什么事情吗?”
“小人不知,只见大人手中捧着一个盒子,好像里面装着什么,想是要进献给王上的。”内侍依旧不敢抬头,只是垂首回话。这飞凤宫的规矩可是比旧王宫多多了,所有的宫人都谨守礼仪,丝毫不敢逾越。
子昭点点头,说:“好,请工正大人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工正双手奉着一个狭长的漆木盒子进来,到了子昭跟前,立即将手中盒子奉于头顶,拜倒:“参见王上,此乃新锻炼出来的一口宝刀,锋利无比,特进献给王上!”
子昭越过案几,走了过来。他打开盒子,只见果然是一口宝刀,其色如秋水,上面还镶嵌了各色宝石,沉沉中却又泛着些许金红。他将刀取出,望空一劈,刀身生风嗡嗡作响。子昭点点头,又将其放回盒中,让内侍捧了站在一边。
“大人请坐。”子昭也回到了王座,“这旧宫废弃之处开设工坊也有些日子了,不知可有什么新奇的东西造出来?”
工正拱手道:“回禀王上,今日所献宝刀便是新工坊所制。平日除了铸造铜贝之外,多数时候都在实验造些兵器。”
“很好,那长戈可有造过?”子昭问道。他手中正是关于是否征伐土方的奏报,听到兵器,自然不免想到了长戈这种步卒常用的武器了。
工正被他这么一问,立即面露难色,拜倒在地:“长戈的戈矛并不曾造过。微臣以为,这宫中工坊就造些精巧玩意便好,兵器也都是日常防身用的,并没有造过这样军中常用的大兵器。”
子昭皱了皱眉,虽是没有出言训斥,但语气却没有刚才那么和善了。他说道:“予之所以在宫中设立工坊,就是为了能够多些财帛可以支持百工,造出更多有用实用的东西来。可不是为了予一个人!造那些玩物又有何用?你今日若进献的是新农具,予便会赏赐,可这宝刀,并没有太多实在的用处!”
工正伏在地上,忍不住满头大汗淋漓。他出任工正时间也不短了,之前百工的工坊一直都在王城边上一处比较偏僻的所在,而且从事“百工”的也多是一些流刑之徒,甚至还有不少奴隶在里面。朝上的众位大臣们也都看不上他这个管着这些低贱之人的末流小官。自从子昭建造新宫,将工坊搬进旧王宫内闲置不用的宫室,他这个工正也就算得上是所有大臣里每天离着王上最近的人了。工正的心中自然是激动非常,因此新工坊开始运作之后,他一心只想着造出一件什么好东西给王上看。没想到自己耗费了多日心血的一口宝刀,不仅没有得到王上的赞赏,还被训斥了一番。
看到伏地不起的工正,子昭摇摇头,说:“罢了,今后不要造这些奇巧华贵之物。多造些能让百姓用上,能让普通士卒用上的东西吧!”
工正连连应诺,之后又赶忙行礼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
待工正走后,捧刀的内侍俯首请示:“王上,那这刀?”
子昭抬头看了一眼,也懒得再打开看了,沉思片刻,说道:“你去将这口宝刀送到先王的青玄宫去吧。先王自从身子不好以后,战斧也舞不得了,这刀也不大,正好送了给他防身。”
内侍领命,捧了刀便给子良送了过去。他穿过重重宫墙,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青玄宫。虽说新建的飞凤宫离着旧王宫并不是很远,而且与先前的东宫殿连成了一片。可是毕竟宫苑深深,道路曲折,走起来也是有些路程的。
那内侍通报后便进入到了子良所居住的房舍,自己站在门外候着。不多时,声音却从院子外面传来:“王上送了什么好东西来?阿良哥我们去看看。”
“看看,呵呵”这是子良傻呵呵的笑声。
内侍立即站直身子,恭敬地低下了头。果然阿瑶拉着子良进来了,瞧见他,便笑道:“原来是余生啊?好久都没有过来了!”
“娘娘还记得小人,真是荣幸之至!”原来这名来送宝刀的内侍正是那日子良回宫时遇到并赐名的那个人。本来赐名之后,余生就被送到了子良身边侍奉,可是阿瑶不愿有其他的人在跟前碍手碍脚,过了不长时间,余生就被送回到子昭那里,成了侍候王上的内侍之一了。
阿瑶伸手把盒子打开,先被这口宝刀的精美所动,拿到手里试了试,也和子昭一样,又放了回去,皱着眉头说:“中看不中用!要是用来杀人,干嘛还要弄那些漂亮的石头?要是不为了杀人,做成刀的样子干什么?可惜这点好材料了!造成匕首也比这好!”
余生听了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只说:“娘娘好口才!”
“不用叫我娘娘,只叫阿瑶姐就好!”阿瑶还是不太喜欢这王宫中处处拘礼的规矩。
余生一脸惶恐之色,忙道:“娘娘,这于礼不合,小人不敢!”
第300章 内侍余生()
第五十七章内侍余生
阿瑶瞟了他一眼,咯咯娇笑起来,招手道:“都别站着了,进屋来吧。”子良忙不迭先推开门进去了。
余生也应了一声“是!”低头跟在他们两人身后一同进了房间。
阿瑶将盒子里的宝刀拎了出来,放到案几上,问子良:“阿良哥,你来瞧瞧,这刀你可喜欢?”
子良乖乖走过来,拿起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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