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就顺着说了下去:“我跟你有一样的忌讳,全世界那么多人,干嘛要跟前女友的朋友走在一起,你是这么想的,我也是。”
我松了一口气,大家的想法一致,沟通起来也就没那么困难了。
可是他话锋一转:“但要我因为思瑶的缘故疏远你,或者是否认我的想法,这也不是我做人的风格。”
我啼笑皆非,我总是觉得没有人喜欢我,其实好像不是这样,周暮晨喜欢过我,虽然只是昙花一现,林逸舟也喜欢我,虽然他同时可以跟不同的女生来往,而现在,许至君也说他喜欢我。
我很好奇,周暮晨那时喜欢我的天真,后来林逸舟喜欢我是因为我们是同类,那么许至君,他对我这种莫名其妙的喜欢的来源是什么?
我很直接的表达了我的疑惑,他看了我半天,说:“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理由可以讲,要说漂亮,我觉得也就普普通通吧,要说聪明,你很多时候蠢得要死,要说温柔……这个词语跟你没关系,男生最喜欢列举的三个理由你都不具备,你还指望我编造多么与众不同的谎话来敷衍你?”
我被他气得哑口无言,真像一杯酒直接泼到他脸上去。
他并不理睬我的反应,自顾自的继续说:“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大概在你还不知道我的时候,思瑶就经常提起你,我一直对你有一种欣赏,大概是我成长得一帆风顺的缘故,我欣赏你那种顽强的生命力,好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摧毁你。这些年,你的点点滴滴我有意无意也知道一些,这段时间跟你朝夕相处,更加证明了我的看法,如果你实在要我说出喜欢你的理由,那……就是你有一腔孤勇。”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人用“孤勇”两个字形容我,一时之间,我竟然无语凝噎。
我没有家财万贯,也没有倾城美貌,我唯一拥有的,不过是这一腔孤勇。
这些年来,种种遭遇让我自行产生了一套藏污纳垢,生生不息的生存法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再难过伤心,吃饱睡足第二天起来又是全新的生命。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而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油腻肮脏的烧烤摊子上,被他一语道破。
真是感动得想要流点眼泪来应景,可惜程落薰从来都不是擅长表达自己内心真正情绪的人,我龇牙咧嘴地看着他:“真不是因为我漂亮才喜欢我吗?”
他笑一下:“顾左右而言他是你最擅长的事吧?”
我这才发现,许至君其实有他犀利的一面,他跟他这个年纪所有的男孩子一样,都有锋利的锐气,只是有些人在经历了磨难之后对生活作出了妥协。
锐气,就像与生俱来的翅膀,在残酷的生活面前,我们折断翅膀,慢慢学习步行。
夜风很凉,我们选择了散步回去,这个城市的路灯总是不太亮,所以我们的影子就被拉得很长。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平日里轻松的气氛在这个夜晚变得十分凝重。
到我公寓门口的时候,我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他:“你爱过思瑶吗?”
他一怔,很久,然后点头:“最下贱的男人才否认自己的过去。”
我心里暗暗喝彩,可是脸色没有多大的改变,我仰着头看着背光的他:“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是爱呢?”
什么是爱,这个命题人类几千年的文明都无法给出一个具体而准确的解释。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每次都爱得很用力,可是每一次都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沉默的侧面嶙峋的轮廓像一帧漂亮的剪影,我笑了:“你就当我喝多了乱说话,别想了。”
就在我要转身的时候,他拉住我,力道不大,却足以让我的脚步停下来,然后,我听见他缓缓开口:“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在我的定义里,我爱你,517Ζ不仅仅意味着我要跟你在一起,我爱你,就代表我承诺永远不会伤害你。”
电光火石之间,我真的深深震动。
这句话要换一个人说,我可能鸡皮疙瘩掉一地,可是他的神态那么泰然自若,语气亦是如此云淡风轻,我只觉得感动,不觉得肉麻。
他大概误会了我的感受,连忙补上一句:“我真是很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你可以把主语换成任何人,我只是说出我的观点。”
我哈哈大笑:“许至君,你还真配得起你的名字。”
许至君,真是至情至性的君子。
睡觉之前他发来短信给我:“关于我喜欢你这个事情,你不必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我一时兴起,问他:“难道你身边没别的女生?”
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个林逸舟那么不甘寂寞。”
很好,一刀致命,我握着手机在黑暗里气得张牙舞爪,对面床上的谭思瑶弄出很大的动静来表示她的不满,我到底还是心虚,连忙关机睡觉。
这猪狗不如的人生啊,我望着天花板长叹。
'3'可是,到底是一个人孤独,还是跟一个错误的人在一起更孤独?
坐在许至君家那个偌大的客厅里,看着那个60寸的液晶电视,闻着桌上水果散发出来的清香,我都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倒是轻松自得,遥控器按个没停,过一会儿PSP又拿在手里。
我终于受不了这种窒息的感觉,央求他:“让我走吧。”
他手往厨房一指:“你自己跟我妈说去。”
我呜呼哀哉,只叹自己这个礼拜忘记看星座运势,又怪今天出门之前没有看过黄历,我坚信今天的黄历上应该写着四个字:“不宜出行”
在谭思瑶终于确定了许至君的想法之后,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失落,随后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人前一向好修养的她,时不时都会话中有话的奚落我,比如“至君很喜欢吃寿司的,不过你大概受不了芥末的味道吧”,又比如“一条Levis你就当成宝了,至君的裤子全是Diesel的,知道这个牌子吗?”
每每从她的话语中听出讥诮之意我都懒得理睬,她的公主病高中时就显露端倪了,这几年来又变本加厉。
徐小文倒是“拿得起,放得下”,除了出言相讥之外还诚恳地跟我说“有机会还是抓住吧”,但于情于理他都觉得此时应该多给谭思瑶一些陪伴。
在这样的局势之中,我成了最孤单的那个角色。
我尝试着找李珊珊和宋远,可是人家谈恋爱,总带着我这么一个大灯泡,别人不嫌弃我我自己都嫌弃自己,玩了两次之后我就很自觉的“闪”了,车水马龙的街头行人笑语晏晏,我此时完全能够体会到林逸舟所说的那句话。
可是,到底是一个人孤独,还是跟一个错误的人在一起更孤独?
其实每个人都怕寂寞吧,我承认我真的怕,从懂得寂寞,到害怕寂寞,到习惯寂寞,再到享受寂寞,这其中的过程,堪比涅槃。
可惜我道行太低,目前还处于第二级,修行之路还漫长得很。
人一寂寞,回忆就无孔不入,见缝插针。幸好还有个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的许至君,他的电话适时而来:“出来陪我买衣服吧。”
其实我应该感激他把我从这种顾影自怜的状态中解救出来,可是我就是嘴贱:“干嘛要陪你买衣服啊,你以为我是你的丫鬟啊?”
他在那头笑得很□:“叫你来你就来嘛,本少爷开心了晚上就宠幸你。”
他要是晚一秒钟挂电话就能听到我以180分贝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可是我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那些恶毒的话语还没出口我就听见了一阵忙音,恼羞成怒的我气愤得忘记了勤俭节约的美德,伸手拦了辆的士,对着司机一声怒吼:“新友谊商店!”
许至君,老娘要剥了你的皮!
难得他不自己开车出来,可是当我陪他从新友谊逛到王府井,然后移驾平和堂,最终停留新世界的时候,我真的忍不住要爆粗口了,他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发怒,要镇定。
我没见过这么挑剔的男生,以前我以为宋远已经是我所认识的雄性动物之中最爱打扮的了,直到今日才发觉原来我冤枉他了。
我靠在AJ试衣间的门口,哀怨的对着里面试了一件又一件的许至君说:“我要回家。”
他的声音里一点疲倦都没有:“你也试啊,看上喜欢我的送你,要不我借钱给你买也行。”
我要哭了,我一个贫民少女实在消受不起这些衣服,我穿穿班尼路就满足了。当他终于敲定了一大堆目标,拿着票去付款的时候,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要瘫痪了。
站在收银台前面,我感激涕零的说:“吹毛求疵的许少爷,你真是太难伺候了。”
他侧过脸来看着我笑:“我也不是什么方面都吹毛求疵的,要不我怎么看上你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累晕了的缘故,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我醒悟“这个贱人绕着弯骂我呢”的时候,他一脸惨白地问我:“你带钱没有?”
我本以为他是没有零钱,于是慷慨地点头:“我有好多一块的,借一块,还十块,怎么样?”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不是一块的,是问你带钱没有,我的钱包不见了。”
晴天霹雳,他根本就是故意羞辱我,我哪次出来身上带的钱够他买衣服啊,他要去NIKE买两双袜子的钱我都不知道够不够。
他一看我那个欲哭无泪的样子也就明白了,可是票都开好了,现在跑了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情急之下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他掏出手机直接摁2:“妈,江湖救急。”
他挂了电话就对我笑得花枝招展:“我妈来救我了。”
我转身就想跑,被他一把抓住:“怕什么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又不是特别丑,别自卑。”
一直到许至君他妈妈出现,我还在为“我难道丑”这个话题愤怒地跟他争执。
许至君的妈妈走到我们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谁丑?”
我估计我当时看上去就像一整盒腮红都扑在了脸上,许至君在他妈妈背后对我耀武扬威的笑,我懒得理他,搜肠刮肚在想一个可以溜之大吉的理由。
没想到许至君他妈妈陈阿姨对我倒是印象不错,开口就是:“去我们家吃饭吧。”
这次我真的要哭了。
我曾经因为仇富而一直说许至君家是暴发户,直到我走进了他的家门才为自己从前恶劣的言行感到由衷的羞愧,他家虽然很大,细节方面却处理得十分细致,完全不是暴发户那种乡土品味。
陈阿姨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时候我悄悄问他:“你爸爸呢?”
他淡淡一句“忙”就打发了我,隐约之间我察觉到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而我还是很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人和人之间始终有个底线,越过这个底线就会看到不愿直面的真实。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不过只是一座孤岛。这句话,是若干年前我在罗素然的节目中听她说的,那时候只觉得【奇】她有点偏激,而等我长到【书】理解这句话的年纪时,才明白这【网】句话有多么悲凉。
自从我跟罗素然断交之后,每每想起她,感觉总是说不出的怪。
陈阿姨虽然对我很是客气周到,但是不经意的时候,她眼底总是有无限落寞的神情,这样的神情,我偶尔半夜醒来的时候也在我妈的脸上看到过。
是因为寂寞吧,我想。
即使是陈阿姨,过着看上去如此光鲜亮丽的生活,也许总还是隐藏着许许多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凄凉吧。
吃完晚饭从许至君家出来的时候,陈阿姨把我送到门口,她说了一句让我挺难受的话:“房子里多点人,就不显得那么空呢。”
我小鸡啄米般狂点头,余光中瞄到许至君一脸得意洋洋的笑。
走出他家没几步,一辆银色750从我们身边开过去之后马上停了下来,许至君拍拍额头,表情有点奇怪,可是他还是立刻追了过去。
驾驶座上的车窗降了下来,几分钟后,许至君又跑回我身边,跟我解释:“我爸爸。”
我“哦”了一声,又傻呆呆的说:“你们家还真是有钱啊。”
他轻声笑,没有说话。
现在长沙的好车真的太多了,悍马路虎雷克萨斯兰博基尼都不奇怪了,所以我实在也没对这辆银灰色750表现出多大的诧异。
我没有想起其实我曾经见过它,就在之前某个清晨。
在我绝迹于中天国际的时间中,罗素然家里曾经有一位不速之客造访过一次,如果我跟这位不速之客面对面地遇见,我还是会像最初的时候那样,惊艳于她的美貌。
这些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过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震撼的感觉,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之中,她的背影那么孤寂,又那么骄傲。
大概,就在那一刻,命运奏出了最低沉阴暗的悲鸣,引线哧哧燃烧,悲剧开始飞速地进入了倒计时。
接到宋远的电话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我迷迷糊糊“嗯”了几句才稍微清醒了一点,一时之间我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落薰,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太多,我姐姐不知道听谁说了姗姗的事情……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我赌气冲出来了,你能不能去帮我看着她?”
我这才想起来,宋远一直不知道我跟罗素然已经断交很久了,可是片刻之后,我听见自己掷地有声:“好。”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了。”
我没时间跟他煽情,摸黑换好衣服就要出门,小小的声响还是惊动了谭思瑶,她用手机光照着我,问:“这么晚,去哪里?”
我本不想跟她解释太多,可是她后面这句话实在让我受不了:“去找许至君?”
我没好气地打开门:“拜托,我不是那种一到半夜就欲火焚身,暴想失身的人!”说完话我关上门就往外跑。
守门的保安看着我衣冠不整的样子硬是不准我出去,没办法,我只好饶到公寓后门,翻墙而出,当我从那扇老旧的铁门上摔下来的时候,我简直要吐血了。
我程落薰,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等我一瘸一拐地拦到车奔向中天国际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手掌磨破了皮,鲜血隐隐约约的沁了出来。
我从来不是只记歹不记好的人,曾经在我最彷徨不知所措的时候,是罗素然用她的温柔和善良鼓励并支持了我,纵然我们的价值观不同,纵然我们看待一些事情的观点不同,那曾经的友善我从来不曾忘记过。
所以当我气喘吁吁的敲开门,看到哭肿了眼睛的她时,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素然姐,我来了,你别怕。”
在罗素然跟宋远在家里爆发大规模的战争的同一时间,李珊珊也在另外一个战场上骁勇作战。
她必须尽快跟李总做一个了断,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问,你会给我力量对吗?
自从她搬家之后,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让李总去看她,可是这天晚上,李总突然来到了她的新房子里,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宋远平时落在她那里的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毁尸灭迹。
李总眯去眼睛,视线从满屋子的男生用品转移到她明明惊慌失措却仍然故作镇定的脸上,沉默之中更显得气氛剑拔弩张。
她想了想,走过去,蹲在他的脚边,仰起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这个用金钱买下她原本清清白白的青春和肉体的中年男人,她跟了他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轻声说:“我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也过了好几年了,知足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她认为,再怎么样,他也应该念及旧情。
他一定是不爱她的,他贪恋的不过是她大好的青春,吹弹可破的皮肤,花朵一样娇艳的容颜。
她那头海藻般的长发被他一把揪起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即使他不爱她,可是男人的占有欲怎么容许她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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