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砥中这时已陷入迷乱之中,只感到胸间空空荡荡,连那惟有的一丝灵智都不知溜往何处。他摇摇头道:“人生有悲欢离合,生就是聚,死就是离,在这聚散离合之间,各有各的际遇,你认为如何?”
西门婕冷笑道:“你倒说得轻松,我们之死都与你有密切的关系,追根揭底,因果在你,你若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该追随我俩冥域之中走一遭。”
石砥中见这两个隐隐浮现的人影,恍如幻化的一道雾影,那隐隐约约的轮廊虽是好像是罗盈和西门婕,却觉得不出一丝鬼气。
一丝灵光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迷乱的神智不由一清,脑海中疾快忖思道:“世上虽然无奇不有,却鲜有鬼魂显灵之说,这莫不是驱鬼使者故弄虚玄,施出‘僵尸门’的惑人之术。”
他神智清醒,目光如电射出,怒喝道:“妖魔鬼怪,何足道哉!”
斜掌陡地一翻,一股浑厚的气劲排空击出,四周罗列的鬼影恍如云雾似的,统统散了开来。
令石砥中不解的是罗盈和西门婕依然凝立原地,只是身法灵巧,移形换位之间,便已避过那斜劈而去的掌风。
石砥中目睹这种情形,连那无鬼神之说的一点信念都几乎动摇了,他愣了一愣,冷笑一声,右手缓缓放在斜插在肩头上的剑柄上,只见青芒一闪,金鹏墨剑和水洒出,微微在空中一颤,剑刃上泛射出一股冷滟的寒光。
剑芒一动,鬼影突然自动消失,连罗盈和西门婕都消逝不见,只见驱鬼使者一人独坐地上,像一个丧失了神智的疯子一样,发丝凌乱,身上的衣衫破碎,脸上漫布起一种极为恐怖的神色,手指上流出滴滴血渍。
石砥中冷笑一声,剑尖陡地指在他身上,道:“阁下还有什么绝技,不妨统统拿出来!”
驱鬼使者狰狞地大吼道:“你破了我的‘驭魂大法’,我已遍告‘僵尸门’同门兄弟,誓和你难能两立,现在你不要逼我,我已不需要你动手,因为我的元神遭你剑刃所伤,已活不了多久……”
要知驱鬼使者虽能以幻术变化出敌对之人心中所难忘之事,或指挥死去的那些难忘之友,但此种巫术最耗元神,全凭本身凝聚的意志,猜测出对方心事才能施展邪术。
驱鬼使者不知金鹏墨剑是天下第一煞剑,专破幻影异术,无形中伤了驱鬼使者的元神,而使他伤重,倾刻就要死去。
石砥中冷冷地道:“你作法自毙,怨不得谁……”
驱鬼使者鬼嗥一声,道:“你不要神气,我大师兄已知道你来了,他马上就会赶到,你纵然有绝世神功,也不是我大师兄的敌手。”
石砥中诧异地道:“你大师兄怎会知道我来了?”
驱鬼使者嘿嘿一声低笑,得意地道:“你懂什么?我们僵尸门有种心灵传音之术,只要本门中一人遇难,同门中人都有感觉,眼下不但是我大师兄已经知道,就是远在湖南的僵尸门弟子也统统知道……”
“哈哈!”石砥中无法置信的哈哈大笑,怒道:“鬼话,江湖上奇门异术虽然多得不胜枚举,却还没有听过有这种怪异的事情,你死到临头……”
话音未落,他的话陡地噎在喉间,只觉在凄凉的草野中,刮起一阵阴冷无比的寒风,那阵寒风来得怪异,一个庞大的人影随着这阵阴风曳空而来。
驱鬼使者大叫道:“大师兄,小弟元神已破,不能助你杀死他了!”
说完,连着喷出三口鲜血,遍洒在草丛间。他通体一阵颤抖,剧烈喘着气,狰狞地望着追尸鬼王。
追尸鬼王阴沉地一声大笑,道:“你得道升天,我正要庆贺你,大师兄在你死前没有什么送给你,只好助你登道而去。”
驱鬼使者连忙伏在地上,颤声道:“谢大师兄宏恩!”追尸鬼王冷冷地一笑,手臂一抬,自宽大的袖袍之中,突然飞出一道白光,腾空射向驱鬼使者的顶门之上。
只闻一声惨叫荡空而起,血影进溅,驱鬼使者的顶门灵台之处,突然碎成四片,登时脑汁溢出,气绝死去。
回天剑客石砥中本是性情中人,虽然觉得这些玩鬼弄魂之徒死有余辜,可是同门之中也不该下此毒手。
他气得热血沸腾,眉角掠过一丝浓浓的杀机,冷冷地道:“阁下心肠似乎太毒了一点……”
他哪知僵尸门中有一个迷信的传说,凡是进入僵尸门中,临死之时必须要门中弟兄击碎天灵盖,让一缕灵魂迎空脱壳飞出。
传说这样才可以使死去的人投胎转世,重回僵尸门,若用佛家说语,就是因果轮回,重新做人之意。
追尸鬼王嘿嘿一阵怪笑,道:“小子,你杀我师弟,偷窥僵尸门的秘密,本鬼王非活活抓住你,让你尝尝本鬼王所练就的五阴鬼爪不可!”
石砥中长剑一抖,一缕剑光跃弹颤出,大喝道:“拿命来!”
追尸鬼王深知这个男子那身出神入化的功夫,自己还非是其敌手,欲想击败对方,只有施出“失魂术”方可奏功。
他身形一飘疾退,沉声喝道:“石砥中,你看看我眼睛里有谁?”
回天剑客石砥中骤闻这声大喝,不禁一怔,手上长剑一缓,不自觉朝对方双目望去,只见在对方眸瞳里射出一股奇异的目光,深深将他吸引住。
他正在出神注视对方双目之时,脑中倏地记起七绝神君的叮咛,他心中大凛,急忙挥剑撩出,一点寒光在电光石火间向追尸鬼王的胸前射去。
“呃!”
追尸鬼王没有料到自己所施的“失魂术”会突然失效,那时他正全心全力凝功在双目之上,根本没有想到石砥中会反应如此快速,在一瞬间,剑尖已斜划而至,只觉胸前一痛,顿时惨呃一声,翻倒地上。
石砥中正待挥剑再上的时候,背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掌,在他肩头上轻轻一拍。他猛然一个翻身,神剑已平胸环抱,目光寒芒如戟,正投落在七绝神君的脸上。
七绝神君淡淡一笑道:“我大师姊有话要问这个人,你可不要杀死他。”
东方玉和那个苍老的老太婆一跃而至,同时飘落在追尸鬼王身旁。
那个老太婆伸手掴了追尸鬼王一记耳光,道:“我儿子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追尸鬼王冷冷地道:“这次赶尸并非独有老夫一人,我这一批是最后一批,你儿子究竟在哪里,连我也不知道。”
“哼!”这老太婆冷哼一声,怒道:“你若敢隐瞒我,立刻要你的命!”
追尸鬼王冷笑道:“信不信由你,我又何必骗你!”
七绝神君脸上浮现出忧虑之色,浓眉深锁,道:“大师姊,你可曾见过另外两批经过这里?”
这个老太婆骤闻关山万里追寻不着的爱儿不在这里,那老态龙钟的脸上,立时显出一片痛苦之色。
她凄然摇了摇头,痛苦地道:“我只查过一批,想我儿子必在另一批了……”七绝神君将追尸鬼王提了起来,怒喝道:“你们将这些僵尸运往何处?”
追尸鬼王冷笑道:“你何必那壬、凶,有种去向幽灵宫要人好了,你只要敢在幽灵宫头上动手,那可是你自找死路……”
“嘿!”七绝神君气得将追尸鬼王往地上重重地一摔,一足陡地踢出,恨恨地道:“西门熊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这样嚣张……”
追尸鬼王这一脚挨得不轻,痛得在地上连翻两个滚,身上被剑划伤处,登时血流如注,像泉水般渗出……
他咬紧牙根恨恨地道:“有种便把我杀了,这样折磨我算那门子英雄!”
那个老太婆像是十分绝望一样,她长叹了口气,眸里立时涌出一片泪影,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嘴角上含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她冷冷地道:“我要拿出你的心,替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说完,身形陡地向前一跃,电光石火间,拿出一柄锐利的匕首在追尸鬼王胸前轻轻一划,一颗鲜红的人心颤跃跳出,追尸鬼王惨嚎一声,气绝而死。
她冷漠地笑了笑,道:“柴伦,我要去幽灵宫了!”
身形恍如急矢流星,转瞬间已跃出数丈之外,空中响起她的大笑,震撼着每个人的心弦。
七绝神君急道:“大师姊,我陪你去!”
这个老太婆走得绝快异常,对身后传来的话,恍若未闻一样,连头都不回一下,尽自独行而去。
七绝神君苦笑道:“我这个大师姊任性倔强,什么事都不愿意求人。砥中,你以后行走江湖可要当心,赵韵琴不会放过你的……”
他急促地说完了话,拔起身形一曳而去。
石砥中和东方玉望着这个老人逝去的背影,心头突然泛现无限感触。在夜色下,两人宁立在地上,良久不曾说出一句话。
六诏山。
原本默默无闻的六诏山,自从大煞手房登云现江湖之后,变成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地方。谁都知道六诏山绝艺天下无双,连年轻的一代高手石砥中都仅和他打成平手,于是许多武林高手纷纷投靠六诏山。
六诏山就像一块众人向往的圣地一样,各门各派都希望和六诏山扯上一点关系,以提高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
然而另一个人在江湖上独树一帜,给予六诏山极大的威胁,这个男子——石砥中正像一颗闪烁的彗星,在穹空绽放冷滟的寒芒。谁都知道三个月后六诏山之会,关系着武林中各大门派的兴衰。有的人希望六诏山能在这一战中大获全胜,也有的人希望石砥中能将六诏山的凶焰压下去。
三个月的时光弹指而过,平静的江湖掀起涛天巨浪。
石砥中依然是轻骑简行,冷寒的目光清澈如昔,他始终没有开口不发一言。
东方玉的心情和他一样沉重,心晓这次约会关系到今后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所以两人一踏进六诏山便觉得步履沉重,心情逐下沉……
这是一段漫长的路,在这段路上只有轻脆的蹄声飘荡在山间,回旋在深谷。六诏山不算大,但要在这样空旷的山区寻找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两人攀上了半山也没有发现大煞手房登云的住处。
正觉寻找不易难以继续的时候,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叮!叮!叮”的声音,恍如象牙敲在玉盘上,清脆悦耳。
东方玉和石砥中闻声一怔,不觉抬头望去。
只见在那云缭绕山顶上,四个身穿薄纱的少女正身山道上缓缓走了下来。
在这四个身覆薄如蝉翼的粉红色罗衫的少女之后,大煞手房登云有如帝王似的气势,坐在一顶扛轿里。他手中拿着一柄墨骨玉扇,逍遥地扬声大笑,四个扛轿的汉子抬着他健步如飞,轻灵无比地向山腰之处行来。
东方玉冷笑一声,道:“好大的气派……”
他的声量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大煞手房登云的耳中。
大煞手房登云淡淡一笑,手摇玉扇,轻声道:“我在这里无异是一方之王,如果没有点派头怎能显出我们房家世代居住六诏山的威风。”
东方玉冷冷一笑,和回天剑客石砥中并肩凝立。
石砥中此时反而变得非常冷静,冷傲地抬头望着空中悠悠飘过的白云,脑中立时陷入沉思中。
大煞手房登云哈哈笑道:“石兄真是信人,我还以为你有事不能来呢!”
这是嘲笑,还是揶揄,只有他心里明白。
石砥中虽然心里怒火大炽,但丝毫不动声色。
他淡淡一笑,非常平缓地道:“山主说哪里的话,在下受山主宠召,感激都还来不及,哪敢不来!”
表面虽然说得谦虚,内心却大不以为然。
大煞手房登云冷笑一声,道:“六诏山不轻易招待外客,今日若不是看你石砥中在无情河上能和我平分秋色,我也不会来接你。”
石砥中冷冷地道:“这么说,山主是特别瞧得起在下了!”
大煞手房登云嘿嘿冷笑两声,道:“好说,好说,石兄请上山吧!”
他轻轻一挥手,四个身穿罗衫的少女突然扬起玉腕在空中一阵摇晃。
石砥中凝目细瞧,只见这四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手腕上各套着两个金环,摇晃之间,发出一阵叮叮之声,听来非常悦耳动听。
清脆的叮叮声在空中回荡不绝,空中突然垂下一条长索,在那索上吊着一个方形大车,里面正好可容下两个人。
大煞手房登云伸手一摆,道:“二位请登上本山特制的空中吊车,我那里进出不易,本山中人上下山都是靠这个代步,否则我这里也不会被称为神秘之谷了。”
石砥中双眉微皱,冷冷地道:“多谢山主盛意,在下只好叨扰了!”
他心里虽知大煞手房登云有意刁难自己,却故示大方地坐了上去。
东方玉犹疑片刻,有些不自然地也跃了进去,两人在那吊车上坐定。
大煞手房登云嘿嘿笑道:“两位在上面可得老实点,当这空中飞车悬于半空之际,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他朝左面那个长得最美丽的少女一笑,道:“秀韵,你陪两位贵客先上山等我!”
这个少女轻轻一笑,一跃身形,全身像一块棉絮似的浮在大车的边缘,单足侧立,姿态倒是轻灵美妙,吊车在空中的皮索上缓缓滑行,霎时便消逝在云雾之中。
石砥中和东方玉坐在吊车之上,御行于空际,六诏山一切景物尽收眼底。山林飞瀑、河川奇岩,一一飞过。这时临空数百丈,俯视脚底,惊险万状,万一长索中断,当真会摔得粉身碎骨,魂断九幽。
东方玉见秀韵单足斜挂车缘,整个身躯都凌空飘起,惟恐她不慎失手。
他忙道:“姑娘小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秀韵轻轻拂理额前发丝,笑道:“东方公子放心,婢子晓得!”
在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突然现出一片异彩,深情地瞧了东方玉一眼。
这一眼使东方玉一怔,不由自主将头偏过一边。
呼呼的风啸轻轻响起,云雾渐浓……
空中吊车陡地一荡,戛然划空而止。
回天剑客石砥中目光斜飘,只见自己停身在半空之中,距离对面峰顶上尚有一段距离。峰顶上站满无数江湖人物,俱抬头望向他们。
秀韵轻轻笑道:“两位佳宾请上去吧!许多朋友都等着呢!”
说罢,身形一晃,双袖一挥,身躯像只沙鸥似的向云中扑去,莲步踏在耸立的峰顶,回头嫣然一笑。
石砥中冷笑一声,身子如一只大苍鹰似的拔飞起来,一跃之间,横行五丈有余。轻轻一声长笑,东方玉也追踪穿云而至。
那翻腾的云雾只是薄薄一层。
石砥中穿云而落,足尖已踏在峰顶之上。由于他和东方玉身法轻灵妙曼,峰顶上那些武林豪客俱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暴喝,同时赞道:“好,这种登云身法,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几个……”
秀韵的脸色非常难堪,她在六诏山自负轻功已达登峰造极,哪知在对方两人眼里,依然差上一截,虽然这仅是双方交锋的第一回合,却在暗中已输了一筹。
她冷哼一声,淡淡地道:“二位请在这里等上一会儿,山主很快就来!”
石砥中和东方玉并没有料到峰顶上竟会聚集了这么多人,在这些正邪杂集的人群里,有见过面的,也有许多生面孔。可是不管双方是友是敌,却无人出来招呼,仅是冷眼对望一下,再也没有任何表示。
但其中有两个人却深深地吸引住他,那是东方刚和赵韵琴。两人独据一桌,正目光炯炯望着他。
他急忙撞了一下东方玉,悄声道:“你爹在那里!”
东方玉急忙在人群中搜寻,乍然和东方刚的目光相遇,他全身竟泛起一阵轻微的颤抖,正想出声招呼,却被一声佛号所震慑。
只见少林寺金鼎大师含笑走来,道:“阿弥陀佛,此乃是非之地,二位何苦来哉!”
石砥中淡淡地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在下身不由己,只好多管几件闲事,弄得无法不登六诏山……”
金鼎大师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缓步行来的秀韵姑娘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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