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幕阜山下酒楼中邂逅少侠,私心窃慕,已非一日。”
她写到这里,一颗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娇躯也微微颤动!
毕玉麟也瞧得俊脸通红,心头一阵跳动,但忽然之间,想起珠儿说过双龙堡主要使美人
计之言,不期暗生警惕。苏令娇继续写道:
“堡主不知何故,对少侠极表重视,曾派出堡中高手,搜求少侠行踪,不想少侠果然自
己送上门来。我自知和你站在敌对地位,欲助无能,我不会忘负师恩,背叛师门,少侠也决
不会归附双龙堡。堡主为人顺生逆死,听大姊的口气,堡主对少侠似别有企因,这企图在未
达成以前,虽不致遽尔下手,也终非拔除不可。我不忍眼看少侠身罹危机,才甘冒不讳,向
少侠示警,以我猜测,只要少侠火速离开此地,令堂反会安全。毕少侠,我苏令娇不顾羞
耻,向你倾出一片真情,挚意务望少侠能以诚相看,早离此地,今堂我会以母相事,如有半
点差池当一死相酬。写到这里,蓦然抬起头来,一双明媚秀目,满蕴泪水,顺腮滚落!
毕玉麟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真情流露,明白示爱,心神不期一震,忙道:
“在下和姑娘萍水相逢,承蒙如此关照,深情厚意,在下万分感激,只是听姑娘口气,
似乎也不知在下和双龙堡主之间的恩怨过节。”
苏令娇仰脸瞧着他,点了点头。毕玉麟仍以“传音入密”简扼向她说出经过情形。苏令
娇用指在地上写道:
“照少侠如此说来,难道真要将师门真诀,抄与堡主?”
毕玉麟心头一震,立时警觉,不假思索的点头道:
“在下实逼此处,为求家母安全,和家父下落,只好如此。”
苏令娇目中忽然露出犹豫,低头写道:
“我虽是堡主门下,但平日耳儒目染,眼看堡主残杀无辜,心中每感不安,身在堡中,
自问良知未泯,尚能分清善恶。果如少侠所言,把真诀抄出,只怕此后武林,将成一片血
腥,我虽立誓不背叛师门,终觉少侠此举,值得考虑。”
毕玉麟摇摇头,没有作声。苏令娇兰心惠质,自然瞧得出毕玉麟对自己似乎并不深信,
不由柳眉深锁,目含幽怨的幽幽一叹,写道:
“苏令娇剖心示爱,少侠对我,似未深信,这点苏令娇也无法表白,少侠日后自知,如
今之计,苏令娇仍欲为君借著代筹!
少侠师门真诀,天下得知真伪者唯少侠一人,其中斟酌轻重,不妨略为增减,堡主一时
自然无法辩出真伪。少侠明日得到令尊下落,宜先设法营救,只要少侠离开此地,堡主即使
发现有假,令堂也仍可无事,日后徐图营救不迟。明月在天,花前一诺,苏令娇誓以一死酬
知己,决不有负少侠。”
她写到这里,一双含着莹莹泪光的秋彼,似怨似爱,射出万缕情丝,注着毕玉麟凄楚地
一笑,突然身子一侧,闪电朝花丛中闪去!
脂香犹在,人影倏分!
一时把毕玉麟呆在当地,这一段花下示爱、无声对自,弄不清是真是假,是白凤苏令娇
对自己痴情独钟?还是双龙堡主故意相试?
“毕大哥!”院前传来珠儿低低的叫声,把毕玉麟从梦幻中惊醒,立即长身一掠,从花
丛中闪出,低声道:
“我在这里。”珠儿飞也似的跑了过来,埋怨道:
“毕大哥,你到那里去了,害我找得好久。”
毕玉麟俊脸微微一红,笑道:
“我就坐在这里,没有动过。”
珠儿不疑有他,凑近身边,仰着脸轻声问道:
“你想好了没有?”
毕玉麟点点头道:
“我们进去吧!”
珠儿幽幽的道:
“我只是不放心你,才出来瞧瞧,使女已替你准备好了笔砚纸张,就在你房中我不进去
了,今晚我和娘睡在一起。”
毕玉麟听她叫娘叫得挺亲切,不由朝她微微一笑,珠儿粉脸骤然红晕,轻啐一口,很快
往里间跑去。毕玉麟跨进房中,慎重考虑,觉得白凤苏令娇说的,和珠儿见解相同,除此之
外,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当下掩上房门,在案头坐定,随手剔亮灯烛,心中把‘鸿钧真
诀’,默默背诵了一遍,然后逐句推敲,仔细参研,何处可以窜改,何处可以颠倒,想了一
阵,才研墨拂纸,捉笔书写。
他自幼熟读经史,把自己增加的句子,力求古奥,一篇真诀,足足费了一个更次,才算
书写完毕,自己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觉得并无破绽,轻轻摺好,收入怀中,然后熄灯上
床。第二天早晨,毕玉麟盥洗完毕,仍由使女烦路,跨入书房,双龙堡主已在书房中等候,
离他身边不远的案上,还放着一柄长剑,赫然是自己在武当遗失的屠龙剑,那黄绢册子,也
正是“洞元记外篇”,心中方自一怔!
双龙堡主呵呵一笑,起身道:
“小兄弟这柄长剑,是老夫门下从夜鹰杜天九身上拿来,小兄弟此去营救令尊,大敌当
前,用剑的机会较多,请先把此剑收了。”
至于这册“洞元记外篇”,小兄弟身为天门弟子,自有收回师门秘笈之权,老夫答应了
小兄弟,言出如山,自应奉还。不过……小兄弟要去之处,颇多凶险,恶斗自是难免,带在
身边,似有未便,老夫当为暂时保管,只是此事全由小兄弟自己斟酌,老夫不便作主。毕玉
麟没想到他会如此慷慨,真把“洞元记外篇”还给自己,心中暗自盘算,自己母亲一时无法
出得双龙堡,自然只好仍留虎窟之中,如果自己急急把“外篇”取走,岂非显示自己默写的
“鸿钩真诀”有假?
而且听他口气虽然故示大方,把“外篇”放置案上,但仍有代为保管之言,可见并非真
心归还,只是对自己的一种试探而已,自己何不将计就计,以坚其信?心念转动,缓缓走近
案前,伸手取过屠龙剑佩好,一面拱拱手道:
“蒙堡主替在下追回失剑,先行谢过,在下心切家父安危,既然堡主认为此去恶斗在所
难免,身怀秘笈,万一失落,岂非愧对师门?堡主允予暂作保管,自是最好不过,在下之
意,此行如能救出家父,当再上贵堡,向堡主拜领,目前仍请堡主收起为宜。双龙堡主掀髯
大笑道:
“小兄弟寄存之物,随时都可取去。”
毕玉麟也在此时,从怀中取出写好的“鸿钩真诀”,双手递过,说道:
“‘鸿钧真诀’在下当日身困石室,只是匆匆默记,已经全写在这里,请堡主过目。”
双龙堡主目露喜色,从毕玉麟手上接过,看了几行,只觉真诀言词古奥,每段文义,都
难以索解,和“外篇”所载“双龙玄功”歌词,颇相近似,料知不假。暗想:凭自己已练就
“双龙玄功”,“鸿钧真诀”乃是更进一层的上乘武学,只要慢谩参研,必能推详透澈。十
余年心愿,一旦得偿,不由得心花怒放!
当下依然把纸摺好,笼入袖中,一面含笑从案上取过那封密柬,面色凝重,交到毕玉麟
手上,说道:
“令尊被囚之处,乃是一位极世凶人,武功高不可测,老夫原想小兄弟在堡中住上些时
候,先把“洞元记外篇”所载武功,加以温习,者夫也许可从旁指点一二,始为万全之策。
无奈小兄弟心急如箭,刻不容缓,事关令尊安危,老夫自难阻止。抑且北山会期已近,五大
门派,虽未必在老夫眼里,但也不能低估,老夫无暇分身,实是遗憾,小兄弟此去,只宜智
取,不可力敌,能把令尊营救出来,自然是好,否则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他目光之中,流露出无比关切,语声沉缓,说来极是诚恳,好像和屠龙剑客真是多年故
交一般,殷殷叮咛!
毕玉麟听得不禁大疑暗忖:难道双龙堡主对自己当真并无恶意不成?他越想越疑,手上
接着那封密柬,忍不住抬头问道:
“家父究在何处,囚禁家父的究是何人?还望堡主明白见示才好。”
双龙堡主目光何等犀利,看在眼里,故意微喟一声,语气温和的道:
“小兄弟要问的话,老夫全已写在这封密柬之上,只是对方实在是个极为难惹的魔头,
老夫并非故弄玄虚,消息如有泄漏,对小兄弟有害无益……”
毕玉麟双目精光暴射,历声道:
“这人囚禁家父一十三年,此仇不报,在为人子,在下不信他会是三头六臂之人,不叫
他尝尝历害,就不算是天门门下了!”
双龙堡主脸上,飞过了一丝阴笑,但故意装出关切的神色,点点头道:
“凭小兄弟的武功,自然去得,但总以小心为宜……”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
“这封密柬,小兄弟要到了江宁府,才能开视,老夫预祝你马到成功,至于报仇之事,
最好还是徐容后图,令堂住在这里,阎伯修决不敢有半点简慢之处,小兄弟只管放心。”
毕玉麟见他如此说法,只好把密柬收入怀中,一面拱拱手道:
“堡主言重,在下心急如焚,就此告辞。”
双龙堡主含笑道:
“小兄弟既然急于要走,恕老夫不送。”
话声刚落,门帘掀处,珠儿已由使女领着走入,偏头问道:
“毕大哥,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走?”
毕玉麟惊奇的道:
“娘已经知道了吗?”
珠儿点头道:
“娘听苏姑娘说的,都知道了,她老人家不放心,才催我来的,和你一起去咯!”
毕玉麟心头不禁疑念丛生,但脸上却丝毫不露,点头应好,当下就和珠儿两人,向双龙
堡主作别。走出双龙堡,两人脚下加紧,一口气奔出四五里路。毕玉麟再也忍耐不住,四顾
无人,急急从怀中取出密束,打开一瞧,不由脸色大变,将信将疑。
东方玉《北山惊龙》
第四十三章 移祸江东
“汝父囚禁茅山通天观”
这几个字映进毕玉麟眼帘,脸色不禁一变,想起茅山毒指伏景清,当日慨赐“毒龙
丸”,医好母亲宿疾,而且还传过自己一招指法,在自己的心目中,一直把他视作恩人。
后来自己在落山庙身负重伤,据说也是一粒“毒龙丸”治好的,他竟会是囚禁自己父亲
的大仇人?心念电转,不由将信将疑的道:
“竟会是他?”
珠儿道:
“这有甚么不会?江湖上的事儿,人心难测,茅山毒指又不是甚么好人。”
毕玉麟手上握着字柬,沉吟道:
“我想茅山毒指伏老前辈似乎没有囚禁我父亲的理由。”
珠儿哼道:
“没有理由的事情多着哩,茅山也不算太远,我们赶去瞧瞧,不就得了?”
毕玉麟点点头道:
“去,我们自然非去不可,只是,……我耽心娘远留在双龙堡,这封密柬,是不是双龙
堡主另有甚么阴谋?”
珠儿轻笑道:
“双龙堡主和娘又没甚么深仇,他这样做的目的,不外两点:第一、他想要挟你交出天
门派的武功秘笈,你不是已经把‘鸿钧真诀’抄给他了?即使发现有假,真诀只有你一人知
道,他决不会对娘有甚不利。
第二、是各大门派和双龙堡北山之约,为期不远,他把娘留在双龙堡,使你投鼠忌器,
不敢和他公然为敌,所以我们尽可放心,先上通天观去。”
毕玉麟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瞧着她笑道:
“珠妹,我们两个月不见,你比以前懂事得多啦,以前还只是个大孩子,现在……”
珠儿听他夸奖自己,自己心中一喜,粉脸飞红,推了他一把,道:
“毕大哥,我不来啦,人家和你说正经,你取笑我。”
说着一扭腰,朝前跑去!
毕玉麟把密柬纳入怀中,也就跟着她朝大路上奔去。
茅山,在江苏句容县东南,本名句曲山,汉代茅盈和他两个弟弟茅固、茅衷,得道成仙
于此,世称三茅君,因山名曰茅山,亦称三茅山。
山有大茅峰,峰有华阳洞,相传即三茅君得道处。
通天观在大茅左侧的山拗之中,殿字不多,四周竹林环绕,观前一道山涧,崖深水急,
势如奔马,崖上有一条石梁,。凌驾危壑,胆小的人,多不敢过去,通天观因此变成人迹不
到之处。
这是夕阳西下时分,大茅峰左侧一道山涧边上,有一个蓝衫少年和一个青衣少女倘样其
间,这两人正是由双龙堡兼程来的毕玉麟、段珠儿。
晚霞逐渐消失,四下里暮霭渐深,隔涧一片竹林,鸟声喈啾,通天观环抱在竹林之中,
除了隐约黄墙,连有多少屋字,都看不真切。
毕玉麟因自己父亲,就是被囚禁在这座通天观中,身临其地,不自觉地感到胸中热血沸
腾,恨不得立时拔步冲了过去。
珠儿站在他身旁,似已瞧出毕大哥激动之情,连忙凑近一步,悄声说道:
“我听师傅说过,通天观的道士,平日难得出门一步,从不与各外界人物往来,是以无
人知道观中情形。
我想他们如果囚禁着人,一定是在后进,我们待会最好先探出人在那里,能够不惊动他
们,自然最好,万一要动手,我们也该分头行事才好。
毕玉麟浓重的吸了口气,点点头,道:
“待会你救人,观中道士,都由我来对付,好,我们这就过去罢!
珠儿摸了摸怀中的“五殃针筒”,跟在毕玉麟身后,越过石梁,轻轻一拉他衣袖,说
道:
“毕大哥,我们先找个地方酣息再说,时光还早呢!”
说着,当先隐入草丛之中。
毕玉麟微一闪身,他隐人了草中,在深草丛里坐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于粮,和珠儿一起
吃了。
这一阵工夫,夭色业已昏黑,毕玉麟起身道:
“珠妹,我们走吧!”
两人掠出草丛,正待朝竹林中走去!
蓦地里,只听几只飞鸟振翼之声,划破了夜空,传入耳际!
毕玉麟慌忙伸出右手,轻轻一扯珠几衣角,低声道:
“有人来了!”
身子后跃,很快的退草丛之中。
珠儿迟了一步,堪堪退后,连身子还没伏下,已听到有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说道:
“昨晚那人真是奇怪,凭他那点武功,也敢找上通天观来?”
另一个声音说道:
“此事我也觉得奇怪,好像也是故意送上门来,束手就缚,问他又一句不答,也许有为
而来。”
毕玉麟暗付:原来昨晚有人偷进观去,被他们擒住了。
先前那个又道:
“有为而来?难道这种窝囊废,还有甚么作为不成?”
另一个声音道:
“那也不一定,否则这人来干甚么呢?你总该记得两个月前,”不是有人偷进观主丹
旁,倒翻了许多药敛,后来听观主说,那是阴魔师古门下所为,主要是为了盗取观主的“毒
龙丸”,那么这人也极有可能想趁观主外出,盗取‘毒龙丸’而来。”
两人边说边走,脚步之声,愈来愈近,相距不过数尺远近。
毕玉麟听得心中暗喜,茅山毒指伏景清,原来不在山上,一面却暗提真气,运功戒备,
珠儿更屏息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一阵工夫,那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毕玉麟心中突然一动,暗想,昨晚被擒的那人,可能和自己父亲,囚禁在一个地方,自
己父亲被囚了一十三年,也许不易查,我如抓住观中一个道人,问他昨晚那人囚在何处,想
必较为容易……
正当他心念转动之际,突听远处响起一声闷哼,深山人静,听来十分清晰,似乎正是两
个道人走去之处,遥遥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