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真人在这一瞬之间,已镇静如恒,缓缓问道:“贵堡主有何见教?”
佟天禄阴侧侧道:“堡主之意,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再三叮嘱,兄弟此来武当,不宜
过份,使贵派难堪……”
青阳真人修眉轩动晒道:“武当派数百年来,经过不少风浪,至今仍能在武林中立足,
还没有怕过事来。”
独眼乌龙阴笑道:“武当派数百年来,领袖武林,敝堡主也久所钦仰,是以堡主叮嘱兄
弟,道长如能宣布退出三月十五北山之约,即是双龙堡之友,兄弟这段梁子,自然揭过,同
时贵派门下,在江湖上走动,也可保无事……”
青阳真人双目乍睁,沉声道:“要是贫道不答应呢?”
佟天禄橘笑道:“那也得分开来说了,兄弟和道长的过节,属于兄弟私人之事,自然由
兄弟向道长讨还公道,至放道长不听敝堡主忠告,那是和双龙堡为敌了。青阳真人大笑道:
“五大门派就是因双龙堡横行江湖,作恶大甚,才订北山之约,为敌又是如何?”
独眼乌龙乾嘿一声,回头道:“风娇,你取出“神龙令”来,回答武当掌教吧!”
身穿红衣的蔡凤妖,应了声“是”,袅袅亭亭的走到大殿中央,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纯
银圆筒。然后从筒中缓缓抽出一支八寸来长的纯银旗杆,纤手一展,打开一面黑底黄旒,中
绣九爪金龙的三角小旗,在空中扬了一扬,娇声道:“神龙令”令出如山,武当派如蓄意为
敌,鸡大不留……”
“贱婢住嘴!”
随着一声宏亮大喝,从殿后走出一位头挽道髻,身穿玄色道袍,背负长剑的老道人,身
后紧跟着六个一色蓝袍负剑的道人。正是一苇子和武当门下最杰出的蓝袍八剑中的六剑。
(尚有二剑,失陷在双龙堡,)
原来一苇子在第二进大殿召集宫中弟子,紧急分配职司之后,困武当门下,久经训练,
一经指示机宜,便各自分头自去,毋须多大时间,这就匆匆率同蓝袍六剑,往前殿赶来。正
好蔡凤娇扬起“神龙令”说出“武当派如蓄意为敌,鸡犬不留”的话,一时再也按捺不住,
虽在掌门人面前,也大喝出声。蓝袍六剑,同样一个个脸露激愤,怒目而视。蔡凤娇横了一
苇子一眼,缓缓收起“神龙令”冷哼道:“我只是奉令宣布旗令,你干么当着你们掌门人,
大声呼叱?”
一苇子被她驳斥得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怔得一怔,才大喝道:“武当上清宫,岂是你
们撤野卖狂的地方?”
蔡凤娇不屑的撇撇嘴道:“武当派在武林中果然声名不弱,但可在双龙堡的眼里,咱们
如若怕了武当声势,也不敢到这里来了。”
独眼乌龙佟天禄坐在青阳真,入对面,直到此时,才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蔡凤娇退下,
面含诡笑,拱拱手道:“这位道兄,如何称呼?”
青阳真人果然是玄门有道之上,脸上依然一片平静,徐徐道:“这是贫道三师弟一苇
子。”一面回头道:“三师弟,这位就是双龙堡佟副堡主。”
佟天禄呵呵一笑,拱手道:“佟某久仰!”
一苇子脸色铁青,只哼了一声,缓缓在青阳真人下首椅上坐下。青阳真人修眉展动,沉
声朝独眼乌龙佟天禄说道:“佟施主来意,已由这位女施主说得十分明白,贫道乔掌武当一
门,自不能受人要胁。佟施主有恃而来,方才这位女施主已经说过,武当一派,并不在诸位
眼里,今晚贫道以武当掌门身份,请佟施主划下道来,武当派要是接不下来,武当派从此退
出江湖,不知佟施主心意如何?”
他这一席话说得软中带硬,声调铿锵,双方全都听着青阳真人说话,正好是毕玉麟从后
殿闪入门匾之上,大家谁也没有注意,但存身门匾之上的毕玉麟,听到青阳真人话声,心头
暗暗大急!
他身为天门派传人,自然知道本门武功的底蕴,双龙堡主阎伯修四娇也已练成“双龙八
式”中的“日、月、花、果”四式。“洞元记”上记载的武功,别走蹊径,手法玄奥,与一
般武学不同,即使动手,两人功力相差甚远,但功力较差的人使将出来,功力较深的一个,
也一样难以破解。青阳真人不明就理,要独眼乌龙佟天禄划道,岂非吃了大亏,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独眼乌龙佟天禄哈哈一笑,道:“道长领袖武林,说出话来,自然
言面有信,兄弟昔年败在道长“两仪掌”下,今晚仍然想领教道长几招‘两仪掌’。兄弟如
果落败,立即率同她们,离开武当,不损贵派一草一木,万一兄弟侥幸获胜,也只要贵派退
出江湖,自可无事。”
他咄咄逼人之言,听得青阳真人虽然面上并没丝毫怒意,但一袭黄袍,却气得无风自
动,手捋白髯,敞笑道:“这个自然!”
一苇子满脸愤怒,霍然站起身子,躬身道:“大师兄一派掌门,何等身份?还是先让小
弟向佟副堡主请教几手,如有不敌,大师兄再出手不迟。”说到这里,立即以“传音入密”
说道:“此人口气极狂,小弟正好先试试他功力如何?大师兄可从旁默查他出手路子,也有
个准备。”
独眼乌龙佟天禄,瞧他以“传音入密”说话,脸含冷笑,只作不知。静玄道人大声道:
“三师叔且慢,有事弟子服其劳,方才这位女施主曾有咱们武当派,不在双龙堡眼里之言,
弟子不才,忝属武当门下弟子,原向这位女施主先领教几手绝艺。”
要知此刻武当门人,身遭巨变,满怀悲愤,但静玄道人身为武当蓝袍八剑之首,说来依
然不亢不卑,既不示弱,也不失礼。
身穿红衣的蔡风娇,站在副堡主独眼乌龙身后,闻言只柳眉轻轻一挑,横了静玄道人一
眼,冷冷的道:“凭你,只怕未必接得住姑娘一招!”
她口气当真托大已极,武当蓝袍八剑,在江湖上也数得上一把高手,她居然说出接不住
她一招之言!
静玄道人心头暗暗切齿:“贱婢好狂的口气!”但面上却勉强笑道:“女施主口气不
小,何妨让贫道见识见识?”
蔡凤娇神情冷漠,樱口轻哼一声,红裙摆动,袅袅走出,在殿中站停,冷冷的道:“你
发招吧!”
静玄道人道:女施主请先!”
蔡凤娇不耐的道:“姑娘让你发招,是一片好心,要是姑娘先行发招,根本就没有你动
手的机会了。”
她这话听得青阳真人和一苇子全都不禁脸色微变,武当派第二代大弟子,真要连双龙堡
主门下一个女弟子的一招也接不住,武当派这三个字,当真可以取消了。站在青阳真人身后
的五个蓝袍道人,全都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剑把她劈作两片,方泄胸头之愤。静玄道人身为
青阳真人首徒,也就是武当派未来的掌门人,平日为人外和内刚,此刻经蔡凤娇一再说他接
不住一招,也不由勃然变色,朗朗一笑,道:“那也未必……”
蔡风娇接口道:“不信你试试就知。”
好!”静玄道人功凝右掌,喝道:“既然女施主这般说法,恕贫道有僭!”
喝声一落,脚踏夭罡,左掌竖胸,右手划了半个圆圈,“呼”的一掌,向蔡风娇身前劈
去!他这一招“紫气东来”,正是武当派镇山之艺“两仪掌”中一招威力极强的手法!
两人相距足有七八尺光景,静玄道人一掌出手,风声飒然,但柔而不刚,劲而不猛,足
见他功力不凡,已深得“两仪掌”涵实于虚的三味!
青阳真人坐在上首,眼看自己门人光从这一掌的功力,便可瞧出他平日刻苦修为,大是
不易,脸上不期微露嘉许之色,但转眼之间,他脸上仅露的一丝嘉许之色,忽然消失,转而
变成惊疑之色!
青阳真人身为武当一代掌教,平日涵养极深,喜怒不形于色,这会怎会脸上有此变幻?
那是因为静玄道人出手的一招“紫气东来”,乃是,‘两仪掌”中极具威力的一招,居
然被蔡凤娇轻易化解,叫他如何不惊?
原来静玄道人一掌出手,双双相隔不远,蔡凤娇俏生生的站着,对静玄道人似虚而实,
含劲于中的掌势,竟然不躲不闪,视若无睹!
直等掌风劲呼,袭上娇躯,她才一扬纤掌,像泼水似的,向外翻了一下,静玄道人那股
掌风,暗劲如山,被她随手引开,斜斜朝她身侧掠过!
蔡凤娇银铃似的声音,突然响起:“瞧清楚,姑娘可要出手了!”
只见她左手一抬,纤纤玉指,忽然舒展,匀红掌心,向外一转,轻飘飘朝静玄道人面前
洒去!
静玄道人一掌被对方引开,心头虽然暗自凛骇,那敢丝毫大意,炯炯目光,早已注意着
蔡凤娇左手。此刻一见对方果然左手翻动,掌心吐劲,朝自己劈面打来,而且这一招看去也
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
东方玉《北山惊龙》
第三十七章 双鸟折翼
第二天,天色才亮,毕玉麟就起身下床。他因昨晚之事,实在太以出人意料,自己受神
偷万里飘风万老前辈临终重托,为了三入黄钟别府,听到阴魔尚师古等人,在密室计议,准
备一举残灭五大门派,第一个步骤,是全力对付武当,才要自己兼程赶上武当报讯。
那知昨晚第一个赶来武当的,竟是茅山毒指伏景清,举手之间,残杀了武当派一宫五
观,五位观主,就飘然远引。第二批来的是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他亲率双龙四娇
八杰,准备血洗武当。
阴魔尚师古、邙山鬼叟等人,却反而奉赤城山主之命,赶来驰援,逼使独眼乌龙知难而
退。
赤城山主是“一城三山”之首,听青阳真人的口气,此人在武林中,声望极隆,那么他
就是黄钟别府幕后主持之人!
由此推想,他之纠合邙山鬼叟、参仙娄老怪、阴魔尚师古、九花娘等这些魔头的用意,
敢情是为了免得他们去和双龙堡抗瀣一气,以致局势更难收拾。
目前,由赤城山主出面,联合五大门派,对抗双龙堡,已成定局,万老前辈听到的消
息,显系误会。
散花仙子殷姑姑曾嘱自己到九华山青莲庵去走一趟,那是华山下院,华山半边老尼就住
在那里,自己也正好把“万年温玉”送去。
毕玉麟匆匆盥洗完毕,正待跨出房去,只见静通道人已飘然走入,稽道道:
“宗施主起得好早,昨晚诸多简慢之处,还望施主勿怪才好。”
毕玉麟拱手道:
“道兄好说,在下尚有事在身,此刻就要告辞,烦请道兄转报真人一声。”
静通道人闻言怔得一怔,作难道:
“昨晚家师吩咐,宗施主远来不易,务要多留几日,略尽地主之谊,宗施主莫非嫌小道
招待不同?”
毕玉麟忙道:
“真人盛意,在下心领,在下日前因万老前辈说得郑重,才兼程赶来,在下实有要事,
无法耽搁,还望道兄代为转达。”
静通道人见他坚决要走,只好点头道:
“宗施主既有要事,急放下山,小道怎敢挽留,只是宗施主为敝派之事而来,乃是武当
派嘉宾,此事小道作不了主,宗施主请到前面稍坐,容小道禀过家师。”
毕玉麟见他这般说法,只得含笑道:
“道兄说得极是,在下理应向真人辞行。”
两人走出宾舍,依然回到前面客室,静通道人向毕玉麟告了罪,匆匆往里走去。过了好
一会工夫,才见一苇子手上捧着一柄古剑,缓缓从屏后走出,朝毕玉麟稽首道:
“贫道听敝师侄禀报,宗施主尚有要事,不克多事盘桓,贫道代表掌门人,敬向施主深
致歉意。”
毕玉麟起身道:
“道长这般说法,在下愧不敢当。”
一苇子把古剑放到几上,抬手道:
“宗施主请坐,贫道还有一事,要向施主请教。”
毕玉麟道:
“道长请说。”
一苇子目注毕玉麟,徐徐的道:
“宗施主上山之时,随身携带的可是屠龙剑吗?”
毕玉麟点头道:
“不错,屠龙剑乃是在下家传之物,道长何故垂询?”
一苇子道:
“贫道风闻括苍异叟宗老前辈,已把屠龙剑传给二弟子屠龙剑客毕大侠,不知此剑怎会
落到宗施主手上?”
毕玉麟听他居然盘问自己屠龙剑来历,心头大是不快,脸色微微一沉,冷笑道:
“在下受人之托,为贵派送讯,至于屠龙剑辗转相传,乃是括苍派门内之事,在下继承
祖业似乎不是贵派该问之事。”
一苇子慌忙打了个稽首,和颜悦色的道:
“宗施主不可误会,施主远道传讯,武当派只有感激,岂敢对宗施主不敬?”他说到这
里,微微一顿,叹息道:
“只是敝派在多事之秋,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竟会接踵而来,说来惭愧,宗施
主上山时交由敝派保管的屠龙剑,已遭歹徒劫走……”
毕玉麟吃惊道:
“什么?屠龙剑遭人劫走了?一苇子苦笑道:
“宗施主离开解剑坡不久,屠龙剑就被歹徒劫走,负责管理来宾刀剑的敝师侄,也同时
遇害。”
毕玉麟想起昨日上山之时,确曾听到身后惨叫之声、这人竟敢在武当山夺剑伤人,心中
想着,一面说道:
“不错,在下昨日上山之时,确曾听到身后解剑坡下,有人惨叫。”
一苇子道:
“敝师侄殉职事小,失落宗施主屠龙剑,关系敝派声誉至大,是以贫道不得不向宗施先
问问清楚,俾追回长剑,亲自送还施主。”
毕玉麟虽在听他说话,心中却不住的打转,劫走屠龙剑的,可能是双龙堡的人,也可能
是黄钟别府的人,因为除了这两拨人,谁敢在武当惹事?
再进一步说,双龙堡的人,正在四出找寻自己,黄钟别府的人,遇到自己,也断不肯轻
易放过:何况屠龙剑是自己随身之物,双方的人全都知道,那么瞧到屠龙剑,自然会顺手牵
羊取走好让自己找上门去。一苇子见他只是沉思着没有作声,接着说道:
“宗施主请只管放心,屠龙剑既在武当山遭人洗劫,只要武当派一日存在,誓必追回此
剑!”
毕玉麟抬头问道:
“道长可知劫剑的是什么人吗?”
一苇子被他问得一怔,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沉吟了一下,才陪笑道:
“敝师兄昨晚坚留施主,在武当盘桓几日再走,原想在这几日之内,尽出武当门人,务
必替施主追回失剑,但宗施主身有要事,不克耽搁,贫道也未便挽留……”他说到这里,微
微一顿,伸手从凡上取过那柄古剑,双手捧到毕玉麟面前,脸色郑重,续道:
“此剑名曰‘玄武’,乃是敝派镇山之剑,贫道奉掌门师兄法论,请宗施主暂时留用,
一俟敝派追回屠龙剑,再向宗施主换转,不知宗施主以为如何?”
毕玉麟这才知道他们一再挽留自己,在武当多住几天,原来就是为了想追回失剑,好向
自己交待,此时眼看一苇子神色郑重,把剑递来。而且这柄‘玄武剑’,正是武当掌门青阳
道人随身之物,昨晚由小道憧捧在手上,自己见过,闻言慌忙起身道:
“道长且慢,在下有一事请教,不知道道长可肯见告?”
一苇子手捧古剑,愕然道:
“宗施主请说。”
毕玉麟道:
“不知保管刀剑贵派门人,身遭杀害,是伤在何种功夫之下?”
一苇子不假思索的道:
“伤在后脑,头颅已碎,极似‘琵琶手’、‘鹰爪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