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他蓦地心中一动,想起双龙堡主曾经说过:“这个天窗,也叫做‘一线天’,朝
真洞到此已尽……”
朝真洞在北山南面极顶,那么这“一线天”漏进天光之处,距离山项就不会太远。
毕玉麟心头升起一线希望,脚下不期而然往一丝天光下面走去,凝足目力,仔细打量了
一阵。
只见这是石室顶端一条斜斜的细缝,离地少说也有八九丈高下,此时多看了一会,反而
渐渐模糊,除了隐绰绰一丝白线,什么也看不清楚。
当然此时石室中早已昏黑,外面光线,也弱了许多,这一丝天光,只有白天才透得进光
亮,除非等到明天再说。但毕玉麟此时既已发现,哪肯再等,足尖轻轻一点,长身就往洞顶
窜去!
他这一动作,纯出自然,原先并没考虑,这八九丈上下的高度,自己如何纵得上去?
但这一纵,大出意外,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毫不费力,一下就窜近缝口,心头大
喜过望,急忙用手一探,洞顶石缝,触手如冰,又滑又冷,满生青苔。
他五指用力,抓到一点石隙,悬定住身子,再仔细一瞧,原来这条裂缝,虽有十丈来
长,但宽度却不到两尺,由石缝中往上望去,依然只有一线天光!
他计算这条裂缝虽嫌狭窄,只要往上不再逼厌的话,自己勉强还能通过,当下飘落地
面,把屠龙剑依然收入布囊,佩到腰间,同时想到此后天涯寻父,行走江湖,也许错过宿
头,“辟谷丹”对自己大是有用!
啊!还有,这开启石室的枢扭,双龙堡主既然知道,如果他拿去的那册“洞元记内
篇”,发现有假,难保他不再来搜索,自己怎好依然留在这里?万一被他发现,岂不更如虎
添翼?
想到这里,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不再犹虑,返身走入里室,从石匣中取出“洞元记内
篇”,贴身放好,又把一葫芦“辟谷丹”,揣入怀中,四处看了一看。
这时石室中已一片漆黑,但毕玉麟却瞧得一清二楚,他这三天时间,一到天黑,便在石
墩上练习对屋老人所传内功,倒也并没感觉。此时忽然发觉自己双目,竟能在黑暗中看清东
西,不由大为惊奇。
他哪里知道这完全是仙都峰下,服了一粒“紫雪丹”的功效,一时还以为对屋老人教自
己的内功口诀,果然灵异。
自己只练了短短三天,便着奇效,心中不禁又是感激,又是伤心,不自觉地升起一种孺
慕之思,和一阵偶偶然的好像失去了一个亲人似的感觉。
在黑暗中呆呆地出了会神,才走出外洞,纵身跃起,一手攀住石隙,身子缓缓上升,钻
进石缝。只觉胸背已和前后两面石壁,挨得紧紧的,如果再胖上一点就无法移动,而且头脸
还须歪着,鼻尖才不会碰到石上。
尤其双脚被夹在缝中,既无法弯曲,也无处可以立足,直挺挺地用不上力,全身重量,
只好全靠双手,五指用力,抓着石壁凹凸之处,缓缓上爬。
这条石缝,由顶端斜斜下裂,毕玉麟蜗牛似的爬到五丈左右,发觉上面的裂缝,似乎稍
微宽了一些。
他吸腹提身,足尖紧贴着石壁,双手挨次递升,到了十余丈之外,石缝敞了许多,前胸
后心,也不再被石壁紧紧夹在中间了。
毕玉麟吁了口气,停住身形,仰头一瞧,只看到一条白茫茫的云气,任你目力最好,也
休想瞧得真切。
但此时两边矗立的石壁,坡度渐陡,本来还有点凹凸不平的壁面,到了这里,也渐渐平
整如削,加上满生青苔,滑不留手。
这一会工夫,他一身衣服,已被青苔沾得湿透,从上面灌下来的山风,吹到身上,几乎
快凝结成冰。
既然到了这里,自然只有继续往上,决无退下之理,当下鼓着勇气,提摄着一口真气,
五指用力,努力上爬,总算此时裂缝已宽敞了许多,不像先前身子被夹住,施展不开,手脚
并用,们壁而上。
这样爬了顿饭光景,只觉扑面霏霏,身在一片似雾似霰的白气之中,凝目瞧去,头上依
稀已可看到星晨!
不由精神陡振,双手加速,继续往上爬了三四丈远近,蓦觉眼前一亮,自己身子,已在
一处峭壁尽头,离崖顶不到一丈。一时大喜欲狂,猛地吸气点足,双臂一抖,人像脱弦弩
箭,往上跃起三丈来高,飘然落到崖上,纵目四顾,自己已在一处山峰顶上,满天星斗,闪
烁生光,四面群山罗列,丘壑起伏。
再回头一瞧,自己来处,原来是一条和对崖相距足有六七丈宽的山涧,白茫茫的尽被如
絮云气,填盖满了!
这不知是几千百年以前,裂开来的一条山缝,自己这边,陡壁如削,苔藓如茵,异常光
滑,此时看来,犹觉胆颤心惊,下临无地,真还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是如何爬上来的?
山风吹来,只觉全身如冰,低头瞧瞧自己,一件长衫,全是青苔,而且有几处,已被山
石勾破,黏腻腻的,当下从小包裹里,取了一套干净衫袍换过,然后背上包裹,便洒开大
步,往峰下走去。
毕玉麟哪有什么江湖经验,他只看到南边山脚下,隐隐透出灯光,想必离大路较近,一
时毫不思索的连纵带跃,急奔而下。他此时功力大进,何等迅速,不到一盏热茶时光,抬头
一瞧,原来自己又走回到朝真洞口!
不由心头微凛,但继而一想,这一带连白天都没有半个人影,何况此时已是深夜,自己
下山之后,只要找一隐僻之处,越过双龙堡依山而筑的墙,就可通到外边,双龙堡主又不是
神仙,会算准自己,在这时候下山?
毕玉麟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心念疾转,脚下可并没停留,依然一路如飞,往山下掠
去。他虽然一路飞掠,但心头却也不无戒惧,双目凝神,不住的向四处打量。
经过水壶洞,再经过双龙洞!陡然有了警兆,这似乎是心灵上的一种感应,完全出自视
听之外,仿佛离自己不远,有人潜伏!
毕玉麟自从对屋老人传了他内功心法,虽是初学乍练,但留在体内的“紫雪丹”,得真
气运行,发挥了效力,等于他平空增加了二十年功力,但他丝毫没有江湖经验,是以此时的
智力,配合不上他此时的功力。
毕玉麟不知道这种警兆,乃是一个人,内功有了相当火候,耳目特别灵异,才察觉得出
来。他虽然不懂这个道理,但他在警兆乍生之际,心头一怔,便毫不思索的身形一闪,向路
边树林中隐入。他这一动作,相当敏捷,就在他身形堪堪隐蔽。
果然八九丈外,一片黝黑的林中,忽然遮遮掩掩,闪出一条黑影,远远望去,看不清面
貌,但瞧他身形,却生得极为瘦小,而且机警无比,才一现身,便像风吹轻絮,悄无声息的
飘起,眨眼之间,隐没不见!
毕王麟瞧得大为惊异,这人好俊的轻功,但从他那种躲躲闪闪的情形看来,分明不像是
双龙堡的人,心贪转动,立即跟着掠出,朝那人隐没的方向瞧去,原来一片深林之间,隐隐
露出一角黄墙!
哦!不错,那是金华观!
他想起七天前,双龙堡主领着自己曾打观前经过,记得“金华观”的匾额,金碧辉煌,
连大门也光可鉴人,好像是新近才髹漆的,自己当时还多看了一眼。
这人一身轻功,超世绝俗。非同寻常,他深夜进入双龙堡禁地,找上金华观,为了什
么?
毕玉麟一时好奇,便也悄悄掩了过去,金华观飞詹雕角,黑压压地矗立地星月朦胧之
下,林木错落,树影迷离!
除了山风吹过林梢,不时发出萧萧细响,静寂得出奇!
方才那条瘦小人影,此时已不知去向?
毕玉麟一路仔细审察,觉得金华观四周,看不出有何异状。当下找了一处较为隐蔽所
在,迅疾无比的飘过黄墙,跃登殿脊,然后伏在暗处屋面上,隐住身形,向四处打量。
只觉这座金华观,占地极大,殿字重重,最少也有四五进之多!广大殿宇,幽暗夜色,
见不到一点灯火,听不到一点声息,一个人蹲在黑暗之处,委实使人有阴沉恐怖的感觉!
毕玉麟瞧了半晌,长身往后进翻去,他一连越过三进殿脊,依然一片阴沉?偌大一座金
华观,生似无人住持:他心头渐渐生出疑问,如果这是没人居住的道院,何以要髹漆得焕然
一新?
毕玉麟虽无半点江湖经验,但身历斯境,也不由渐渐提高了警觉!又越过一座大厅,这
是一处花木扶疏的院落,阶前摆着不少盆花,正面八扇花格落地长窗中,隐隐射出灯光!
毕玉麟心中一喜,暗想:终于给我找到了地方!但他却也不敢丝毫大意,提吸真气,小
心翼翼的飘落风火墙,然后又掠到院前一棵老树之上。
这时正好有一阵山风,把树叶吹得沙沙直响,不易被人发觉,毕玉麟隐住身形,抬眼往
厅上瞧去!
只见敞厅正中一张紫擅锦榻上,盘膝跌坐着一个头挽道舍,身穿黄袍的老道。这老道年
约五旬,鹞颧鹰鼻,颏下留着一部山羊胡子,此时闭目垂帘,一动不动。
在他身后,恃立着一黑一红两个道童,看去年约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左边穿黑道
装的手上捧着一柄长剑,右边穿火红道服的,手上捧着一支色泽乌黑有光的拂尘,这两人目
不斜视,神色恭谨,生似泥塑木雕般侍立两侧。
锦榻右侧,放着一个古铜落地台烛,一支粗如人臂的红烛,摇曳不停。
锦榻前面,是一张紫檀雕花矮几,几上放着三个雕刻精致的金色小鼎,下面是紫擅座
子,此时烛光一照,金光的然,辉煌夺目。
这座敞厅、除了锦榻、矮几、烛台之外,空荡荡的再没有旁的东西。
毕玉麟瞧了一会,老道人依然闭目垂帘,一动不动,两个道童,也各自站立如故,不由
心头渐感不耐,正待俏悄退出!
忽听一阵细碎步声,由远而近,一个身佩长剑的青衣少女,袅袅婷婷,向院中走来!
毕玉麟回眼一瞧,自然认得出这青衣少女正是双龙堡的使女装束!眨眼工夫,那使女已
走近阶前,站住身子,向上躬身道:
“婢女奉副堡主之命,复上观主,堡主已于今天开始,闭关百日,观主宠邀,不克亲
临,副堡主当遵时前来,特遣婢子先行奉达。”
毕玉麟听她称呼,敢情锦榻上盘膝而坐的老道。就是金华观主!
心念转动,只见榻上老道依然闭目端坐,好像没听到一般,只是咀皮微微动了一下!站
在左边的黑衣道童,忽然作出躬身领命之状,然后抬头道:
“师傅吩咐,姑娘请回。”
青衣使女神色恭敬,口中应了声“是”,转身往外走。
毕玉麟瞧得好生奇怪,听使女口气,这位金华观主,似乎身份极高,连堡主副堡主,都
对他十分尊重。
双龙堡主从今天开始,要闭关百日,他这次闭关,当然是修习他得到的“洞元记内篇”
了,但他哪里知道得到的,仅是一册假书,因为那是当年天门祖师门下,为了防人觊觎,才
写了一本假的,可笑双龙堡主居然不辨真伪,闭关修习,不过这样也好,让这魔头去认假作
真徒耗时日罢!
还有这金华观主,看去也武功极高,他邀约阎伯修不知又为了什么?反正副堡主答应遵
时前来,想必定有重要之事,自己既然来了,索性等上一会,瞧瞧底细也好。心中想着,蓦
一抬头,只见闭目瞑坐的金华观主,忽然也抬起头来!
不!他只是眼皮微微一抬,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精芒电射,和自己对个正着!
不!他咀角微微冷笑,恍惚就是对着自己而发!
毕玉麟心头猛跳,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和他相隔这么远不说,全身隐蔽在树叶深处,
没露半点形迹,这老道凭什么发觉自己?
“哈哈,观主宠邀,兄弟来迟一步!”
笑声入耳,一条人影,已大踏步往敞厅上走入!
毕玉麟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这金华观主果然厉害,自己丝毫没有察觉,他却早已听到,
外面有人,那么他刚才抬起目光,向外瞧来,并不是觑破自己的行藏!
心中闪电般掠过念头,一面立即注目瞧去。
原来来人正是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他此时一张马脸,满堆笑容,向金华观主
频频拱手。毕玉麟根本没看清楚金华观主何时走下榻来,但此时却已巍然在榻前,稽首道:
“副堡主来得好快,贫道有失远迎。”
独眼乌龙纵声笑道:
“观主和兄弟数十年深交,怎地也客气起来,只是堡主刚巧在今午嘱咐兄弟,须要闭关
百日,想不到观主炼得如此快法。”
金华观主摇手道:
“贫道只是初步试制成功,如说全部竣功,那还言之过早。”
他们说话之时,红衣道童,已从厅后,搬出一把紫檀交椅,放到锦榻左侧,独眼乌龙微
微颔首,使在椅上坐下。金华观主依然回到榻上,盘膝而坐,一面偏头道:
“堡主神功盖世,怎地又闭起关来?”
独眼乌龙道:
“这个兄弟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堡主说起,好像研习一种至高无上的玄功。”
金华观主点头道:
“堡主一身修为,已臻神化,再参玄机,普天下就不作第二人想了!”说到这里,炯炯
目光,瞧着放在几上的三只金色小鼎,脸上浮起得意之容,笑道:
“贫道目前初步试制成功的,共有三种,经过几次试验,还差强人意,才邀堡主副堡主
莅临参观。”
独眼乌龙手捻苍髯,问道:
“观主试制成功的三种绝世奇药,不知可有名称?”
金华观主神秘的笑了笑道:
“副堡主还是等试验之后,再来评定吧!”
毕玉麟不知金华观主炼成了什么奇药,要在今晚试验?
正想之间,金华观主话声一落,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单,略为一瞧,接着就咀皮微
动。
站在他右侧那个红衣道童,忽然躬身领命,匆匆往外走出。
金华观主似乎吩咐了几句之后,此时又高踞锦榻,闭目不语。
独眼乌龙佟天禄,也只是脸含微笑,没再开口。
毕玉麟瞧得大是纳罕,也只好屏息凝神,静静的往下瞧去!
这时山风渐大,吹得院前树叶,不时发出沙沙之声。
一会工夫,红衣道童已引着一个白面无须,身著青衫的人进来。那人看去十分文雅,但
脸含怒容,步入敞厅,一双炯炯目光,略一扫视,便发出咳亮长笑,向独眼乌龙大声说道:
“佟天禄,沐某落在你们双龙堡手里,刹剐悉听尊便,今晚你们准备把沐某怎样?”
独眼乌龙佟天禄,虽被金华观主邀来,参观他炼制成功的奇药,但也不知金华观主如何
试法?是以闻言之后,不由一怔!
金华观主在青衫文士跨入厅上之际,早已脸含橘笑,徐徐从榻上走下,漫不经意的瞧着
矮几上中间那只金鼎,伸手揭了下盖子,接着又轻轻盖了。他这一举动,看来十分自然,似
乎因为青衫文士,正在向独眼龙发话,他不好接口,随手揭揭而已!等青衫文士话声一落,
他打了个哈哈,道:
“副堡主,这位就是点苍流云剑客沐大侠了?贫道久仰之至,哈哈,沐大侠快请坐下好
说!”
他说话之时,右手微微一抬,红衣道童赶快取过一把交椅,放到榻右。
毕玉麟从没在江湖行走,当然不知道点苍流云剑客是谁?但他可以从青衫文士口中,听
出一点端倪,敢情这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