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罢,整个府邸寂静无声,那木罕虽不太明白词意,但也觉回肠伤气,思绪袅袅不绝,回味无穷。
真金从其歌声中听到了苍凉悲怆,听到了家国之慨,听到了伫望栖迟,无人慰藉的悲哀,他已泪目,望向杨若冰,同样泪目的她,向真金嫣然一笑,却笑得真金更加心痛。
一曲完毕,事已至终。
真金上前为杨若冰拭去泪花,轻声道“若冰,我们回太子府吧,在下还有很多话与先生说。”
杨若冰微微一笑,回身向那木罕行礼告辞,“若冰今日受邀,荣幸之至,他日得空再来拜访四皇子。”
那木罕欲留杨若冰晚膳,可毕竟真金在旁,思量半天后,他硬生生压下了未出口的邀请。
杨若冰伴随真金离开,出门之时杨若冰又朝那木罕回眸一笑,让那木罕心里恍恍惚惚,如同又只小兔子在心房里跳动,待杨若冰与真金走远后,他心里又如同数万蚂蚁在爬。今日本欲留下杨若冰一同晚膳,可以增进感情,甚至想找机会有所亲近,真金却横刀夺爱,突然前来,打断他与美人相会,那木罕双目发红,牙关紧咬,心底憎恨不已。
第150章 咫尺天涯()
回去路上,二人并肩而行,何必等四大护卫在五十米后守护,杨若冰并没有问真金为何突然来四皇子府邸。真金却主动解释道“听闻先生在四弟府邸,恰好本宫有事要与四弟相商,也想听听先生的想法,因此不请自来,回想起来,今日倒是本宫失礼了。”
杨若冰微微一笑道“太子时时刻刻心系百姓,今日前来,应该也是为征讨东瀛,爪哇等五国之事,想游说四皇子站在反对开战一方吧?”
“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否则怎会知道本宫的心意?今日前来正是为此事,恰巧进入时,听到四弟说到暴力征服的言论,一时忍不住与其争辩,回想起来,今日之事倒是本宫涵养不够,让先生为难了。”
“太子言重了,就是寻常百姓家,兄弟姐妹之间拌拌嘴也是常事,何况太子和四皇子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天下苍生,争辩自然在所难免,都是为了大元江山社稷,四皇子不会放在心里,太子也不要介怀。主和主战之事,民女方才已与四皇子商讨,民女以为,四皇子今后未必会站在主战一边”
真金叹道“昔日苏秦以三寸不烂之舌,连横六国,退大秦百万雄兵,保天下多年安乐,先生今日,一个时辰就让四弟改变了想法,甚至有望推迟战事,其才其功不在昔日苏秦之下”
杨若冰摇头道“民女岂可与先贤相提并论,皇上雄才大略,开战之事,恐怕最终难免,民女只是尽自己一点菲薄心意而已。太子当记住民女所言,在皇上面前,切不可锋芒太露,更不可忤逆皇上的心意,一切以继承大统为重。”
“先生所言,本宫谨记在心。只是,有时眼看百姓受苦,实在难忍。昨日还和父皇辩论了一番”
“太子为何事与皇上争论?”
“甘肃行省官员贪污受贿,买官鬻爵,被查处,从此案十几个官员家里搜出百万两银子。”
“那不是好事吗,既惩治了贪腐,又弥补了国库。”
“江北行省旱宰已经两年,农田荒芜,颗粒无收,灾民以糠粃树皮,草束豆萁都不可得,很多人卖儿鬻女,惨不忍睹,朝廷历次赈灾,效果细微,此次获得百万两银子,本宫昨日想父皇提议,可全部拿来购买粮食,运往灾区。”
杨若冰叹道“大汗不会同意的,大元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正是如此,父皇不愿拿出白银赈灾,其余一半用以扩充军备,一半用于赏赐诸位藩王和修建萨迦寺庙。本宫气愤不已,昨日与父皇争的厉害,惹得父皇大怒,还是国师相劝,父皇才息怒的。”
杨若冰惊道“太子与大汗争论时,国师也在一旁?那太子有没有说不利于藏传佛教的话。”
“好像……提到一点,本宫当时说,佛教慈悲,普度众生少修几座寺庙,换来千万人性命,才符合我佛慈悲。”
杨若冰跺脚道“太子,你也知道国师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知道藏传佛教在皇上心目中地位,太子怎可触碰皇上的底线,而且是当着国师的面,国师长期以来是偏向汉法法派的,难道太子要把他推到回回法派那边去吗?”
“先生此言令本宫惊诧,江北行者饿殍遍地,日日都有大元子民活活饿死,就在此刻,就在你们说话间,千万人正在饥饿中挣扎,难道本宫此刻还要顾及父皇和国师的感受,为他们扩充军队,扩建寺庙歌功颂德吗?”
“太子顶撞了,努力了,争论了,结果如何?”
“想不到先生也是这样精于算计之人,本宫的确不会算计,也不懂得见风使舵,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本宫但求无愧于心。”真金怒道。
杨若冰突然停下脚步,真金也跟着停下来,望向杨若冰,他以为杨若冰生气了,也暗暗为刚才的发怒与斥责而后悔,的确,他不应该把这一腔怒火与无奈发到杨若冰身上。
杨若冰突然向真金深深施礼“太子,你是万民所望,大元所望,百姓能否富庶安乐,大元能否长治久安,都在太子一人身上,太子须知自己肩上重任,昔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多年,韩信,仁德胯下之辱,欲成大事,切不可计较一时的得失荣辱,太子若说不出违心之话,做不出违心之事,可以保持沉默,甚至顺水推舟,回来后,与我等商议,我等自然会为太子出谋划策,但太子一定要记住,能否实现夙愿的根本在于能否继承大统,而能否继承大统的关键在于皇上一人心意。因此,太子在皇上面前,一定要记得顺皇上心意,当说什么,不当说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务必要三思而言,三思而行。”
真金沉默不语,半响后叹道“先生说的是,本宫记得了。”
“若冰现在有一计,太子听后切勿发火。一定听若冰说完”
“先生请讲,本宫洗耳恭听。”
“太子现在当亲自登门,向国师道歉,同时陈述江北行省灾民的悲惨处境,若冰认为,国师会拿出一些银子给太子。米价每石六百文,盐价每石七贯,哪怕能向国师要到一万两银子,也可以买将近两万石米,可以救无数百姓性命了,拿到银子后,再向大汗为昨日之事请罪,大汗定会息怒,然后再提出赈灾之事,不需要大汗拿银子,大汗定当应允。”
真金又沉默片刻道“先生所言极是,本宫明日便去”
(灾区米价每石三十贯,最高峰每石一百贯,灾区盐价每石三十贯)
”
杨若冰见真金神情凝重,向其微微一笑,这一笑犹如春风十里,犹如明月皎洁,真金亦然心神荡漾,他差点忍不住去拉杨若冰的纤纤玉手,但他残忍的克制住自己,用尽全身的毅力勉强压住心里对杨若冰的爱慕。亭亭玉立的身影,魂牵梦系的佳人,志同道合的伴侣就在他的身边,但却咫尺天涯,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一个坚不可摧的镣铐,残忍的封闭住了他的心中所想。
这道鸿沟,究竟是什么?
第151章 平地惊雷()
桎梏他对杨若冰感情的,不是四弟的怨念,不是百官的反应,不是蒙汉之别,而是他自身的独特信念,他认为,世间的痛苦起源,世间的战乱起源,世间的争斗起源,都在于人的欲望太多。若是人人都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尤其是大富大贵人家能抑制自己的欲望。这个大地的资源争夺就不会那么强烈,那么尖锐,因此,从生活的各个方面,他都克制自己的需求和欲望,包括在婚恋上,身为太子,他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子阔阔真,以及阔阔真带来的侧妃安真迷失外,他十数年来不曾再纳妻妾,一妻一妾虽然样貌尚可,贤良淑德,但终于是牧民出身,别说汉文,就是蒙文都只会说不会写,自然也无法与他形成精神交流和共鸣,此刻的杨若冰从各方面,强烈的吸引他。
从见到杨若冰的第一眼起,这个女子的美丽,善良、智慧、果断就深深烙在他的心里,他无时无刻不想与其相伴,作为一个不善于掩饰神情和眼神的实在人,他的心思被身边所有人看穿,连阔阔真和安真迷失都几次力劝他纳杨若冰为侧室,但是,他的准则,就像一道不可跨越的红线,在时刻拷问他。如果自己放纵心意,凭借至高无上的太子之位,迎娶了钟爱的女子为妾,那么其他人也可以上行下效,那么最终会走回凭借权力地位金钱来获取更多美貌妻妾的世俗道路,而这条路,正是与真金的政治观,世界观格格不入的。
真金为此痛苦不已,这个世间没有人阻止他爱杨若冰,阻止他的人,恰恰是他自己。
杨若冰其实已经明显感到了真金对自己的好感,甚至说倾慕,也隐隐感觉到了真金内心的挣扎和矛盾,她甚至揣摩到了真金挣扎矛盾的原因,触摸到了他心中的那道坎,按说她此刻应该是庆幸的。这样相互欣赏,无限信任的关系,既能让她完成自己的任务“接近太子真金,坚定其怀柔汉化政治理念,协助其继承大统,并伺机扶助明教”,而且不用委身给这个比自己年龄大一倍的蒙古男人为妾。但是,杨若冰的心里,此刻同样是纠结矛盾,甚至有一些失落的。
杨若冰如果要爱上一个男人,未必富甲一方,未必高大英俊,未必身居高位,未必霸气侧漏,甚至未必年龄相仿的,她想要的是一个和自己有同样“愿望”的人,把“增加天下人的幸福,减少天下人的痛苦”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并愿意为这个目标付出一切。这样的人,杨若冰此生只遇到真金一个,无论男女。她也不确定除真金之外,她还能不能遇到第二个这样的人,耶律木灵的心中只有她的丐帮和她的家仇,郭襄心中是她的锄奸盟,她的国仇家恨,龙破天心中充满了民族仇恨,连钟明亮心中都只有他的明教,那些面带饥色的流浪儿童,无钱娶妻的矮丑光棍,步履蹒跚的贫苦老妪,伤口化脓的驱口俘虏,甚至在菜场被扒皮的青蛙,被虐杀的黄鳝,都一次次的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和无奈,而这种类似的痛苦,她只有在真金的身上才能感受到,对杨若冰而言,真金是唯一的,不是因为他是太子,也不是因为他是任务目标,而是因为,他是那个世间唯一能对她的痛苦和追求感同身受的人。
次日,真金按杨若冰所言,先拜访国师八思巴,八思巴不但没有因为当日之事气恼,反而盛赞太子菩萨心肠,真金还未开口,八思巴就提出,从大汗的封赏中,拿出五万两白银用于赈灾。真金来到忽必烈出请罪,忽必烈也安抚了他,并欣然同意了赈灾的提议。但真金回忆前两次赈灾,效果甚微,担心官员在赈灾粮款上雁过拔毛,层层剥皮,提出亲自去采购粮米盐巴,到灾区分发灾民,忽必烈稍作考虑后,也欣然应允了。
杨若冰闻讯,也喜不自胜,请求与真金同赴灾区。真金犹豫未答,太子妃却连声赞同,说杨若冰心思细腻,武功高强,有杨若冰在太子身边,她才可放心。安童,崔斌等人也纷纷赞同杨若冰陪太子前往。真金才勉强同意。
赈灾之事,风波迭起,此处暂且不表,先说明教近日情况。自风雪寨、也就是一个月后的华山派,在陕西行省‘劫镖还镖’事件后,不仅陕西镖行,各行省的镖行闻讯后,纷纷与明教建立合作关系。此事引起连锁反应,青城派,铁掌帮等帮派先后与明教发生冲突,铁掌帮总部在常州被丐帮收复后,各地分部散乱,一半投了当地丐帮分舵,一半投了其他门派,但这一半铁掌帮分舵的投奔对象中,明教居然不是首选,只有其中三成投到明教,倒有五成投到了星宿派门下。
钟明亮为华山派崛起,青城派冲突和铁掌帮解体后收编争取等事务,一连数月难得休息,每日与张师旦等明教高层商谈,要么就亲自前往,身先士卒。在他兢兢业业的努力下,明教势力进一步扩大,同时建立了与华山派,丐帮的良好合作关系。
这日,钟明亮刚得片刻悠闲,手持水杯,出神发呆之际,张师旦飞速前来,气息不稳。
钟明亮见平日沉稳的张师旦神色焦急,不禁奇道:“张左使莫急,坐下喝口水再说话。”
张师旦来不及喝水,说道:“教主,明教在兵器冶炼业务和马场业务出现问题!”
钟明亮大惊,“兵器冶炼业务和马场业务出现问题?张左使快细细说来!”
难怪钟明亮大惊,兵器冶炼和马场业务乃明教根本,已在大元垄断多年,此刻平地起惊雷,让钟明亮如何不惊。
张师旦道:“近几月,各地出现不少新的铁匠铺和马场,各分舵前去登记造册并告知管理、供奉细节时,这些铁匠铺和马场却说,先前已经有人前来进行了登记造册和管理供奉细节,并允诺保护其平安经营。明教各分舵与当地官府反应此事,当地官府表示‘江湖事江湖决,官府不加过问’,但叮嘱明教,处理此事时,切不可出大乱子。”
钟明亮问道:“竟有此事,简直是匪夷所思,张左使可查出是何方势力所为?”
第152章 星宿老仙()
“星宿派!”张师旦道:“分舵弟子与其发生冲突,但星宿派弟子武功怪异,分舵弟子纷纷不敌,尤其那星宿七子武功高强,各分舵主都不是其对手。”
钟明亮奇道,“铁匠和马场业务,自昔日明教参与皇上与阿里不哥之战后,朝廷便指名由明教协助管理,今日星宿派悍然插手,官府怎可不管不问?更让钟某不解的是,星宿派曾经风光无限,但已是二百年前之事,自从二百年前,那星宿老仙丁春秋被逍遥派掌门虚竹大师击败,并被送入少林寺戒律院感化后,星宿派一蹶不振,后改投灵鷲宫门下,百年来已经寂然无声,也就最近几年才又冒出头来,现在居然就敢和我明教叫板了?”
“这也是师旦不解之处,遂派出多路探子细细人探查。”张师旦喝了一口水道:“通过多方打探得知,星宿派凋零多年,一直辗转依附在其他帮派下,做一些二级转包的营生,还有暗地做点毒药药材的小营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星宿派蛰伏百年后,居然否极泰来,咸鱼翻身。派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其人原名,籍贯皆不清,功成后自称丁冬夏,很快夺得星宿派掌门之位,据说其化功大法已成,一身功力不在昔日的丁春秋之下,他从星宿派年轻人里挑选七人为弟子,悉心教导,人称星宿七子,这星宿七子也迅速跻身一流高手,在丁冬夏的派遣下,在江湖左冲右突,很快打下一片天地,星宿派也在江湖上名声鹊起。”
钟明亮拍案而起,茶杯飞起,“这等跳梁小丑居然敢捋我明教虎须,别说是这个不伦不类的丁冬夏,就是昔日星宿老仙丁春秋活过来,又怎是我明教对手”
“教主息怒”
钟明亮坐下,沉思片刻道:“星宿派在朝廷中可有靠山?”
张师旦道:“平章知事阿合马大人,曾有意邀星宿派进入鹫巢,但星宿派似乎并无兴趣食朝廷俸禄,婉拒了阿合马大人,但却同时对阿合马表示了忠心,愿意在江湖上为阿合马效犬马之劳,也希望阿合马大人能给星宿派指一条财路。而后阿合马表示会支持星宿派发展,先后分派了不少一些业务给星宿派做,让星宿派在财力人力方面都飞速发展。师旦猜测,此次星宿派敢来动明教的铁匠和马场业务,定是这阿合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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