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正在消散;苦难,正在褪去。但精神,却选择了驻足。
然后,冉…阿让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惬意而幸福地开始哼唱起来,“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这,这是整出剧目开场的那首乐曲。在第一幕正式开场时,那个隐藏在幕布背后的身影,轻声哼唱的曲调,“你是否听见人们歌唱”,犹如吟游诗人一般,游走在街头巷尾,穿行在人间百态,迈着轻快的步伐,叼着狗尾巴草梗,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沐浴着烈血残阳,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只是,开场时的哼唱,那是疾风骤雨来临之前的宁静;而此刻的哼唱,这是狂风暴雨结束之后的安详。
一头一尾的呼应,形成了一个美妙动人的圆环。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哼唱,却带出了脑海里数不胜数的回忆,在过去六个小时之中的回忆,他们经历了一群人的人生:
芳汀那一曲“我曾有梦”的绝望,艾潘妮那一曲“形单影只”的哀怨,安灼拉和马吕斯那一曲“红与黑”的壮烈,沙威那一曲“星光”的偏执,还有……还有冉…阿让那一曲“独白”的决绝。人生如歌,此时波澜壮阔地在眼前铺陈开来。
“哼哼,哼哼哼……”冉…阿让的神情是如此安详、如此幸福、如此静谧,就好像徜徉在爱琴海的那一汪蓝色之中,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尽情而肆意;脸上的笑容和欢快是如此美妙,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他从来不曾死亡的错觉。
冉…阿让重新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迈开了步伐,轻快地歌唱到,“你是否听见人们歌唱,黑夜幽谷,歌声回荡。”
没有伴奏,没有任何伴奏,只有冉…阿让一个人的声音在唱响着,犹如内心深处的呼唤,不屈不挠地发出了呼喊,浑厚而沙哑的嗓音却带着浅浅的笑意,观众们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在钢琴黑白键之上轻盈跳动的芭蕾舞鞋,鲜红色的舞鞋在清冷的琴键之上舞动出世界上最美妙动人的轨迹。
“这歌声属于那些努力攀向光明的人们,大地之上苦难的人民,希望的火焰永不熄灭,即使最黑暗的夜晚也终将远去,太阳终将升起!”不是波澜壮阔,却让人心神激荡;不是惊涛骇浪,却让人惊心动魄,难以想象,一曲民谣,一曲清唱,却拥有如此能量和魅力。
血液,开始一点一点沸腾起来;情绪,开始一点一点高涨起来。
冉…阿让却停止了歌唱,站在舞台最前沿,安静地侧耳倾听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马克…拉坎特有种冲动,开口歌唱的冲动,开口附和的冲动,加入冉…阿让的演唱,加入革/命的浪潮,加入时代的洪流。
但,马克却有些不太确定,他堂皇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应该如何做。下一刻,马克又紧紧地看向了舞台,唯恐自己的一个眨眼就错过了精彩。那种冲动,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着,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从悲伤到亢奋,从哀恸到激昂,从绝望到新生。短短的数十秒之内,情绪的转变却从一个最低点来到了一个最高点,如此自然,如此和谐,将生命的伟大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比一个时代、比一段历史还要更加恢弘。
听。马克听到了声响。
“你是否听见人们歌唱,黑夜幽谷,歌声回荡。”这声响来自于阿尔梅达剧院的四面八方、角角落落,马克慌乱地看向了四周,不仅仅是他,就连阿里斯泰尔都转头看向了四方,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如此共鸣,绝对不可能是音响效果制造出来的。
但,他们一无所获。黑暗的剧院里,依旧只有舞台之上那一束聚光灯,笼罩在冉…阿让的身影之上。
歌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多人加入其中,就好像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为大水滔滔,那渐渐升起的嗓音,正在击打着每一名观众的胸膛,等候了六个小时的疲倦和困顿,在此刻全部一扫而空,不由自主地开始激动亢奋起来。
“这歌声属于那些努力攀向光明的人们,大地之上苦难的人民,希望的火焰永不熄灭,即使最黑暗的夜晚也终将远去,太阳终将升起!”
出现了,那些歌唱的声音出现了,剧院的四个角落亮起了一盏微弱的光晕,勾勒出走道的轮廓,然后那些声音就出现了,在剧院的不同角落里,一个个身影陆陆续续地出现在视线之内,他们脚步坚定、身姿挺拔、歌声洪亮,凝聚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以舞台之上的冉…阿让为中心,席卷而至。
“他们会重获自由,在天主的花园里,他们将携手驾起犁铧,他们将放下手中刀枪,枷锁将被打破,人人都将获得奖赏!”
沉稳有力的歌声,浩瀚而凶猛,然后整个舞台的灯光全部亮起,安灼拉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红色旗帜,冲刺了出来,站在了冉…阿让的身后,用力而亢奋地挥舞着;同时,铿锵有力的交响乐奏响,从零到百的伴奏瞬间爆发出无穷无尽的能量,引爆每一位观众身体里的沸腾和激/情。
所有演员齐声歌唱着,所有灵魂齐声呐喊着,“你是否会加入我们的圣战?谁会坚强与我们并肩同行?某时某地,越过街垒,是否有一个你渴望的世界?”
那股强大的声势,从世界的角角落落蜂拥而至,整个阿尔梅达剧院都沉浸在一片惊涛骇浪之中,心神激荡的澎湃和磅礴,让整个身体开始轻轻发抖着,就连灵魂都开始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马克是如此,就连阿里斯泰尔都不由张开了嘴巴,双眼饱含着滚烫的泪水,慷慨激昂地注视着那片舞台。
精彩!精彩!精彩!
站在舞台最前沿的冉…阿让,再次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他高高地举起了右手,握紧了拳头,放声歌唱着,成为了这场时代洪流之中的医院,
“你是否听见人们歌唱,听见了远方传来的鼓点?那是逝者带来的未来,只等待明日的曙光!你们是否会加入我们的圣战?会坚强与我们并肩同行?某时某地,越过街垒,是否有一个你渴望的世界?”
轰鸣之声,响彻全场;激动之情,充斥胸膛;沸腾之血,汹涌澎湃!
942 掌声雷动()
“你是否听见人们歌唱?你是否听见远方传来的鼓点?你是否会加入我们的圣战?你是否会坚强地与我们同行?”
站在舞台最前沿的冉…阿让,就是每一个普通的民众,对安灼拉等人的呼唤,做出了回应,他高高举起了右手,他高高跟随着歌唱,加入了这股时代洪流之中,奔腾而去。
所有演员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纷纷走上了舞台,手牵手,站在冉…阿让的身后,围成了一个半弧形,一层、再一层,层层叠叠、人山人海,整个舞台似乎都站满了。这些都是逝去的灵魂,在革/命之中英勇献身的灵魂们,现在,冉…阿让也加入了他们,沐浴在圣洁的光芒之上,尽情高歌!
但,就在此时,所有歌声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嗡嗡的声响余韵在空气里激荡着,然后,那一个身影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站在舞台正中央的身影!
冉…阿让往前迈了一个大步,身形稍稍晃了晃,似乎背负着无数重量,又似乎正在与命运对抗,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猛地往前迈出了两大步,来到了舞台最前沿,高高举起了右手振臂一挥,而后放了下来,挺起了胸膛,迎向了那绚丽而灿烂的灯光,几乎就要乘风而去。
那枯槁的面容此时却绽放出了动人的光芒,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生机,牵动着每一位观众的心脏,高高地、高高地扬起,卡在了喉咙里,无法呼吸,也无法出声,只能抬起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冉…阿让,仿佛正在亲眼目睹一个时代的颠覆和一个世界的诞生。
猛地,双手一握拳,气势磅礴的交响乐宣泄而下,冉…阿让的声音从丹田深处炸裂开来,放声高歌,肆意绽放,“你是否听见人们唱歌?你是否听见远方传来的鼓点?那是逝者带来的未来,只等待明日的曙光!”
上扬,再次上扬,达到了顶点之后,再次提升了一个八度,将身躯之内的所有情绪都酣畅淋漓地宣泄出来;即使是交响乐的恢弘和磅礴也无法束缚那插上自由翅膀的灵魂,仅仅凭借着一个人的歌声,却驾驭了整个交响乐团的气势,巅峰,再次巅峰。
全场观众,热血沸腾、情绪高昂、泪眼朦胧、无法自已。涌动在身体之中的激动,流动在血管之中的热情,沸腾在灵魂深处的亢奋,在冉…阿让那慷慨激昂、气势骇人的歌声之中,达到了顶点,频临炸裂。
在这一刻,冉…阿让完成了蜕变,真正的蜕变;而时代,也完成了转身,恍惚之间,他们似乎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落幕,又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开启!
刹那间,收声,结尾,静音,紧握的右拳往胸口狠狠一收,所有情绪都硬生生被拽在那个掌心之中,伴随着冉…阿让转过身的脚步,大步大步地冲了回去,冲进了人群,凝聚在一个身影之上的视线,将所有演员收入眼中,然后,整个舞台就浩瀚地呈现在眼前。
挥舞着旗帜的安灼拉站在人群中央,然后,冉…阿让加入了他的行列,并肩而立,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牵起了彼此的手,迈着同样的步伐,昂首阔步、朝前突进!
“砰!砰砰!”交响配乐,铿锵有力,全面炸裂,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那雷鸣般的旋律宛若星光四溢,漫天光芒铺面而来,几乎就要刺瞎双眸。全场,沸腾!
“你是否听见人们歌唱?歌唱着心中的怒火,这歌声属于那些拒绝再做奴隶的人们;当你心脏的律动,激荡了鼓点的回响,全新的生活即将开始,只待明日的曙光!”
砰砰砰,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脚步声,仿佛鼓点一般,击打在声势浩大的交响乐之中,一步,再一步地朝着舞台前沿迈步,那勇往直前、飞蛾扑火、奋不顾身的强大气势,浩浩荡荡地碾压而至,让每一个人都心潮澎湃、顶礼膜拜!
“你是否愿意付出所有,让我们的旗帜飞扬?有人会活着,有人会倒下,你是否愿意站出来奋力一搏?烈士的鲜血将会浇灌在法兰西的热土之上!”
澎湃,汹涌,激昂,马克的胸膛之中涌动着汩汩沸腾的情绪,几乎就要爆炸,那双沾满泪水的眸子闪动着激动而亢奋的光芒,双手紧握成拳,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真正得心潮澎湃,真正得惊心动魄,真正得灵魂共鸣!
“你是否听见人们歌唱?你是否听见远方传来的鼓点?那是逝者带来的未来,只等待明日的曙光!你是否会加入我们的圣战?你是否会坚强地与我们同行?某时某地,越过街垒,是否有一个你渴望的世界?”
所有演员,全部站立在舞台最前沿,手牵手,肩并肩,肆意而享受地放声高歌,“你是否听见人们歌唱?你是否听见远方传来的鼓点?那是逝者带来的未来,只等待明日的曙光!”歌声,渐渐飞扬,响彻云霄,激荡苍穹,那不断攀升高峰的呼喊,“啊!”
歌声在每一位观众的血液里沸腾着,最后,所有人共同歌唱,“明日曙光!”达到巅峰,演员们齐齐高举双手,一声明亮而清脆的鼓点落下,全场灯光熄灭,全场音乐停止。
演出,结束。
“啊!”马克再也没有能够按耐住,再也没有能够忍受住,整个人高高地跳跃起来,呼喊声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只是热血沸腾地开始鼓掌起来,忘乎所以地鼓掌着:
是的,我听见了歌声;是的,我听见了鼓点;是的,我愿意加入圣战;是的,我愿意并肩同行。
“啪啪啪!”雷鸣般的掌声,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差,瞬间爆发,瞬间炸裂,马克就这样站立着,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是疯狂地鼓掌着。
泪流满面,就像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神经病一般,眼泪持续不断地下落,但双手的掌声却根本停不下来,他不在乎掌心已经疼痛得开始麻木了,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双手已经失去了直觉。鼓掌,鼓掌,还是鼓掌。
在这一刻,他是圣战中的一员。他是冉…阿让的同行人,他也是安灼拉的小伙伴,他是那个时代洪流里微不足道的一员。于是,他遵从了内心的渴望和激/情,加入了这场注定无法回头的圣战!
阿里斯泰尔有些狼狈,眼眶里的热泪终究没有能够坚持住,再次潸然滑落,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更加不记得上一次让他感动的剧目是什么了。但今天,他却真实而恳切地感受到了那个时代的召唤,不止一次,泪流满面,狼狈得无法自己。
因为六个小时的恢弘,勾勒出了一副浩瀚画卷,让他成为了其中一员;因为演员的出色,诠释出了人生变幻的奥义,让他与他们并肩而行;更因为收尾的升华在蓝礼的身上得到了诠释,从个人到社会,从生命到死亡,从个体到历史,那一层蜕变是如此错杂,却又是如此简单,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位观众的心头。
心脏在狠狠地撞击着胸膛,那种饱满而紧绷的疼痛感,真的久违了。
阿里斯泰尔嘴角的笑容不由上扬了起来,却没有擦拭自己的泪水,而是缓缓地站立了起来,做了最简单也最淳朴的一个动作:鼓掌。
对于最顶尖的剧目,对于最顶尖的演员,这就是最好的奖赏方式。上帝,他是如此热爱这片土地,又是如此热爱这片舞台。这一刻的美好,就是他生存的目标和理由。
亚瑟几乎就要不能呼吸了,十岁以后,他就不曾哭泣了。因为在贵族生活里,眼泪是软弱的标志;同时还是弱点的暴露,他必须学会隐藏情绪,更加必须学会控制眼泪。这不容易,但他做到了,而且还是个中大师。
但今天,亚瑟的眼眶却模糊了视线。也许是因为剧目本身,也许是因为蓝礼…霍尔,还也许是因为那慷慨激昂的歌声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对自由、对生命、对梦想的渴望。
你,听见了远方传来的鼓点吗?是的,他听见了。
那种感情着实太过汹涌、太过澎湃,以至于亚瑟都无法抑制,他猛然站立了起来,然后,开始鼓掌。
艾尔芙没有站立起来。不是因为不屑,而是因为恐惧,她在恐惧着,自己站立起来的那一刻,就会分崩离析;她在恐惧着,自己鼓掌的那一刻,内心的真实就会暴露无遗。
眼眶温热着,但她却竭尽全力控制着,紧绷的肌肉一动不动,哪怕仅仅只是最细微的移动,她的所有防线和所有束缚都会支离破碎。因为她是戏剧爱好者,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这出剧目多么出色,蓝礼的表演多么多么伟大。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今晚,她所代表的是“霍尔”这个姓氏,她不能妥协,也不能放弃。所以,她必须安坐在原地,拒绝起立,拒绝鼓掌,拒绝表态。这是她维护家族名誉的唯一方式。
幸运的是,亚瑟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狼狈和窘迫。可是这一刻,她却已经溃不成军。
掌声,雷鸣般的掌声蜂拥而至,那惊人的掌声是如此汹涌、如此澎湃,以至于淹没了所有声响,听不到口哨,听不到喊声,除了掌声,还是掌声,这就是唯一的嘉奖,也是唯一的奖赏!
全场,起立鼓掌;全场,掌声雷动!
943 经久不息()
整个阿尔梅达剧院都沉浸在了掌声之中,掌声是如此疯狂,以至于整个剧院都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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