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歪!赶紧踩实脚蹬,却发现脚蹬和马鞍一样,连同马肚上固定的皮带,已经松动位移。
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双手齐拉缰绳,想要小红马停下来。可刚才我催马过急,须臾之间哪里停得下来。
慌乱之中,人已经朝地面坠去!
地上的杂草尖儿已经拂过我的眼睫——我紧紧的闭上了眼。
身子却被一股大力扯了起来,一双温柔的臂膀将我搂入怀中。我睁开眼睛——是昌若将我抱坐在马上。胸膛起伏,目光如水的凝视着我。
“谢昌若!”晟曜此时也已经赶到,暴喝出声。二话不说先展臂从昌若怀中将我接过去,侧坐在他身前紧紧的圈住了。低头问道:“有没有伤着哪里?”我默不作声的摇摇头。
晟曜目光睥睨看向昌若,冷声道:“谢舍人要以下犯上?”
昌若毫不退让的看着他,朗声道:“殿下赎罪,昭训芊芊弱质,适才命悬一线,微臣不敢不救!”他不动声色的反问晟曜一句:“还是殿下认为,昭训坠马,好过微臣的些微冒犯?”
晟曜盯着他的绯红衣袍,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从唇间挤出话来:“本王的人,本王自己会救!就不劳谢舍人费心了。谢舍人婚礼在即,该好好准备迎娶新人才是!”
说完打马便走。
马匹颠簸,速度飞快,风扑在脸上,我又被他箍的太紧,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叫到:“放开我。”
他脸色更差,低头看我一眼,不管不顾的压了下来,堵在唇上。我顿时做不得声,一阵眩晕,仿佛天地倒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指抓在他衣襟上,喘息道:“放开。”再不放开我就要窒息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叛(一)()
他恼怒道:“不放。”又张口咬住了我的下唇,我双手抵在他胸前想推开他,却换来更紧的禁锢。正在纠缠间,远远的有十几骑过来了。他这才松开我,一双眸子黑沉的厉害。
冲过来的十几骑,打头的是萧十三。晟曜吩咐道:“昭训的马惊了,本王先带她回去。你们去看看那匹马怎么回事!”说完一手搂着我,一手抖动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快速跑出了围场。
不,不是马惊了,这个人竟这样轻巧就把我负气纵马的事情一笔带过。若不是武尚华箭术惊人,他又怎会被吸引了目光,后面这些事情也就更不会发生了。
武尚华那样的飒爽英姿,他是欢喜的吧?
正胡思乱想,大黑马已经被他勒停,行宫东配殿到了。他抱我下马,一路扯着我直接进了东次间。我甩开他的手,“王爷怒气冲冲,不知所为何来?”
他怒极反笑:“你倒问起我来了!你与谢舍人私会,该当何罪?”
“我没有!”
他盯住我,似乎在尽力抑制什么,良久才开口说道:“没有?蒹葭苍苍,伊人在水一方,是我亲眼所见。你与他可真是——”他顿了顿,怒火中烧的道:“真是风雅极了!跑去芦苇丛前互诉衷肠?”
我泫然欲泣,却不能不解释一二,去了他的疑心。今日那副场景确实引人遐想,他心生误会也是难免。“只是凑巧罢了。我看见你去与,与武家小姐说话,便骑着马儿跑开了,谢舍人是后来来的。”
我有些心虚的看了他一眼,“谢舍人是谢家安若的兄长,去年在大昭寺遇见安若时,也见过的,因此也算熟识。”
“不过说了几句话,臣妾便告辞了。”我赶紧补上一句。
“谢舍人,怀琰公子,明经擢秀、光朝振野,可是,”他忽然将我拉入怀中,低下头近距离的看着我的眼睛,“你要记得,你已是本朝太子昭训。”
“臣妾自然知晓自己的身份。殿下放心。”
殿外传来萧十三的声音:“殿下,小的有事禀报。”
晟曜松开我,起身去了外间。
萧十三的声音传来:“那匹马的马具,马腹上固定的皮带断裂口,有一大半十分齐整,看着好像是被人事先割断的。小的适才去查问,牵马的黑甲卫说,他去马厩选马的时候,马具都是猎苑这边司马监已经备好了的。”
萧十三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原本他在两匹马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好武家九公子路过,帮忙看过,说这匹小红马温顺的紧,这才牵过来给昭训。”
武尚贤!
外间的声音更小了,晟曜好像在吩咐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进来了。微微挑眉笑道:“说要给你打几只兔子的,这一闹腾却忘记了。下次一定补上。”
我却不想让他粉饰太平,冷笑道:“不知道侍卫长查出些什么?那马鞍为何会脱落?殿下不想对小莞说些什么?”
他走到桌案边坐了下来,自己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武九是个性情中人,无拘无束惯了。这马鞍的事情,跟他不一定有关。他路过也许是凑巧。十三也不确定那皮带是割开的,也可能是受力过猛断开的。”
他突然抬头觑了我一眼,“你长本事了啊,今日催马催的那么急!当时我还没说什么呢。对了,谢舍人——”
我有些气恼他对武尚贤不予追究,却对我与昌若的无心之过紧纠不放,不悦的道:“今日这许多事情,臣妾累得很。殿下若还有不放心的,大可将臣妾禁足。臣妾必定闭门不出,好好反思。”
他勾了勾唇角,挑眉一笑:“那可不行,你得跟我去谢府。”
言犹在耳,谢府张灯结彩、满目喜庆的花厅内,我犹自气恼着晟曜的强横。
从西海子猎苑回来,第二日便是昌若的婚礼。谢、林两府联姻,声势赫赫,京中权贵俱都来贺,晟曜已被谢武侯和谢荣若、昌若两兄弟恭请至正堂。这内眷所在的二堂和堂外花厅,面积不小,依然被满头珠翠的贵妇们坐的满满当当,连园子里也错落着站满了人。
阮良娣将手中茶碗搁在桌几上,侧身过来对我说道:“看这场面,军中的人倒来了一多半了。亏得如今我们是东宫内眷,比之前尊贵不少。倒不用放下身段去与这些人一个个的应酬了。我这个人啊,最是不耐烦这些事情了。”
话音未落,就有礼部尚书徐既济的夫人与左右御卫的两位将军夫人过来,与阮良娣与我寒暄。
阮良娣顿时端庄淑仪起来,等她好言好语的应酬完,三位夫人笑容满面的走了。阮良娣向我问道:“你笑什么?”
“姐姐明知故问。”我笑道:“良娣刚才当着人可是矜贵而亲和,真真是殿下的贤内助。先头还说自己不耐烦这些呢。”
正说着话,一名侍女过来盈盈一福,笑道:“婢子是安若小姐身边服侍的
响云,我们小姐接了昭训上次的信,已经描绘好了几个图样。请昭训移步,去我们小姐的绣楼一观。小姐本要自己来相请昭训,只今日是二公子大婚,小姐这会儿正在绣楼里陪几家小姐说话。还请昭训原谅。”
我本就记挂着姚华棠的事情,正要找机会与安若当面说说话,好探她口风,为谢家与晟曜转圜,也为晟曜留住姚华棠。安若如此知情识意的主动来邀,我自然求之不得。
当下与阮良娣交待几句去向,便随着侍女响云出了花厅。
经过正堂与二堂相连的天井时,响云停下来与几个才留头的小子说了一会儿话。我四周打量,见离男宾所在之处太近,婚礼上的打趣声都听得到。便朝里面站了站。
响云说完话,回头笑道:“叫昭训久等了。这边请。”
穿过二堂,进了内院,又经过一处极大的花园,花园里草木茂盛,布局清雅,显然打理的很好。却确实不见安若心心念念的梅树。
见响云要带我绕过花园,我奇道:“从园子里穿过去,岂不近些?”
响云笑道:“昭训有所不知,这园子早从几年前就上了锁。听说是二公子有时在内读书,不让人打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叛(二)()
我心中有些奇怪,昌若从来不是这样孤僻的性子啊。
此时响云笑道:“昭训,我们二公子和二奶奶的婚房就在这边院子里,您可要去瞧瞧新娘子?”
我回神看去,左手竹林后面的山坡上,一处占地颇广的院落显露出来,白墙黛瓦,院门上方题着篆书“殿春”两字,极有禅意。
不过这禅意被铺天盖地的红绸掩去了大半,从敞开的院门望去一片热闹喜庆。倒是没听见什么喧闹人语,许是客人都去了筵席上,此时只有新妇和陪侍的人在院内。
我自然是不会去瞧林昭儿的。当即轻声道:“不是说你家小姐等着我吗?就不去打扰新娘子了。”
响云立即笑答:“那请昭训从殿春院中穿过去,后面就是我们小姐的绣楼。”
我颔首,跟着她进了院门。
从后门出来,果然很快便进了安若的小院。安若已经迎了上来,“姐姐,好久不见了。是从二哥殿春院里过来的?”
我笑道:“你这侍女带我走的近路。”说完目光朝屋里的侍女们轻轻一扫,同时示意我身后的翠浓也退了下去。
昌若会意,挥退了侍女。与我一同走到桌案旁,指着几副纹样,笑道:“姐姐信中的图样我看了看,好巧的心思。如此一来,姚学士脸上的疤痕有了遮挡,玉面具镂空透气,又为他添了些清雅神秘之感。”说着挑出其中一张纹样递了给我,笑道:“这个尤其好,别致又大方。”
“妹妹觉得这玉面具好?”
“自然是好的。”
“那这要用上玉面具的人,妹妹觉得可好?”我状似无意的问道。
安若素白的面孔上,黑葡萄般的眼睛一闪,没有说话。
“姐姐一向听说,五皇子与妻子感情甚笃。”我揭起桌上青白瓷荷叶果盒盖儿,道:“这果盒盖儿和果盒都是从一开始烧窑的时候就配好了的。若是中途碎了,再配上新的,总是比不上原来的。妹妹觉得,姐姐说的可对?”我笑着拈起一块果脯送入口中。
安若别开眼,脸上有些犹豫。
我端起茶盏小口抿着,又随意提了提朝中的形势。
安若忽然小声说道:“姐姐,我心里,原本更喜欢英雄气概的男儿——就像五皇子那样。”她低下头,“何况眼下,我们家需要五皇子”
她忽然停住不说,须臾在脸上带出笑容来,“姚学士是很好的,我最近也常”
“昭训——”如意的声音忽然在屋外响起,不等通报便急匆匆的进来了:“昭训,快去看看吧。殿下他,他误闯了新娘子的房间,偏那会儿正在更衣。新娘子又气又急,寻了短见!”
我霍然站起身:“你说什么?快带我去。”
不,不可能。
晟曜绝不是这样的人。
当下顾不得安若,提起裙角,随在如意身后,朝林昭儿所在的殿春院跑去。
殿春院已经和方才过来时候大不一样,居然人声鼎沸,许多人围在正房门口,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快,把红绸解开,把小姐放倒榻上去!轻点轻点
“快给二奶奶请太医来!”
“太子失德,荒唐至极!”
“怎么能对臣属之妻做这样的事情?”
“他一直是风流成性的,京都中谁人不知?你们家怎么会由着他进了内院?”
“他可是太子!试问谁敢阻拦?”
“就是,何况,他也没惊动我们,是自己悄悄的过来这新房所在。”
“荒淫无道,近乎无耻!”
我立在殿春院中,气得手脚发麻,斥道:“住口!不许诋毁殿下!”
威远候夫人李氏此时看过来,“诋毁?谁敢诋毁储君?我知道我们林家人微言轻,太子金尊玉贵!遇上这样的事情,我们做臣下的,自然忍着什么也不敢说的了!”尖利的声音仿佛刀片在我皮肤上刮过,“只怕这还是我们姐儿天大的福气呢,我正准备进宫去陛下和皇后面前好好‘谢恩’!再将昭儿送进毓德宫——”
谢武侯此时也赶了来,脸色发青,打断了威远候夫人的话:“亲家夫人慎言!林昭是我谢家明媒正娶来的,如何能送与太子?我谢家断断做不出卖媳求荣的事情来!”
我朝谢武侯施了一礼,“方才是什么情形,谢武侯并非亲眼所见。”我朝院中众人环视一周,续道:“这里又有多少人是亲眼所见?何必看风说雨?”
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了一瞬,忽然人群中有一人拔高声音喊了起来:“方才还能是什么情形,不就是太子在主婚时候见了新娘子美貌,便偷偷跟来这新房之中,欲行不轨!结果新娘子不从,就拿新房里的红绸自缢了。不然怎么刚才大家过来时,都看见太子正在这内院之中的新房外站着?”
我见场面已经失控,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晟曜,问明方才情形,问明他为何会来了内院,才好辩说清楚。目光飞快在院内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正着急时,却看见阮良娣身边的晴柔跑来院中,行礼后道:“昭训,适才殿下怒气冲冲从内院出来,正遇着良娣。良娣见殿下脸色不好,已经先跟着殿下回宫了。让我来找昭训,跟昭训说一声。”
我点头道:“我们也回宫吧。”
转身看去,想跟谢武侯说一声,却正看见昌若从新房里走了出来,立在门口,朝院中各路权贵和官员内眷躬身一礼,语音低沉却异常清晰,“蒙诸位爱惜,仗义执言,昌若在此谢过了。此事牵涉天家体面,事涉高高在上的大齐储君,关乎我大齐明礼修仪的国策,请诸位慎重思虑,从长计议。诸位放心,谢家历来忠于大齐、忠于君上,却断不会受这夺妻之辱!”
他目光沉沉,越过人群直直的看向我,紧抿着的唇中吐出一句话来:“昌若不才,亦断不会忍受夺妻之恨!”
我忽然遍体生寒。
心中又似有烈焰焚烧。
还是翠浓提醒道:“昭训,殿下已经回宫,此间情形您要尽快报与殿下,好让殿下拿出章程来。我们不好在这里久留。久留亦无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叛(三)()
“哐铮——”
晟曜将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细白瓷屑四溅。
裕德殿中诸人俱都跪了下来:“殿下息怒!”
我扶着翠浓的手,跨过门槛走近他身前,示意内侍将茶盏碎片收拾后退了下去。看向晟曜,将刚才在谢家殿春院的情形说了。不解的道:“殿下,他们之所以众口一词,其实关键在看到您从内院新房中出来,新娘子又旋即寻了短见。您为何会去谢府内院?”
晟曜眉心一跳,倏地抬头,薄唇抿得紧紧的,半晌笑道:“小莞,你方才去了哪里,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臣妾在殿春院中,听他们说的实在不堪,便争执了几句,殿下自然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后来有婢女来报,说您与良娣都已回府,便也赶了回来。”
晟曜笑意极淡,仿佛极小一点墨汁散入水中,倏忽不见:“你原本,不是与硕硕都在二堂花厅上么?”
我恍然道:“谢家安若相请,我去她闺房之中略坐了坐,说了几句闲话。原也跟阮姐姐说过的。及至听说殿下这边出了事,便赶去了殿春院。”
晟曜看着我,眸光晦涩。
我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殿下,你真的见到了林昭儿?您自然不会贸然进入内院新房之中,当时到底——”
“殿下,姚大人来了。”小安子在门口禀道。
“快请进来。”晟曜飞快的吩咐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