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过去,是疆域志。心中微微一跳,掂量一会儿,还是问道:“最近有战事么?”
萧王听了,翻书的手微微顿了顿,看我一眼,将书放下了,微微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司马监一向只为皇家猎场蓄养马匹,可早起听王爷说的却是来了十几匹军马,因此妾身揣摩着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呢?”
萧王过来坐在我身边,伸手揽我入怀:“孤的小莞知道的还真不少,对司马监的惯例如此清楚,又能见微知著。西北那边的确有些蠢蠢欲动。不过我大齐男儿也不是吃素的,难道还怕他不成。”
却对到底有无战事不再多说什么,转了话题,语调轻松的问道:“今日在永嘉皇姐府上过得可好?”
我见他刻意收敛了眉间的端凝,便不再追问,也笑答到:“皇姐待小莞极好,要送几个人当做陪房给小莞。还和小莞一起给二公子起了小名,叫六生。王爷觉得可好听?”
萧王听了永嘉公主送几个人的话,眼神微动看了我一眼,很快对我说的六生的事情回应道:“你们二人都觉得好的,自然是好的。”
“阮姐姐今天带着我和堇夫人一起去的。我把佟妈妈也带了去。亏得有她们,不然小莞实在分不清这么些诰命、夫人的。”我仰起头看着他,“今天在筵席上听隔壁桌威远侯府的李夫人跟户部尚书府的刘太太说‘我们新入宫的十一小姐也拜托了’。却不知道所为何来。”
萧王伸手将我头上的和田白玉雕喜上眉梢长簪拔了下来,我发髻便缓缓松开,一头长发倏忽散开来,有几缕打在他手上。
轻轻用下巴在我头顶上摩挲几下,萧王方道:“卫王的好舅舅,在林氏族里又寻了位美人,前几日托了蒋淑妃,已经荐给了父皇。”
我不由对威远侯府的做法有些瞠目结舌,“可是林婉仪才刚刚被赐死。难道林氏族里就没半点触动?这才过了几日功夫,居然又送去一位!”
“触动?”萧王慢慢解开我衣服上的结节,挑眉冷笑:“自然是有触动的:有卫王一日,才有林氏一族的好日子。这触动他们可是明白的很呢。”
口中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不一会儿便欺身过来。
从未合拢的帷帐中看出去,临窗条案上放着个豇豆红瓷柳叶瓶,插着几支白色的蝴蝶兰。枝条曼垂,花瓣似在疾风骤雨中颤颤巍巍,晃动不已。
咬唇忍住几乎逸出口的呻吟,脑中一片混沌,却偏偏记起一句词来:风欲转,柔态不胜娇。远翠天涯经夜雨,冷痕沙上带昏潮。谁梦与兰苕。
我认命的微微合了眼。
早上醒来,萧王已经离开。我只觉疲软,便窝在床上不想动。
赤芙用托盘端来一碗鱼片粥和几样小菜。
又低声向我问道:“小姐跟王爷说了公主送了您仆从的事情吗?这样子妥当吗?
我颔首道:“自然要王爷知晓,日后才好行事。不然即便如今不说,今后与府外的他们来往,不可能不经王府门户,府中管事们会知道,王爷自然也会知道。不如先就让这些人在王府过了明路。”
正说着话,湛露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了,笑吟吟的禀道,“请昭训安。这是刚从三等提到二等的小秋和丰儿。原本直接问采买上的人也能知道些珠子的行情,可我估摸着我们自己的人去问的更详尽些。便让她们两个出去东市逛了逛。”
我赞许的看着湛露,“你想的很周到。着她们到外间等着吧。”
赤芙收了托盘,和湛露一起服侍着我更了衣,去了外间。两个丫头已经齐齐跪下行礼。
我徐徐坐下,扫了她们一眼,笑道:“起来吧。我这里只要忠心做事,平时没那么大规矩。”
转头问湛露,“你刚刚说她们的名字是小秋和丰儿?”
湛露答道:“是呢,她们二人原来是在王府庄子上的,进了王府便指到了多福轩。不知她们可有那个福气请昭训改个好名儿?”
两个人听了,也脆生生的说:“还请昭训赐名儿。”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原来就不错,何必非要主子改名。”
叫丰儿的那个略胖儿,却生的白嫩,听了就说道:“昭训不知,原来在庄子上不觉得,进了王府,却总有人笑话婢子呢。问着风儿、雨儿在哪里。若是没有有风调雨顺,又何来丰儿。”
我扑哧笑了,这笑话人的人,也是个促狭的。还不是一味的粗俗,倒是知文晓字的。我看看两人,问道:“你二人是一个庄子上来的么?”
小秋有些羞涩,“回昭训的话,是。我们二人都是从青丘庄上选进府来的。婢子家人管着庄子上的账目。婢子原先在庄子上也算个出挑的,可来了府里,才知道人外有人。婢子见识少,实在有些土气。不过今后跟在昭训身边,增长见闻,日后应该不比那些笑话婢子的姐姐们差了去。”
我见她虽然有些拘束不大方,但是说话条理分明,而且知道说关键。
便温言道:“你家既有一技之长,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既有这个志气,以后好好做事就是。从庄子里来的也好,原先就在京城中的也罢,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人只要别自己看不起自己,一直努力着,就不会总被人瞧不起,总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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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点兵()
小秋听了,和丰儿对视一眼,一起行下礼去,“请昭训赐名。”
我略想了想,笑道:“秋天是极美的季节,若是天气和顺,一般就是丰年。你们二人就叫秋和、丰年吧。也不用风儿雨儿的了。”
二人听了倒也欢喜。
湛露在旁笑道:“还不把你们出去打听的事情跟昭训说清楚呢。”
丰年便道:“婢子们去了东市,在一家首饰铺子旁待了半天,恰好有人家来挑嫁妆。一颗重约六七分,形态不太规整的珍珠,价格在七八百两银子上下;如果是同等重量,形态又很浑圆的珍珠,就要两千两银子。”
我听了点头道:“这差事办的很清楚明白。”
打发两人下去后,湛露含着些小心翼翼道:“昭训打算沽出那些珠子?”
我摇头,“那是母后所赐,我也就打算沽出两颗,得了三四千两现银好救急罢了。”
湛露欲言又止,我笑道,“永嘉皇姐给了我几房奴仆,我总得置办了产业,才好安置他们。全叫进府里,又担心堇夫人她们说闲话。”
这时如意进来说:“禀昭训,堇夫人遣人将府里账册搬过来了。您看这事如何办呢?”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湛露一眼,奇道:“上次她过来多福轩倒是说过要将府里中馈交到我手里的话。可这样的事情,我如何能自己便做了主。这时候就直接把账册搬来,我怎么觉得堇夫人也太过迫切了些!”
如意听了便道:“现如今府里除了阮良娣,就只您有正经名分,堇夫人如此,也是认清本分吧。”
“王爷现在何处?”我低头想了一会儿,便问如意。
“王爷早起用了膳便出去了,姚华棠大人来府上陪着一起走的。”
我颔首,“那便晚上再说吧。”
便吩咐如意,“把账本的册数点一点,统统放到西厢稍间去。你带着秋和一起看一看。晚间就锁起来,平时也不要放人进去。”
到了晚间,萧王却没有过来多福轩。
湛露进来说:“王爷在外书房歇下了。”
我点头,由着赤芙和翠浓服侍着歇下了。
却有些难以入眠,不知萧王和人商议何事,以至于连内院都没有进。难道战事真的要起了。可惜内宅妇人,实在没有更多消息渠道,以前还可以听父兄说上几句,今后若有机会,要有人在外书房能传递府外的消息才好。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想着心事,直到隐约听见报三更的声音,才睡踏实了。
第二日刚用完午膳,萧王脚步匆匆的进来了,却是一身银色软甲。
他屏退众人,拉了我入怀。生硬冰冷的明光铠撞得我微微发疼。
“今日朝上父皇点了我做监军,大军即刻便出发了。”
我愣住,“怎么这么突然?”
萧王沉声道:“厥族从六月开始大旱三个月,牛羊没了水草放牧,便都被屠宰做了肉干。眼下马上入冬,多半是进我大齐境内抢粮来了。这种事情他们可没少干。”
我一时有些慌乱,仰头看他,觉得昨日有好几件事都要和他说的,可在身着甲胄、即刻征战的男儿面前,却觉得内宅之事实在不值一提。
只捡紧要的问道:“王爷是亲王之尊,皇上却指了您做监军,不知可有其他的缘故在里面?”
“此次厥族发兵三十万,却行军迅疾,又舍弃了以往五原、定襄一线,只取张掖、武威一带。当地守军原来的布防不足,已经告急,昨日急件入宫,父皇便召左、右相和兵部、吏部和佐辕大营统领商议了。太子、我和五哥、卫王都在。战况危急,皇族中人随军才能更便捷在前线调动钱、粮、兵、将。父皇与太子自然在京中坐镇。五哥主动请缨,却被父皇找了不痛不痒的理由给否了。若是卫王领军,只怕来日我与母后、十弟有更多后患。何况,父皇本就属意于我。”
“我自小跟秦师傅习武,一直想去战场上历练,便是有朝一日马革裹尸,也不负男儿本色。可是没想到现如今,却多了些牵挂。”他将我腰肢搂得更紧,颇有些恋恋不舍,“这一去,战况顺利也要一个多月。不过你放心,我从校场点兵后便去宫中辞别了母后,也向她托付了你和硕硕。”
我看着自己扶在他胸前铠甲上的手指,明光铠冰冷却平滑如镜,映着手越发纤美白皙,只是萧王归来之时,这铠甲可会染了边塞寒霜,亦或是厥族人的血?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时不我待,萧王将我揉进怀中,滚烫的唇在我额上轻轻一啄,便将我推开,“我会尽快回来。”转身大踏步走了。
我立在门内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王爷千万保重自己。”他并未回头,阳光照在铠甲上熠熠生辉,挺拔的身影转过穿堂,往垂花门去了。
我心中莫名有些焦躁,可又不知所为何事。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佟妈妈和湛露来了,我才晃过神,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湛露手中捧着个匣子,“王爷让小安子拿了这个给我,说是私下给昭训的。”
我有些神思不属的问道:“是什么东西?”
湛露将匣子打开放在桌上,“是房契和地契,淳化门附近的一处三进宅子,宣雀大街上的两间铺子,还有一个京西郊外的庄子。这不是王府公中的,应是王爷私库的东西。说给您的,不记在公中的账上。”
前几日还在担忧置产的费用从何而来,今日便有了这许多私产。
我默默的将匣子盖上。
半晌低声道:“王爷待人,其实是很好的。”
佟妈妈柔声道:“皇后娘娘派人递了话出来,若是得闲,昭训和良娣可去皇后宫中走动。”
我微微笑道:“多谢母后惦记着。改日约了阮姐姐,便去宫中拜望母后。”
晚间和赤芙说话,“账本就先放在多福轩吧,着如意带着秋和全部梳理一遍。既然送了来,若是看都不看便还回去,人家也只当你看过的。我可不担这虚名儿。”
赤芙笑着应了。
我寻思一会儿,嘱咐道:“公主给的家人,带两人进来,托湛露找人在角门和马房里给他们派个差事。其余的,挑四人去宅子里住着,隔几日便去铺子里转转,替我日常看着点儿;余下的,就安置到庄子上吧。”
我端起茶盏,却忽然想起萧王说的一句话来,不由失手砸了杯子。
赤芙即刻帮我收拾了,见我脸色有些发白,不由有些慌乱的问道:“小姐可是怎么了?”
我抓住她手,“快让如意去打听,让湛露也去,萧王带了哪里的兵士去了北边增援?”
赤芙急忙去了。
我坐在椅上,心直往下沉:打听只是为了确认罢了。十有**点的佐辕大营的军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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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烫手山芋()
果然,湛露和如意先后来回了话:萧王以佐辕大营为先锋,去往上郡调兵,一同前往武威增援。
挥退了众人,我一人坐在灯下,想起在宝华寺见到昌若时,昌若说设法将兄长服役的地点从发配岭南改在了佐辕大营。
早知今日,我宁愿他依旧去往岭南,至少性命无虞。哥哥如今的身份不是将领,被当做过河卒子般冲锋陷阵,最是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念及此,不由更为希冀萧王能够指挥得当,从而减少普通兵士们的危险性。
可是,到底心中存了一丝侥幸,会不会佐辕大营有人留守,哥哥恰好就在其中呢?
唤了赤芙进来,低声嘱咐道:“想法子和昌若哥哥递个消息,请他帮忙问问看,哥哥究竟是随军北上了,还是留守在京。若是真的北上了,可否请霍长风霍统领尽量照顾一二。至少先保住性命。”
赤芙听了也焦心不已,连忙答应着去了。
这一晚心中有事,一会儿想着哥哥若是去了战场,他素来文质彬彬、只知与人为善,如何能在杀伐之地保自身周全,一会儿又想着不知萧王行程到了哪里,他一向成竹在胸,此次战事应该能运筹得当,减少士兵伤亡。几乎一宿无眠。
翌日起来,眼睛下面便有了一圈儿淡淡的青色,遂细细的拿粉遮了。
用了早膳见赤芙依旧未来,想着多半事情办的不顺利,越发心浮气躁起来。转头看见菱花镜中的自己,心事都写在脸上,猛地警醒:这让旁人看了,不知生出多少话来。这般沉不住气,今后的诸般事宜又如何能步步为营!
深吸一口气,唤映红陪着去了小书房。
绛珠帘依旧,只是萧王不在府中。
我徐徐铺开古名姬帖,临摹起来。
待写到第三行字的时候,心中已经平静下来。习字最是平心静气,夫子诚不欺我。
近午时的时候,赤芙进来了。
我抬眸看映红。
映红乖巧笑道:“昭训写了这半天,我去看看小厨房有什么点心,再给您沏一壶热热的普洱来。”恭敬行礼退了出去。
赤芙便到我身边,低语道:“公主给的人婢子都照您昨日的吩咐安置了。宅子里的是向川一家。向川原本是咱府里回事处的,知礼晓事又熟悉京里各家的情况。婢子让他去谢府门房向里面递话,先找着跟谢二公子的小厮抱朴,设法和谢二公子带话。”
我点头,问道:“你跟向川说了我的事么?”
赤芙摇头叹到:“哪里敢呢。总要对向川一家子的心思看上一阵子才好交底的。我只说我跟着公主的远亲曲昭训呢。”
歇了午觉起来,阮良娣遣人过来,约了明日一起进宫拜望皇后。
我不敢大意,便叫了佟妈妈,向她细细请教了拜望皇后需要注意的地方。
佟妈妈刚退下,如意便进来说道:“阮良娣已经让晴柔挑了件玫紫色的外裳准备明日入宫时候穿着。昭训看明日穿哪件,婢子好让翠浓早早备好。”
“那件象牙色如意云纹的吧,再配了银红色撒花裙。”
如意笑道:“是呢。这样子不至于在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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