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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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缘-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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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对小姐发这么大的火,外头可都听见动静了。她自然要对咱们变本加厉的讨回来了。你且瞧着,这几日的不算,难过的还在后头呢。”

    蔻儿道:“有什么难过的,左右不管如何咱们都陪着小姐捱着就是。”

    翠浓低声道:“是这么个理儿。我只是担心小姐的身子。”

    蔻儿看一眼我雪白的脸色,跺脚道:“我去熬粥!”转身出了门。

    门扇关闭的“吱呀”声将我从神思游离中惊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翠浓停下为我整理黑发的手,答道:“酉时初了。”

    我缓缓转头看向屋内唯一的那扇窗,狭小的窗扇外,是光芒消退、渐渐西沉的日头。

    过了许久,我收回视线,看向翠浓的脸——之前武尚华叫人掌嘴的伤只是有所好转而已。而在耳房忙碌为我熬粥的蔻儿,脸上一样带伤、青紫未褪,却又被鲁嬷嬷添上了新伤。

    一阵愧疚涌上心头,我轻轻说了句:“事到如今,我自身已不足惜,却不能再带累你们。”

    我气息微弱,翠浓一时没听清,追问道:“小姐说什么?”

    我摇摇头,没做声了。搁在被褥外的手,纤长洁白的手指拳了起来。

    这些天从云端到泥淖的际遇,旁人或许不明白,我却很清楚不过是自己求仁得仁的结果。因而对身处叙秩阁的境遇十分平静,若不是想起晟曜便心痛难抑的话,简直可以说是心如止水。

    然而,却要防着有那些按奈不住的人上门欺辱,又带累这两个一心为我的婢女。

    我唤过翠浓,在她耳边低语片刻。只身子到底虚弱,嘱咐完她便又虚汗淋漓的软倒在被褥上。

    翠浓扶我躺好,拿绢子为我擦了汗。方自去安排不提。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了七八日。鲁嬷嬷每日清早必定要来拍我们屋子的门,叫我们去洒扫整个叙秩阁。

    蔻儿不忿,问她道:“叙秩阁这么大,又不止我们在这里,为什么要我们打扫所有的地方?”

    鲁嬷嬷二话不说将她推了一个趔趄,叉腰骂道:“你个小贱蹄子,看来前儿打你打轻了,还敢跟老娘顶嘴!老娘让你们扫你们就得听,还问为什么!你们主子不是说要被太子接回去的么,怎么不回去啊!既然回不去在叙秩阁生了根,就得服软!就得被老娘作践!这才能明白自己如今是什么卑贱身份!还以为自己是东宫妃呢。”

    我扶住蔻儿,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接过扫帚径自开始清扫地面。

    鲁嬷嬷这才悻悻然的走开了,又忙着去磋磨其他人。

    饶是我与翠浓、蔻儿三人分担,却也抵不住叙秩阁占地广,废弃的宫室多。等到鲁嬷嬷认为我们算是清扫完成的时候,已近戌时。三人俱是疲惫不堪,手脚均磨出了血泡。

    这晚下了一整夜的雨。

    我听着雨大滴大滴打在台阶上的声音,心却不受控制的想起去岁春日在蔓河柳林里与晟曜共处的光景——青翠的柳叶飘拂之间、和风细雨之下共一伞。他的细心和宠溺仿佛还在眼前,他情深一吻的温热似乎还留在我的唇角……

    我忽然狠狠的咬着嘴唇,低声哭了。

    屋外雨落得更急了。

    额头的伤疼得愈发厉害,然而最痛的不是身体的伤,是一颗被过往和现实反复撕扯的心。

    就这么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雨更大了。

    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暴雨,鲁嬷嬷不会来找麻烦了,谁知她与往常一样准时。蔻儿刚把门打开,她就推开蔻儿进屋里嚷道:“还睡呢!一群懒骨头。起来打扫。”

    翠浓摸了摸我滚烫的额头,替我掖好被褥。悉悉索索的取出一支金簪去了外屋。我迷迷糊糊的听见她对着鲁嬷嬷软语相求:“今日这么大的雨,还请嬷嬷通融一二。等天晴,我们必定好好请洒扫。何况雨这么大,地上本来也已经被冲刷的很是干净。”

    鲁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对着里屋的方向又拔高了几分:“不只你们两个要去,就是里边那个,也别搁这儿装主子了,还要老娘亲自来请你吗?下雨怎么了,下雨才正好扫除秽物呢!赶紧去干活!若是晚上一时半刻的,老娘保证有你们好看的!”

    接着是门扇哐当一声,鲁嬷嬷的脚步声去得远了。

    翠浓跟蔻儿一筹莫展的进了里屋。

    我淡淡一笑,反被鲁嬷嬷激出几分硬气来,着衣掀被下床。大约起得猛了些,顿时眼前一阵金星乱晃。

    翠浓难过的道:“婢子无能,没能叫鲁嬷嬷答应通融。”

    蔻儿道:“不是你的缘故,就是这老虔婆太可恶。金子呢就照收,折磨人还是一样的狠!”

    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自然不是我们的缘故。鲁嬷嬷如此行事,叙秩阁里这么些废妃,近日却只针对我们。当然是有旁人唆使。”

    。

第二百七十章 疾风骤雨() 
翠浓打来洗脸水。我低头瞧了一眼,水中的自己唇色极淡、脸色雪白,额上缠着一圈儿素缎条。

    不由自嘲道:“还真是形容憔悴。”

    心中一沉,“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样一句便莫名撞上心头。

    够了,何必如此。先把眼前困境应付过去才是正经。

    我咬牙支撑着与翠浓、蔻儿一起走进雨中开始清扫。

    一边登上叙秩阁殿后的一级级台阶,一边将雨急风骤打落的树叶等杂物聚集到一起。

    冒雨洒扫算得了什么——身体的困顿反而能让自己少些胡思乱想的煎熬。

    一道刺目的闪电突然撕裂了天空的乌黑云层,轰鸣的雷声接踵而至。

    雨水倾盆而泻,硕大的雨滴砸在脸上生疼。

    我素来有些怕雷声,此时难免瑟缩,下意识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可放眼看去,这宫里已经无一处对我来说有安全感的方寸之地了。以前,在徽音殿是让人放松的。

    现如今么——我不免自嘲一笑。

    那边又响起了鲁嬷嬷的喝骂声。是蔻儿跑到一处废弃宫室的屋檐下躲雨,却被不知在哪里监视我们的鲁嬷嬷看到,不依不饶的将蔻儿推回大雨中。

    蔻儿气不过,在雨中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一时之间雨水、泪水交织。

    我心中默念道:“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咬牙继续清扫台阶上的杂物。

    磅礴大雨让我想起得知晟曜将娶武尚华那日雨幕灯前的泪。我为了能在他身边、为了不伤情分的朝朝暮暮,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自己妥协,不争不恼不闹,换来的不过是如今他的曲解和形同陌路。

    雨势渐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滴。

    从几十层高的台阶望下去,叙秩阁寂寥空旷。当年也是一处巍峨宫殿,一朝冷落,便衰败至此。还真是十分合适安置废妃。雨水将斑驳的宫墙洗的发白,只殿门上还余留的红漆昭显着过往的煊赫。

    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管惠英满头珠翠,昂首而入,身后簇拥着许多东宫姬妾和宫人。

    她满脸得色,立在宫人举着的伞下,环视一周,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台阶上的我。当即伸出食指点着我道:“庶人曲氏,还不来跪拜我么!”

    我淡然看她一眼,手中扫帚丝毫未停。

    她被我漠视的态度激怒,顾不得尚且落着小雨,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台阶,来到我面前。她身后举伞的宫人都来不及跟上。

    此时台阶高处便只我与管惠英两人。

    她二话不说,扬起手意图掌掴我,我突然轻蔑的笑了,道:“管惠英,你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么?”

    她的手顿在空中,将落未落,狐疑的道:“怎么讲?”

    我轻轻握在她手腕上,将她的手放了下来,口中道:“当日我被幽闭徽音殿,第一个冲来找我麻烦的,是你。今日我被废入叙秩阁,被人当枪使、一马当先过来的,还是你。”

    我缓缓侧身,笑道:“你总该记得,当日你在我这里可讨到了便宜去?”

    管惠英初时被我的话镇住,很快反应过来,怒道:“什么叫我被人当枪使?你以为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让我今日对你手下留情?你还敢提起在徽音殿的事,当日我吃了那样大的亏,不过因为你的位分。今日你已被废为庶人,我又有何惧?”

    我轻轻一叹,笑道:“你既然不惧,难道我会?”

    我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殿门,随即握住她的手抵在我胸口,大声道:“惠夫人,你我同为东宫眷属,即便不能亲如姐妹,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如今我已入叙秩阁,难道你还不放过我么?难道你不为了你腹中的孩子积德吗?”

    管惠英面上浮起错愕的表情,不过一瞬,便疾言厉色道:“亲如姐妹?你在做梦吗?东宫所有的女人,为的不过太子一人。自古宫闱倾轧才是正经事。你是受不了被废的打击昏了头吧。”

    她想收回手,却被我抓住不放。

    闻言,我苦笑着点头,低声道:“我的确昏了头。相比之下,对宫闱之争,你比我清醒多了。”

    我闭了闭眼睛,大声喊道:“惠夫人,要为太子血脉积德啊!”突然松开她的手,咬牙从台阶上跌落了下去。

    几十级大青石台阶,平日里并不觉得很高很长。可是当我从台阶高处逐级滚落下来的时候,心里却迷迷糊糊的想着:还不能停下来吗?这种种煎熬,何时才是尽头?

    一双温柔的手护住了我。

    透过雨线和模糊的视线,是纨素。她身后立着慈安宫总管万公公。

    纨素见我膝盖、手肘和额头等处由内而外渐渐有血渗出来,不由急道:“作甚么下这样狠的手!”

    我躺在纨素怀中,朝上方望过去——仍旧立在高处台阶的管惠英,满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我。她的双手,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雨势又大了。雨水很快将不多的血迹冲刷干净。然而随纨素和万公公而来的慈安宫宫人俱都看见了。

    想必管惠英适才脱口而出的话语,也俱都被听见了。

    我牵动嘴角,笑了。

    连日身心俱伤,到底太过虚弱,人便晕了过去。

    当我悠悠醒转时,纨素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头发还有些湿润,但身上已换了干爽的衣物,身下是绵软丝滑的被褥,床榻一旁新添了架屏风。

    屏风外,万公公躬身道:“老奴奉太后懿旨,请您移居徽音殿。”

    我勉力笑着谢恩,道:“太后娘娘好意,小莞心领了。小莞自知之前言行无状,德行无修,在叙秩阁住着静静心,反倒有益。”

    万公公微微一愣,旋即劝道:“曲主子这么说,倒像还在跟太后她老人家置气似的。只怕不太妥当。”

    我笑道:“太后娘娘能对小莞改观,恩赐回徽音殿,自然有万公公的好意在里面。小莞也是铭感于心的。不妨回奏太后,小莞受伤宜静养不宜挪动,伤好之前就在叙秩阁。”

    万公公思索片刻,笑道:“如此甚好。不打扰曲主子养伤,老奴先行告退了。”

    我一个眼色过去,翠浓立即恭谨道:“您这边请。”自陪着万公公出去不提。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见室内宫人此时只有蔻儿,纨素便道:“你作甚么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虽然提前知道你有所谋算,可也不知你竟用这样的苦肉计。那会儿见你气息不稳、几处有伤见血,唬得我差点一颗心从腔子里跳出来。既然早就生病发热,不能等几日么?”

    我露出一丝苦笑:“哪里是我不愿意等。是那么些人不愿意等罢了。我也没想到管惠英竟然性急到这个地步,为了折辱我,居然冒雨而来。她既然要挑今日来,我们也只有今日行招儿了。”

    纨素道:“你当她为何今日来?殿下今早出宫去了平叛前线。想来是担心殿下若在宫中,势必回护你,管惠英才忍了这些时日。今日是急不可耐了。”

    “说起来,幸亏你与阮姐姐对管氏的事情耳聪目明。这才能及时赶来叙秩阁。”我在榻上坐起来了些。

    “从前是我们忽视了,竟让她弄了个措手不及,占了殿下子嗣的先机。更何况你还叫翠浓过来知会我们了,一位东宫良娣、一位奉仪,又怎会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她刚起意要来叙秩阁,我与阮姐姐就收到消息了。阮姐姐当即便与我一起,带着你要我们转交太后的袖弩和制法去了慈安宫。太后不亏是早年随先帝爷征战沙场过的,见了袖弩就知道厉害。凤颜大悦之下,便叫万公公赦你回徽音殿。一路估摸着时间,将将撞上管氏欺辱你的时机。”

    我含笑打断她,“另一件事儿呢?成了吗?”

    “我禀了太后,愿意随万公公走一趟,来告诉你可以回徽音殿的好消息。阮姐姐就留下陪在慈安宫说笑凑趣儿。等万公公一众人见了管惠英的作为和言语,回去一五一十的禀告了太后。太后当即便道此等德行,哪堪配做太子长子之母,不若待孩子出生便叫其他东宫妃抚养,免得带歪了、教坏了。阮姐姐一番剖白表态的,太后哪有不允之理!”

    我这才真正笑了起来:“太后没有考虑太子妃么?”

    纨素嗔怪道:“你是明知故问。就她那个烈脾性,太后又不是不知道。能好好对待庶妃的孩子?再说了,她与太子成婚时日尚短,怎会愿意让庶子占了将来自己所出嫡子的名分。太后也不会做叫她讨嫌的事情啊!”

    我低声道:“那就好。阮姐姐得偿所愿,我们也松口气。”

    “何止松口气,依我说,倒是出了这口气才是真的。”纨素抽出帕子,伸手替我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你方才对万公公说不回徽音殿,是什么缘故?在徽音殿养伤,比这里不是好多了么?”

    我淡淡一笑道:“献了件宝贝,就迫不及待回徽音殿,太后难免会觉得我挟恩图报。如今在叙秩阁静养,既维护了她上次废我位分的权威,又有合适说辞,何乐不为?反正有了这么一遭,叙秩阁当无人再敢找我们的麻烦了。”

    “话虽是这么说不错。可你若回徽音殿,不说殿下那里,便是太后和皇后面前,也总有三分见面情,说不定过几日便复了位分。这会子却非要在这里待着,你到底怎么想的呢?真打算长久住下去不成?”纨素大概听说了一些我与晟曜的争吵与冲突,半含半露的劝到。

    我接过她递来的姜汤,一饮而尽,看着她道:“你一直不愿意多承宠,又是为什么?”

    纨素脸微微一红,“我不过要图一个清净。”

    我将白瓷盏递给一边的蔻儿,颔首轻声道:“就是这个理儿,你比我明白的早。如今我明白的也不算晚,也想图一个清净。你反倒又来劝我。”

    纨素低低一叹:“我和阮姐姐本以为你与殿下是一对神仙眷属……”

    我截住她的话头,笑道:“那是我痴人说梦罢了。你安心是要拿这取笑我了?好了,我也乏了,你劳累半晌,也该回去允梦阁歇歇。”

    纨素又柔声劝了几句,不放心的道:“我明日再来看你。”这才回去了。

    一旁蔻儿想是忍了许久,这时连忙雀跃的道:“小姐、小姐,蔻儿好高兴!好解气!为着放纵宫妃对废妃行凶,鲁嬷嬷叫太后罚去了浣衣局!如今叙秩阁管事的另换了位瞧着和气的江嬷嬷了!咱们再不怕被人欺负了!”

    我淡淡的道:“你高兴就好。早前叫你雨泪交织,原是我的不是,带累你们了。”

    深深的倦意袭来,我阖上眼,口中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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