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相护的贪官污吏才好。
那么现在纪澄的心态为何变了呢?因为现在她生活无忧,自然就不想刀尖舔血了,她到了京城,多少也算做了沈彻他们那个圈子的一份子,国泰民安对纪家现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纪澄的立场就转变了。
这本就是人之本性。没有绝对的坏,也没有绝对的好。
万幸的是纪澄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出现,沈彻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于是纪澄就心安理得地跟着老太太出了门儿。
“我将你大哥也叫上了,你父母不在,有他这个当大哥的帮你掌掌眼也好,回头你家里问起来时,他也不会一问三不知。”老太太对纪澄道。
“多谢老祖宗。”纪澄略带局促地笑了笑,好歹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这又是关系她一辈子的事儿,说不紧张肯定是假话。
相看的法子很简单,从正月十二这天开始,御街两侧的包厢都被人订满了,整个京师的人都出门赏灯了。
老太太领着纪澄去了凌云阁二楼的包间,等会儿何夫人就会领着何诚过来,权做是亲戚间偶然遇见过来拜访。若是相看得好,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刚才那就不是相看,只是偶遇而已。多了表面上这一层薄薄的纸,大家的面子上都好过。
纪澄想着这条街上今晚不知道有多少个姑娘在相看未来夫婿呢,一想起这个纪澄就觉得既尴尬又滑稽。
纪澄和老太太没坐下多久,就听丫头回说何夫人到了。
纪澄紧张地用手捋了捋裙子上几乎看不出来的皱褶,乖巧地起身垂着头站到老太太身后去。
何夫人领着何诚进门,何诚先上前给老太太行了礼,目光澄澈,也没有东看西瞅,其教养可见一斑。
从何诚进门伊始,纪澄就已经用眼尾的余光巧妙地打量过他了,身材颀长,相貌堂堂,虽然比不得沈彻,也比不过齐正,但也算是生得齐整了。
老太太问何诚话的时候,纪澄也竖着耳朵听着,谈吐还算不错,没有文绉绉的样子,说话比较爽直。
从老太太的问话里,纪澄已经知道何诚如今也在他父亲麾下从军,任宣节校尉,梦想抱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老太太问完话之后,这才仿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光顾着说话了,还没给你介绍呢,这是你三婶娘家的外甥女,今儿陪着我老婆子出来赏灯,大家都是一家子亲戚,将来指不定还有见面的时候,可千万别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才好。”
纪澄闻言,上前给何诚行了礼,道了声“何公子。”
何诚当时脸就红了,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纪姑娘。”说话时,连纪澄的脸都不敢看,惹得周围的丫头婆子都忍不住发笑,连老太太和何夫人也都忍俊不禁。
何诚刚到京城就听自家妹妹说娘亲给他相看了一家姑娘,何诚年纪也有十八了,正是想媳妇的时候,当时听了心头就一热,况且他妹妹将那纪姑娘赞得跟天仙似的,腹有诗书不说,模样也被她吹得跟天下第一人似的,何诚虽然不信,但也少不得有几分期盼。
只是纪澄的出身差了点儿,但何诚也想得明白,西洲的姑娘他母亲瞧不上,而京师的姑娘大多不愿远嫁,况且武人多粗鲁,很多勋贵姑娘也不愿意嫁,他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最难办。何诚听他母亲一说纪澄,就觉得纪澄是最适合的。
何诚是抱着几分忐忑又几分期盼的心上楼来拜见沈家老夫人的,可他万万没料到他那妹子原来一点儿没夸大,何诚看清纪澄的模样时,简直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当初方璇大家途径西洲时,他父亲还特地邀请了方璇大家过府作客,那时候何诚只觉得方璇大家是他平生所见之最美之人了,天下虽大,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能与她比肩的,哪知道原来他不过是井底之蛙,今日见着纪澄,才知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送走何夫人和何诚之后,老太太十分体贴,故意给纪澄和纪渊留出说话的地方让他们兄妹去商量。
纪渊对何诚简直就是太满意了,说实话当初纪澄非要到京城攀亲事时,纪渊在心底还觉得自己这妹妹太过好高骛远,如今没想到真说上了一门极为不错的亲事。
老太太的意思是留兄妹二人商议何家这门亲事如何,而纪渊则跳过了这一步直接对纪澄道:“这门亲事如果定下来的话,也就不用叫你大嫂到京师来了,家里的事情娘亲一个人打理不过来,全靠你大嫂帮手,你出嫁自然要从我们家出嫁,等雪化了我让人送你回晋北吧。”
纪渊就是这种大家长的性子,什么事情都无需商量,他直接就帮你决定好了。纪澄是知道她大哥这个性子的,也不反驳,点头应了。
回到小跨院的时候,纪澄还在琢磨这件事,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纪澄汲汲营营都是为了能说一门好亲事,偏偏她姑母不仅一点儿忙没帮还尽拖后腿,反而是纪澄想都没想过的沈荨,因为怕她抢了楚镇慌里慌张地替她张罗了何家却成事了。
可见这世事真是难料,全部在你的掌握里。
如今心想事成,纪澄对纪兰母女的心结却去了不少,不管怎么说,没有她姑母这层关系,纪澄如何能进得了沈家的大门?当然纪澄也极为庆幸她马上就可以离开纪兰和沈萃远远的了。
订亲在即,纪澄手里的事却还有许多,西域的生意她才理出了个头绪,须得趁着在京之日帮沈彻全盘拟好策略,也算功劳一桩。不过这件事纸上谈兵可不行,纪澄还得求教一下沈彻那边长期在西域往来的手下才行。
纪澄是个说干就干的爽利性子,转头就钻进了揽月斋,将那轴西域舆图挂在墙上,摩挲着下巴细细思索。
门外响起动静儿,纪澄一转头就看见石门转动,沈彻从门口走了出来。
纪澄正是心怀感激,干劲儿十足的时候,迎着沈彻就走了过去,嘴角还带着笑意,再无平素的别扭之态。她的心态就是这么简单,只要给她相应的好处,纪澄自然会报之以李。
“彻表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纪澄殷勤地道,“西域那路生意的账本我都看完了,也整理出来了。”
沈彻淡漠地点了点头,让纪澄这个做属下的完全摸不到上峰的脉搏,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纪澄指了指墙角那两箱账本,“那边的账目都没有问题。”然后又从身侧的矮柜里拿出三摞账本来,将手放到左边那一摞上道:“这些账目做得整整洁洁一目了然,账房先生请得很不错,从收益来看,也十分突出。我问过家里的梅掌柜,因为去年西域诸国战乱纷扰,沿途抢杀的强盗极多,还能有这样的收益,可见负责这一块的掌柜的是个能人,彻表哥可以酌情提拔。”
纪澄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她父亲学看账本了,里头的弯弯绕绕她基本都清楚,光是从账目上就能看出人之大致的能耐。
沈彻随意的翻了翻那摞账本,上头注的人名都是沈彻熟悉的,当初把账本给纪澄时特地抹去了铺子的名号,也是想考一考纪澄。这些人沈彻之所以熟悉正是因为他们都是他打算重用的掌柜。不过他不是从账目上看出来的,而是从其他情报总结出来的。
沈彻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账目,眼神扫了扫另一摞,“那些呢?”
“这些也是账目做得很漂亮的,不过是作假做得很漂亮。”纪澄道。
沈彻翻了翻,里头果然也有几个熟悉的名字,这些账本做得十分干净,就是沈彻手底下那些每年负责清算的老账房都没能看出大问题,却被纪澄挑了出来。
纪澄将最后一摞推到沈彻跟前,“这些是我不确定的账本,若是作假的,那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真的,那必然是有什么隐匿,彻表哥或可以查一查。”
沈彻点了点头。
纪澄又道:“目前这一路的生意,以玉石、宝马还有香料贩卖收益最高,不过我听梅掌柜的说大食的颇黎(玻璃)出了新的改进,以前传到中原的颇黎透明度不高,但现在他们的技术可以大大的增加透明度,我想若是能拿到这门技术,一定可以获利颇丰。”
沈彻似乎来了点儿兴趣,“你觉得新改进的颇黎能有什么用?现在的透明度虽然稍微欠缺,但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
纪澄道:“我是想着咱们若能得到颇黎的新制作法,若是可以降低成本,将来用在窗户上,不比纸糊的窗户更好么?冬日里既可以透亮,又可以挡风。”
沈彻眼里的兴趣更浓了,如今也有用颇黎做窗户的,比如沈家的船厅就用了一些彩色颇黎,只是为了装饰,微微透光而已。若真能如纪澄说的那边,大面的颇黎用来做窗户,利润绝对丰厚。
“好,我会让人去打听的。”沈彻道:“你手下的梅掌柜看来倒十分能耐。”
纪澄一听就怕沈彻挖她墙角,“一个家能兴旺,总要有几个得利的帮手。梅掌柜现在帮我,不就也是在帮彻表哥么?”
沈彻扯了扯唇角,但眼里却丝毫也无笑意。
(修改bug,啦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童鞋们,群么。
☆、第113章 平地雷
纪澄知道沈彻肯定不高兴,换做是她她也会有些不高兴的。 那日凌子云来,纪澄已经察觉到了沈彻的不悦了。
不过纪澄却并不以为沈彻是在吃醋,人对漂亮的东西都有不同程度的占有欲,连她自己都不能免俗。沈彻对她的态度本就有些暧昧,如今自己骤然要定亲,他不高兴也可以理解,玩物被人抢了嘛。
但纪澄清楚的知道沈彻对她不过就是玩戏罢了,一如当初对那王丽娘、芮钰等人。因为心里没有尊重,所以才能对她那般暧昧。齐正对沈萃就是那般,不过沈萃会投胎,有沈家在背后,所以出了事儿齐正还是得娶沈萃,但自己可就不一样了,很可能永远不能得见天日。
这也是为何纪澄迫不及待地想成亲,然后离开这里,离开沈彻的原因。尽管有些话题纪澄很不想提,却也不得不面对。
“彻表哥,我龙抬头之后就要回晋北了。这些账本虽然清理好了,但是在西域新的部署我还有几个地方拿不准需要帮助。不知你哪里有没有对西域地理极熟的人,我想请教一下他们。”纪澄道。
“我来安排。”沈彻道,随即笑了笑,“说到这儿,我还没恭喜表妹呢。”
纪澄道了谢。
沈彻又道:“将来你若是去了西洲,对西域那边的事情更方便掌控。我让南桂跟着你回去,在西域我有一条专门的线负责信件接送,到时候我会让人联系你。”
“好。”纪澄灿烂一笑,她心底最大的一块石头总算是挪开了。沈彻既然想到了以后她在西洲的事情,这就说明他是赞成并支持这桩亲事的,那事情就会顺利很多。
沈彻并未做过多停留,欠了欠下颚便起身离开了。
直到回到小跨院的时候纪澄才想起了沈彻今日有什么不同,他居然没有煮茶,倒是有些奇怪。
不过纪澄也没多想,一觉睡到大天亮,心里想的东西少了,睡眠自然就好了。早起时遇到沈芫和沈荨,沈荨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昨日赏灯的事儿。
“澄姐姐,今年宣武楼前的鳌山灯搭得格外不同,那上头还装了水缸,水从山上流下来,水花四溅,在灯光下就像宝石一样,特别漂亮,你一定要去看一看。”
纪澄点了点头,她将来再到京师的机会可能就少了,这是她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在京师过上元节,自然要倍加珍惜。
这日晚上是游河赏灯,纪澄站在虹孚桥上往颍水上看,那河水被两侧岸边的灯光映照得仿佛彩练一般,什么叫“花市灯如昼”纪澄可算是知道了。
沈家的画舫就在虹孚桥附近的码头靠着,纪澄和沈荨、苏筠她们一起上了船,只是平日里显得十分宽阔的颍水,这时候却拥堵不开,船夫很不容易才挤出一条道来,将画舫划到了河心。
四周吵吵嚷嚷,丝竹声不绝,纪澄从舷窗往外看去,颍水上最引人注目的怕是要数那艘两层楼的精丽画舫。
那画舫四面窗栏雕花,船舷四周都有游廊连接,供人凭栏远眺。楼船的边沿挂着密密麻麻的颇黎灯笼,将整艘船映得仿佛天上银河里仙人的座驾一般。
纪澄忍不住问:“那是哪家的船啊?”
沈芫她们也答不上,倒是那船夫多嘴道:“那是满园香的画舫。”
在京师,大概没人不知道满园香的,只怕天下人都知晓,那可是最最有名的销金窟,京师的花魁十个里头有七个都在满园香,当初那位艳绝天下,才绝天下的方璇大家也正是出身于满园香。
既然是满园香的画舫,怪不得能成为颍水一景。待船夫将画舫划得靠近那满园香的楼船时,阵阵丝竹便传了出来,若侧耳去听,懂行的人就能听出那琵琶声韵可真是绝了。
沈荨道:“呀,也不知道那琵琶是何人所弹,若是寒碧姑姑在的话,肯定忍不住想跳到那艘船上去的。”
纪澄对那琵琶之乐不太精通,所以注意力自然不在琵琶上头,只顾着看人去了。
那楼船的二楼,灯火如昼,开着几扇小窗透气,可以看到里头有人影往来,纪澄一抬头就看见那窗户边的人竟然是沈彻。
其实纪澄一点儿也不意外,这等普天同乐,放浪形骸无所顾忌的日子,沈彻要是不在那烟花之地反而才不正常。
纪澄收回视线,不欲窥探别人的隐私,却听得苏筠惊呼一声,纪澄应声抬头,却见沈彻身边多了个身段窈窕的女子,隔得远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段被灯光一映,顿时就显出她和别人的不同来了。
腰细得仿佛肋骨被抽了两条似的,但那臀却真称得上丰腴。据说这等女子乃是那万里挑一的尤物。
纪澄不知道这些,但看那姑娘凑在沈彻的耳朵边不知在说什么,而沈彻也倾身仔细地听着,两人之间一看就透着亲昵,是那种男女之间的亲昵。
纪澄不想看了长针眼所以很快就调转了视线,苏筠却还痴痴地看着,眼里隐隐有泪光,纪澄想着苏筠亲眼看到这一幕也好,认清沈彻是什么人彻底死了心才好。
不过今晚痴痴看着满园香那楼船的人可不止苏筠一个。
纪澄只觉得身子一晃,画舫好像被别的船撞了一下,她飞快地往船外一看,只见一只乌蓬舟灵活地在船只里窜来窜去,途中擦撞了不少船,亏得那船夫技艺高超才没翻船。
最后那乌蓬船直直地撞上了满园香的画舫。不过乌篷船小,撞上那满园香的楼船不过是让楼船上的人觉得脚下轻轻晃了晃而已。
满园香的楼船上立时就有龟奴出来喝骂,却见那乌篷船上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来。
云堆堕马髻、水红织金袍,纪澄虽然只能看见她的侧脸,还看不清五官,却已经能觉出那必然是个绝色佳人了。
“沈彻!”只听那女子高声大喊。后来纪澄听人议论才知道那女子就是花蕊夫人。
沈彻沈二公子可是京师的名人,大家一听有人喊他的名字,全都探出了头去看热闹。
“沈彻。”花蕊夫人不见沈彻出来,又继续高声呼喊。
花蕊夫人一连喊了许多声,才见沈彻出一楼船舷上。
沈荨一听见花蕊喊沈彻的时候,就命令船夫赶紧把船靠过去了,然后气急败坏地走出船舱去了船头。这姑娘最不喜欢她二哥同那些不正经的女人来往了。沈芫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大概是怕沈荨闹出事儿来,紧跟着她去了外头,卢媛自然也跟着出去了。
而纪澄却倚在舷窗边上,悠悠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