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问到这里,沈萃就开始支吾,被纪兰逼得急了,才哭着道:“他不敢来。他说他娘身子不好,受不得任何刺激,现如今正到处给他相看亲事。”
纪兰一听就歪到在了沈萃的脚边,她究竟是怎么生出这么个蠢材来的啊?
“你什么时候又去见过齐正?你是没脑子吗?”逮着这么大个把柄,就再也不是齐家来求娶沈萃了,现在是沈家要去齐家求着齐正娶沈萃了。
“是澄姐姐,是澄姐姐带我去的。”沈萃呜呜地哭着。
沈萃就是这么个东西,说她大奸大恶是没有的,但小事上,凡事都想要掐尖,却又不想承担任何责任,遇到事儿就全部推到别人的身上。她当初选择将事情告诉纪澄,何尝又不是想找个替罪羊。
做女儿的对付当母亲的天生就有一套,哪怕沈萃再蠢,可对付起纪兰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果然,纪兰也顾不得再骂沈萃了,推开门径直就去了纪澄的小跨院,甚至也再顾不得什么贵夫人做派了,提着裙摆就冲了过去。
纪澄听见动静,刚站起身就被迎面走进来的纪兰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打得趔趄了两、三步才稳住。
纪澄屋子里丫头可比纪兰屋里的还懂事儿,一看事情不对立即就从外头关上了门,只留纪澄和纪兰在屋子里。
“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啊,才收留你这个搅事精在家里?纪澄你良心被狗吃了么,害了阿萃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啊?”纪兰红着眼又想上前去打纪澄。
纪澄挨了一巴掌,可没觉得再欠纪兰第二巴掌,她架开纪兰的手,冷冷地道:“姑母也说了,我害阿萃没有任何好处,阿萃来找我的时候,我比你更惊讶。”
或许是纪澄的冷静感染了纪兰,纪兰虽然依然发恨地瞪着纪澄,却也不再撒泼了。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不来告诉我?”纪兰质问道。
“当日阿萃守着我寸步不离,我想去告诉姑母也不行,我想着万一她不是有了身孕呢?就带她去了长春堂,也没露面只让大夫隔着帘子给她把了脉。那天长春堂有事儿,阿萃说闻不惯药味儿偏要闹着走,我扭不过她,只得让她先回来了,结果她却跑去见了齐正。我就知道这件事要糟,姑母和我本就有心结,我再越过阿萃去告诉你,只怕你和她都要恨死我了。”纪澄一番话就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明白了。
可惜做母亲的天生就偏袒自己的女儿,纪兰对纪澄的话是一丁点儿都不想相信的。
“纪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怀恨在心。你当初对那齐正起了心思,不然也不会上赶着往齐家跑,要不是你去齐家,我们阿萃,怎么会……”纪兰想到这儿又开始落泪。
“那姑母也应该还记得,当日回来的时候,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了,你也没放在心上,我却又管不了阿萃。”纪澄道。
纪兰眯了眯眼睛,她自然是想得起来的。
只是有其女必有其母,沈萃遇事就推诿,何尝又不是跟着纪兰学的。自己没把女儿管教好,反过头来却怪纪澄没看着沈萃。
“姑母,你现在怪我也没有用。你该知道我是最不愿意阿萃发生这样事情的人。”纪澄道。她说的纪兰都懂,沈萃闹出这样的丑事,还没订亲的纪澄想在京师高攀一门亲事怕就困难了。
纪兰无力地滑坐在玫瑰椅上,沈萃在这件事上耍的心眼儿她现在也想明白一些了。她怕自己生气,就一直拖着不说,遇到这样的事情一点担当和果决都没有。纪兰想起万一老太太问起来她又该怎么说?
这天杀的蠢材,纪兰想起沈萃就想踢死她。
“姑母,现在要紧的是先把这件事掩起来。”纪澄都替纪兰和沈萃这对母女着急。只顾着大吼大闹,也不知被院子里的人听去了多少。
纪兰抹了抹眼泪,“你说怎么办?”
纪澄叹息一声,“大夫还是要请的,我让人去长春堂请大夫,至于,至于阿萃肚子里的,还得看姑母的决断。”
那块肉不打也得打了,沈萃尽管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把落胎药给喝了。对外头只说沈萃是伤了脾胃,需要休养。
至于同齐家的亲事,纪兰这几日出门做客,已经将看好齐家大公子的态度传了出去,若是齐正有心,就该上门来提亲了。sk
偏偏等了五、六日都不见齐家有任何动静儿,纪兰对齐正的心思可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只有沈萃还傻傻的坚持,替齐正辩解到一定是齐夫人病反复了,他才没能腾出手。
齐正的确是没腾出手来,不过却不是因为齐夫人的病,而是大过年的债主都找上门了。
齐夫人的病花银子如流水,齐家的人自己又不善打理,平日里采买的那些个铺子冲着云阳伯府的招牌也许他们记账,可到了年末齐齐都来收银子,却逼得齐家对付不过来了。
纪澄打听来的消息,纪兰自然也打听到了。“五万两银子,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纪兰一巴掌拍在小几上,“齐正还真就以为我不敢怎么着他么?”
纪澄垂着眼皮也不答话。
却听沈萃道:“不就是五万两银子嘛?娘,齐大哥他们家确实困难,他又是个孝子,他要银子也是为了给我下聘的时候我的面子上好看。娘就当是给我的嫁妆银子行不行?”
沈萃这番话简直将纪兰气得吐血,这人还没嫁出去呢,心都全偏到齐家去了。
不就是五万两银子么?好大的口气。放在以往纪兰自然拿得出来,可现如今却不是那回事了。
纪澄回到自己的小跨院坐下,先才纪兰的那番做作,只怕是在逼着她拿银子出来使唤。说实话,为了平息这件事,纪兰给不出现银,还就只能纪澄来给,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沈萃不知检点就算了,什么都推在自己头上,反过来她还得使唤银子替她打点,纪澄这口气实在缓不过来。
“姑娘,公子说又搬了几箱账本到揽月斋。”南桂硬着头皮打扰纪澄道。
纪澄在心里咒骂了沈彻好几遍,却也没有冲着南桂摆脸色,只笑了笑,“我知道了。”
南桂松了口气地往外走,她跟了纪澄这么久虽然从没见她发过火,心里却有些怵她,却也不知为何。
沈彻传了话,入了夜纪澄自然只能去揽月斋走一趟,果不其然多了两大箱的账本,却也多了一束新鲜的腊梅花立在墙角。
天然几上的攒盒里盛着纪澄惯用的零嘴,旁边的炉子上铫子水声已响,纪澄不动声色地走进揽月斋,正背着门解披风的系带,就听见沈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消气了没有?”
纪澄回过头去就见沈彻斜倚着门看着她笑,“没生气何来消气一说?同样的错我犯过一次就不想再犯第二次。”
沈彻轻笑一声。
纪澄也知道自己这话其实还是有些闹别扭的,她原本就没什么资格生沈彻的气,也难怪沈彻笑她。
“上回的事是我不对,再怎么着也不该扣住你不放。”沈彻向纪澄赔礼道歉。
一会儿了冷一会儿热的,纪澄都快怀疑沈彻是不是有毛病了。不过她不愿意过多深想,“我没放在心上。”纪澄在天然几后跪坐下去,“上次的账目我看过了,大致理出了一点儿头绪……”
纪澄张口就是公事,显见是要和沈彻划分清楚界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大家这样火眼金睛都看出沈二吃醋了,那我就放心了。
☆、第107章 寂寞雪
“今天的月色不错。前几天日日下雪,我还以为这两日都看不到圆月的,没想到天公作美,今晨居然放晴了,咱们去山上赏月如何?”
纪澄看着兴致颇高的沈彻,提醒自己别得罪沈彻,于是知情识趣地道:“好啊。”
所谓的山上其实就是上回九里院开烤肉宴的地方,连日大雪之后山顶已经又是白茫茫一片,连个脚印也看不见。
“别坏了这雪景,我带你上去。”
纪澄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沈彻轻轻揽住腰飞了过去。其实也不叫飞,就是贴着雪面过去的,但因为纪澄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脚在用力,所以和飞的感觉也差不多。
因为体验太过新奇,以至于纪澄有意无意地直接忽略了沈彻对她稍嫌不太礼貌的行径。
寒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冰月,伴有寒风显得格外的遥远,也格外的孤寂,让人不由就想起月亮上那位应悔偷灵药的嫦娥来。
鸟窝亭里出乎人意料的温暖,纪澄四周看了看,也不见火炉只觉神奇。她将披风脱下,坐在地上的长毛毯子上,“上回来好像没这毯子。”
沈彻只笑了笑,没接话。
纪澄瞬间领悟,这大概是给自己准备的。
亭内水器、茶具俱全,纪澄忍不住道:“又要煮茶么?”其实她晚上真心不习惯喝茶,本来睡眠就不怎么好。
“那要不然喝什么?”沈彻反问。
“对月小饮如何?”喝点儿酒暖胃总比那寡淡的茶味儿来得好。
“行。”沈彻动了动手边的绳子,吩咐道两句,“送点酒菜上来。”声音也不大,纪澄都不知道他是在对着谁说,过得片刻之后,却见那空中有什么东西滑过来。
纪澄定睛看去,才发现原来山边那棵树和这鸟窝亭子之间系着一根绳索,这会儿一个装着酒菜的食盒就沿着那绳索正滑过来。
“弄这个是为什么?”纪澄指了指那绳子。
“省得她们上来把我的雪踩坏了。”沈彻道。
纪澄一下就想起上回她们过来烤肉,将雪地踩得一片狼藉的事情来,“那上回……”
“冬日里阿荨反正是休想再进我的九里院了。”沈彻起身将那食盒取下来。
过得一会儿又有一个铁盒子送过来,取下来一看才知道是个简易铁炉。
沈彻把酒壶坐放到旁边泥炉上的水壶里烫着,又将铁炉放在亭中的矮脚石桌上,那炭火已经烧好了,纪澄只见沈彻将先前送来的食盒打开,里面铺着几屉半个巴掌大小的五花肉,十分讲究,纪澄细细数了数,还真就是肥瘦相间的五层,一头猪身上能切出品相如此好的五花肉也没多少。
沈彻用竹夹子将那五花肉一片一片地夹到铁炉上炙烤,一小会儿之后就有兹兹的油香弥漫开来。
外面寒风凛冽,鸟窝里却独成一片温暖天地,这种对比让人没来由就生出一股舒坦的愉悦来。
“尝尝吧。”沈彻给纪澄的碟子里夹了一片。
纪澄早就食指大动了,也没跟沈彻客气,在羽衣调制的蘸料里蘸了蘸,味道奇异的可口,香、辣里泛着甜味儿,还加了芝麻酱和一丝奶酱,这用料可够大胆的,但味道着实不错。
纪澄没说话,只连吃了三片,已经足以表达她的喜欢了。
沈彻替纪澄斟了一杯酒,“饮过这一杯,咱们还是从二公子变回彻表哥如何?”
纪澄脸一红,端着酒不动。
沈彻也没再劝,自己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纪澄愣了愣,也只好把杯子里的酒饮了下去。
“沈萃的事情三婶处理得怎么样了?”沈彻问。
可不怎么样,对沈萃是雷声大雨点小,因为她刚落了胎,所以只尽心伺候着,别说打骂了,连重声说话都没有,嘴里头怨怪的不是齐正就是纪澄。
至于齐正那边么,纪澄实话实说地道:“齐家要五万两银子才肯上门来提亲,不然就让五妹妹从侧门抬进去。”
“五万两?”沈彻嗤笑一声,又问:“三婶找你拿银子?”
纪澄点了点头。
“你肯不肯?”沈彻问。
纪澄狡黠地笑了笑,“彻表哥让我拿,我就拿。”
“那我说别拿。”沈彻回了一句。
纪澄觉得沈彻这人真是蔫儿坏蔫儿坏的,“当初我那样对阿萃,你把我教训得惨?怎么轮到齐正,你就无动于衷了?”
沈彻啜了一口酒,“那是因为我越教训你阿萃越高兴,可我若是教训齐正,我这位五妹妹怕是要将我恨之入骨了。”
纪澄笑道:“你倒是看得挺清楚的。”
“不过阿澄既然又叫我表哥了,这五万两银子我总要替你省下来的。”沈彻道。
纪澄闻言看向沈彻,也不说话,心里却道:呵,你自己忍不住出手了,倒在我跟前来卖好,当我看不出么?
“那就多谢彻表哥了。”纪澄朝沈彻做了个敬酒的动作。
酒是好酒,二十年陈酿的玉春白,入口微甘,后劲十足,人不知不觉就醉了。
纪澄心跳得有点儿难受,以手枕头地趴在桌上不动。
“现在你最想做什么?”沈彻问。
纪澄的脑袋扭了扭,“想舞一曲。”
“什么舞?”沈彻又问。
“可惜我的剑没带来。”纪澄有些惋惜。
“哦。”沈彻回了一声,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失望。
“你有剑借我吗?”纪澄又问。
沈彻点了点头,过得片刻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轻剑来,纪澄取了剑被沈彻轻轻一带,就落在了山崖边的石台上。
石台大约六尺见方,上面的雪被风一吹,只余下薄薄一层。
沈彻扶着纪澄的手臂让她站好,“还站得住吗?”
纪澄也不应他,只将那寒光闪闪的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心跳得太快,血脉里的血似乎也奔涌过急,纪澄迫不及待地就跳起了剑舞来。
醉里挑灯看剑,雪上踏月回风,美人遗世独舞,此情此景大概再也没有比沈彻更惬意的人了。
纪澄跳得欢快,所以的怒气、怨气、浊气都随着那一剑一剑的寒光散了开去,跳到最后,她见崖下有水,水面有冰,倒映月色,将她也倒映了进去,纪澄见冰里的人可爱,脚一抬就跨了出去。
人跟落叶似地飘了下去,喝醉了酒竟然也不害怕,反而笑了起来,沈彻从背后抓住她的腰带时,纪澄还扭了扭,她这儿还没飞够呢。
虽然没飞够,但人已着实疲惫,纪澄将两手圈在沈彻的脖子上,靠在他的怀里就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沈彻的脚尖在下头的冰面上借了借力,跳回刚才的平台上,这才吁了口气。果然醉了的人都没什么脑子。
纪澄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她只觉得头疼嘴干肺热,一边摸着额头一边爬起身,愣了片刻才看清楚周遭的事物,她还在九里院山顶的鸟窝里,身上披着她自己的披风,还有沈彻的披风,就这么躺在毯子上就睡着了。
纪澄扭了扭脖子,还以为沈彻已经走了,一抬头却见他正一只腿曲着一只腿直着地背靠在鸟窝的柱子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纪澄头还晕着,往沈彻那边挪了挪,却听他道:“再歇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纪澄现在的状况是睡到一半十分不清醒,嗓子干得冒烟,想喝水却又说不出来,纪澄艰难地将自己支撑起来,想去找点儿水喝。
结果纪澄的手刚伸出去,就听见沈彻道:“别碰我!”
可惜话说得还是晚了点儿,纪澄的手才刚碰到沈彻的衣角,就感觉一点灼烫从指尖传过来,她飞速地收回手,但指尖已经红了起来。
纪澄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沈彻已经起身在外头抓了一把雪塞入纪澄刚才灼伤的那支手里。
虽说烫得惊人,但毕竟缩得快,雪那冰凉的温度一下就纾解了纪澄指尖的疼痛,她顺手就把雪往嘴巴里塞,实在是太渴了,也需要清醒。
沈彻好笑地看着纪澄嘎吱嘎吱地咬雪吃,“你就这么渴啊?”
纪澄“嗯”了一声。
沈彻从旁边的小几上取了温着的茶水递到纪澄嘴边,“喝吧。”
大概是喝得太急了,纪澄呛了一下,水滴顺着下巴缓缓地滑到了领口里,纪澄犹自不觉。
冬日的衣裳本只求暖和,所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