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纪澄刚才躲在衣架后面已经将肚兜穿上了,小衣也已经罩上,她的手正哆哆嗦嗦地系着衣带,这会儿见沈彻过来,更是吓得往后连退两步,撞上一旁的小几。
偏这时外头又有人敲门,“天泽,你伤得如何,可有大碍?”
纪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偏偏旁边的沈彻还毫无所谓地在说话,“何况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见了,我本就该对澄妹妹负责。”
纪澄心里恨不能拿刀捅死沈彻,谁倒霉透顶需要他负责啊?但她却还得压低了嗓子装沙哑地回答外头人,“我没事。”
纪澄打发了那外面关心的人,心底的念头转过千遍,此刻也定下了心神来,反正事情已经糟糕至此,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所以纪澄反而镇定了下来,系着衣带的手也不哆嗦了,也不再遮遮掩掩,虽然沈彻那放肆的跟挑大白菜一样的眼光让她浑身烧得发烫,但纪澄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不用表哥负责,今日之事本是意外,但求你知我知便是了。”
沈彻挑挑眉,一把懒骨头依在衣架上,斜睨着纪澄道:“澄妹妹如此说,岂非被我白看了?”
纪澄懒得理会沈彻,她赶时间呐,当着沈彻的面就套上了襦裙,将他放肆的目光挡在了肌肤之外,“白看了就白看了,吃亏的也不是彻表哥。”纪澄也斜睨沈彻一眼,意思是既然如此,你还废什么话?!
沈彻约是从没见过纪澄这种人,虽说不是大家闺秀吧,好歹是富家千金,平日也装作一副闺秀淑媛模样,可是眼前这态度简直比一般的青楼女史都放得开。
纪澄倒不是放得开,只是无可奈何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总好过被沈彻欺负得眼泪汪汪的好,难道她现在哭着嚷着叫沈彻负责将来日子就能好过?她可不愿意当妾。
亦或者因为受辱她应该去跟沈彻拼命?那不也是傻么?若是叫人发现了,她只怕妾都做不了,只能上吊死了算了,死后还一片污名,此时情状若叫人发现了,只会说是她不检点。
既然纪澄两条路都不能选,索性干脆放开了还好些,其实她本来对这些事就没那么看重,要不让当初她救齐华被沈御和沈径看去之时,就该寻死觅活了。
于纪澄来说,不就是看两眼么,反正只能看不能摸,她也不损失什么。这实在不怪纪澄“出尘脱俗”,只因她自幼就没经历那种教养。她爹爹常年在外经商,母亲云娘本就是豆腐西施出身,同她爹爹眉来眼去,没多久就钻了那草垛子,还没成亲就怀上了她大哥,这等家庭出生,你能指望她有多强的贞洁之观?
加之纪澄以前就是个假小子,六、七岁时经常跟着男孩子一起下河去摸鱼,那时候男孩儿女孩儿身体上本就没什么差别,穿着裤子上身都是平的,纪澄那两粒红点点早就被一群男孩儿都看了去了。
为此云娘也曾打过骂过纪澄,说她白花花的肉都被人看了去咯。可那时纪澄就是个上山掏鸟,下河摸鱼的小野马,她那身皮黑得哟比许多男孩子还厉害,根本没有白花花的肉,所以她也不怕被人看。如今这身白肉全是这几年才养出来的,亏得云娘给她的底子好。
因着这等出身,又是这等教养,纪澄对刚才被沈彻眼睛吃豆腐的事情很快就看开了。
而且果不出纪澄所料,沈彻转过头、撇开眼也不再逗弄她了,她顿时松了口气,又想沈彻这人果然恶劣,视女子贞洁于无物。
其实纪澄在某种程度上还真是误解了沈彻。
沈彻的确是有心逗弄纪澄,这起因却非在他,襄王本无意,奈何神女却撩之?对于纪澄那番扭捏作态,沈彻本来也无心理会,不过待他后来发下这位澄表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说是居心叵测,但绝对居心不良,所以沈彻不介意逗逗她,更何况王丽娘之后,沈彻一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玩物,纪澄既然自己要撞进来,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也好奇想看看这位澄表妹的道行高不高深,又能让他的兴趣持续多久。
但沈彻再混,也不会这样厚颜无耻地去将人家大姑娘看光光。这间屋子本就是沈彻先进来,待他听见脚步人,使了个眼色让跟他会面的人先行从窗户跳出去,而他自己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见纪澄跟风似地卷了进来。
沈彻心里本就怀疑纪澄来的时间太过巧合,所以既然来不及离开,索性也就留了下来,并未从窗户跳出去,沈彻本是想试探一下纪澄,哪知道纪澄的衣裳脱得那般顺溜,一边栓门一边就在脱袍子、踢鞋子,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纪澄就已经将衣裳脱了下去。
再后来,沈彻的确也有时间提醒纪澄,只是他不过晃了晃神,纪澄就已经脱得只剩束胸布了,此时再提醒也为时已晚了,若是被纪澄发现,沈彻这是不想负责任也得负责任了。
所以为了彼此都不尴尬,沈彻本是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哪知道纪澄手里握着把镜,刚好就从镜子里看到了他。
沈彻自认倒霉,他说的负责任的话倒不是敷衍纪澄。
只是沈彻万万没料到这位澄表妹比男子还洒脱,竟然摆出一副任他看的无所谓的态度,到底还是晋地民风彪悍,他对那边女子的奔放也略有所闻。
不过沈彻向来觉得,女子的娇羞与矜持才是姑娘家最美的一面,那王丽娘一主动,沈彻就顿时如吃鸡肋,而纪澄这般洒脱,也顿时熄灭了沈彻逗弄她的兴趣。
纪澄见沈彻转过身去,心里松气儿之余,又涌上了一股她自己都觉得纳罕的郁闷。她之所以没有惊声尖叫或者仓皇失措,其实也是因为她在沈彻眼里并没有看到那种色迷心窍之欲,他似乎不过是将她当做一朵花、或者一幅画在看待。
纪澄小小年纪也有那争强好胜之心,自己都如此模样了,沈彻居然还那般镇定,不是他道行太深,就是自己毫无媚色可言,如此纪澄那嫁人的信心少不得又被打击了一点,心想亏得自己没有进宫,否则以她这点儿道行恐怕也未必能邀得盛宠,毕竟建平帝这几十年经历的女人可不在少数。
既然纪澄不用他负责,沈彻本来提脚就要走的,却被纪澄的动作给留住了。
☆、第62章 游龙诀
只见纪澄抬着手肘三、两下就挽了个干干净净的发髻,拿起眉黛两笔就画好了眉毛,也顾不上抹粉了,打开随身带的口脂盒子,一点儿不讲究地直接就用手指把玫瑰香的口脂往唇上抹。
沈彻也曾经等过另一人描眉画黛,仅是那两弯横山眉就用了半个时辰,完美中更求完美,连一根眉毛的位置不对都要细细拔了。一场精致的梳妆等了他一个时辰,再没有人比她更苛求美。至于其他女人,或许没那么夸张,但小半个时辰总是需要的。
而眼前这个女人,梳妆的姿态堪称粗陋,三、五下功夫就算弄齐全了。
沈彻只觉得纳罕,又开始逗着纪澄说话,看她手下的动作会不会慢一点儿,“我原本还在纳闷,天泽的骑术我是见过的,短时间不可能进步这么多神速,没想到却是澄妹妹李代桃僵。”
纪澄心想你纳闷个屁呢,简直就是老狐狸成精了,跟她这儿装模作样呢,“彻表哥早就看出我是我大哥了吧?”
沈彻摸摸鼻子,看着纪澄手下丝毫不乱地往头上簪首饰,甚至连镜子都不用看,仅凭感觉直接往发髻上插,竟然也不难看,不仅不难看,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写意的美来。
沈彻没有回答纪澄的问题,他自然是早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了。以沈彻同女人相处的丰富经历来看,纪澄妆扮的纪渊真是哪儿哪儿看着都带着一股女气,更何况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即使隔着几层衣裳依然透体而出。
纪澄见沈彻不说话,就知道他是默认了。这件事牵扯到纪渊,纪澄不想让沈彻觉得纪渊为了博得名声而让她这个妹妹上场,反正她在他眼里这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了,所以纪澄转过头向沈彻解释道:“前段时日大哥练球扭伤了脚,我见打马球好玩,央求了他让我来玩一玩,他拗不过我才同意的。”
也不知道沈彻听没听进纪澄的解释,他只是眯了眯眼睛头往后一仰道:“你怎么画成这副鬼样子?”沈彻端详了片刻纪澄那张收拾齐整的脸。眉是大刀眉,粗得英气,口脂只涂了嘴唇的中心一点,就只樱桃大小,看起来十分怪异。
纪澄直想对沈彻翻白眼,她可不想被人认成个舞姬,扮作张娥儿也是情非得已,她虽然不会易容,但是女人这描眉画黛就是一种易容术,不说画成另一个,稍稍改变一点儿容貌总是可以的。
沈彻话刚说完,立即就猜到了纪澄的意图,因又笑着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纪澄立即瞪向沈彻,“佳人”二字实属调戏之词,做贼却又是指偷偷摸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纪澄只觉得沈彻是话中有话,她不想再和这人说下去,免得多说多错,所以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就往外面走。
走到门口纪澄打开门探出半个头,见外面没有人,这才放心推门出去,匆匆就往外跑,却听得身后沈彻道:“我看你这会儿健步如飞也不像受伤的样子,下半场你继续上场吧。”
纪澄心里大恨,忍无可忍地回头对着沈彻做了个“你混蛋”的口型,扭头又继续往前跑,因为她已经听见上半场结束的鼓声了,沈萃是第一个要上场献艺的,这会儿肯定在到处找她。
果不其然,沈萃看见纪澄时,一脸燥怒地道:“你跑哪儿去了啊,到处找不到人,这都要上场了。”
纪澄跑得喘不过气儿来,只能朝沈萃摆摆手让她不要吵,赶紧献艺才是真的,为了这场中坛献艺她们可是花费了无数心血的。
天突然一黑,观赛的人顿时喧哗了起来,不过很快黑暗里就有烛光亮起,现实一簇微弱的光,渐渐多起来,到中坛的位置被亮起的烛火全部包围起来,众人便看到了中坛上被舞着扇子摆出的花朵形状的舞娘包围起来的最耀眼的花蕊——沈萃。
人群里开始嘀咕,这沈家三房也太富贵了些。马球场多大呀,人家恁是扯了块遮天大幕将整个马球场掩盖了起来,白昼顿时变成了黑夜。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沈萃的歌声在寂寂的夜空里显得空灵而唯美,满场似乎都缭绕着她百灵鸟一般的歌声。这也得多亏纪澄给她出的点子。
中坛这台子下面,新埋了九口水缸,就为了起到回响的效果,将沈萃的歌声烘托得更加美妙。夜色里人的注意力轻易就被唯一的光源吸引了,所有人都盯着沈萃在看,盯着沈萃在听。
那词做得太美了,“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好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仅这一句,就让人回味无穷,嚼碎了掰烂了,一笔一划地细细品味。
至于纪澄她们跳的扇子舞全都成了沈萃的陪衬,一会儿舞出一架鹊桥来,将沈萃烘托成神女,一会儿又变作一朵牡丹来,渐渐绽开露出里面的沈萃来,一会儿又化作波浪将围绕着沈萃。
这一场献艺,大概称得上中坛献艺史上最华丽的一处戏了,落幕时,大幕揭开,所有人都眨了好半会儿眼睛才重新适应白日的光线。
可以想象,等决赛一结束,这首词就会传遍大街小巷,而沈家五姑娘的美名也会随之而传之四海。
纪澄可没有什么心思陪着沈萃激动,她还得赶紧回去换回衣裳,等着重新上马比赛。
上半场结束时,初阳社落后了桃花社三筹,若是不扳回来的话,就无缘状元队伍了。楚镇看着纪澄重新上场,心里不由松了口气。纪澄下场之前他们本只落后一筹的,纪澄一走,楚镇和沈径失去了强力助攻,一下就落后了三筹。
楚镇朝重新上场的纪澄挥了挥球杖,然后勒马往前冲去,这是让她跟上的意思。他二人虽然才配合打了三场球,但彼此的默契似乎很快就建立了起来,楚镇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想法,纪澄都能看懂,传球也传得恰到好处,如果没有纪澄楚镇觉得他们社恐怕是绝没有希望进入决赛的,那次打蓝平社都打得异常艰辛,还是纪澄上场才险险以一分之差赢了对方。
纪澄上场自然是尽心尽力地做着助攻,她本就不想出风头,不然将来纪渊太容易露出马脚,所以她绝不会像其他队员那般,心里总存着要一鸣惊人的念头。马球赛上单人的球技固然重要,可成功的关键还得靠配合。
楚镇和沈径有纪澄这么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助攻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何况纪渊到底是东山学院的佼佼者,脑子比起某些只会用蛮力的纨绔子弟要敏锐得多,对场上的情形判断很准确。
下半场开赛一刻钟左右,初阳社就将落后的筹数追到了只差一筹。
桃花社能进入决赛绝非是浪得虚名,他们社长也看出了纪澄的重要性,咬着牙将防守沈径的一个社员调去了防守纪澄,并且还暗示了一下哪怕违规也不怕,只要能死死防住纪澄。
如此一来纪澄身边就有两个桃花社的人盯着了,而且对方敢冲敢抢,简直是不要命似的,纪澄可惜命得紧,哪怕是受伤也最好避免,女孩子的筋骨可经不得摔,万一破了相就更不妙了。
要说纪澄的球技比楚镇和沈径精湛那可未必,但女儿家自有女儿家的长处,她从小就身子灵活又柔韧,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她轻松就能做到,抬腿、劈叉、翻跟斗对她都是小菜一碟,更有甚者她小时淘气,云娘拿绳子捆住她不许她跑出去野,她都能七扭八扭地很快就从绳索里滑溜出去。
有这样的天赋,再配合小灰灰这千里马,纪澄仿佛那鱼儿似的滑不溜秋,桃花社的人就是想给纪澄使绊子都没法儿碰到她,除非他们狠下心来公然违规。
很快初阳社和桃花社的差距就追平了,离比赛结束也不过只有一盏茶功夫了。眼看着纪澄又得了球,胡瑞也顾不得许多了,被罚下去就罚下去,禁赛也没关系,只要能保证桃花社拿到首名就行。
纪澄也是警醒,越是关键时刻越是不能放松,她背上虽然没长眼睛,但是耳边刮来的风她直觉就不对,所以尽管杖上勾着球蓄势待发,她也还是将身体往前一倾,球当然没有传出去,而背后挥来的那一杖眼见要落空,胡瑞临时变向,将球杖顺势劈向纪澄手里的球杖,不仅球保不住,纪澄恐怕连手臂都要保不住了。
纪澄本就没有做好这种防备,此刻身子斜倾向前,惯性使然她没办法临时变向,对于后面这使阴招的人纪澄自然愤恨,越是这样她越不服输偏偏就不能把球给他,所以纪澄又用了她那招“游龙戏凤”,身体顺着马肚子一滑,堪堪在胡瑞的球杖扫过去的时候,钻到了马肚子之下,此时她手里还握着球杖,全靠单手拉着马缰,她的速度必须要快,像泥鳅一样滑到了马肚子的另一侧,然后翻身重新坐在马背上,球杖上的马球就像黏在了她的杖上一般,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之后,纪澄竟然还稳稳地控住了球,然后将球传给了一丈外的楚镇。
胡瑞当时就懵了,这也能躲得掉?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被人唾骂的准备,可前提得是他得手了,偏此刻他并没能阻止“纪渊”。
看赛的人自然也都看清楚了胡瑞的动作,顿时全场哗然。坐在看台上看着“纪渊”的那招游龙戏凤的沈御眯了眯眼睛,纪渊也能像他妹妹一样做出这他都做不出的“游龙戏凤”么?
☆、第63章 透风墙
却说回楚镇接过纪澄传来的球之后,纵马一跃,将球打入了框内,终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