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楚得想了想,他感觉他已经被秋后算账了,要不然哪儿能先被扔到西北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去,别说女人稀罕了,连只母马都有人稀罕。这几年来他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肥肉都折(she)掉十来斤了,摸女人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根指头。
楚得心里直骂娘,这夫妻俩凑成对,一个狠、一个毒,将来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这会儿楚得打从心底为纪澄摇旗呐喊,支持她弄死沈彻那丫的。
待得曲终人散,酒鼾宴罢之际,楚得和他家那母老虎共乘一车回府时,被那崔氏拧了耳朵直叫唤,不得不从酒意里醒过来,“娘子,这又是怎么了?今儿个晚上我可是一个丫头的手都没摸。”
崔氏皱眉道:“谁要知道这个?我问你,沈二和那纪氏之前是不是就有瓜葛啊?怎么会突然娶了她?沈老太君一直看不上那纪三夫人,怎么会同意定了她侄女给沈二的?”
却说这楚得的妻子崔月,也是出自清河崔家,和沈御那续弦崔珑同出一家,乃是堂姐妹。
崔珑素来知道楚得和沈彻交好,方才听了众人的议论心里也没底,便想着从崔月那里打听打听纪澄的底细,这才有崔月审夫这出戏。
楚得被崔月拧得呼呼喊痛,一叠声的告饶,但是不该说的一句都没说。虽说沈彻和纪澄当年的事楚得的确是知道,纪澄中了鹊桥仙,结果便宜了沈彻那厮,到后来两个人腻腻歪歪,打打杀杀,那可是热闹非凡。
只可惜这些都不能同崔月道也。家里的母老虎是个什么德性,楚得太清楚了,他若是告诉了崔月,那几乎等于整个京师都知道了。楚得摸了摸脖子,那样的话他估计再也没法儿摸美女的小手了。
楚得的嘴巴虽然又贱又毒,但有一条却是极好的,那就是严。当初若非沈彻慧眼识英雄提拔了他,楚得这会儿还指不定在哪里混呢。
平亲王府说好听是皇亲国戚,可惜大秦的亲王是最凄凉的,什么正事儿都不给你干,就拿俸禄白养着。可是这建国都多少年了,物价飞涨,但是俸禄一点不见长,王府的人亲客往又多,还得绷面子,那点儿银子简直是杯水车薪,说多了都是泪。
就这样也就罢了,那楚得还是个小儿子,爵位和家产跟他实在没多大关系,他能拿到的俸禄就更少了,别说上楼里逍遥,就连养家糊口都有些手紧。
亏得楚得脑子灵活,别人理不出的纷乱头绪他就能发现蛛丝马迹,后来投靠到沈彻的麾下,这才如鱼得水。
如此一来沈彻之于楚得,既有兄弟情义,又有知遇之恩,楚得哪里敢泄他和纪澄的底啊,不仅不能说,还得代为遮掩一二才是。
楚得将耳朵从崔月手里解救出来之后道:“你们这些妇人就爱瞎说些有的没的,沈家现在的光景有如烈火烹油,皇上对他们家是封无可封了,再上头就得封王了。过一段时日沈家大郎班师回朝的时候,那风头就更盛了。沈家还敢娶世家大族的女儿吗?”楚得抬了抬下巴指向天,意思是若真是那样,建平帝怕是睡不着了。
崔月不说话了,只听得楚得又说,“既然不能娶世家大族为妻,那娶个有钱媳妇多好啊?你也是当家的,当家才知柴米贵。”
崔月点了点头,“只可怜阿珑竟要跟商户女做妯娌了。”
清河崔氏的家史可以前推好几百年了,中间虽有没落,但崔氏的傲气可从没绝过,她们这样簪缨世族的贵女,自然瞧不上纪澄的出身,也就不奇怪崔月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楚得生怕将来崔月言语间得罪纪澄,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枕头风的威力楚得身为男人更是清楚,人家夫妻躺在暖乎乎的被筒里说着热乎话,转头指不定沈彻就来收拾他了。“商户女怎么了?还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沈家老祖宗能点头娶的孙媳妇会差到哪里去?你呀少说些有的没的,沈彻那厮最是护短。”
崔月皱眉道:“我知道了。”嘴上知道了,心里究竟知道没知道就无从而究了。
且不说这对夫妻了,这沈府里还有一对夫妻此刻也正为纪澄的事情闹腾呢。
沈彻那个新郎官被人抢着灌酒都没醉,反而沈径却喝得酩酊大醉。李芮拿手绢捏着鼻子替沈径脱了鞋,扶了他上床。
“你说你酒量差就少喝点儿,怎么也来者不拒的,又不是你成亲,你抢着和什么酒?”李芮抱怨道。
沈径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皱着眉,一副极难受的样子。
“我说你呢,喝这么多酒,也不知道要养多少日子才能养好精神,娘让我督促你念书,我还要怎么督促你啊?这都五月里了,八月就该下场了,你心里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啊?你这样不走心,是不是还想名落孙山啊?”李芮碎碎念道。
原来三年前沈径虽然参加了秋闱,却是名落孙山,并未中举。到后来纪兰替他娶了忠武侯家的姑娘李芮。
沈径喝了酒心里本就难受,加之又是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嫁给自己哥哥,那种难受更是成倍增加,以前被李芮念叨两句也就算了,但此刻他只想好好静静,李芮却跟苍蝇似地直嗡嗡。
念到秋闱,又是沈径的另一桩痛事,再加上李芮又口无遮拦地说什么名落孙山,沈径火冒三丈地猛然坐起吼道:“能不能让我清静会儿?”
李芮被沈径的怒气给吓得差点儿没从床边仰下去。李芮乃是贞平长公主的孙女儿,虽然样貌不如她堂姐李卉,可也是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嫁给沈径后,上头有婆婆纪兰护着,沈径又是个好性儿,日子过得十分顺心,不说颐指气使,但也从来不曾受过气。
这会儿突然被沈径一口,李芮立即就觉得委屈了,指着沈径的鼻子道:“好啊你,喝了几口马尿就来找我撒气,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啊?我好心好意照顾你,你还来劲儿了是吧?看我不顺眼,是看上哪个丫头了是不是?你说啊,你说啊。”
这女人不讲理时那是真不讲理,沈径立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跟李芮闹什么啊?只能让耳根子越发不清净,索性翻身朝里面侧身躺着,将脑袋埋在臂弯里,来个不看不听。
李芮虽然一肚子火,但这会儿也不好发作,今日是大房那边的大喜事儿,若是他们屋子里闹出什么事儿来,老太太一准儿要不高兴的,还以为她故意不给纪澄脸面哩。
李芮念叨了一会儿后,见沈径再无回应,只当他服软了,也就不再闹腾,自梳洗了在沈径身边躺下睡了。
哪知半夜里沈径不知发什么疯,捉得她的手都疼了,李芮醒过来正要甩开沈径的手,却听他嘴里低呼“澄妹妹,澄妹妹。”
(改bug)
☆、第177章 天还没亮
李芮先没听清楚,后来附耳过去才听清了,叫的是什么陈妹妹,李芮没有反应过来是纪澄的澄,可即便是这样也已经叫她五内俱焚,忍无可忍了。
但是女人在这件事上天上有点儿小聪明,即使李芮这会儿把沈径叫醒了,两个人大吵一番又能如何?那她将永远不知道这所谓的陈妹妹是谁了。
李芮打定了注意,要悄悄地打听这陈妹妹是谁,然后再视情形而定,是一刀剪灭了陈妹妹,还是两刀。总之她务必要让这陈妹妹这辈子都后悔遇见了她,也要叫沈径这负心汉得到一辈子的教训。
而被李芮如此念叨恨不能划花脸的“陈妹妹”,心里的烦恼其实一点儿不比李芮少。
在洞房终于清静后,饿了一天的纪澄才终于摘下十几斤重的花冠,用了点儿米粥,然后去了净房。
九里院的正院是老世家那种低调的奢华,正堂的家具都是六、七成新旧的,最多因着新人进门重新上了一下漆,看着并不惹眼。
只有进了这净房才叫人刮目相看。净房里是白玉石筑的圆池,怕是有一丈来宽,泛着淡淡的玉青色,入水口是一对山茶花,就着玉色雕凿的,半青半白,赛牡丹。
纪澄就坐在池子里,细细地看着那山茶,只觉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花的样子仿佛她当初见童襄他们几个时戴的那个山茶面具上的花样子。
纪澄的手指在那茶花花瓣上轻轻碰了碰,水池子边上雕凿茶花的也没几个人了。她偶然抬头,原以为这净房前头开的圆窗是故意空着没糊窗纸的,待看见那上头被热气蒸腾的水汽时才知道用的竟然是整块的颇黎。
颇黎如今虽然不算太稀罕的物件,可是这样剔透晶莹毫无杂色的却是少之又少,且还是这样宽的一整块,纪澄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她忽地想起来几年前梅长和对她提过的大食的颇黎,说是改进了方子,能出透明度极高的颇黎,该不会就是眼前这种吧?
纪澄当初对沈彻也提过,只是想不到他真的叫人去了大食,还弄回了这种颇黎,方子只怕沈彻也弄到了,否则万里千山若从大食运过来这样大张的颇黎,肯定早就碎了。
纪澄沐浴过后,裹了巾帕站到颇黎窗前,这里地势略高于磬园其他地方,也不担心被人看见衣冠不整,且此时天色已黑,更是没有顾虑。纪澄细细地摸了摸那颇黎,想着如果冬日从这样的窗户看雪,那真是莫大的享受了。既不用去外头挨冻,又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雪了,比那窗纸、窗纱都要好上太多。
这九里院的净室四面都有一扇这样的圆形颇黎窗,连天花板上都有一扇,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上头有屋顶遮着,做个颇黎窗不是白瞎么?
“姑娘快来穿衣裳吧,等会儿姑爷怕就该回房了。”柳叶儿在旁边催促纪澄道。
纪澄这才从窗边离开,由柳叶儿伺候着换衣裳。
“咦。”纪澄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穿衣镜。一人高的镜子,将人照得清清楚楚的,衣服上的花纹纤毫毕现,比之铜镜不知好了多少倍,且铜镜也没有这样大的。
京师不愧是新鲜人和新鲜物的聚集地,什么东西都是京师最先出现。
“奴婢刚才也是惊奇呢,这京城到底是咱们晋北那种小地方比不了的。”柳叶儿道。
纪澄问道:“怎么突然说起奴婢来了?”
柳叶儿道:“以前咱们是在沈府做客,一口一个我呀你的,没个规矩没人会说,如今姑娘是沈家二少奶奶了,奴婢们再也不能没规矩了。就是榆钱儿那里我也说她了。”
纪澄点点头,笑道:“柳叶儿,我离了你可怎么办呐?”
柳叶儿道:“那奴婢就一辈子也不离开姑娘。”
纪澄的笑意稍微淡了点儿,她的确有心留柳叶儿一辈子,但是沈彻那样的心性,她着实捉摸不透,以至于不敢贸然开口。只是柳叶儿年纪也不小了,耽误不起了。
穿好衣服,坐到妆奁前,这是纪澄的嫁妆,雕着缠枝葡萄纹的妆台。上头有三层木匣妆镜台,中间的一块儿支起来就是放铜镜的地方。
有了先才的穿衣镜珠玉在前,纪澄嫁妆里的海棠钮大铜镜就有些不够看了。柳叶儿打开妆奁,却见那铜镜被收到了匣子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和穿衣镜同样材质的水银镜,且是仿佛屏风一样,对折的两块。
“呀,这个镜子好奇怪。”柳叶儿指着左面那一面镜子道:“这镜子好像能把人照大。”
纪澄探过头去,还真是的,如此一来哪怕是眼睛不好使的,画眉和抹胭脂时都能把边边角角给照顾到了。“这倒新鲜。”
等纪澄捯饬完,外头天已经大黑,月亮都挂上中天了,她手里摇着象牙丝编的团扇坐在窗边看那天上的圆月。原来这外间用的也是颇黎窗,只是不像净室那样大块大块,所以并不引人瞩目。
现如今京师里殷实的人家里,无不以用透明的颇黎窗为荣,美观又实用,就是颇花银子。
纪澄心里替沈彻算着,光是这颇黎不知他就赚了多少银子,这生意跟地上捡钱似的,光是想着都令人眼红。
新娘子是天生的俗物,新婚之夜就只光顾着算新郎官怎么赚钱的了。而其他大部分新娘子最担心的怕应该是新婚前夜由母亲私下传授之事。
纪澄的母亲云娘不在了,也没人给她指导这些,范增丽是长嫂,虽然如母却也不是母,说起话来就难免吞吞吐吐,只说女人不用管,由着男人折腾就行了。不过有一条是必须谨记的,那就是切记要时刻庄重,尤其是沈家这样规矩很大的人家。
在床铺之事上切莫学了那青楼的粉儿,轻浪无行。千万别叫出声了,更不能扭腰挺胯,白日里绝不能由着爷们儿乱来,就是晚上也一定要吹灭蜡烛。
纪澄当时就想,范增丽说的这些忌讳她全都犯了,大概也装不出什么庄重来,反正在沈彻心里,她和轻浪无耻是撇不清干系的。
虽然已经是过来然,但纪澄心里少不得还是有些紧张或者抵触,要不然也不会枯坐在榻上看月亮了。
沈彻进门时已经洗漱过了,头发微湿反着光泽,酒气全无。
纪澄听见开门声转过身去,就见着了依然一袭红色便袍的沈彻。红色本该是女儿家的颜色,可是男人在一生最欢喜的日子里却又全着的是红色,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沈彻着红色意外的挺拔,越发衬得矜贵不凡,将他的眉眼柔和了两分,添了丝温柔意思,不言不语便已经叫人浮思偏偏了。
可惜这人越是温柔时,越是有毒。纪澄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沈彻进门后没走几步就倚在槅扇的门柱上不动了,不远不近地看着纪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纪澄着红色。
红裙泥金,被烛光一映,照出了比朝霞还艳丽万端的颜色,美得令人不自主地屏住呼吸。
裹在红裙里的是荔枝肉,晶莹剔透,白得甜滋滋、水润润,是那种叫人恨不能一口全含在嘴里,然后嚼出水来的美。
只是那果肉看着仿佛荔枝般清甜,实则却是夏橙的酸甜,甜的时候能叫你上天,酸的时候能酸掉你的牙,比起纯甜,反而更叫人口舌生津,毕生难忘其滋味。
纪澄最不喜欢沈彻这样打量自己,仿佛心盘桓了无数心思,织成了蜘蛛网,可着劲儿地将她束缚得动弹不得。
“你还要站那儿看多久?”纪澄有些羞恼地道。
“我是怕我走过去,你更不自在。”沈彻道。
话里莫名的含义叫纪澄有些脸红,她差点儿忘记了,沈彻这厮惯来擅长把正经的话说得很不正经。
纪澄将象牙细丝扇往小几上轻轻一搁站起身来,“我叫丫头给你煮碗解酒汤来。”
沈彻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在纪澄对面的榻上坐下,“不用,酒不醉人人自醉。”
纪澄轻轻咳嗽了两声,面对沈彻的确有些不自在,他们比陌生人都还不如,那从没相见过的夫妻盖头一掀,只要人长得不是歪瓜裂枣的,也就成了事,哪儿比得上她和沈彻之间的千山万水。
“那我们下盘棋?”纪澄问道。
“洞房花烛夜我们为什么要下棋?谁赢了谁做主吗?”沈彻问,然后眼睛还往床那边瞥了瞥。
纪澄实在是被沈彻的暗示给噎住了,她严重怀疑沈彻是不是喝醉了。
“今日夜太深了,下棋易劳神伤气,要不要玩骰子?”沈彻道。
纪澄没理出沈彻这句话跳跃的逻辑来,但玩骰子总比上床大被同眠好,所以她点了点头。其实纪澄也不是想矫情,她既然没有逃婚就已经说明她接受了现实,并将在这个现实里好好地活下去,那就势必要同沈彻敷衍应付,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临到头来,见着沈彻的那一刹那,就又觉得心扭成了麻花,能拖就拖,能躲就躲。
“玩最简单的,比大小如何?”沈彻取了骰盅和骰子来。
纪澄点头。
“有赌无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