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画瓢,倒也似模似样,可惜船家也是个不认字的,对着他连连摇手。
丁壮误以为船家不肯去,掏出身上一半的银子就往船家手上塞,船家一看这么多钱,眼都直了,跺了跺脚,从正对着渡口的一条街上拉来一个算命的半仙。那半仙摸着胡子不看地上歪歪扭扭的字,倒仔仔细细地观察丁壮的面相,然后玄玄乎乎地扯了一通,大意是丁壮流年不利,命犯天煞,轻则大病缠身,重则性命不保,还会累及家人,丁壮给唬得一愣一愣,想想自己打从年后就没遇过好事,房子塌了,老娘给砸掉半条命,自己碰上个恶魔,受了折磨,大病一场,嗓子又哑了,连身在何处都弄不清楚,可不正像半仙说的,连忙对着半仙磕头,又拿出一块碎银给半仙,半仙收了银子,似模作样的掐指一算,要丁壮在百日内取一房媳妇,用喜气冲抵煞气。
然后才看看地上的字,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原来这字是用古篆体写的,半仙不认识,刚好有个教书先生路过,看了一眼说像是「风林渡」三个字,那船家一拍脑袋,妈呀一声,说那可在百里之外啊。丁壮一听也吓了一跳,不过一天两夜的工夫,那恶魔竟把他弄到百里之外来。船家犹豫再三,觉得路远了点,可又实在舍不得那么多的船钱,终于一狠心,让丁壮上了船。
当时天色已不早,那么远的路,船家又需做些准备,因此直到第二天才起航,船上除了丁壮,还有些货物,是船家乘空拉来的,说是反正要走一趟,地方空着也是空着,捎点货物也能小挣点钱。当日丁壮来时是逆流,如今顺流而下,一天行船也不过十里左右,再加上船家沿途送货,竟走了足足半个月才到风林渡。
丁壮一上岸,撒开了腿就往家跑,远远地看见家门口插着白幡,脸色刹时变了,冲进了屋里,一眼就看到老娘躺在屋中间的地上,王三虎正拿一块白布盖上,听得门口有脚步声,一回头惊跳起来,道:「兄弟啊,你到哪里去了,丁大娘……丁大娘……她……」
话没说完,就见丁壮晃了晃,一头栽到了地上,人事不醒。
王三虎这下吓得不轻,连忙把丁壮扶到床上,才发现扶在手里的身体轻得不像话,平日丁壮虽然也瘦,可那是精瘦,现在竟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也不知道这兄弟一个多月来究竟吃了多少苦。
没多久,丁壮徐徐醒来,摇摇晃晃扑到丁大娘身上,眼泪直掉,却发不出一丝声来。
王三虎只当他心中痛极,哭不出声来,不由含着眼泪连连劝慰:「兄弟,你别太伤心了,丁大娘……丁大娘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只是……只是……总念着你的名字……你平安回来,丁大娘地下有知,心中定是快活的……你、你给丁大娘多磕几个头罢……」
当日丁壮突然失踪,王三虎到处找不着人,只得骗丁家老母说丁壮是到县里找活去了,要赚钱给丁家老母买药,然后自家把裤带勒紧了给丁大娘买药吃,这一天两天还骗得住,十天八天下来丁家老母渐起疑心,王三虎见瞒不下去,只得老实说了,因丁壮是连着小舟一起不见,便怀疑丁壮是出江捕鱼,怕是出了事。
至此丁家老母就神思恍惚,药也不喝了,捱了二十来天,就在丁壮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一命呜乎。实在是苍天作弄,竟没让他们娘儿俩见上最后一面。
丁壮哭了一阵就不动了,王三虎发现不对扶起他来一看,竟又晕了过去。王三虎怕他伤心过度迷了心窍,赶忙在他的人中上用力掐了几下。丁壮悠悠醒来,他病后体虚,没能调养好就赶了回来,这一哭竟哭得全身无力,颤着手从包袱里摸出那锭金子和剩下的一些碎银,全交给了王三虎,然后挣扎着给王三虎磕了三个头。
王三虎看到金子,整个人都呆住了,见丁壮又向他磕头,慌得他连忙把丁壮扶起来按到床上道:「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丁壮无力地指指丁家老母。
「你是要我帮你把丁大娘的后事办好?这没话说的,丁大娘打小就待我好,兄弟不帮你帮谁。这钱。这钱太多了,金子你拿回去收好,银子我拿去给丁大娘买副上好的棺木,还要给你请个大夫,兄弟你遭了什么罪啊,都瘦得没人形了。」
王三虎一走,丁壮又从床上爬下来,跪在丁家老母的面前无声地掉眼泪。
人一有钱就什么事都好办,王三虎又是个能干的人,帮丁壮把丁家老母的后事安排得妥妥当当,还让自己的儿女陪着丁壮说说话,就怕丁壮过于悲伤,三日后丁家老母被大葬,丁壮又哭了一场,回到家里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王三虎有时来看丁壮,见他不动也不说话,灶炉都是空空冷冷的,有心叫丁壮上自家搭个伙,又担心他一身麻孝不方便,只好每日让自己的媳妇多烧一份饭菜给他送去。王三虎媳妇送了两回就再不肯去了,说是丁壮屋里阴森得吓人。王三虎思量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抽着空又来劝劝丁壮,哪知苦口婆心说了一大通,丁壮连个应声都没有。
王三虎有些恼了,一拍桌子,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没有?你看你这孬样,丁大娘在地下看到了不是更难过!你知道你这叫什么?是不孝,你让你娘死了还不放心你,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孝……你、你……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也应个声啊……好,算你狠,我再也不管你,以后别说我们是兄弟!」
王三虎气恼不已,转身就走,被丁壮一把拉住,张大了嘴还是一个字吐不出来。王三虎甩开他的手,往外冲了几步,突然发觉不对,回头抓着丁壮的肩膀大声道:「你、你、你的嗓子……」
丁壮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嗓子摇摇手。
「你不能说话了?」王三虎这才想到自从丁壮回来后就再没发出过半点声音,开始他还以为丁壮是太过伤心不愿意说话,却没想到是不能说话。「兄弟,你到底遭了什么罪啊?」这汉子终于忍不住抱住丁壮嚎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王三虎这一回的劝说还是起了效,丁壮的精神终于有些振作。第二天他在怀里揣了那锭金子出了门,重新买了一条旧鱼船,又用几天时间把茅屋修了修,还帮王三虎带回一大块猪肉和一大袋米,给自己的干女儿买了好看的头花,给干儿子买了玩具,又扯了好长一块布。抹了,还到以前借钱的人家把债都还了。后来他跟王三虎天天出江打鱼,日子又过得跟以前一样了。
王三虎看丁壮这样,心里也高兴,接着就琢磨着该给这兄弟说一房媳妇了,按说丁壮要守孝三年,可他都二十七了,再过三年就是三十,再娶媳妇委实晚了些,王三虎想了好几天,才对丁壮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丁大娘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娶媳妇生儿子,你也不小了,如今手里也有钱了,不如照习俗,在百日内成亲,否则就要等三年后才能成亲。」
丁壮回家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王三虎赶紧就让自己的媳妇去找媒婆,不到一个月,媒婆就给丁壮说了一户李家姑娘,今年二十岁,长相一般,人倒是挺能干,家里也穷,办不起嫁妆,所以到现在都没嫁出去。王三虎想着只要人能干就行,就帮丁壮做主定下了这家姑娘。
那李家先前觉得丁壮年纪有些大了,人家二十七岁早就是几个娃儿的爹了,这人还是单身,便怀疑丁家也是穷户,李家办不起嫁妆,却还想着别人家的彩礼,王三虎媳妇找来的媒婆倒是个知事的,知道那丁壮现今手里有些钱了,便帮着丁壮吹了一通,说是先前一直在外面干活,攒了不少身家才回来娶媳妇,李家姑娘嫁过去,虽不是富户,也定是有好日子过的。
李家还是半信半疑,害得媒婆多跑了几趟,直到丁壮掏钱让媒婆买了些礼物送去李家,李家一看这礼物还值点钱,便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接下来就是下聘,丁壮忙着给自家的茅屋填置物什,所以聘礼是王三虎以兄长的身份和媒婆送去李家,当场翻了黄历,定下了下月初八的日子来迎亲。谁知到了初七,这事出岔了。原来那李家姑娘不知从哪里听说丁壮竟是个哑巴,这下她可死活不嫁了。
说来这李家有两个女儿,丁壮要娶的是李家大姑娘,名字就叫李大姑,媒婆说她长相一般,那还不曾说错,人也确是能干,可她长到二十岁还没嫁出去,却不是因为家里穷办不起嫁妆。要知那地方穷的又不只户两户,这样人家的女儿凡只要稍微能干点,又或是长得好看点,便总有人乐意娶的,她李大姑比旁人还又能干了三分,怎就会嫁不出去。
实在是她性子刻薄得很,妒心又重,这地方人家大都知道。李家还有个二女儿李二姑,也不知前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生来就比一般人人白嫩,大抵父母身上的优点都集中在她身上,是方圆十里一朵有名的小喇叭花,早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人上门求亲,这两年上门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却没一人成事,都让李大姑拿着扫帚又打又骂地赶走了。
有个媒婆被打恼了,指着李大姑的鼻子尖骂道:「你这泼妮子,坏了你妹子多少姻缘,小心天打雷劈,下辈子当表子都没人要。」
那李大姑双手叉腰地骂了回去:「你们这些整日里拉皮条的,就见不得别人家里有个长得好的,都想拉了去卖,呸,看看这身肥肉,怎不自己去?哈,怕是去了也没人要。」骂完了媒婆,又转身骂李二姑:「你个小浪蹄子,整天里不好好干活,一天到晚想男人,告诉你,你姐我没嫁,你就别想嫁出去。」
那李二姑也不是好欺侮的,把个李大姑从上看到下,不屑道:「谁想嫁了?分明你自己早晚想着男人,哼,除非是哑巴聋子瞎子,要不这辈子都别想男人娶你。」当场把李大姑气得不行,从此把李二姑更是管得死死的。那李家爹娘都是不成事的,眼巴巴地想把李二姑嫁出去赚份彩礼,可又怕了李大姑,于是吭都不敢吭一声,任自家姑娘一年长过一年,却一个也嫁不出去。
本来李大姑有了这门亲事,心里不知多乐,哪知就在成亲前一天知道自己要嫁的那个男人是哑巴,若丁壮是个瘸子拐子也就算了,偏偏就是个哑巴,这可不应了李二姑那话,一看到李二姑满脸嘲笑,她就死活不肯嫁了。
这下李家爹娘可慌了,收了人家的聘礼,东西都用了,哪有钱赔人家。李大姑眼睛一转,把手向李二姑一指,道:「小浪蹄子不是早想嫁了吗?今儿个我这当姐姐的就不拦她了,省得外面的人乱嚼舌根,只当我欺侮她,明天就让她嫁了。」心下恨恨地想,你李二姑咒我嫁哑巴聋子瞎子,我就让你去嫁。
李二姑先还满心不愿,转念一想,错过这回,哪再有这样的机会,那男人也就是个哑巴,又不是呆子傻子,嫁就嫁。
就这样,第二天丁壮带着人吹罗打鼓地来迎亲,迎上花轿的,不是李大姑,而是李二姑。丁家也没什么亲戚,在丁家老母的灵前拜了堂,就在茅屋前面摆了几张桌子,请了附近的几户邻家吃了一顿酒,这就算是成家了。
进了洞房,掀了盖头,就着红烛,丁壮才发现新媳妇居然长得水灵水灵的,当时就呆了好一阵。那李二姑看到丁壮面相憨厚,身子板虽然瘦了些,但看架势是个能干活的,心下也就满意了四、五分;又看到丁壮盯着她的脸直发呆,样子傻傻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娶到这么漂亮一个媳妇,不由噗哧一笑,还真像朵开放的小喇叭花,俏艳艳地招人喜欢。
丁壮也不由咧嘴笑了,像是想起什么,指指肚子拍了拍。
「你问我饿不饿?」李二姑问。
丁壮连连点头,让过身子让李二姑看身后一桌子的菜。
「是有些饿了,一起吃。」
李二姑大大方方拉着丁壮在桌边坐下,时不时还给丁壮夹菜,把丁壮乐得笑眯了眼,忽然想起算命半仙的话来,便觉着自己的噩运都叫喜气冲走了,以后定是过得上好日子。
待到行那夫妻之事的时候,丁壮有些着慌,女人柔软香甜的身体带给他的感觉绝对是冲击性的,粗手笨脚地抚上去,便听得一声娇吟,丁壮脑中一轰,男人的本能通通涌上来,在那具柔软的身体上又揉又弄,然后一挺身就进去了。
李二姑痛呼一声,抱住了丁壮,丁壮被这一声痛呼给震住,一低头,发现李二姑的身下竟见了血,当下骇得他退了出来,仿佛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发着抖跳下床找来毛巾要给李二姑擦拭。李二姑这下啼笑皆非,倒觉得这男人憨头憨脑地透出几分可爱来,心下又满意了七、八分,拿过毛巾把丁壮拉上床,主动抱住这男人,在他耳畔低低道:「没事的,第一次都是这样……我、我心里喜欢……喜欢得紧,你……不要、不要停下来……继续……」
丁壮怀疑地瞅瞅李二姑,见她面上羞红一片,真的没有多少痛苦的样子,这才信了,心里存着比方才还要多百倍的温柔,又进入李二姑的身体,轻轻抽动两下,便有了感觉,动作间不自觉的猛烈起来,李二姑屈意迎合,见丁壮比想像中还要温柔体贴,心中更是喜欢,只觉得真的嫁了个十分不错的男人,她这一情动,就觉得这床上之事真叫人舒畅无比。
事毕,李二姑倚在丁壮的怀里,给了丁壮一个欢喜至极的笑,轻声道:「我都瞧清楚了,你、你是个好男人,我嫁给你心里本来……本来不是十分情愿,嫌弃你是个哑巴,可是……可是……我现在不嫌弃你了……我喜欢……喜欢……」
丁壮听得心里一动,觉得自己这媳妇真正是世上最合心的媳妇,当下抱着李二姑美美地睡去,居然是一夜的好眠,没做半个噩梦。
成亲三日,新媳妇回门,那李大姑早早地就守在门口,等着看李二姑哭哭啼啼地回门,哪晓得李二姑欢欢喜喜地挽着一个憨厚的男人进了门,见了爹娘,对李大姑也不正眼瞧,就将回门礼扔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地走了。那回门礼里有一支银簪子,是丁壮特意买来给李二姑长面子的,李二姑就拿它来砸李大姑的脸子,看到自家姐姐气得说不话来的样子,李二姑心里乐歪了去。
打从娶了媳妇,丁壮就渐渐忘了当初在江上发生的那件事,整个人都不同了,整日里精神焕发,见谁都笑呵呵的,出江打鱼也分外卖力,渐渐的,附近人家竟谁都没他打鱼多;李二姑也是个会持家的女人,把家里打点得不比别人家差半分,对丁壮又好,把丁壮养得胖了一圈,更显精神,不到三个月,丁家这日子越过越是红火。
王三虎有时来,对丁壮拍肩道:「兄弟啊,你这可是交了八辈子的好运了,娶上这样的媳妇,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丁壮心里乐,说不出来,就拿酒使劲的灌。
这日兄弟俩正灌着酒,李二姑在灶间为他们弄下酒菜,突然跑出门外捂着嘴吐起来。丁壮当她身子不舒服,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王三虎倒是有经验,笑眯了眼道:「兄弟不要慌,怕是有好事来了,我去喊你嫂子来,你赶紧去请个大夫给弟妹瞧瞧,嘿嘿……」
大夫来了,一诊脉就给丁壮道喜,原来李二姑果是有了身孕,都两个月了,其实早些时候李二姑就有了症状,只是没经验,以为是吃坏了肠胃,也就没在意,今儿个刚好王三虎在,他都看着自家媳妇吐过三回,一眼就瞧出来了。
大夫一道喜,丁壮就乐开了花,抱着李二姑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丁家老母的灵位前,磕了好几个头。
李二姑知他想说什么,便代为开口道:「婆婆,您放心罢,丁家有后了,媳妇一定给您生一个大胖孙子,以后……还要生好几个,让您儿孙满满,抱都抱不过来。」
丁壮听了这话,连连点头,望着媳妇儿傻笑一通,只觉得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开心的人了。
过了一个月,李二姑害喜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