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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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娃娃-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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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啊!”她长叹一声,假面后露出的眼光里,竟然有着一种失落的样子。

  那年的夏天我就出嫁了。辛夷要我。我又是山庄第一名的杀手,是庄主最宠爱的手下。一段姻缘就象是上天安排的一样美满。揭开红巾,见此良人。今夕何夕,红烛银灯。

  出阁那天她没有来,我知道她是小心谨慎,就向庄主随便编了个谎言。闹完洞房后,庄主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怪怪的,若有所思。

  我的短发盘不起来,红情费了很大的力气弄出一个少妇的发髻顶着,又点了小红春,画了远山眉。庄主觉得看起来很怪么?

  丈夫很好,象每一个终于抱得美人归的少年一样,精心的营造着神仙眷属的生活。我被他感动,也努力的扮演可爱小妻子的角色。若有点什么差池,蝶舞妖风这么多年的想头岂不全泡汤了。

  这个任务还算轻松,因为辛夷并不讨厌,而且我们不会老在山庄里,时时的要出门,继续血雨腥风的征战生涯。优昙山庄的势力还在不断扩展之中,汉阳三霸几经扑腾,终于被我们消灭。洞庭门也宣布臣服。婚后不久,我又赢得一个巨大的成功,那就是在君山上和澹台树然的一场比武。枉他号称潇湘神剑扬名天下,也不得不败在血娃娃的紫青剑底,做了优昙山庄的第六名杀手。

  “下一步,是去收服苗疆的拜月教么?”黄鹤楼头,我问庄主。

  “不,”庄主声音很深沉,“我们要入川了。”

  我守着长长的甬道,日日盼她来,或者至少是绿意。

  结婚以后,松香泡菜仍旧是每个月的送来,绿意也没有多的话。辛夷吃得比我开心,我却不住的担心,为什么泡菜瓶子里什么都没有夹带——她又不是不知道,早没人搜查了!难道,把我成功嫁给少庄主,就是她的全部目标?蝶舞妖风,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数着日子,望眼欲穿。

  除了一个掩饰得好好的血娃娃混迹优昙山庄,相思阁已多年没有动静,在风云变幻的江湖上,应该早就被遗忘了。可是庄主他,居然这样好记性。川中有的是名门大派,但是他定下的西进计划里,第二步就是青城山相思阁。眼光中恶狠狠,仿佛有什么刻骨仇恨似的。优昙山庄的日程,以时辰为计。我却除了守着甬道干等,没有半点法子。

  刻骨的仇恨,应当是有的。

  别说我不知道她的心思,虽然从没听见过她掏心挖肺,可有一些话历历在耳。

  “我一直告诉你,一定要做强者,绝对的强者。

  “但做了强者,也不意味着会有一切。”作女儿的看得到,长久以来,她眼神都是这样的寞落,甚至忍不住发一些感叹,“尤其对于女人来说。江湖,绝对是一个不公平的地方。就像你们庄主,你也知道以他的武功,武林中排名进不了前十。但他却得到了优昙山庄,从而有能力一统江湖,名望、金钱、权利、地位,要什么有什么。而你看你母亲,辛苦一世,只落得独守荒山而已。”

  这样说并不仅仅出于女人的嫉妒吧?

  但至少,我已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从小到大,一种想法都在缠着我:是不是一直以来,我都是她手里刺向仇恨的一柄利剑呢?不,这种猜疑让人很难受。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认了。谁叫我欠她呢?欠她一条生命,欠她一身武功,还有一瓶又一瓶的松香泡菜。所以我拚了性命,也要把优昙山庄向她双手奉上。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微妙。有时真的不得不对一个人无怨无悔呢!尽管你不爱她。

  蝶舞妖风,我没有爱过这样一个母亲,一定没有。

  峰回路转,庄主居然病了,入川的计划因此被搁置。

  “庄主放心,”丁香慨然道,“庄主留下好好养病,我和血娃娃此去,一定把川中六大门派头领的首极,一一提了回来!”

  庄主沉吟着。

  血娃娃赶快道:“这恐怕不太好。四川这个地方太复杂,没有庄主的统一调度,只怕将来谁也不听谁的。”说完斜斜瞥了丁香一眼,看他气得满脸通红。

  “是啊,舅舅。”辛夷的心思,不过是想让我在他身边多留一些日子。“大家在外面征战,舅舅您也没法子安心呀!”

  庄主还是听我的:“那就先等等再说,也好让大家休息一阵子。血娃娃留下。”

  因为心里有鬼,我很殷勤的替庄主端上一杯女儿红。

  庄主盯着那种艳丽的液体发愣,玲珑剔透的瓷杯,把半明半暗的灯光折射到他苍老的脸上,显出几分暧昧和诡异。

  “刚才说,你和丁香谁也不听谁的?”

  我知道我的影子不偏不倚落在茶杯的水面上,他在观察我。

  我噘起嘴唇,有点生气的说:“是呀,每次在外头,他老是自己很有主意的样子。做些事情又不肯跟我讲,也不晓得他在忙些什么。”丁香大哥,把你也卷了进来,不好意思了。

  “哦,”庄主沉思道,“丁香是大了,又比较的聪明。”

  庄主你又不笨,为什么总是相信我?

  “您可要好好管管他,不许他再跟我吵架!”我笑嘻嘻的坐到庄主床边,伸出一双小拳头,替他捶捶腿,不轻不重,很舒服的那一种。庄主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就象我小时候那样。我一边盘算着丁香这件事情的意义,一边习惯性的扬起脸来,冲着他甜甜的笑。

  忽然,庄主的眼神变了,迷离恍惚的,有点象在我新婚之夜,他的那个奇怪眼神。我继续保持着甜蜜的笑容,他的手却停了,接着慢慢滑下来,在我的面颊上摹挲。

  “以前总当血娃娃还是个小孩子。其实……真是可惜呢!”

  不明不白的话,被他用眼光里的邪气注释得清清楚楚。我不敢看,一横心,就靠在了他的胸前,酝酿起一个可怕的决定。

  那只手肆意的抚弄着:“我想,你不应该只是少庄主的妻子。”

  “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高声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水,薛王沉醉寿王醒。”

  不知道蝶舞妖风碰到这种事情怎么办?来不及向她请教了,但总算读过一点点史书的,可以如法炮制。第二天,当着优昙山庄所有人的面,我宣布自己从此出家修行。

  辛夷不在当场。昨天晚上我就对他说过了,他流了整整一夜的眼泪,祈求我收回决定。弄得我几乎也要动摇。

  这件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除了庄主。他很尽力的劝了我两句,然后封我做山庄的护法,——还是为我另设的新头衔呢!

  从那一刻开始,优昙山庄原本单纯的气氛变得异样了。我搬出去以后,辛夷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暗无天日,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每当我转一过身,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窃窃私语的下一步就是离心离德。

  不在乎他们怎样说血娃娃。庄里的人离心离德,正是我所要的。

  “你什么意思?”丁香忍不住了,在甬道口堵住了我。

  我咬了咬嘴唇,鼻子一酸。丁香倒慌了,把我拉到了一边。

  “那天庄主留下我,说山庄里有两个最强的杀手,各执一派势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丁香变了脸色,他知道无论是在庄主的心目中地位,还是庄中亲党的寡众,他可都逊我一筹。

  “到底是从小的朋友,你叫我怎么办?出家也就是缓兵之策。”

  到底是从小的朋友,丁香也是相信血娃娃的。何况,一般来说高高在上的庄主,有谁猜得透他的机心?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你早做打算吧?”

  丁香捏紧拳头,匆匆走了。

  我朝着那空无一人的甬道,不由得淡淡笑了。可惜,绿意怎么还不来。想让她带个信回去,蝶舞妖风如果能够及时赶到帮忙,事情也许还会更顺利一些。不过,现在没有她也行,就算给她一个惊喜好了。

  能够双手奉上江湖第一大帮派优昙山庄,也算她没有白养我一场。

  “给我梳头,结婚时梳的那一种。”

  红情没有动,一双棱棱的眼睛瞪着我。终有一天,我要把她的眼珠子抠出来。

  “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用你管!”

  哈!精明的探子,也有你蒙在鼓里的时候。

  “小姐你不能这样!”红情突然尖叫起来。

  我有点慌了,这丫头疯了,想让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么?

  “你听我说小姐——”我挥挥袖子,封住了她的|穴道。

  “哼,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我坐在妆台边,自己给自己收拾。头发就这么披着,也还过得去吧?

  红情倒在地上,眼珠子拼命的转动,所有的意思都是要留住我。何苦呢?我是在为你们的目的而出卖自己!这一切,不都是你们期盼了许多年的么?我束好衣带,忽然有一种非常悲壮非常狂乱的感觉。

  额头也渐渐的滚烫起来。

  走过原来的新房前面,也能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苦苦的望着我。我对着窗户纸低声说:“忘了吧,世上有很多真正的好女孩子……”

  丁香那边,应该准备好了。

  凤尾香罗薄几重。唯一大煞风景的是那个老男人。

  “倩伶好可爱……”

  我怎么搞的?居然不由自主的躲开了那只蛇皮一样的瘦手。

  “呵呵,”他的眼角里都透着油腻腻的意思,“真是个小娃娃。”

  小娃娃的手指甲里,可藏着迷魂的药粉。这一点,连丁香也不曾料到。

  “娃娃,知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很贴心的感觉,想不疼你都不行。”

  哼,原来还是一见钟情!

  左手示指上的“小怜香”插入神道|穴,右手环指上的“观音散”插入至阴|穴,他就要从此听我摆布了,让他给蝶舞妖风磕头,他不敢只作一个揖了事。洞庭药王的不传秘方,就是灭了他们的门,也不一定搞得到。这就是血娃娃的能耐。我若不一剑了结了那个白头发老太太,杀人灭口,今日的丁香或者就会想到,事情不会按他安排的那样发展。

  “娃娃,叫我一声‘陵哥哥’,——叫啊!”

  什么陵哥哥!我有点想吐,对着他鬓边的白发,轻轻柔柔的叫了一声。

  “陵哥哥——”手指慢慢爬上他的背脊。

  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似乎喃喃的念着一个很久远的名字。

  “……小蝶,小蝶……”

  ——什么?

  我的头几乎要炸开。小蝶!……等一等!

  来不及了,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都给我住手——”

  一辈子也没听过这样绝望这样恐怖的尖叫声,哪怕是在优昙山庄席卷江湖的最无情的屠杀里。这声音嘶啦嘶啦的,渗着血腥的气息,却瓦解了我的全部意志和勇气。

  我迅速的挣脱出来,向那个声音冲了过去,真的只想扑在她怀里,好好大哭一场。

  她竟然七年来头一次没有带人皮面具,披一袭彩衣斑斓,翩翩有如青城山密林深处妖冶神秘的蝴蝶。此时在朔风里燃烧,如火如荼。

  “妈——”

  然而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我面上。

  ——“贱人!”

  我愣住了,一时间所有的眼泪全都凝固。

  我好恨!

  只是因为她心里不可告人的愿望,一直以来我任她摆布,为她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却只得到她这样的回答。整整淤积了十五年的怨恨、失落、委屈,一下子侵吞了我,如冰雹下的花朵。

  但她再不看我一眼,水袖横飞,妖风蝶舞,以最为邪恶的招式,扑向了倒在床头的庄主。

  我不管,冲出屋外。我也不要看她,再也不要看她,随她想怎么样,随她要干什么!她生我下来,只是为了看着我毁灭。我这一生,恨透了她!

  “庄五陵你这个禽兽!连孩子也不放过——”

  我闭上眼,再也不要,再也不要管他们的事情。我靠在窗下,一任风沙把裸露的肩臂割得生疼,割出道道血口,一如我年轻但已然支离破碎的感情。

  原来恨一个人,也是这样的辛酸。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面安静下来。

  我忘了,母亲还在里面。

  他们两个都死了。看不出来是谁杀了谁,然后又自杀。或者是同归于尽?

  时间停滞很久之后,我终于想起来母亲那一个招数,是她的绝技“蝶舞”中的最后一式。蝴蝶抖落了所有美丽的鳞粉,制造出最恶毒的氤氲,所以敌我双方,都不能再活下去。这样做,只因她悲伤到了极点。

  她死在那里,五色蝶衣浸透了鲜血,永远不再翩然而起。

  我的母亲死了。

  丁香真是个白痴啊!事情稍微起了点变化,他就无所适从。本来想让血娃娃行刺庄主,他来个渔翁得利。想不到半路杀出个蝶舞妖风,一切还没容他开始动手,就结束了。

  在迅速抚平山庄的骚乱之后,看着他那个茫然的样子,我连收拾他的兴趣都没有了。留他一些日子再说吧!

  优昙山庄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我以护法的身份,理所当然的承袭了庄主之位。刀剑讲话的世界,我的紫青剑就是天理,没有人再敢提起从前那些事情。大家心悦诚服的簇拥在我周围,完成前庄主的未竟事业,南征北战,拓地无数。

  血娃娃有着唐门后代的深沉机心,又学到了前任庄主庄五陵的雄才大略恩威并重,带着优昙山庄这几年培养出来的一群精壮杀手,江湖上所向披靡。

  只有一个人离开了,那就是辛夷。丁香问过我要不要追杀他,我不置可否。过了两天他却把辛夷的人头带来给我看。这是唯一一个真正爱过我的男人,却因我伤透了心,又送了性命。

  丁香是我的得力助手。当优昙山庄的气焰越燃越高的时候,江湖上对我们也有过许多的说法,甚至还有人说,心狠手辣不可一世的血娃娃唐倩伶,在山庄里蓄养了无数面首。

  胡说八道,懒得跟他们讲。十五岁以后,我就根本的讨厌男人了。

  再也不会有什么人走近我了。

  我们的统一江湖的最后一战,是在天台。

  国清寺的长老,亲自带着一众弟子,向优昙庄主血娃娃山呼万岁。我挥着手,让他们把桐柏观那群硬骨头的牛鼻子都拖出去砍了。说是和尚不能杀生,其实他们干得很卖力。几声惨叫之后,灵溪水就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红飘带,把秀逸的天台变的又腥又咸。

  江湖的杀戮,我竟看得有些厌倦了呢!

  忽然,一对年轻的山民夫妇被我的属下拖了进来。

  “哪一派的?”

  “禀庄主,这两人倒不是什么武林中人。”那个属下犹犹豫豫又不乏得意的说,“在桃源洞捉到这小两口子。庄主您看看。”

  那个女孩子,——应当说是少妇,竟然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容。

  不是被母亲杀死了么?

  丁香笑了笑,回身道:“男的杀掉,女的留下来给庄主做替身吧?”

  很好的主意,想找血娃娃报仇的人不少了。

  我呆呆凝视着那张面孔,好像照镜子,这是另一个我么?很多年前在母亲温暖的胞衣里,手足相接,耳鬓厮磨,几回梦里曾相见。

  “放他们回家吧。”我淡淡道。

  没有人敢提出异议。我的姐姐千恩万谢的磕了几个头,急急忙忙和她丈夫走了。两人相依相偎,战战兢兢。那一双背影,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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