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什么时候在你眼里这么可怕了吗?”她的躲闪莫名地刺痛完颜旻。
“不是可怕,是脏。”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用力地反抗。无奈他强劲的大手抵在她腰后岿然不动。
脏……
完颜旻狼狈地站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有些失神地凝视南月片刻,忽然之间落寞地松开她,竟然穿着那件嫌恶不及的白衣去上了朝。
南月怔怔地看着他走后,踉跄地从龙榻上站起来,飞也似地冲出正殿的大门。
御风看着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个人,眼里闪过诧异的神色,惊也不是,忧也不是。
等到完颜旻下朝的时候,御风在御花园一座亭子的角落远远地候着。
完颜旻信步走来,跟他交代接下来几日要做的事情,同时听御风汇报江湖各方的动向。这几日,总是很忙的。
“主子。九魑阁已经开始有所动静了,已经有大批的九魑死士开始在京畿各处布局,甚至有一批,已经摸到了血影周围。”
“我知道了,你手上的这些事情先缓一缓,两天之内查明小郡王要去什么地方,然后派人一路保护,不要让他察觉。”
“小郡王要远行?那……事情真爆发的时候,主子岂不是少了一只手臂。”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落儿犯险,他必须活着。必须要有一个人活着。”
“主子是打算……我是说万一”
“不是万一,是一定。永远都要做好不留后路的打算,才能确保不走上绝路。”
御风面有慷慨色。他似乎开始明白完颜旻种种怪异的行为举动。以前他看不懂的,现在都隐隐约约有了某种感知。
“母后近日饮食起居怎么样?”完颜旻问道。
“早上的时候属下才去问了如花姑姑,姑姑答话说一切无恙。不过,姑姑说太后静养,不方便见客,还说近日皇上若无要事,也尽量勿去叨扰。”
“也罢,母后早有放手的意思。”完颜旻若有所思地叹着,想起来萱后早就明确地向他示意过,待他冠礼过后,再不插手前朝事务。
萱后的决定一向是不折不扣的。
即便在如此非常之机,她也不打算救溺水的儿子一把。
“主子不是一个人,属下和鬼影三十六骑,一定誓死追随主子。”
“嗯,下去吧。”
晚间完颜旻没有回盛轩宫。南月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这段日子以来,完颜旻要么是不回来,要么是神态疲惫、气息扰乱。有时甚至从外面回来之后还要去玲珑塔调整脉理、恢复功息。
一开始南月常以为他是去椒房殿,可是从御风口中得知雪妃有孕后完颜旻以让她好好休养为由很少再去那里。她隐隐约约感知到他每个夜晚都在宫门之外游走。尽管完颜旻每次回来表情都很平静,南月从那张憔悴面容之上看出了一整夜厮杀的痕迹。
南月对此毫不疑惑。一个在朝堂之上坐得稳的皇帝,必然也是江湖的帝王。
北冥以武为尊。先帝去后,江湖对朝廷早就虎视眈眈。如果不是完颜旻身份在那次夜宴上突然暴露,这幅表面平静的秀美江山早就该被撕破了。他近些日子,一定在起早贪黑地谋着一盘事关天下的棋局。
不过,完颜旻不在,倒是方便她行事。
南月倚着楹窗,静默地笑了。
小旻旻,你猜,我是会毁你的局,还是成你的局。
第二百二十二章 暗夜度陈仓()
“皇上呢?”南月走上盛轩宫的石阶,瞧了瞧一片漆黑的内殿,故作不知地问椽柱下面站得笔直的御风。
“姑娘,主子尚未归。”
“噢,那你守着吧,既然今天没人需要伺候,我就刚好回去睡觉了。”
“月姑娘!”御风突然叫住她,“姑娘,可否听御风说两句话。”
南月停身。
“姑娘真的要帮着相爷,做伤害皇上的事吗?”他问得很直白。
“你既然都这样认为了,何必再问我。”南月蓦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犀利清亮地看着御风。
“冒犯了。御风只是觉得,姑娘在的时候,主子会有一些不寻常的开心,所以御风对姑娘很是感激。但如果姑娘一定要对主子不利,我鬼影护卫的刀剑,不认故人。”
“没必要。挡了你家主子的路的人,你不必管是不是故人,全杀光了便是。你主子若是知道你这样优柔寡断,怕是明日就找人替你了。”
南月说话冷硬,态度冷漠,说着便回了偏苑。
御风自认无趣,端正好目光直视前方无限的夜空,和往常一样直挺挺地站着,守着。
这个诚实又笃定的人,像守护日出月落一样坚守着他每天的职责。远不会想到南月此刻在盘算什么。
只要拿到血影阁的地图,再跟南傲天谈判,手里自然就有了筹码。到时候南府的任何人,再想拿阿星威胁她,也绝非易事。
树影静静,御风丝毫没有察觉到南月早已不在偏苑,更没有察觉到她此刻正在完颜旻的卧室翻箱倒柜。
血影阁的地图,会在哪儿呢?
对,昨晚她进房间来的时候,完颜旻好像遮遮掩掩在藏什么东西。难不成,就是那张地图。
房间里很暗,但对五阶功力的人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南月四顾着退到完颜旻白日用的那张御案旁。左右扫视了一番,发现玉玺下面压着一张姜黄色的布帛。
她盯着那布帛看了很久,犹豫着伸手向前,又很快缩了回来。最终放弃了移动玉玺的念头。
南月记得师父教过的重视法,运用功力,调整心识,可以隔空看物。甚至可以将重叠着的东西扭转空间,看到它摊开平铺的形状。
之前师父教她这招的时候,她还太小,又一点内功都没有。那么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毕竟,她已经过了五阶了。
南月目不转睛地俯视着那只玉玺,闭上了眼睛。体内精元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大脑,眼睛。原本凝脂状的固体在她眼前竟逐渐晶莹剔透起来,下面压着的布帛清楚地暴露出来。
从笔墨的纹路可以看出果然是地图。眼前像刮起一阵清风,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图好端端压在玉玺之下,却硬是被掀起一角,又塌了下去。
南月竖起二指压在额心,希望能集中注意力。这一次,风势大了一些,地图的第一层被掀起一个大角,接着在风里抖动。缓慢地,整张地图被风息扯开,完整地摊开在南月眼前。
果真!
好恢宏严整的一座建筑!乌压压全是构造有序的山洞,乍看仿佛零乱堆积,实际上每一处山洞都在遥相呼应,各成矩阵。
想必完颜旻上次带她见识的,还远远只是冰山一角。
有扇窗吱呀一下转动,南月竖起十二根神经,一面收敛功息,一面默默地记下了每一处地势形状。
只听御风在门外敲了她偏苑的房门,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姑娘,皇上今晚怕是不会回来了,姑娘早些歇息即可。”
南月惊忙地想起她屋里的灯还在亮着,迅速将完颜旻桌子上的东西复位,哪怕一点点微小的差异也都确保免除。
天上有片云移动了一下,月亮上映出了鸦雀的影子。
南月提着一只笔推开偏苑的门,出现在御风面前:“你家主子回不回来与我何干。我又不担心他冻着渴着,你们不是有满院子的供他使唤,何时差我这一个。我不过睡不着,画些闲画儿。”
御风短短地往屋子里瞥了一眼,又迅疾地收回目光,低低地回答:“那姑娘自便。”
御风这一番不正常的问候让南月很是警惕,她索性紧闭门窗,把灯也吹了,就动用夜视的能力坐在窗前的桌子上安安静静地描摹。地图的每一处线条都被细致谨慎的勾勒出来。天麻麻亮的时候,桌子上一张平铺的大纸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笔墨填满。
南月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张纸,下面还有一张,只是墨色痕迹要浅淡一些。她看着忙活了一夜的成果,心满意足地笑了。
南月把上面那张纸不动声色地卷起,收好。万物宁静,天色尚早,除了天上的启明星和这简陋屋子里的桌椅板凳,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一项浩大工程的完成往往是这样,过程繁琐又细致,安静又美妙,还可能带着一点点的无聊。但在它问世之前,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二张纸以同样小心翼翼的方式被卷起,但在完全收拢之前,南月又在上面添了几笔。
做完这些,南月只觉得脑袋异常清醒,身体却异常疲惫。在太阳的第一线光从山峦背后升起之前,她收拢自己的肩膀,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往常总做噩梦,这次却做起了美梦。梦里有一大片苜蓿花开得胜艳。
她想去采一朵,无奈花瓣在她眼前放大,像被水稀释了一般变得轻盈透明起来。那瓣花向天空飞去,横竖也摸不着。
不止花飞走了。她脚下踩着的土地也开始晃荡起来,地震一样颠簸。
“小姐,你快醒醒!”
天已经大亮。
在南月的梦境之外,传铃正抱着她的胳膊使劲得摇,可是南月的头埋在两臂架起的坚固堡垒之间岿然不动,如同乌龟固若金汤的壳守护着自己的冬天。
“小——姐——”传铃咬着牙使出了最后力气。看到椅子和地面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离间开来的时候,她放弃了。
最后还是南月自己从“龟壳儿”里伸了出来。传铃勾着腰大喘气儿的倒影在她眼前惺惺松松地晃悠。南月把自己眼前两撮碍事的头发吹开,看到的确是传铃。她明白自己梦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地震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祸起在萧墙()
“小姐……太后娘娘……找你。”传铃无力地盯着终于醒过来的南月,一句一断气地告诉自家小姐有人在外面等她。
“绿儿,怎么是你。”南月从传铃愤懑又无奈的眼神里夺门而出,在盛轩宫宫墙外见到了椒房殿的掌事丫鬟。
太后找她,每次都是如花亲自来叫。
“月姑娘,太后娘娘请我家主子和月姑娘一同去往靳安殿。姑娘现在不比从前,连个来传唤的人都没有。雪妃娘娘好心命我来通知娘娘一声。”绿儿笑得礼貌,话说得颇有深意。
“知道了。”南月没什么热情地回道。绿儿早就转身回去只留给南月一个背影。
世事一向变得很快。宫女绿儿现在已经是南清雪的心腹了。
南月满腹狐疑地望着靳安殿的方向。传铃也早就忘了把她叫醒的一番艰难,关切地问道:“小姐,我也要去吗?”
“你没听她说我现在不比从前。一个奴婢,哪有再带一个奴婢的道理。”南月调笑她。
“可是,雪妃也在,我怕小姐一个人……”
“自娘死后,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欺负我。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南月安抚着松开了传铃的手。
“母后?”南月只身进入靳安殿,看到紧闭的隔扇门后心中升腾起不妙的预感。
没有人答话。如花仿佛也不在。
南月心事重重地把手扶上门缘,警惕地推开那扇看起来不知遮掩了多少事的深色漆门。
看到太后完好无损地坐在内殿的正中央之后,她淡淡松了一口气。太后身旁站着如花,主仆二人应是无恙。
“母后?”南月合上门发出了淡淡的疑问。
她觉得横竖萱后应该向她解释一下。
比如为什么忽然叫她来。
为什么来了又不开门。
为什么不见南清雪,绿儿不是说雪妃也来。
萱后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尊六根清净的佛一样。她眉目端庄,唇含浅笑,眼睛让人读不懂。但是整个人很清明、很干净。
就是不说话。
如花也不说话,像佛旁边的花童。
两个人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但就是太正常了才显得奇异和怪诞。南月觉得面前的主仆二人就像古墓里的两幅画儿一样荒蛮和久远。明明是肉体人身,看起来横竖像一幅扁平的雕刻。
生气勃勃的人永远不会让人感觉像一幅扁平的图画。南月的神经末梢开始变得敏感而纤细。
“来了,月儿。”萱后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微笑和蔼、对称、标志、端庄又一丝不苟。那种仿佛是画师拿工笔勾勒出来的精致微笑让南月觉得陌生又毛骨悚然。
南月的友好又疏离地打量着这位奇怪的母后,她想冲她笑一下表示善意,却紧张得连嘴巴都张不开。
她将目光转向如花求救。可是如花也僵直地站着,老仆人角度刚好的对着南月的侧脸仿佛死人一般。
“如花姑姑!”南月小心迟疑地叫着。
“别白费力气了。”一声高傲的嘲讽从暗洞洞的屋子深处传来,回荡在大而空旷的内阁。南清雪娉娉婷婷地从太后身旁那扇落梅屏风背后走出来。
南月看到她的一瞬间始觉不对劲。她又看了看太后和如花,四顾茫然。
“这两个老太婆,已经被百年的浣神香封住了穴位,在此之前,她们又饮下了乌蒙茶,七个时辰之内,这两个人都必死无疑。”
南月恍然明白她进屋来看到的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太后和如花被人软禁后用了毒香,这香与那种叫乌蒙的茶在体内发生作用会在几个时辰内使人毙命。浣神香她是从师父那里听过的,单用只会降低六脉经络的敏感度,五官知觉完全麻木。可是这种香一旦碰上了乌蒙茶,不出一日必然七窍流血,血尽而亡。
难怪昨日午时她来找太后靳安殿宫门紧闭,她还以为那是萱后在睡午觉,尽管还疑惑了一下太后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后悔无用。
这怕是有人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了,很可能还是一石二鸟的筹划。
南月再次仔细观察了太后周身上下。
不管南清雪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后有没有什么人在撑着,她看起来是很势在必得的样子。只不过,太后和如花的脸色,并不像是中了致命之毒的样子。
两个人都呆立不动,很想是神经被麻木了。可是,如果真是这样,血液内气息不足,面容无论如何应该阴沉晦暗才对。但是她从进门就在留意,太后虽然形容异常,气色却饱满温润,不见丝毫毒物入侵的气象。
南月把目光转到南清雪身上,只有她能解答了。
南月倒也不慌。横竖被人闷在锅里的话,着急是没有什么用的。她只是对南清雪极不认真地笑笑:“好姐姐,我只想死个明白。”
“你……”南清雪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牵顿住了。她原本想看到南月惊慌失措甚至痛哭求饶的样子,可是她居然这样的冷静大方,甚至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开她的玩笑。
“你不是一向能洞察人心,把身边人迷惑得都围着你团团转吗?你今日倒是猜猜,自己的死期在什么时候。”南清雪挑眉瞪眼,趾高气扬地吐出一番奚落。
“你肚子里怀着皇上的孩子。太后,无论如何是你的母后。”南月目中含着悲悯,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这个从小就高高在上的姐姐。
听到孩子的时候南清雪脸上明显僵硬了一下,她扯了一下讥诮地唇角,冷声道:“皇上,不会知道的。”
她上前两步靠近南月吞兰土瑞地说:“倒是你,亲手害死了太后之后却又不小心把自己毒死,你猜皇上会怎么处置你。怕是你要和你死去的娘一样,即使进了棺材也要被人唾骂千年。”
南月眼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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