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本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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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本天成-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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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他和千翎初以道义之名凌驾于我头上的卑微。他们到死也不会知道,一个永远优越于你,站在你头上的人,他们用俯视的目光所给予的那点假惺惺的施舍,不会带来喜悦,只会让人感到耻辱。”

    “先帝曾在战场救下耶律明修,不过是救了一匹狼;在白暮山上救下你,才是救回了一条嗜血的恶蛊。”萱后大声骂道,她目光清明,含霜化雪。

    南傲天只看出了那目光里的哀伤,却没有看出哀伤之下隐藏的无望悲悯。

    “不错,老夫欠他一条命,还他一个诺言。我是亲眼看着他死的,也按照答应他的保你们母子到今日。先帝和我,手上都沾了太多的血,我们之间,没有谁比谁更卑鄙。太后既然已经察觉,那么从今而后的输赢,就都是公平角逐了。”

    “先帝虽然愚傻,但比你干净太多了。”太后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和旻儿能活到今日,只怕是为了给南相留够厉兵秣马的时间吧。诺言!以你今日的实力,还用得着信守诺言?”

    “太后既然看得如此清楚,老夫也就不必再隐藏什么了!南某人最在乎的东西,早就在二十年前就被人抢去了。诺言,情谊,忠信与爱,在老夫眼里早就什么都不是。天下人负我,我何顾天下人。”

    “南相杀伐果断,我早该想到的。凤雁痕为你做了那么多错事,你又何尝顾过她。耶律夫人早产,也是南相当年的计划之一吧。”

    南傲天眼里黯淡了一下,里面有说不清楚的东西闪过,素日养尊处优的脸容在这一瞬间显得苍老,仿佛又片刻能称之为怅望的东西闪过,但也仅仅是片刻。

    南傲天用一种一切在握的姿态看着萱后,避开了这个问题,他只锋利地说:“孤儿寡母,能在众臣眼皮子底下装疯卖傻十几年,本相佩服你们的能力,原想让你们多看几天皇城的风景。不过皇上实在太过心急,废掉月儿,在老夫眼皮子底下玩各种幼稚的把戏。而今太后你又咄咄相逼,这就不能怪老夫磨刀霍霍了。”

    “你已经疯了。”

    “不错。但以太后的聪明,当知道整座皇城已是我囊中之物。挣扎无益,太后不若掩耳闭目,等着做太皇太后。”

    “你想弑君。”萱后冷淡从容地启唇。

    她是疑问,也是试探。没想到,这么快。

    “偌大江山,岂能容一个朝不保夕的病秧子做君主。等雪儿腹中的孩子出世,大臣们都会乐意看到新君继位。到时候,太后就可以真正轻轻松松地颐养天年了。”

    南傲天笑得不同寻常,如花注意到他眼中疯子一样的狠意。

    “姑娘!姑娘小心!”如花惊呼着扑向太后。

    如花短促的惊呼被折断在寂静里。靳安殿本微弱的灯光忽然跳跃而欢快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地熄灭了。远处值夜的宫人们开始日常轮班,灯笼从一批下人手上交到另一批下人手上。

    “你还换不换了,不想走你接着值算了。”一个小太监看着正要交班的同伴心不在焉,忍不住骂骂咧咧。

    “不是,”那同伴忙把灯笼递到他手上,“太后娘娘今日仿佛歇息的早了些。”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雪夜归人()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太后娘娘什么时候歇息,也是你说了算的。”另外一个太监从先前那名太监手中接过灯笼,尖声尖嗓地叱骂道。这个太监因入宫早,年纪长一些,常喜欢在新人面前作威作福。

    “也是,横竖靳安殿有如花姑姑照料着,平素娘娘也没支使过咱们。咱还是规规矩矩地守夜吧,该你啦。”

    “行行,去吧去吧,没事少多管闲事!”

    一番交接过后,离靳安殿百米开外的这座石桥上恢复了宁静,两列守夜的太监如常站立,有几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熬不住困倦,打起了盹儿。

    月亮升上树梢,楼宇静卧着,和任何一个皎白的夜晚一样安静。

    椒房殿的最后一盏灯也幽幽地熄灭,南清雪已经在众宫婢的服侍下准备歇息,临睡前硬被灌下的两碗安胎药让她很是不爽。

    两个丫头在前门站着守夜。南清雪舒舒服服地躺下,听到门外响起叩叩的敲窗声。

    雪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表现出只有素常习武之人才会有的速度与警觉。她侧耳朝窗外倾听着,想重新捕捉到刚才那令人不安的敲窗声。或许那是入梦前的幻觉。

    “娘娘,娘娘怎么了。”值夜的绿儿看到南清雪突然起来,慌忙要去伺候。

    南清雪的眼睛里有波纹流转,仿佛比刚才忽然清醒了一层,窗外分明又响起了“叩叩”的两声。

    这声音绿儿是听不到的。

    绿儿看到南清雪小心地扶着肚子下床来,大声地对她说道:“本宫睡不着,想是腹中胎儿又闹腾了,想出去转转,你也不必跟着。有人跟着我总觉着心烦。”

    “可是总得有人照应着……”绿儿不甚放心。

    “片刻就回来了。若有什么闪失,本宫替你担着。”南清雪不耐烦地看了绿儿一眼,提上鞋子便走。

    绿儿担心的同时又对雪妃弯腰穿鞋的轻盈姿态感到许多疑惑。她也不敢跟着,只能焦急地候在门边儿等。

    “爹!”一路提心吊胆地走到一条夹竹桃树掩映的小径上,南清雪看清了前方那人的背影后,才轻轻地唤道。

    那人原本背对着她,站立地笔直,现在严肃地转过脸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抬起宽敞的袖口,握住了南清雪一只手。

    “这是什么?”南清雪心中慌疑,还是接过了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

    南傲天把那只衣袖收回,压低了嗓音说道:“计划,提前了。关键的一步交给你来做,一来,身为九魑阁的下一代掌门,你该做成一件事来表明你对九魑阁的忠心;二来,做了这件事,你就别想着再和皇上有什么可能。”

    “爹……”虽然是隆冬,南清雪能感到自己攥着东西的那只手被汗水浸润得黏湿湿的,额头上原本也有一层冷汗,有风吹来,消散了。

    “爹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皇上横竖活不久……”南清雪深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你既然知道他活不久,就更加不该有什么非分的留恋。掌门人,是不该为任何凡夫俗子动心的。”

    “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从小就没有那种雄才大略。”南清雪把那方方正正的东西收进袖口里,声音颤颤的,像付出了很大的勇气问出一句话。

    “清霖征战在外,清云性格又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爹不敢相信任何人,爹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爹不是明明还有一个女儿吗?”这句话顺着冷风吹出,让南傲天第一次从这个女儿身上察觉到一丝叛逆的味道。南清雪最多骄纵乖戾,却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反抗。但现在有些不同。

    “月儿桀骜不驯,又因为溪娘的缘故,她到现在心里也没有我这个爹,她又没受过正经的武功教习,不过是个顽劣的女娃,如此大任,爹能放到她身上吗?”

    “我也想做父亲眼里顽劣的女娃。”南清雪抬了眼睛,小声说了一句听不清楚的话。天空中飘起了雪,衬得她目光里闪闪烁烁,最终低了头道:“父亲交待的,我都记住了。女儿现在的身份,不宜在此地久留。”

    “嗯,去吧。”南傲天的声音缓和了一些,随后消失在风雪里。

    皇城主大街的雪花变得越来越大,有如一团团的棉花砸下来,披落了南傲天一身。这位四十多岁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丞相,即使在隆冬腊月仍穿着不夹棉的单层朝袍,这是他多年习武留下来的习惯。

    南相出门不带仆从,这也是他一贯的做法,故而总显得十分单薄。

    现在,朱雀大街的新雪层上留下了两行新鲜脚印,一直延伸到南府府邸。从雪势来看,不出两个时辰,它们就会被完全覆盖掉。

    “老爷。”守门的仆人接应道,但也只是淡淡的一唤。

    花厅的灯亮着,这令南傲天有些生疑。凤雁痕年轻的时候花厅的灯常常彻夜亮着,为了等他从外面回来。

    他忘了从哪一天起那里的灯忽然熄灭了,雁痕开始早早的休息。虽然第一次看到灯暗的那天南傲天有片刻的不适,他还是很快习惯了,毕竟他也早嘱咐过不必等他。

    自从南清云离开后,凤雁痕就睡得更早。花厅的灯便永久是灭着的。

    南傲天大踏步跨入府邸,带着一丝莫须有的期待与疑惑,朝花厅的方向走去。

    南府大门外的风雪中闲庭广步地走过一位老者,他身披褴褛素麻,手里拎着一根竹杖。那一身亚麻色稻草一样的衣着让人第一眼认为他是常年流于京畿的乞丐。

    可是这乞丐身材高大,脊背并不佝偻。他最多头发混乱,眉脸灰脏。最主要是他走在风雪里的神态,像安详地踏步在一片雪白的地毯上,比起乞讨,他看起来更像在通天踏地,信马由缰。

    走到南府门前的时候,乞丐的步伐有一瞬间慢了下来,他露在破烂围巾上面的那双小眼睛恍似漫不经心地朝相府门前的牌匾上瞥了一瞥,随即低下头,继续大跨步走他的路。

    围巾被随意地扯下,从怀里捧出的两个肉包子让南府守门的家丁觉得这个落魄人儿的日子过得十分香甜。

第二百一十八章 所求君王命() 
南傲天轻轻推开花厅的两扇门,祠堂的一支烛火亮着,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那里。

    听到门的响动声,及地的长发扫过垂落在地的衣裙,背影的主人转过脸来。巴掌小脸上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写着足以照彻黑夜的期盼和光亮。这种饱含着生机与希望的眼神让南傲天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第一眼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月儿?”

    南傲天没想到会是南月。

    清白小脸扬了起来,眸子里泠泠的黑烁和冷意对上南傲天的目光。南月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说:“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她的声音像还未长大的小女孩一般柔弱,但不妨碍说话效果的坚韧与笃定。她说自己在恳求,但其实更像是告知。

    “你跟为父说话,一定要这么生分吗?”南傲天本想上前去把她拉起来,但南月释放的那种干净到防备和疏冷的目光让他本能地不舒服。伸出了一半的手又撤了回来。

    “如果我能帮你拿到那份致命的地图,等你大功告成的时候,能不能把完颜旻交给我亲手处置。”

    南月不想判断南傲天或真或假的亲情,她开门见山。

    见南傲天一时没反应过来,南月又加了两句以做解释:“我是说,我们能不能合作。”

    “月儿,你……”

    “我想亲手杀了他。”

    南月看南傲天脸上晴雨变换,以为自己没说明白,她试图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南傲天看着南月这般坚定执拗的样子,忽然短短地叹了口气,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道:“月儿,你这是何苦呢?为父说过,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你。”

    “时移世易。之前不愿意,不代表现在不愿意,之前,我把假意当作真心;之前,我把口蜜腹剑当成海誓山盟。之前我以为自己真的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但现在,我明白自己只是阶下婢。”

    南月一字一字地说着,连一点怨气都没有地道出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但正是这种毫无怨气的抱怨才让南傲天真正胆寒。一个将愤怒和哀怨都融入了深深绝望里的人,才会释放出这种平静异常的寒冷和杀机。

    “我知道父亲想要皇位,而我只想要完颜旻的命。我们不冲突。”南月挑起一线无笑的笑容。她的情绪如秋水无波澜。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商人,不需要喜怒,只在意筹码。

    “月儿,这话说出去是要杀头的。”南傲天似乎在试探。

    “完颜旻一直在寻找父亲谋反的证据。我还没有告诉他,父亲的书房里,有他要找的全部东西。”

    “你在威胁我。”南傲天微微一笑。

    “月儿不敢。月儿只是怕,父亲会为了自己身份尊贵的女儿和未出世的外甥心生怜悯,挡了我的路,我不过提前确认个敌友。如果父亲非要与我作对,我不在乎多赔上几条人命。我要的东西很少,让我手刃完颜旻足矣。”

    “仅仅是因为皇上废后吗?”南傲天眼里神色微妙,那里面有各色风景闪过,精敏细微地分析着南月脸上每一处神情变化。他想从这个捉摸不透的女儿脸上找到哪怕一点点心虚或者说谎的表征,然而并没有。

    “不完全,完颜旻给了我虚假的希望然后再用绝望把它碾碎。父亲是否体会过这种被人耍弄的耻辱?”

    南月轻轻地回答,唇齿间吐出淡淡的嘲弄和高远胜雪的清孤。

    南傲天蓦然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他总觉得,南月眉眼间的神态,一举一动的细节,包括跟人对抗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都不可思议地把他带回廿年前垂杨柳下的某位故人,或是白暮山上夕阳归谷的某处依稀的绚烂景色。南月像忽然撕开了南傲天心里的某道屏障,记忆的江河就从这偌大的裂口倾泻而出,打翻了一地的橙黄橘绿。

    他从验血完成时的那一刻就毫不怀疑南月是自己的女儿,而此刻的这种感觉更像是一种更为坚固的证明。

    “为父明白。起来吧。”南傲天伸手向前。南月犹犹豫豫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就势站起来。

    “那你……是同意了?”她虚弱的口气透露着不自信。

    “只要你能把地图拿到手,为父能给你的,远比你能想象得更多。”南傲天的语气忽然像立约下契那般郑重。

    “我说过我要的很少。”南月把手抽出,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郑重和亲近感到很是不安。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这个事实。“我得在天亮之前回宫去。”她说。

    南傲天只好看着南月戒备又警惕地离开。

    “对了,”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撂下一句话,“完颜旻带我去过血影阁,我对那儿的地形很熟悉。”

    她没有说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找我帮忙,或者你看我是多么有用。话说多了,总归降势。

    南月回到盛轩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五阶剑法的内功融入原本就出神入化的轻功,让她早已能够在任何地方出入如无人之境。所以半夜偷溜回来,根本不必再像以前一样遮遮掩掩躲躲闪闪。

    她很累了,脚步虚浮,心也颓败,从宫墙翻入之后,只想直接进入自己那间小小的卧室休息。

    南月安静地碰到了门把手,像猫一样不出声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像只猫一样卧在自己温暖的小床上酣睡到天明。

    却听得背后有人叫。

    “回来了。”

    南月肩膀轻颤了一下,撂下门把手,大大方方地转过身来。

    “皇上这么晚不睡。”

    她原想骂两句不好听的,没想到出口却是这。

    那个眉眼英挺的少年,加冠之后该算是青年了,徐徐缓缓地跨了几步,朝她走过来。

    “我睡不着所以……出去转转。”

    南月想找个大半夜从外面回来的合适理由出来,绞尽脑汁也就想出了这么蹩脚的一个。

    “嗯。”完颜旻看起来不是十分在意。

    两人的对话之间出现了一种吓死人的空当。南月搜索枯肠,手脚和眼神都不知放在什么地方好。她想说点什么来填补这令人尴尬的空当,却是张了张口,什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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