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苏和说他缺帮手,那自己何不做这个帮手。当下便让传铃去御膳房要新下的薯蓣成株和种子。
第十七章 夜风()
此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南月一心扑在薯蓣上,原本为方便而建的小御膳房,竟直接成了火药味儿十足的军器研究场所。
南月每日自己试验完后,必会去练兵场找苏和切磋交流,两人每日蓬头垢面却又都不亦乐乎。
直到有一天,传铃小心翼翼地来到南月的炼种锅炉旁,生怕打扰了自家主子的一点点思路。
“小……小姐,您去看看吧,皇上他……要绝食。”
“什么?小旻旻最近不是一直很乖的吗?”南月抬起被烟火熏的黑黢黢的小脸,一脸的无法理解。
“关键是,小姐已经给皇上吃了三天的薯蓣汤。要是我……我也吃不下去了。”
什么?她不过是偶尔做试验的薯蓣没用完,为了避免浪费就顺手放锅里了而已嘛。难道,已经持续三天了?!
完了完了让太后知道自己这么虐待小旻旻一定会死得很惨。
南月像是抢了小孩子玩具一样心虚地回到盛轩殿內室,一进门就接收到完颜旻怨愤的目光。
“朕不要吃薯蓣,丑月月坏。”
南月不禁一脸郁闷,不想吃就不吃嘛,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改不过来,还是叫她丑月月。
“叫月姐姐,叫月姐姐就给你好东西吃,不然你就要一直吃薯蓣。”
“不叫,朕要告诉母后。”
每当这句话一出来,南月就不禁怀疑完颜旻的智商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至少在威胁人方面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南月无奈,只得洗净浑身的烟灰重新做了一桌饭菜来,亲眼看着完颜旻乐颠颠地吃下去。
正当完颜旻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时,御风来报:“娘娘,殿外有士兵说,苏先生传来消息,练兵场那边有进展了。”
“真的?!”南月喜不自胜,立刻就要换衣服去神机营。
“朕也要去,丑月月不能丢下朕一个人。”
“这……”南月本不想带完颜旻去那种危险现场,但又想想这不正好带他见世面嘛,何况她曾经告诉他,自己一定会医好他,现在却连陪他出去玩耍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想着,不禁愧疚万分。坐到完颜旻身边去:“月姐姐说过不会丢下你,现在就带你去,但是小旻旻一定要乖乖的。”
“朕一直都很乖。”完颜旻时不时的反驳让她欣喜地觉得这是智商缓慢提升的一种表现。
一直无话的御风此刻却显得忧心忡忡:“娘娘真的要带皇上去练兵场,还是神机营?”
“你放心好了,本宫不会让他有危险的。”南月越来越怀疑御风对完颜旻过分的关心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的君臣情谊。
两个正常男人有断袖之嫌也就算了,莫非御风还有恋童癖?
“是。”御风被南月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随她去。
但更主要的因素是,御风接到了“小旻旻”的暗示。皇上做的决定,从来没有改变过。
南月就这样拉着完颜旻到了神机营,迫不及待要去找苏和。
此时的苏和,有了皇后娘娘的支持,成功把一间空牢房改造成了自己的研究室。瓶瓶罐罐堆了一地,脸色黑得比南月第一次见到他时更加五官难辨。
“怎么样,苏先生?”
苏和一脸喜气,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已经接近非人类:“娘娘,今天下午我已经把炮弹树汁液的比例调整到最佳,新一批的薯蓣种子已经种下,正在萌发。”
“种子不是入地就可以及时爆炸吗?怎么还要萌发。”
“哈哈哈……”苏和看来心情爽朗:“娘娘有所不知,最新的这一批薯蓣,因为爆炸威力太大。小人不敢一步到位,只能先观察缓慢生长的爆炸效果。”
“那就是说,已经比一般地雷的火力要猛了?”
“正是,娘娘,这一批如果成功,保证让韩石的队伍啊,人仰马翻。”苏和话语间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让南月很是期待,毕竟是两人废寝忘食努力了半个月的成果。
“这批虽然是缓慢萌发的,但还是怕出危险。小人为妨万一,已经将种子都埋在树林那边的砂缸里。一来树林那边空旷人少,二来缸壁可以减缓爆炸威力。今夜子时就能观察结果了,娘娘可要一同前往见证?”
“那是自然,还请苏先生领路。”
“好嘞,娘娘请随我……”话未说完,这苏和却一个鲤鱼打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南月顿时被他吓到:“苏先生,苏先生?你怎么了?”
一旁的小吏见状忙道:“娘娘不必担心,先生没事的。这只是过度劳累,睡着了,前几天也有类似的情况,可把小的们吓坏了。”
“原来是这样,先生多长时间没睡过了?”
“秉娘娘,已经七天七夜了。”
“真是辛苦他了。这样,你们去拿床被子来给先生搭上。”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到时间再叫醒苏和,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苏和已经酣然如梦,爆炸薯蓣一事又算是机密,南月只好自己拽着完颜旻去树林找薯蓣基地。
虽然被女人当小孩一样到处牵着令完颜旻十分不爽,他还是想亲眼看看自己的皇后在搞什么名堂。
南月从进宫第一天就让完颜旻觉得很不寻常。这个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似乎打乱了他原定的所有计划。包括,他的情绪。
可完颜旻自己也感到,他并不厌恶她的手触到他时那种柔软的温暖。
南月很快找到了苏和所说的砂缸,七七四十九只缸,每一个里面都有一株沉睡的薯蓣,在酝酿它们体内强大的能量。
南月拉着完颜旻躲在离缸阵较远的一丛乱石后面,兴奋地等待着那些薯蓣苏醒的时刻。
夜晚,凉风习习,衣着单薄的南月不禁打了个喷嚏。把自己裹紧了安安静静地坐着,长长的睫毛扑闪,小巧的鼻翼在月光和夜色里映出美丽的剪影。
完颜旻突然发现,这丫头其实不丑,有些时候,比如现在,甚至,很惑人。
他甚至有点想知道,她脸上若没有那道怖人的疤会是什么样子。
渐渐地,南月的兴奋被困意所替代。头开始歪斜,一点一点,倒在了完颜旻肩上。
被她的头不轻不重砸到的时候,完颜旻心里,有种从来没有过的轻微颤动。
第十八章 悸动()
南月睡了许久被完颜旻晃醒:“快子时了丑月月,你再不醒就看不到薯蓣爆炸了。”
完颜旻此时就像黏人的小孩缠大人那样摇晃着南月,他扮相极好,自从南月“拆穿”他之后。
世人皆以孩童智商低,殊不知成人懂的孩子都懂,只不过后者的思路不如前者虚与委蛇罢了。
完颜旻不禁神色复杂地盯着处于混沌状态的南月。他之前拙劣的演技瞒过朝堂上下十几年,却独独骗不了进宫没几天的她。所幸,南月的思路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并没有真的拆穿他,反倒警醒了他。
演技太过,反而不合常理。
南月还赖着不想睁眼,完颜旻在神游太虚。
两人都不经意的时候,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几十只大口砂瓮没有任何预兆地爆裂开来,一个接一个,震得周围大片大片的泥土石块翻飞。
南月并未完全从睡意中游离出来,刚开始被惊得愣了神,忽然神经病似地欢呼起来。
“哇喔,小旻旻我成功了!”南月高兴地整个人蹦起来,一把吊上完颜旻脖子,一只手振臂高呼,笑得山花烂漫。
完颜旻在这一瞬间被她的动作惊住,身子打了个趔趄。怕她姿势不稳摔下来,连忙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纤腰。他第一次见南月这般开怀肆意的样子,像一只真正的精灵。
他就这样望着她,失了神。
悸动到来的时候,她流光溢彩的眸子,小脸儿上因兴奋而无比明媚的笑意,竟在一瞬间让所有的山川失色。
笑靥如花,烙在一个人心底,从此,星月只是陪衬。
完颜旻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心神不受控制的感觉,恐慌而令人晕眩。而这种失控,很明显是来自南月。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因为爆炸的力量太大,一整块被掀翻的土地连着地上的草皮向他们所在的地方砸过来。
“小心!”完颜旻立刻用另一只手也护住南月,把她整个人裹在怀里迅速趴下,二人顺着坡地滚出老远。最终依地势停在田埂旁一棵无忧树下。
南月此时依旧傻傻地笑,小手紧紧勾着身上人的脖子,明亮的双眼没有任何防备地注视着完颜旻。——此刻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她只顾着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完颜旻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水色月光下因极度兴奋而一派天真的南月,比任何时候都更为诱人。
他此刻真想动情地俯身上去,尝尝那樱桃贝齿的滋味。
如果,自己此刻不是她眼中只有五岁的弟弟。
南月此刻才意识到完颜旻的异样,也发现两人这般姿势似乎不是……很妥。
即使,她只把他当五岁的孩子,天生敏锐的直觉还是让她感到莫名的危险。
南月迅速将脸扭到一边去,声音也不大自然,“小旻旻……你起来,姐姐去看看那些薯蘋。”没有素日里自称姐姐的那种架势,声音反而显得越发娇柔。
她第一次蜷缩在这样一个由男人的宽大臂膀架铸的空间里,即使她内心有些抗拒承认这件事,也不得不承认那种让她不安的气息,来自一个真正的男人,而非小男孩。
完颜旻捕捉到她的尴尬,马上找回状态,做回了五岁的完颜旻。
“不要,丑月月,朕就要这样抱着你。”他真的冲南月撒娇卖起萌来。
某皇第一次发现,演戏可以这么开心。
月色清朗,林间晚风轻暖,匍匐于大地的姿势给完颜旻无穷的安全感。那种恍若忽然挣脱了十几年枷锁的自由,以及南月衣襟里散发出的淡淡的药草香气,都使他很想这样永远无赖下去,做一个五岁的顽童。
“不行,你快起……让我去看看……”南月气喘吁吁地拳打脚踢,艰难地想把自己身子从他身下脱离,但拳头都如打在棉花上一样陷进去,给她一种彻底的无力感。
“完颜旻,你真的……好沉啊”南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推搡,身上的人丝毫没有挪动一分。
关键是,她渐渐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完颜旻,小旻旻?”南月试探地问道,她无比绝望地发现,身上的人,是真的睡着了。
居然就这样,把她压在身下,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完颜旻,我上辈子一定是偷了你家的东西,老天才会让我遇到你。
“到底是当小孩好,这么快就睡着了。”南月放弃了挣扎,委屈地嘟哝着。
世间最让人不忍打扰的画面,一定是孩子的睡颜。
南月静静地,不再动作,任由庞大的躯体趴在她身上,呼出的气息频率均匀地打在她颈间。
小旻旻,我真的好羡慕你。可以不分场合不问世事,睡得这样安稳。
熟睡的姿态,是老天给所有孩子的特权吧。
她不知道,身下的“孩子”此刻其实无比清醒,他清楚地感到身下人儿极力想要挣脱的动作,清楚地听到她羡慕嫉妒恨的抱怨,甚至清楚地知道他自己在做一件不那么正确的事。
只不过,这一刻的完颜旻,让理智败给了任性。他是真的很想贪婪地赖下去。
有时候让理智主动败给任性,是一种极为奢侈的莫大幸福。
无忧花款款回旋,落了两人一身。等到成熟期的花瓣都落光的时候,便是簌簌无花风自堕的另一番光景。
若彼无忧,我心悠悠。
第十九章 退敌()
苏和一觉醒来的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从军第二天起就一直惦记着的爆炸薯蓣终于研制成功了,在他的睡梦中静静炸响。
等他睁开眼跑到树林,那里只剩下四十九只缸的尸体和炸碎了的薯蓣残骸。
南月和一众帮手小吏苦苦安慰,却没能治愈抱着薯蓣残渣哭得死去活来的苏先生。
苏和请求皇后娘娘,与西祁开战时一定要带着他。他要亲眼见证他的薯蓣是如何在顷刻之间炸碎了千军万马。
南月同意了。
但三大难题刚刚解决了一个。屡战屡败,已经没有将领愿意大义凛然地贡献自己的脑袋给韩石磨刀。
钟落找到南月,小郡王很干脆:“这次,就由本王带兵去会会那韩石。”
“你有胜算吗?”她看钟落的眼光带着隐忧,并没有问题解决的轻松快意。
“皇嫂这样问,莫非是担心臣弟会战死疆场?”戏谑的语气里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细微欣喜。
南月对人举止语气里的细微感情变化向来敏感,她并非不知,钟落或许对她……
但做人宁可呆顽些好,故意不在乎地拉长了腔调呛他:“不,本宫是担心你这幅样子,只怕不是韩石对手。”
钟落也不与她过分争论,只双手抱胸揶揄:“是不是对手,皇后娘娘到时便知,不过……”
“不过什么?”
“本王这次好歹也算帮皇嫂一个大忙,你打算怎样谢我?”
“小郡王有要求但说无妨。”南月表情恢复鄙夷。
“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成交。”南月深深地看他一眼,这个男人,披着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却时常让人琢磨不透。
但她还是答应了。
毕竟,钟落冒着生命危险,是为她一个答案。
两大难题已经解决,前方已经刻不容缓。韩石攻下了西疆九座城池,还有一座。
这次,薯蓣上阵。
苏和坐在钟落军队里的马车上,心情如出嫁的新娘。
钟落不怂,守了九天,没有让韩石的骑兵越进城池一步。
第十日,西疆暴雨。敌军逾强,我军逾弱。
这就是放生和家养的区别。
双方交战野林,韩石故伎重演。
然而这次的“邪门异术”失效了。
北冥军队没有给他们破坏火槽的时间。事实上,根本没有火槽,因为不需要。
马蹄踏在土地上的一瞬间,黄烟漫起。薯蓣很敏感,水桶粗的薯蓣顷刻间拔地而起,轰地炸开来。
雨水可以浇灭火焰,却浇不灭与它同属性的蒸汽。
骑兵哀嚎,皮肤被巨大的能量烫伤的痛苦足以使人肝肠寸断,同时,马失前蹄。
世间最大的痛苦有时不是来自生途艰辛,而是来自皮肉之痛。
而且苏和够阴,根茎类植物那么多,偏选薯蓣,还不是因为薯蓣成分奇特,炸裂时喷溅的汁液里,有使人奇痒难耐的皂角素。
韩石骑兵此刻只有两个感受。第一,痛得钻心入髓;第二,痒得骨肉分离。
这一仗,北冥胜。
南月再登朝堂的时候,百官臣服。
耶律明修履行诺言,对南月行了八拜大礼,但也从此恨南月入骨。
南傲天对于这个结果,在朝堂上的表现平静如水。
士卒苏和,成功研制出爆炸薯蓣,升校尉,负责开发兵器新种和训练特种骑兵。
长期以来的第一次胜仗,使得练兵场一派士气高涨。钟落与南月和二十几天前一样,并肩走在神机营前侧的空旷沙地上。
南月胡乱踢玩着脚下石子,忽然定定地转向钟落:“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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