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定定地盯着御风,一字一句地道:“你让开,从一开始你就没对本宫说过一句实话。我要亲自问小旻旻。”
呃?!御风彻底傻眼儿了,娘娘到底是真看穿还是假看穿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月小心地蹲下来,像对待邻家小弟弟那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怕伤害了小孩子幼小心灵那样小心翼翼问道:
“小旻旻,你老实告诉我,你母后是不是长得比那个夏姬好看?”
“嗯!”完颜旻重重地点头,一脸委屈,表情像极了五岁的小男孩。
一旁的御风下巴要掉下来。
“你后娘是不是嫉妒你小时候聪明可爱才给你下了什么花蛊毒,把你弄成现在这样?”
“嗯!”重重地点了三下头。
“你是不是怕那些坏人故伎重演才故意把智商又降低了几岁来麻痹他们?”
“嗯嗯嗯!”这次点头如波浪。
一旁御风的听完这段对话后此刻面无表情,但完颜旻看出了他的呆若木鸡,并予以一个警示的白眼。那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看他眼色行事。
南月此刻却大肆安抚完颜旻:“小旻旻你那么可爱,姐姐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才欺骗大家的,你是怕表现得太聪明了他们伤害你是不是?”
“朕不是故意要欺骗丑月月的,朕是怕夏姬娘娘再次加害于朕。”完颜旻表现得无比乖巧,并瞬间把自己的语言水平提升到五岁。
“小傻瓜,夏姬已经死了,她没机会再害你了。不过你叫我什么?”南月此时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完颜旻,并无比确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五岁的完颜旻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每天表演出一岁完颜旻的样子。
“丑月月。”完颜旻把戏演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够有失尊严了,他堂堂帝王怎么会管这个疯癫的丑女叫姐姐。
南月也不气,拉过完颜旻的“小手”,笑眯眯地问他:“这样好不好,你以后叫我月姐姐,我来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丑月月姐姐。”完颜旻努力把声音发得嗲声嗲气。
御风呆立,主子的演技与日俱增,而且开启了跨年龄模式。
南月无可奈何地看着一脸无辜的完颜旻,只得摆手作罢:“算了算了,小小年纪嘴巴那么臭,慢慢改好啦,本宫答应收你为弟弟了。”
紧接着指着桌上的饭菜对他道:“那你自己吃饭好不好。”
“好,旻儿听丑月月的话。”
于是南月欣喜地看到,完颜旻会自己吃饭了。
完颜旻不用御风喂了。
完颜旻终于做回了了一个正常的五岁孩子。
御风忽然觉得皇上与皇后娘娘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第十五章 苏和()
在南月的“苦心”诱导下完颜旻终于有了五岁的正常智商。南月看着完颜旻乖乖吃饭的样子,忽然作出一个伟大的决定。她要把这个“弟弟”医好,不仅要医好他身体余毒,更要医好他的心智。
有时一个懵懂而冲动的决定,是会改变人的一生的。
南月决定做什么事都带要带着完颜旻在他身边,她的理由是这样的:整日待在宫闱里的人,不傻也要变傻。
人是要出去看事情的,唯有好的坏的通通经历一遍,将柔软的心脏过一遍风和日丽蒺藜暴雨,灵魂才可更加地坚韧与顽强。盛收得了星光,也拥抱得了黑暗。
更何况人生本就是沾染污浊再洗净污浊的过程。五岁孩童的眼睛,可能比任何成年人的眼睛都更为清澈醒明。”
此刻,她拉着他,在盛轩宫院子的石阶上看星星。
“小旻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南月眸子清亮地看着完颜旻。不是用看痴童的目光,而是用一个平等朋友的姿态真挚地看着他:“我活在这世上的念想,原是为了找到生身父母,现在,又多了一个把你医好。”
完颜旻此刻似真非真地故意问她:“那就是说,朕和你的生身父母,同等重要咯。”此刻连他自己也未知,这是五岁的完颜旻,还是一朝天子完颜旻。
南月双眼放空,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道:“这世间无需我以面具盔甲相窥的人,都对我很重要。”像是回答完颜旻,又像是对着日月山河轻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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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钟落手里捏着一颗胡桃,表情玩味地去了练兵场。南月早一身简劲素白衣衫在神机营入口处等他。
英姿飒爽的背影落在钟落眼中,心里像是被什么闯入一般。
“皇嫂昨日不领钟落情谊,今日又让丫鬟拿着这东西哄我来这杀伐之地,却是何意?”语调慵懒,带着一脸的玩世不恭。
南月讥诮地讽他道:“昨日我若应了你的‘好意’,便是受了你的要挟;今日拿这胡桃邀你前来,算是还了你的把柄。小郡王这般精明通透之人,当知你我为同类。”
钟落撇嘴:“皇嫂希望钟落做什么,大可直说无妨。”他蛮不希望她这么快还了这“把柄”。
“我知道你跟这练兵场里大大小小的军官都有交情,所以请高人指路,带我去参观参观士兵的训练情况如何?”南月半开玩笑地拱手戏谑道,她在钟落面前,原没有那般小心持重。
“我……喂——”
南月并不等他回答,已经转身进了神机营。
露天矿地上或整整齐齐,或七零八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火器炮仗,有几队士兵在操练,东边偏角处一列人正在搬运新成品的震天雷。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在一旁吆五喝六,看样子是个监军。
“这位大哥!”南月拍拍那个身材魁梧的监军,“跟你打听件事儿。”
那监军此刻正为前方军火烦心,以为哪个小士卒不知天高地厚叨扰他,正要发火,回头一看一姿容清贵的女子冲他天真无邪地笑着,硬是把骂祖宗的话活生生憋回了肚里。
“大胆,见过皇后娘娘还不赶快行礼。”钟公子在外面的时候表现倒是挺人模狗样,一句威胁人的话说得风平浪静。
那监军没见过南月,但对作风狠绝雷厉的小郡王一向是闻风丧胆。立时知道了眼前女子是谁,吓得面如土色,整个人堆下来:“小人不察娘娘凤颜,娘娘恕罪,娘娘饶命!”
南月无比嫌弃地白了钟落一眼,意思是,你至于把人吓成这样吗?连话都不会说了。况且,她并不想暴露皇后身份。
不过索性身份已经揭穿,说话倒是简单直接了许多:“本宫问你,朝廷每年出资巨大用于安稳西疆,却为何连年吃败。”
那监军忙毕恭毕敬地答道:“娘娘有所不知,西祁军队之所以比我军强大,是因为他们本身常年在马背上生存,每个骑兵都骁勇善战,骨血里带来的野蛮劲儿,远非北冥正规军队所能匹敌。”
南月心里暗暗鄙夷,鸟笼子里豢养的鸡怎能与猎隼作比。
“你是说,我军失手的关键在于骑术。”
“正是。”
“为何不用地雷战术应付?”
“娘娘,韩石骑兵作战的最主要特点就在于机动灵活。这队骑兵极为狡诈,行军的转换地点、方向、行程速度都变幻莫测,令人掩耳不及。很多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布置雷阵,就已经被他们抢去先机。有些事先花大工夫布好的阵,也都神出鬼没被他们绕开,都成了无用的空阵,不仅打击不了敌人势力,反而浪费了打量的财力和物力。”说着不禁哀叹:“这韩石实在是狡诈诡谲,尽使些阴招邪术。”
南月不以为然,笑着道:“监军勿要把失利的原因一味推给敌寇。须知,兵者,诡道也。”
“娘娘说的是,”这监军本就对皇后亲自到军营来啧啧称奇,而今见南月又颇晓军事,态度更加恭敬起来,继续补充道:“再有就是,即便骑兵已经步入雷区,还未等火线燃到头,敌方已经将埋于地下的火槽破坏。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处理。一碰上阴天大雨,雷阵更是跟没布一样。也正因此,石寒的骑兵最喜在恶劣天气偷袭。”
“这些问题,出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朝廷这偌大的练兵场,就没一个得力的军师能想出法子来么?”
“这……小的不敢欺瞒,连年累战,带兵的将领已经换了五六个,都是直接在战场上,被韩石削去首级。而今军中,更是无人有能力和勇气来担此大任。”
南月凝神思索:“总算把关键点理清了。这一是我军骑术训练有所欠缺,二是地雷太慢,武器装置需要改进,第三就是兵法,本宫倒真想会会这个韩石。”
南月正思忖着如何一件件解决这些棘手事件,冷不防被什么撞个趔趄。只听见耳畔一阵嘈杂:“抓住他,抓住这不守军纪的毛贼!”
原是一队官兵在追赶一个小个子士兵,那士兵一身囚服已经辨不出颜色,蓬头垢面,不辩眉目。看起来有些体力不支,最终还是被人擒住。
那监军见此大为恼怒:“还不快拖下去,冲撞了皇后娘娘你们有几个脑袋?”
“是”,众士兵立时就要把那人拉走。
却听那人仰天干笑几声:“哈哈哈哈,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北冥的江山,离灭亡不远了。你们要我一人性命又奈若何!”洪亮的声音远不似身材那般单薄。
监军一听他口出这等狂言,全然不顾及皇后和王爷都在此,生怕连累到自己,忙对几个官兵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不杀了这大逆不道的狂徒。”
“且慢。”南月利声道。没有搭理监军的言语,而是径直走向那狱卒,缓声而有力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监军此刻更为恐慌,生怕波及自身,向南月赔笑道:“娘娘,这小子自当做新兵招进来就疯疯癫癫,不好好训练,整天拿着一堆破种子说自己有什么退敌之策,这不是成人笑柄嘛!前日里他不知使什么邪术,整个次所都炸了起来。下官命人将他打入牢房,不知他又使了什么法子居然逃了出来。方才差点使娘娘受惊,娘娘万万不要听他满口妖言惑众。”
“哈哈哈,我苏和即便命丧于此,也不枉拉上整个王朝做垫背!”笑声里是充满绝望的狂妄。
南月听了这话,步步走近至那苏和面前,不温不火地笑问他:“本宫倒有意请教,未知苏先生有何退敌良策?”
第十六章 薯蓣()
那苏和惊异地抬起头来,用手拨开挡在脸前肮脏的乱发,上下打量着这个稚气未退的皇后娘娘,浑浊的瞳仁释放出荒野兽类才有的警惕与怀疑。
南月看他这样,转身向那监军道:“今日有劳监军接待,这罪囚便省得监军费心,本宫欲将他带回宫中亲自审问,横竖结果,必会给神机营一个说法。”
“娘娘,这……神机营的犯人素来没有带回宫中审问的先例,小人不好向上面交代啊。”
“缪监军,你也说了这人只是疯癫,并无杀人逃跑之类的大错,皇后娘娘要将此人带回宫中自有她的道理,若是耽误了军情你又该如何向娘娘交代。”钟落冰冷的目光落那缪监军身上,直盯得他胆寒。
这缪监军素日油滑,孰重孰轻自是心知肚明。只得妥协:“那,娘娘请吧。”
宫里人多嘴杂,钟落不便与南月一同回盛轩宫,便遣了两个随身的侍卫将将苏和带回宫中。自己径直回了钟王府。
盛轩殿一个净室中,苏和看向南月的眼光最终定格在倨傲与轻蔑之间,不禁狂妄大笑:“前朝当真是没有人了吗?而今竟让一个小小女娃来主持国政。”
南月虽不满他这般大男子态度,却一眼看出这苏和确有实学,既然他将自己认作小小女娃,自己不防就以晚辈的身份请他开口:“苏先生才说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想必是明珠暗遇,蛟龙搁浅,必是被短目鼠辈所埋没。”
看到苏和脸上渐渐起了变化,话锋一转问他道:“那苏先生未经考量就对本宫作出质疑,与那些墨守成规的凡夫俗子又有何区别?”
苏和此刻心头一震,开始以另一种目光来打量南月,眼前的少女虽然脸上有触目疤痕,但还是掩盖不了通身高贵气质。不施粉黛,却更显得英气逼人,两眼奕奕有神。
仅仅两句话,苏和立刻知道,这次,他不是被人当疯子来对待。这位娘娘,知他的境遇,解他的窘迫,更一语道出他自己都未发现的狭隘。
立时闷声跪了下来:“娘娘****!苏和浅薄,轻亵了娘娘。”
“无妨,先生请起。只是先生可真如自己所说,有方法退敌?”
苏和这时表情严肃而恭谨:“小人日夜在练兵场上工,发现神机营所制地雷,布阵繁琐且引燃效率低下,一般的战场尚且不能满足实战要求,更别提用来对付西祁的骑兵。”
“本宫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任何地雷的本质都是通过火槽和引线导燃,这期间的时间非人力所能控制,技术的改良上已经到达极限了。”
苏和拱手:“娘娘,臣的方法,不是改良地雷,而是研制出一种新火器,来取代地雷。”
“新火器?”
“对,不瞒娘娘,小人从军之前是个菜农,每日在市场上贩卖蔬菜,对植物种植颇有研究。臣偶然发现,不同的植物有不同的属性,一旦通过某种特殊的渠道把它们身上的优质属性连接起来,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臣曾经为防止路人盗菜,便将图索大陆的一种炮弹树的汁液注入薯蓣的种子中。这样,未成熟的薯蓣还埋在地下时,若土地上面有丝毫风吹草动,薯蓣便会瞬间长出果实,爆炸开来,而种子内储蓄的热量全部转化为水汽,这种水汽的瞬间释放,产生的温度能瞬间把人烫伤。”
南月两眼放光:“先生说得可是海外流传进来的植蔬异术?”
苏和再次对南月刮目:“娘娘也懂此术?”
“本宫少时有机会读过海外炼丹道士写的藏本,与你说的倒颇有相似之处,你继续说下去。”
苏和的声音因激动有些颤抖:“小人有幸,得见知音啊娘娘。小人原先想,若是能想办法使薯蓣爆炸时释放的热量更高些,甚至能超过地雷的火焰温度,那前方战线不就能用薯蓣种子代替地雷了吗。”
“那你可有成果?”南月急不可耐地问他。
“娘娘有所不知,这爆炸薯蓣的研制,对各个方面都要求很高,神机营装置简陋,又没有任何人做帮手,这才屡屡失败,前几日,好容易出现异像的时候却炸了次所。缪监军错判小人疯癫肇事,将我下了死狱。苏和今日想方设法想要逃离,不曾想,冲撞了娘娘。”说着,不禁哀叹。
南月顿时提声正色:“苏和,本宫命你从今天起重新研制这爆炸薯蓣,若是成功,免死升爵。你想不想捡回一条命来!”
那苏和听罢感到做梦般难以置信,几要叩首谢恩:“承蒙娘娘恩典,若真有机会能重新研制这薯蓣,臣自当万死不辞。”
“好!本宫即刻派人送你回神机营,缪监军那边本宫自会替你打理,需要什么向本宫开口就是,就从今日开始。”
“苏和蒙娘娘知遇之恩,定会全力以赴。”之后便随侍卫回了练兵场。
苏和走后,南月却是心痒难耐。海外道士达小文著的《古林异术》她儿时翻过好几遍,对里面的奇异事物早就心向往之。只是在南府并没有机会尝试这种巨大工程。
如今苏和说他缺帮手,那自己何不做这个帮手。当下便让传铃去御膳房要新下的薯蓣成株和